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離死別
死亡並不苦,
苦的是天人永隔,
痛的是失去摯愛,
悲的是-盟難續,
哀的是縱然心疼不忍,
卻仍得-到比心碎斷魂更甚的煎熬……
遍期前第七天,可岑難得的在耿家留宿,耿皓耘在受-若驚之余,發現
向來喜歡調侃他們像連體-般如-似漆、難分難-的耿敬群,嘴巴竟安
分得什麼也沒說。
「皓耘。」夜里,她躺在他懷中,低低叫了聲。
「嗯?」他閉著眼,沉醉的撫著她柔滑的秀發。
如今的他們,已-然是對小夫妻,躺在大致布置完成、喜氣盎然的新房,
床頭擱著他兩濃情——的婚紗照,不遠處擺放的梳妝台上,有著屬于女
性化的妝用品,她平日的日常物品已大致-置妥當,令向來陽剛的房中
融合了幾分柔意。
「先說好,不可以生氣喔!」她撒嬌地把玩著他修長的手。
「哦?這麼嚴重?」他心不在焉地漫應著,陶醉于她的柔情萬千。
「我……後天要去一趟印尼。」聲音細若蚊蚋,說完後,立刻很-悔、
敗-愧的垂下頭。
雹皓耘瞬間瞪大眼,翻過身來死瞪著她,「你說什麼?」
「你的爸爸、我的老板,要我後天去趟印尼談事情,那邊的合約出了點
問題……」她愈說愈小聲,在見著他下沉的臉色後,聲音幾不可。
「你答應了?」見她心-的默不作聲,他立刻情緒反彈,有沒有搞錯?
「我們一個禮拜後就要結婚了,而你居然在這個時候要出國洽公?!」
「別……」她瞄了他一眼,怯怯地垂下眼臉,「別生氣啦!我今晚、明晚
都陪著你,就當補償好不好?」
「不、好!」他回絕得干淨俐落。
「听我說嘛!皓耘,這也是萬不得已的,公司近來有個大企劃案在進行,
總裁走不開,只好找我商量,我不去誰去呢?反正只有兩、三逃邙已,
再怎麼樣我也能在結婚前三天趕回來,而且總裁說,為了彌補我們,他
答應我多放幾天婚假,蜜月時我再補償你嘛!」
雹皓耘有些動搖了,他明白可岑對工作的熱忱,愛她,只能包容所有。
他輕嘆一聲,「你都答應了,我還能說什麼?」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可岑立即眉開眼笑,開心地重重親了他的唇一
下,「我愛死你了!」
心口怦然一動,他在可岑的紅唇打算撒離前,再度拉回她,深深地、狂
熱地吻住她。
可岑也一改含蓄的形象,-取主動,縴縴小手探入他溫熱的胸膛,親-
的著,令耿皓耘忍不住輕喃出聲,迫不及待的翻身覆住她,接管挑
逗的動作……
夜,依然很長,可有情人兒——纏綿,才正要開始呢!
可岑離開已經三天了,見不著她的滋味真難受,他的若有所失沒逃過耿
敬群的眼楮,還因而笑-他大犯相思、病入膏盲、無藥可救了。
昨晚和可岑通過電話,除了你-我-、大訴相思之情外,她柔聲告訴他,
今晚便回到他身邊。
不知怎地,他一整天心神不寧,連爐都無心上,干脆回家等候可岑回家。
他沒有大白天睡覺的習慣,但是一顆心就是莫名其妙的浮躁,什麼事也
做不成,只好和天花板大眼瞪小眼了。
枕邊猶泛著可岑獨特的幽香,他輕柔地笑了,也許是太過思念可岑,急
切等待下的後遺癥吧!
晚上用餐時,他的神思恍惚全看在耿敬群的眼里。
雹敬群會心地笑了,還道︰「別這麼心急嘛!再過不久,可岑不就回到
你身邊了?」
「嗯。」他漫不經心地應著。
看了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他稍做準備,正欲動身去機場接機時,電
卑突然響起,他以為是可岑打來的,忙趕在父親之前接起。
「皓……皓耘嗎?」
是項可杰,他的語調有著明顯的-抖和不穩。
他蹙起了眉頭,「可杰,你怎麼了?」
「可岑……她……是不是……」
「可岑?喔!我正要去接機,她今天回來,你有事嗎?」
項可杰微弱的希望破-,心整個-透。「她是搭-里-飛往台北的班機嗎?」-
敗的語氣,竟如寒冰般裹住雹皓耘的心,一天下來的莫名心亂……
「可杰!」他發現窒痛的心口已無法呼吸。
「不……別問我……看……新-……」
卑筒何時滑落的他並沒注意到,麻木而無表情的模樣惹來耿敬群的側目
與關切。
「皓耘,你怎麼了?」
如夢初醒般,他渾身一震,火迅抓過電視遙控器按下開關,台視、中視、
豹視──都一樣!
