斃若青天霹靂般的消息只擊到一個人。
听了她的決定,孫耀鴻明顯的松了一口氣,雖然是舍不得女兒嫁人,可一想到女兒挑中的是與過去的陰霾無關的許平渥,不禁咧嘴朝她輕笑,只差沒艱辛地將雙手舉起,以示贊同。
可謝淑青卻不然。
她驚愕地連手中的茶杯滾到地板了,也毫無所覺。
「你真的決定嫁許平渥?」
「許平渥的條件不錯,對我也好得沒話說。」孫心宥顧左右而言他。「我約了他明天來家里吃晚飯,到時候,你們可以親自掂掂他的分量,掏掏他的底細。」
「他好不好是一回事,可是,你愛他嗎?」憂心忡忡的謝淑青怎麼也無法輕易釋懷梗在心中的不解與疑惑。
性子向來專一又執拗的女兒怎麼會突然移情別戀?打死她,她也不信呀!
「我喜歡他。」
「不是愛?」
「媽咪!」
張口欲言,但,一接觸到女兒近乎哀求的神情,謝淑青嘆了嘆,軟下態度。
「韋巽知道嗎?」
聞言,孫心宥的神情變了變,勉強勾動唇角,卻笑得可憐兮兮,像隨時都會哭出聲來。
「我會告訴他的。」
這是不是代表……「他還不知道?」謝淑青又是一陣愕然。
「嗯。」
這下子,謝淑青猜也猜得出來鐵定是出事了;但,執著的女兒跟至今未曾登門拜訪的韋巽之間是出了什麼事情?瞥了眼正努力捧起茶杯的丈夫,她眉心緊弓,不自覺地壓低嗓門問︰「小宥,你知道你做了什麼決定嗎?」
凝望著媽咪,良久,孫心宥按捺住心中的痛苦,輕輕點頭。
為了他,她願意跟纏繞多年的惡夢放手一搏,這個初衷始終未變,而,跟他相戀後,她被惡夢縈繞的次數也的確是變少了……這是她的一相情願,可他呢?
既然打定主意不讓他知道她就是十八年前的孫似錦,這也代表她跟隨時可能在他心中佔有一席之地的女人機會相等,萬一有那麼一天,至今未曾對她許過情誓的韋巽突破困縛多年的心魘,可那個立了奇功的女人並不是她,到那時,他會不會怨她用孩子綁住他?
可能不會!
但,也可能會呀!
她願意愛戀他一生一世,即使是可悲的一相情願,卻無法忍受他或許不愛她,但因為某種原因,例如孩子,而不得不被困縛在她身邊……是她變膽小了,這個險,她不敢去冒呀!
???
幸力與井旺簽定合約的同一天,許平渥與孫心宥的婚期也敲定了。
就在一個月後。
無法再拖,她花了一整天武裝好自己的心情,待剛從西雅圖洽商回來的韋巽與她連絡時,雖然舉著話筒的手不自覺地輕抖著哆嗦,可她的語氣依舊如昔。
韋巽要繞過來接她,可她不願意,寧願自己去他家赴約。
下意識里,總想著能拖一會兒,就拖一會兒……唉,待會兒見到他,要怎麼開口跟他說呢?
她好緊張!
「怎麼不進來?」
「咦?」
「你在門口站了足足兩分鐘了。」
「嗯?」
「想出去外頭找個地方坐?」只見她呆呆的搖搖頭。「還是,你不想進來?」話畢,見她還是一臉挫相的搖搖頭,手指輕揉著額側兩端的太陽穴,韋巽喟然提醒她,「進來吧!」
「唔……好……」在門被他合上的同時,她清楚的听到他的嘆氣聲。「你很累?」該不會是突然懶得見她,所以才嘆息吧?
「還好!」
「要不然……」她遲疑的瞟了瞟他。「還是我明天再來?」
「別傻了。」
「可是,你看起來很沒精神!」
「給我幾分鐘。」每次一趟長途飛行下來,他都需要一些時間來恢復時差,但,他想見她。這是跟小宥牽扯上關系後,第一次兩人分開這麼久,飛機還沒降落,他望向窗外的視線已經浮起懷念與期待的喜悅了。
「喔。」輕抿唇,孫心宥順從的點點頭。
他也沒多話,拉寬步伐越過她的同時,卻突然伸手將她帶到懷中,俯首便吻向她,細碎的吻隨著逐漸加粗的鼻息撲向她的全身。
「韋巽……」怔望著他,她眼眶不由得泛上水氣。
交往那麼久了,別說是吻,她連整個人都給了他,但他的每一個吻卻仍然能扣鎖她的心,悠悠縈纏她的愛戀!
