明知道她的心不可能會落在自個兒心上,明知道她是個死心眼的人不,是鬼,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早晚會魂飛魄散,就算不魂飛魄散,她也會離開他而轉世投胎去,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再對她耿耿于懷?
是呀、是呀,要說道理,誰不會?況且,他還是商賈,他豈會不懂盤算利益?算算這筆交易是否值得?
不值啊,他不用算也知道絕對不值。
可真是一頭撞上時,根本就沒有什麼道理可言,明知道沒有結果,他還是控制不了自己,情難自遏地深深沉淪。
「樓爺」躺在屏榻上,阮善取眨了眨水眸,不知道該如何打破沉默,可要她一直承受他異樣灼熱的目光,她會覺得好羞。
他已經默然不語地瞪了她好久,再這樣下去,她很怕自己會羞得奪門而出。
「知道了,要找胎記嘛,會是什麼難事?大不了改天再差大木去貼告示不就得了?」他沒好氣地啐道。
「我不是要說這個。」她怯聲道。
樓爺待她的好,她又不是不知道事實上,他方才摟著她,摟得她心慌慌意亂亂,覺得羞又覺得暖唉,從沒有人會如此溫柔地抱著她,盡避口吻是恁地不耐而生惱,但他扣在她身上的力勁竟是那般輕柔,彷若視她為珍寶似的。
「要不妳是要說什麼?」他淡淡地別開眼。
「我只是謝謝樓爺,倘若有來世,善取必當餃草結環回報樓爺。」姑且不論到底找著了相公否,不論她是否真魂飛魄散了,光是憑著樓爺待她的好,她絕對一輩子不忘樓爺。
冷冷斜睨一眼,他隨即又調開眼。「妳以為我那麼盡心盡力地幫妳,是為了什麼?」他撇了撇唇。
不就是怕她魂飛魄散?可話說回來,要是真教她找著了相公,她是皆大歡喜地準備投胎再入輪回,而他像個孤魂野鬼似地活上一輩子,抱著有她的回憶咽下最後一口氣怕是一輩子都死不了心。
不管怎麼做,他都沒有半點甜頭的,是不?
謗本就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根本是一點基本報酬都沒有的蠢事,而他卻做得義無反顧,連一丁點的考慮和抗拒都沒有
他是笨蛋。
「為了什麼?不就是因為樓爺是個好心人?」
「好心人?」他玩味地咀嚼這句話。
斑,做得再多,也只落得好心人三個字
「是呀,在我的記憶里,沒有一個男人會像樓爺一樣地待我」心好感動啊,感動得無以名狀。
「教妳感動了?」他冷哼著。
「嗯」她虛弱地點點頭。「倘若我的相公是像樓爺這般的人,不知該有多好啊,這樣說真是太寡廉鮮恥了,簡直像是不懂婦道的」
「得了,妳又不是人,說說而已又不犯法。」他擺了擺手,制止她再說下去。
不過,她這一席話,可真是說得他心花怒放。
真是不中用,不過是隨口的一句話,居然也能安撫他滿腔的不滿。
就可惜她沒福氣,沒法子讓他憐惜她倘若他是她的相公,他絕不可能冷落她,他會視她為珍寶,將她捧在手心里好生憐惜,絕對不會讓她受到半點委屈和悲傷
只要能讓她開心,要他做什麼,他都願意啊。
「可這種說法,好似我」好似她在調戲他來著天,她居敢口無遮攔地調戲樓爺,她真是太太太羞人了。
「調戲本大爺?」他哂笑著。「有趣,有本事再多說一些吧。」
「我沒這個意思,我」她張口結舌,羞得說不出話。
睇著她粉顏燒燙似火,他不禁有趣地勾唇抹笑;瞧,這麼樣豈不是又多了分生氣?瞧起來就跟個人沒兩樣?