「墜機」二字如雷電般直劈向空茫的腦際,他通體冰-、俊容死白,無
神的雙眸漫無焦距的直視著前方。
「皓耘!」耿敬群看了一眼電視,不敢置信地倒抽了口氣,再望向如雕
木般的兒子,再也說不出話來。
有那麼一-那,他先全感受不到痛的滋味,幾乎連自己的存在、胸口的
跳動也感受不出,直到電視傳來「至今仍無生還者傳出」的話語後,心
才劇烈的痛了起來……
一陣暈眩襲來,——幾步跌坐椅間,撕心裂肺般地狂吼──
「不……」
「皓耘,去現場看看吧!這已是事實……」一整個晚上,耿敬群忍著悲
傷,苦口婆心的-著。
雹皓耘卻仍是不言不語,除了那聲-心斷-的狂叫,他再也沒說什麼!
不會是岑,不會是她!她已和他定下白首-盟,她要和他一生相依,怎
麼可能-下他?這只是個惡劣的玩笑,他不該加入,就是這樣。
「皓耘!」耿敬群擔憂地叫著,這副模樣的他,太令人不安了。
因難耐心焦,耿敬群只好先行前往桃園失事現場了解。
夜色漸漸深沉,耿皓耘默默靜等,多盼望能等到可岑怒氣——的前來興
師問罪,責怪他爽約,沒去接機……
但,什麼也沒有,他等到的只有椎痛心扉的死寂。
倏地,他彈跳起來,抓起車-匙沒命似的往外沖,不顧一切的猛踩油門,
在他眼中,什麼也見不著了,只剩下可岑的巧笑嫣然、柔情萬縷。
奇跡似的,他竟能安然地來到桃園的失事現場。
夜的深沉,散去了圍觀的人潮,絲絲——且斷人心魂的細雨不絕如縷的
飄落發間、心上,但他完全沒有感覺。
狽顧蕭然-清、一片亂象,血雨相融的地面令他哀-地揪緊了心房,這
兒,其中有一滴血是屬于他的可岑……
老天爺怎能這麼殘忍?他們的情緣才剛起了個頭,-卻惡劣的破壞……
這算什麼?是-臨時興起的惡作劇?他刻骨-心的深情,禁不起-的捉
弄啊!
岑,你在哪里?告訴我你在哪里……
他泣血般地哀哀喚著,奪眶的淚再也不能抑止的滾滾而落,心口那撕裂
心魂的狂痛,竟是比死還難捱……
岑,在事情發生的-那,你腦海想起了什麼?是我,對嗎?死亡並不苦,
苦的是天人永隔、痛的是失去摯愛、悲的是-盟難續、哀的是縱然心疼
不忍,卻仍令我-到比心碎斷-更甚的煎熬……
他無力地跪落地面,悲切而揪-地仰天痛呼。
「老天爺,你該死!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可岑?我們哪里對不起你了?!
我自認無愧天地,自認不曾傷天害理……你不公平!你不公平!你給了
我世間摯情,又殘忍的讓我一生飲恨……不!這究竟算什麼?惡意的捉
弄嗎?我願意付出一切,不惜生命……只要可岑,我只要可岑……岑,
版訴我,你究竟在哪里?」
滴滴椎心刺骨的淚隨著雨水滑落,緊握的雙拳,赫然滴落悲痛至極的血
辦,他不覺掌心傳來的痛楚,任自己的血淚,為這場捌劫做下最痛-心
扉的-釋。
兩百零二人喪生,無一-免。如今已能確定,可岑確實在這場-難中離
他而去,芳魂——,除了尸骨及他一輩子都撫不平的悲痛憾恨,他只剩
下追憶一生的刻骨深情。
「皓耘,可岑死了,她真的死了!你這樣子無濟于事……」項可杰苦惱
的-著。
可岑的死大家都很難過,就連耿敬群也數度老淚縱。
項可杰親自回去將消息告知項女乃女乃,她老人家傷心得差點暈過去,小朋
友們一個個痛哭失聲,而對周遭事物向來淡漠以對的洛寒,在知曉的當
口,竟整個人失神的由樓梯上滾了下來,額頭撞上地面,血流如注,如
今仍在昏迷當中……
每個人對可岑的離世,都有著相當程度的悲痛,最甚者莫過于耿皓耘。
他沒哭,就因為沒哭,眾人才更加擔憂,他對可岑的深情,大家再清楚
不過了,可這樣的他太過平靜,成天不言不語,就像個無魂的活死人!
沒見他掉一滴淚,也沒見他說過任何一句話,與其這樣,眾人寧可他痛
痛快快的大哭一場。
項可杰明白,因為悲-至極,他已忘了該如何哭泣,所有關心他的人,
深怕這樣下去,他會忘了如何說話、如何呼吸。
「皓耘!」項可杰苦惱地叫道。
可岑是他的妹妹,他也愛可岑,他也傷心呀!可是他知道,可岑今生最
愛的男人是耿皓耘,她不會樂見他為了她而封閉自我、折磨自己,她若
真有什麼心願,也是來自牽掛的耿皓耘,所以,他能為她做的,只有代
可岑關懷耿皓耘。
他不斷的拿可岑已死的事實刺激著耿皓耘,偏偏他麻木的臉龐仍是一片
空白,拒絕接受任何外在的-息。
是否,痛已至極,會忘了痛苦是什麼樣的感覺?
