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
伍冰蔓在品味這個字眼。瑞杰說他和她還是戀人,這令她心里既甜蜜又酸澀,好矛盾的感覺。
「菜送回育幼院之後,我們必須談談。」
「瑞杰……」
「可以談吧?」他的詢問其實是一種假象,不管她同不同意,他都會和她談。
怎麼都逃避不了,所以伍冰蔓和阿修女交待了一聲後,就坐上辛瑞杰的車,感覺他因為之前出了車禍雙腿膝蓋骨折,造成生活上的不便,以致現在開起車來非常的小心注意。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哦!」她其實是肯定他的態度,畢竟安全的開車是很重要的事。
「小蔓,雖然我很享受你的照顧,可是,我還是希望自己能健健康康的和你在一起,我們現在可以一起散步、逛街,我還可以開車載你,甚至可以背著你爬上玉山!」辛瑞杰夸口的說。
「我沒想過要爬上玉山。」她對他的說詞感到很有意思。
「我是打個比方。」
「意思是,你現在可以為我做任何事?」伍冰蔓了解他的意思。
「在我做得到的範圍內,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他爽快地承諾。
她小小的感動著,雖然他不是只和自己玩玩而已,對她的感情不是因為他的雙腿不方便而產生出來的情緒,他真的喜歡她。
「小蔓,你和我私奔好不好?」辛瑞杰突然說。
「私奔?」她眉毛一揚,不知道他哪來的天外一筆。「現在是古代嗎?」
「我捐一大筆錢給育幼院,然後……」
「趁著月黑風高,我在你的接應下,逃離育幼院嗎?」她接下去說。
「不要用逃離,」他自嘲的一笑。「好像我要把你從火坑救出去似的。」
「你知道自己講得有多可笑就好了!」
「小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對你是認真的?」辛瑞杰不去提他拒絕爸爸的事。
「我知道我們在一起不是三年、五年那麼久,但是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在未來的每一天里。」
伍冰蔓咬著唇。她多想回報他的這一份感情,可是,涂承剛的話又回到了她的腦中,還有她對育幼院的那份責任感,加上自己還理不清的矛盾心結……
「瑞杰,之前你是被困在輪椅上,我對你而言比較重要——」
「我有徐叔!」他打斷她的話。
「你現在可以海闊天空了,一定有更好的選擇。」
「伍冰蔓,你對自己真的這麼沒有信心嗎?」辛瑞杰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在我的認知力,你絕對是個倔強、堅忍、有毅力,認定了一個目標,就一定會持續下去的人,你不自戀、不自卑,難道現在才要表現得像個懦夫嗎?」
被他一激,她反彈道︰「我才不是懦夫!」
「那就勇敢和我相戀啊。」
「瑞杰……」喉頭一緊。他真的是令她的心……非常溫暖。
「讓大家知道,你喜歡的人是我!」
臉兒泛紅,她羞斥了句,「我又不是個高調的人。」
「那我來讓全世界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辛瑞杰一副自己是很有肩膀的表情。「我喜歡伍冰蔓,我喜歡這個不怕刁難、不怕羞辱,可以讓一塊頑石點頭的伍冰蔓,你收服了我!」
「沒這麼戲劇性吧?」她被他逗笑了,「你到底要載我去哪?」
「你馬上就知道了。」
「我還要回去育幼院幫忙煮中飯。」
「不會誤你的事,」辛瑞杰朝她眨眨眼。「這件事非常、非常的重要。」
不再追問,她相信他,她相信他是要帶她去一個重要的地方。
終于知道瑞杰要帶她到哪兒了,這個靈骨塔供奉著他媽媽的骨灰,他帶她來到他媽媽的塔位前,然後拈起香,要她跟著他一起祭拜。
「瑞杰……」伍冰蔓有點猶豫,感覺自己還不配他如此重視她。
「我要讓我媽媽看看你,」辛杰瑞其實是要她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和重要性。「這是我第一次帶女孩子來這里祭拜我媽媽。」