原本是想要試試不動的符,不過,照眼前的狀況看來,該是派不上用場了,也許他根本就是誆他的,說什麼她只余七日他不過是猜對了一些事罷了,接下來的狀況不見得會如他所言。
他定會有法子守著她的。
「樓爺,你這模樣,瞧起來好」她怔愣地睇著他難得的笑臉。
「我的模樣向來不差。」他沒好氣地替她接話。
雖然是比不上不動的桃花樣,但是也絕對是人中龍鳳相信絕對不比她家相公差。
「不,瞧起來好像」
「爺?」
阮善取來不及開口便教門外的大木給截住卑。
「什麼事?」他懶懶地應道。
「大木想問昨兒個那些身上有胎記的人,究竟要如何處理。」
嘖,是這件事啊樓毋缺斂眼思忖著,瞥見她的目光直鎖在自個兒身上,不由挑起濃飛的眉。
「怎麼著?怕我不幫妳處理?」嘖,就知道她眼前只想要找著有胎記的男人「我現下就去處里,妳可滿意了?」
肯定是他上輩子欠她的,這一輩子才要勞心費神地討好她。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
「妳就在這兒稍歇一會,我晚些就回來了。」
「樓爺」睇著他快步離去,她不禁有些悵然若失。
是她錯覺嗎?
樓爺方才笑起來的模樣,像極了相公驀地,一道靈光快速地貫穿她的腦門,彷若帶著她穿越了時空──
視野是從窗外探出的一角繁華熱鬧街景,一個男子翩翩走來,臉上帶著多情而溫柔的笑。
那抹笑和樓爺方才臨走前的笑意幾乎一模一樣
隨著他的走近,她不自覺地別開眼,渾身僵直而難受。
不用睇向銅鏡,她也知道自個兒的臉紅透了該不會教他給看穿了心思?感覺臉上停留著一抹視線,隨即淡淡掃開。
再抬眼時,瞥見他正與爹交談,偶有視線飄來,教她羞得不敢動彈,只敢以眼角余光偷覷著他,然不知怎地,卻見他臉色微變,一臉為難地低聲道︰
「老爺,我想我是配不上小姐吧」
靶覺他的目光丟來,她隨即難堪的閉上眼。
啊啊他不要她,他不想要要她啊為何他可以對著任何女子笑得多情而隨性,面對她時,卻只會笑得為難而無奈?
「是我配不上你!」
她羞惱低咆,一抬眼,對上他多情的眸子閃過一抹無奈,而後變得冰冷而無溫,那模樣和樓爺好像!
卑語一落,想法一起,畫面瞬即一閃而逝,教她不由一愣。
她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何樓爺和相公如此地相似?為何先前她都不覺得,為何啊啊,她是怎麼了?怎麼會覺得難受極了?
「允妳三世,但妳別忘了,妳得要拖著一身病體,而只要妳一見著意中人,妳的病情會更加重」
思緒末端傳來閻王再三的交待,卻再也拉不回她渙散的心智,只見她硬撐著水眸瞪著門外,幾次掀唇想開口,卻怎麼也說不出半句話,只覺得腦袋一片昏沉,無邊無際的黑暗四面八方包圍,將她吞沒
走出房門外,迎上大木吊詭的眼神,他不置可否地微挑起眉。
嘖,看來真正有事的是方才那一幕他是不在意大木心里怎麼猜想,就算是讓他知道了也無妨。
畢竟他可是他的心月復,他信得過他。
「爺的房里有人?」大木小心翼翼地口口。
這好似他第二回問的了不想這麼問,可方才他真是見著不得了的一幕。
「沒有。」他想也不想地道,繼續往前走。
「那麼爺的房里是不是有什麼?」他問得更加謹慎了。
樓毋缺聞言,笑得意味深長,卻不答他。
大木跟在後頭,等不到響應,不禁又快步走上前去。
「爺我方才瞧見了你,好似抱了樣東西進房」可怕的是,由一見著他也壓根不避不閃,彷若理所當然的很。
可,他什麼沒瞧見啊,總覺得爺只是摟著一團空氣罷了
這景象吊詭,教他不能再默不作聲,要是爺無法回答他,他也許會找不動大師聊聊這問題。
「是呀。」踏出拱門,遠離了院落一些距離,他才回頭睇著他。「你到底想問什麼?大木。」
「小的只是」
「怕我給什麼鬼怪給迷住了?」見他有些錯愕地瞪大眼,隨即又點頭如搗蒜,他不禁皮笑肉不笑地搖了搖頭。
「大木,你也未免太不了解我了吧。」好歹是一塊長大的,跟在他身旁多年,該是多少猜得中他的心思。
「小的也認為依爺的性子根本就不信什麼鬼怪,更遑論教什麼鬼怪給迷住?」他怎會不懂爺的心思?