說了一整天,他也火了,耐性告盡,「耿皓耘!你給我听清楚!你深愛的
那人個女人死了,你就是逼死自己,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如果你真愛可
岑,你該做的不是像個死人一樣折磨所有關心你的人。你說過你愛可岑,
但事實上你為她做了什麼?她什麼也沒有,而你是她生命中最親、最愛的
男人,如果連你也不管她,你教她飄漾的靈魂情何以堪?你忍心看她-苦
無助、茫然游漾在天地間嗎?」
此語換來耿皓耘呆然的凝視,眨眨眼,水光點點閃動。
「她沒有親人,如果你心疼她,就別讓她無處可依。」
淚,靜靜滑落,哽咽嘶啞地,耿皓耘開了口︰「娶她,我要娶她!她生是
我的人,死也是屬于我的魂,她將一生許給了我,不論是生是死,她都是
我耿皓耘今生唯一的新娘。」-
可杰-言,泛起酸意的喉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蒼天哪!你真的如此無情嗎?見他們陰陽兩隔,愛得這麼痛-心扉、悲楚
艱苦,你真的無絲毫動容?
按照民間流傳下來的習俗,他娶了所謂的「鬼妻」,讓可岑成了耿家魂,
雖然,當初的他們並沒有預料到進耿家門的不是可岑的人,而是冰冷的
牌位。
對于他的-定,耿敬群沒有多說什麼,他太明白兒子那顆不易動情,一
朝愛上便刻骨椎心的痴情烈愛,如果這樣能讓他好過些,自已又能多說
什麼!
抱著無言的牌位,耿皓耘坐在床頭,低低輕語道︰「岑,今天是我們的新
遍夜,你回來了嗎?你是否也在一旁默默守著我?你是新娘呢!我的新
娘,記得你答應過的,漫漫長夜,有你伴著我,我不覺寂寞……」他哽
咽著,努力不使淚水滑落,卻仍是徒-,「我不想哭,我真的不想哭,我
不願你看到我脆弱的一面,使你難過、使你不安……可是……如果我笑,
你是不是就會好過些?」
幽幽然然地,他笑了,唇畔的笑容是如此-楚而深情,淡淡的笑容,伴
隨著更多的淚珠滑落,「岑,就這麼一次,容許我脆弱,容許我為自己哭、
為你哭、為我們逝如雲煙的白首之盟而哭……」
她不再是無主孤魂,她是他耿皓耘的妻子,一輩子都是。
「白首盟約,是你親口許諾,不論你在天上人間,我都要你履行。岑,
你听到了嗎?听到了嗎?魂歸來兮……」
斃恍惚惚中,他想起了席采寧的話。「只要情夠真,她會回到你身邊的,
也許今生不能,但,何妨期許來生?我和仲-……也許你無法接受,但
我們所經歷的磨難山絕不下于你,世間有太多事是科學無法觸及的,你
相信嗎?如果夠刻骨-心,可以情系千年……」
是這樣的嗎?
「岑,我等你,我會等你,今生等不到,來生我願意繼續等下去,縱然千
年萬年,我也不放棄。」-
楚的目光,望見架上的物品,他起身走去,指尖輕觸著靜靜躺在桌面上
的卡帶。
這卷鐵達尼號的電影原聲帶,可岑極其喜愛,他忍著滿心酸楚,眨上剛-
上的淚霧,將卡帶放入錄音機中,按下了放音-,任MYHEARTWILLGOON-
美深情的曲子流-一室,-痛他已然-血淋灕的心。
他跟著幽幽輕唱,每唱一句,便讓酸楚的悲意如細針般戳入肺腑。可岑經
常撤嬌著要他唱這首她最愛的曲子給她听,他們相處的最後一晚,還是他
低唱著這首歌伴她入眠……
岑,我的愛也永無止盡,你可知?可知?
她是否听到了呢?這首歌,他將為她唱一輩子。
「……我怕和女主角一樣斷-,怕……幸福太美好,會遭逃謔……」
「你放心,就算死亡,也無法分離我們……」
「真的?永遠不會離開我?」這是她天真的渴求。
「永遠也不。」這是他堅定而深情的承諾。
「那好,不論愛生什麼事,我也絕不離開你,包括死亡。」而她,回以同
樣柔情的許諾。
當初與可岑的對話不斷地在腦海-現交錯,當時誰又料得到,最後悲然離
去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承諾言猶在耳,曾幾何時,他的懷抱已成空-,承諾敵不過現實的殘酷,
他的懷抱只剩。
「岑!你害怕斷-心碎,我何嘗不是如此?」
難道真的如可岑所言,幸福太美好了,會遭逃謔?
「你答應過的,岑,你答應過的,就算死亡也不能分離我兩……我相信你,
這一輩子,我等你,永無止盡……」
他是她的丈夫,所以,他要用一生的時間,等待他的妻子再一次回到他身
邊。
來生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