「想我嗎?」韋巽的嗓音很沉,像條透明的繩索,悄然扣住彼此相尋的熾熱目光。
離開她一個星期不到,卻赫然發覺,思念是海,無論他允不允許,竟深幽幽地席卷他,不由分說地便將他的心魂給埋在波濤中,害他陷入魂不守舍的苦境,相隔遙遠之距的每一天早上,只要睜眼,動輒都是她的影像旋繞在眼前……
「嗯,我好想,好想你……」這一秒,她驀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胸口倏揪。
他離開了六天,她也想了他六天,可是,待會兒她就要告訴他「我要結婚了,但,新郎不是你」。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僵凝身子,還慘白了臉?
「我……沒事。」她的心又開始緊張,情緒一繃,僵得她連臉都扯不出笑容來安撫他的質疑。
是嗎?沒事?
輕吟著心中的不信,他沒逼她,靜靜的走向廚房,出來時,手中端著兩杯冰開水。
「你今天話很少。」瞥了瞥她聞言更顯沉凝的神情,他擰起居,將手中的一只杯子遞給她。「喝完它。」
孫心宥沒有推卻,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接過來,一口氣喝光那杯水。
見狀,韋巽一怔,視線不離她,腦子卻開始兜索著引起她這種反常動作的原由,瞧她抿著泛白的唇瓣,接過她手中的空杯子,又將另一杯送到她眼前。
「還要不要?」
「呃……」咽了咽涼意直透到骨子里的口水,她起了猶豫。
他的心陡然下沉。
「喝吧!」他不在的時候,是出了什麼事?
那杯水很沁涼,真的稍稍止住她惶然不安的心情,撐飽她的胃,可是心情卻還得不到完全的舒緩。瞪著那杯水,她靜靜的接過來,又是一飲而盡,然後望著空蕩的杯子發呆,神情怔淒。
這下子,韋巽確定她不但是有心事,而且,事情還很大條。
「有話要跟我說?」
輕點點頭,孫心宥不再疑惑他怎麼老看得懂她在想什麼,此刻,全副心意均在接下來該怎麼開口對他說……
「這麼難以啟齒?」牽她往長椅上坐定,低吁著氣,韋巽主動出擊。「你們跟幸力簽定合約了?」
「嗯,你,你不意外?」
「你上次不是說了答案?」
「可是,我只是說可能呀!」
「那時你口中的可能幾乎就等于是百分之百了。」劍眉輕挑,他不動聲色的糗著她。「更何況,我看到你的右手在身後打了個×。」
「你……」
「窗戶有反影。」
「唉!」垂下肩,孫心宥輕嘆了嘆。
就說她笨嘛,原來還真是笨;連說個昧著良心的善意謊言都會被人給識破!
但,見她垂頭喪氣,韋巽的腦細胞卻開始運作。
雖然巽錦在這樁交易上輸了,但並不代表他會責怨林副總並沒有將井旺給購進;盡避井旺的根基極好,可當投資的成本一旦天幅提高時,回收的利潤就更微薄,畢竟賠錢的生意沒人會去做,精明干練的林副總之所以沒隨幸力追價,應該也是基于這個考量才是。
只是,他心里不禁更是心生揣測。
為什麼許平渥會提高價碼?听林副總提過,這事還是幸力主動提起的,為什麼呢?就他對許平渥的了解,他不是那種愛拼價的生意人呀!
難道是……這其中有什麼暗盤?
思索的方向探到這兒,不經心的自眼角瞟到她的張口欲言,卻又欲言又止,忽地,腦海中疾掠過一絲的陰黑沉霧。
不會是……驀地握緊手中的空水杯,他深幽的瞳神問進陰暗的風暴。
「你吞吞吐吐,就為了這件事?」
「呃。」她咽了咽口水。「一半是。」
「另一半呢?」
「我……另外,我想說的是……」
「你連自己也賣了?」他不願做這種揣測,但,腦海中的追究越深,這個想法就越強烈。
許平渥對小宥有著極大的好感,他看得出來。
「韋巽!」
「是不是因為你,所以許平渥才會提高價碼!」
她一驚,杏眼圓睜。
罷,他猜得幾乎正中真相了!