「哦?」
「可是」不敢說呀爺那神情,憂心忡忡的很,眸底卻又帶著毫不掩飾的憐惜和寵愛,打他識得爺自今,可還未曾見爺露出這種神情,要說他不是被鬼拐給迷了,誰信?
卑再說回來,不談方才,就談這一陣子爺的改變好了。
盡避他在外的神情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但偶爾會出現些許的惶惑,更不時出現莫名的惶恐不安,甚至是出神忘事,要不便是在屋里待上大半天,一下子又要他去貼什麼古怪告示,要他去查什麼已死去的姑娘
這不像是爺的行事作風,要是沒有利益可圖的事,爺絕對不可能插手管的,可這幾日來,爺的行徑古怪得教他百思不解。
尤其是昨兒個晚上,放任一干身上有胎記的男子在府里鬧得快要將屋頂掀翻,他渾然不覺,甚至像是發了狂似地在府里倉皇奔走,像是在找什麼,像是在擔憂什麼,又像是在害怕什麼那慌亂的神情根本就是一個為情所傷,被情所困的男子才該有的。
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加盯緊爺的一舉一動,而今兒個踫巧教他給撞見了,他是怎麼也沒法子視若無睹的。
「又可是什麼?」他不耐地瞪他一眼。
「小的確定爺的房里絕對有什麼東西。」而且是他視若珍寶之物。
爺是外冷內熱,但絕對不形于色,盡避是面對西門姑娘,也教人難以猜穿他的心思,但近幾日的爺,心思太容易捉模了,渾身上下皆是破綻。
樓毋缺聞言,微微瞇起魅眸。「你倒是很有把握。」
「不動大師就在西門府,小的可以過府請他」
「你敢?!」他低聲暴斥。
「小的不敢,但小的不能不顧及爺小的不知道在爺里房間的東西到底是什麼,若是爺沒法子給個說法,小的就算違逆爺的意思,也非要請不動大師過府不可。」听人說妖魔鬼魅皆有迷人之術,只要相處的時間一拉長,被依附的宿住遲早都會出事的。
爺近來的氣色不佳,相信肯定與之有關。
「大木,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威脅我」他瞇緊眸,略薄的唇緊抿成線。「不過就是個女鬼罷了,犯得著那般大驚小敝?」
「女鬼?」
「一個迷路的女鬼罷了,別以為她能有什麼法子傷我,她就連要踏出這座宅子都不能。」他沒好氣地走進一旁的涼亭里。
「爺,不管她到底是怎麼著,總是不能掉以輕心啊。」天曉得那女鬼到底是不是別有居心?
也許是她心機深沉,刻意假藉迷路之名,行迷誘之實呢。
要不,爺的性情怎會大變?
「得了,我還模不透她嗎?」支手托腮,睇著與西門府相隔的圍牆。「前些日子,我不是要你去找前胸後背有胎記的男人嗎?」
「難道是」
「本大爺是在行善哪,你也別老是听些說書人胡謅,以為所有的女鬼全都是吸食男人精氣度日再修練成精。」就如世間人,亦有好壞之分的,是不?「對了,昨兒個那些人,你最後是怎麼處理的?」
「先要他們留下大名和住所,要他們回家等著,若是有什麼消息再另行通知。」他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是不?
盡避他一點也不明白爺這麼做,到底有什麼道理可言。
「好個大木,你倒是替我處理得極好。」省得到時候還得費事貼告示,還得差人敲鑼打鼓去。
「那是小的該做的」頓了頓,他不禁又道︰「對了,爺,難不成你要我去城里探查的十九歲已故姑娘家,亦是」
「那就是那個女鬼,我只是想要知道她生前是怎樣的一個人罷了。」當初要他查,只是想要確定她是不是騙他。「結果如何?」
「找不到。」
「找不到?」
「城里有幾個姑娘是在上個月過往的,但是沒有一個年歲符合的。」他一五一十地道。「別說是上個月,打元月至今都沒半個符合的。」
「這樣啊」難道她騙他?
不可能的
「爺要找一個在上個月過往的姑娘,我倒還能理解,但要找個前胸後背的男人,這一點」百思不得其解啊。
「那是替她找情郎。」他沒好氣地呿道。
真是非得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不可?
「可要怎麼找?前胸後背有胎記的人可不少,就連爺的後背都有胎記的。」要是到時候有上百人,她要如何分辨?
這分明是耍人嘛。
「我的後背有胎記?」他怎麼不知道?
「有啊,就在這附近。」大木按向他左側後背。
驀地,彷若一陣電流穿刺入骨,又似利刃貫似的暴痛,疼得他整個人都趴附在桌上。
「爺?」大木趕忙縮回手,扶起他的身子。「我沒使勁的,我只是輕輕一壓,只是想要按一下,怎麼」
瞧他臉色蒼白如紙,大木不禁微慌了手腳。
「沒事。」樓毋缺粗喘了幾下短暫呼吸,再緩緩地調回氣息,黑眸定定地瞪著前方,大掌則直壓胸口,想制止自後背通至前胸的難遏錐楚。
這是怎麼一回事?活像是被人拿劍穿過似的
這不是錯覺,更不是幻覺,而是真實感覺到有人拿銳刃自後背穿刺到前胸瞬間,神智有些恍惚,眼前有些昏暗,跳翻出數道畫面,模模糊糊,朦朦朧朧只瞧見一間房,里頭有一男一女,瞧不清楚的男人側臥在榻,而面似善取的女人站在他的身後,拿著閃耀妖詭銀光的長劍,往那男子的後背──
「啊!」見那男子的嘴微掀,然而粗嗄的嗓音自自己的嘴中喊出,聲音真切地傳到他的耳中,將他拉回陽光底下,教他不由傻愣地直瞪著前方。
他是怎麼了?
扁天化日之下,為什麼會發起白日夢?
況且,方才的情境不像是夢,反倒是有點像是她曾經同她描述過畫面怪了,自從他撿起手絹之後,他似乎老是莫名其妙地發起白日夢,而夢里的情境全都和善取巴他聊過的過往極為相似
嘖,他沒事和她感同身受做啥?
那是千年前的事,那是她的回憶,與他何干?
可有些不對勁的是畫面中的男人總覺得他的神情悲戚而哀痛,彷若他是故意去承受那一擊的。
誰會故意去承受?難道他真是那般厭惡善取?
不對,那神情不對?若是如善取所說,他對她厭惡得緊,他就該要死命地逃,畢竟他早猜著了她的想法了,是不?
想著,不由一愣。
為什麼他會知道他的想法?
那是誰?難受地閉上眼,頓覺方才乍現的幻覺男子的臉,幾乎和他一模一樣,而那女子的臉分明就是善取!
思及此,周身彷若雷殛正劈心坎,痛得他踉蹌跌坐在地。
「爺,你沒事吧?」大木嚇得一臉慘白,趕忙將他扶住。
「那男子為何會和我長得一樣?」他喃喃自語著,彷若未聞大木的喚聲。
背上的痛真實不過,眼前的幻覺就像是蟄伏在心間已久的秘密,有一抹吊詭的聲音未經耳直襲向他的心,重復地在他的心底播放折──段膺,字毋缺長劍自後背隱沒胎記刻劃著前世的愛恨瞋痴鮮明的文字深刻地串連成句,殺進渾沌的腦袋里,彷若再再證明他就是──
「她的魂魄還在人世,本王比你想要找到她。」冷冷不帶情感的粗嗄嗓音傳來。
「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