「你……你……怎麼……你怎麼會這樣想?」因為答案切進正題,她心虛,應得結結巴巴。可韋巽見狀,向來自傲的自制力幾乎要崩潰。她的舉止只有一個答案,而那答案已昭然若揭。
「說。」他的眼冒怒火,幾乎像是只要她點頭,就要將她吞吃了般駭人。
「說……說什麼?」
「將你的另一半答案說出來!」
「我……是的。」
手一緊,那只空水杯在他手中應聲破碎,尖銳的碎玻璃毫不留情的刺進他的厚掌,沒幾秒,教人悚目心驚的鮮紅血液在指縫間滲出。
「韋巽!」屏住氣息,孫心宥膽跳心驚的撲上前,捧著他的手,溫熱的血自他掌際沾上她的指梢,剎那,她的身子不禁打起哆嗦。
但,她扳不開他死命緊握的手。
「再說一次!」
「你……」噙著淚,她輕輕地控訴他的自殘。「為什麼要這麼做?」流這麼多血,而他死握著碎玻璃,不肯張掌讓她替他檢視傷口,他這是存心讓她心疼不成?
「你放手!」
扁著毫無血色的嘴唇,她不放,淚眼汪汪的望著他,哀求他讓她檢視他的傷口。
可他不肯,一個用力就將手自她手中抽回,她沒料到他會使出這麼重的狠勁,猝不及防,隨著他的動作她摔跌向前。
他心疼,但,滿腔怒火凌駕一切,不肯讓自己將她扶起。
「我……不得不這麼做……」垂下眼臉,孫心宥俯望著身下冰涼的地板,哽咽著聲音解釋,眼淚一滴滴的在地板上滲出圓形水漬。
「不得不?才一個星期,你的心也變得太快了吧!」血手一揮,破碎的碎玻璃被甩了一地,鮮血縱橫。
見狀,她差點沒因心中的駭然與胃部的不適而當場吐出來,急忙側過臉,不去盯著他傷痕累累的手,大口的吸氣。
「怎麼,你沒話說了?」
「我沒有變,不是這樣的。」
「沒有變?」陰側惻的怒眼死鎖著她,倏地,他笑了,一個讓她毛骨悚然的笑容在他唇際泛出。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韋巽,你要干什麼?」驚呼,她連瞧都沒瞧清楚,身子已經被他摟進他的寬厚胸膛。
擺著臉,韋巽整個人都沉浸在強烈且無處宣泄的怒海中,連想都沒有,依著心中的沖動,他纏緊她的身子,一個回轉,重重的將她壓在身下,嘴唇像報復般的狂吻她輕顫的嘴唇。
一切的發展都來得太快,她再怎麼掙扎也無法掙月兌他如蛇般死纏上身的索求,無視她的抵抗,他撕裂她身上的衣服,強行將她的身子果曝在他那雙情恨難理的黑眸下,然後滿含憤怒的大手貼上她的底褲,她的身子一弓,驚恐的迸出哭號。
「不要這樣,不要讓我恨你!不要!」她愛他,可是,她無法面對他不顧她的意願對她使強。
如果他真的這麼做,她會恨他!
他的身子一僵,蘊著熾熱火氣的手不肯縮手,黑眸死瞪著她,良久,將厚掌移上她的脖子,微微使勁勒緊,讓沾滿鮮血的指痕印上她白皙的頸項。
「不要讓你恨我?可是,你讓我開始恨你了!」他的聲音極輕、極細,卻將心中的哀慟盡顯其中。
「我……」未語,她已經淚流滿面。「我沒有辦法!」傷了他,比傷了自己還要痛。
「沒有辦法?」韋巽重怒一哼。「如果你這麼缺錢、愛錢到願意出賣自己,為什麼不賣給我?你開口,我絕對會滿足你的任何要求;至少,你連身子都已經給我了……」忽地,眼神一僵,他氣得口不擇言。「還是,你已經讓他嘗過甜頭了?」
他的冷諷像把淬了劇毒的尖刀,瞬間刺進她的心口,臉色驀白,她氣不過的揚手想狠狠的掌摑他,卻被他敏捷地一把攫住手腕,動彈不得。
彬許是嵌在他掌中的碎破璃刺進她的腕中,瞬間,幾條細細的血柱緩流而下,但盛怒的兩人都沒發現,四目相對,深切濃烈的愛戀依舊回蕩,只不過,兩雙漾著淚意的眸中已然覆上一層揮不去的哀慟與難掩的指控。
「韋巽……」
「我發過誓,絕對不讓任何人再這麼對我。」牙根緊咬,韋巽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得里一常凶狠。
他是指……曾有人在肢體上對他動粗?!
霎時,她腦中疾掠過一絲了悟。「是不是你叔叔曾經打過你?」就她的印象,綁了她的人不是什麼善心人士,舉止相當的粗暴。
「這不關你的事!」他帶淚咆哮著,松開鉗制她的大手,背向她坐起身,不願讓她看見他的熱淚盈眶。
這麼說,他叔叔也曾在他的童年烙下惡夢!
緊咬著下唇,孫心宥的心都酸了。
「韋巽!」伸手向他,她想將他攬進懷中護著。
不由自主地,想給他一些安慰,一點溫暖,任何她所有的一切,盡她所能的為他架構一個擁有幸福的家。
她的手還沒踫到他,垂肩俯首的他像是腦後有雙眼,旋即察覺。
「別踫我!」
他的拒絕再次叫她深切的嘗透那椎心刺骨的劇痛,騰空的手僵凝著,半晌,她吸吸酸澀的鼻心,吶吶的縮回手。
「那……」此刻要她抽身離開他,好難;但,要她悲著心去面對他無聲的拒絕與陌生的疏離,更讓她痛得連眼淚都無力泛流,「你……你累了……我還是……我回去了……」
他沒應聲,她也不奢求他會再對她開口,凝望著那方似乎在瞬間委靡不振的身背,無聲落淚。
曾經,她有苦悶、她有悲傷,都有他的溫暖與力量陪在身邊,做她的支柱,可如今她竟幫不了他,因為她就是那個將憤怒悲哀帶給他的人!
「你!早點……」她哽咽得說不下去。
怎料,才剛起身,韋巽便一把攬緊她的身子。
「別走!」
「韋巽。」她的淚流得更凶。
他不再言語,沉默的將她定在胸壑,森郁難解的眼眸直視著幽夜,接著恨恨地將臉埋進她的頸項。
凜著氣,孫心宥感覺到頸項的肌膚透起沁涼的濕濡,有那麼幾秒的時間,她差點月兌口說出自己的不得已與對未來的駭怕,動了動唇瓣,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就只能靜靜地偎在他懷里,依著他、陪著他,流了一個晚上的淚水。
她錯了!
只要面對的人是他,心愛的韋巽,再堅固的武裝也是枉然!
???
天光初明,一夜未眠的孫心宥沒多此一舉的望向身後,她知道韋巽也沒睡。
動了動,見他沒有將她拉回懷中的企圖,便自他懷中坐起身,逕自從他的衣櫃里取出干爽的休閑服,走進盥洗室。
望著鏡中的自己,悄然無聲地,她哭得哀戚。
憊是跟他說吧!將心中的顧慮、疑惑、恐懼都一古腦地跟他說吧,別再折騰彼此了!
可是……如果,他對她的愛戀終究是成了罪惡感的產物呢?到時,他會怨她綁住他,而她會更恨自己的自私!
被好衣服,孫心宥在馬桶上坐了好久。
當頹然無神的她拉開門走進客廳,就見面容枯槁的韋巽已起身坐在地板上,他背靠著長椅,困倦的臉上滿是陰沉駭人的晦黯神色。
「你……」頓了幾秒,她的眼眶又紅了。
她能說什麼?
辛酸的吞咽著口水,好半晌,她才總算能再開口說話。
「我要走了。」她近乎無聲的說。
韋巽的反應極快,懾人的黑瞳一豎,他咬牙切齒地沖日喝道︰「不準!」
「你……不要這樣好嗎?」愛情的歸處不是他,她的心已經夠悲傷了,若他再執意跟她杠上……眨眨淚眼,她拎起攔在桌上的背包,往大門走去。
如今,似乎每說一個字,都已經是一個莫大的傷害。
「你真這麼迫不及待地想回到他的身邊?」
「我……我要走了。」
「如果你真走出這扇大門,我們之間就完了。」
焙緩回首,她凝望著他,再一次的四目相對之際,紊亂的心更是百感交集。
她想不顧一切的沖回他的懷中,只要他,再也別無所求;但是,她的心還沒掙月兌開那份猶豫,還有她已經給過許平渥承諾,如今她是騎虎難下,真的不得不這麼做了。
他凌厲的冷眸望著她,只見她輕嘆一聲後,就帶上門走人,韋巽沒有開口留住她,卻在不知何時,淚水在眼眶蔓延,滑過他削瘦且冷峻的黯淡臉龐,一滴滴的濕濡未著寸縷的光果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