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如果她放得下育幼院及那份責任感,打得開她心底的結,那麼她真的願意和他一起去天涯海角。
「我媽媽過世時,還不到四十歲。」他把兩柱香插到香爐里。「為了養育我,她可以算是積勞成疾而去世的。」
「至少她沒有拋棄你,盡她所能的照顧你到最後一刻。」伍冰蔓善體會的說。
「我曾經怨過我媽。」辛杰瑞道出了自己曾經有過的一段心路歷程。「為什麼她甘于為一個已婚男人生下一個孩子,她愛他嗎?」
「那你有答案了嗎?」
「沒有。」
「那就別去追究了,事實已經是事實,往好一點的方向去想吧。」凡事看得開才能活得快樂。
「你沒有向修女問過你是怎麼到育幼院的?」
「沒有。」伍冰蔓城市的回答,「我心中曾有過疑問,但是不曾問,修女們總告訴我們所有的小阿要知足常樂、要感恩,因為我們有一個大家庭,我們有這麼多人住在一起,互相照顧、互相取暖。」
辛瑞杰表情一軟。
「我或許沒有父母的呵護,但是我有更多的愛和親情的慰藉,年紀大的院童是我的哥哥、姐姐,年紀小的則是我的弟弟、妹妹,大家打打鬧鬧的,一年一年就過去了。」她不覺得自己缺乏愛啊什麼的。
「所以你的精神方面是富有的!」他非常羨慕她。「小蔓,我真希望在我十五歲那一年,我阿姨是帶我去了育幼院。」
「育幼院不會收的,」伍冰蔓失笑。「十五歲?年紀太大了吧?而且你搞不好都比大人還高了。」
「那時我身高已經超過一百八十公分。」
「那你還想去育幼院?」
「你不是一直說那里有愛?」
「可是,」她斜睨了他一眼。「那時即使你是一個人,也能照顧自己了。」
「但我媽的遺願就是要我去找……我父親。」他一臉並不認同的表情。「她以為我可以從此過好日子,像是富家少爺。」
「沒有嗎?」
「那要看好日子對每個人的定義是什麼。」辛瑞杰向她透露了自己一向不輕易對人說的陳年往事,「我住不到半年,就被我父親安排和徐叔住在一起,由他來照顧我,從那時起,我的日子才快樂一些,不用去面對不歡迎我突然加入的阿姨、哥哥。」
「但是,感覺涂副總很關心你啊。」
「你要這麼想我也不能干涉,但是你離他遠一點,你現在和他應該沒有任何關系了,他能提供給育幼院或是你的,我都給得起。」他又再說了一次。
伍冰蔓不語。在他母親的塔位前,她還能說什麼?只能照他的意思去做。
「小蔓,涂承剛不是壞人,可是他的心思是怎麼盤算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辛瑞杰表情木然的一再強調,「就是不要和他有接觸。」
「但當初他給了我工作,」她認為涂副總對她是有恩的。「我們才會認識。」
「有緣就會認識。」他拉下了嘴角。「涂承剛可不是我們的媒人,是命運。」
「你對自己唯一同父異母的哥哥沒有好感?」
「我和他的共同點可能只有一個,」辛瑞杰眼神一黯。「父親是同一個人。」
「不好笑。」
「是不好笑,因為這是事實。」
不認為自己有能力去化解什麼,很多情緒、很多心結是要靠時間淡化,甚至最後得接受它永遠存在的事實。
「我知道你今天不能,但是我要你明天開始每天撥出一點時間。」辛瑞杰表現出他的通情達理。
「今天什麼不能?」賣什麼關子啊?
「你還要回育幼院煮中飯,有你的事要做。」
「那明天開始什麼?」
「我們要開始做一些戀人們會做的事。」他一副已經開始得太晚的遺憾表情。
「例如什麼?」在他媽媽的塔位前,她相信他不會說出太離譜的話。
「我的雙腿沒事了,看你想做什麼,我都陪你。」辛瑞杰抓著她的手臂,表情非常有誠意的原意為她做任何事。
「看電影、吃飯、逛街?」她打趣問。「來育幼院幫忙當水電工、清潔人員、帶活動的大哥哥?」
「可以!」
「育幼院把你當奴才使喚都可以?」伍冰蔓有些意外。「你放得段?」
「如果能盡自己的一點能力,為那些院童和育幼院做一點事,為什麼不能?而且你是其中一份子,愛屋及烏,小蔓,你應該知道我的血液是熱的,我只是表面上比較冷血而已。」他的手慢慢的、柔柔的撫著她的肌膚。
她听了一臉微笑。對照之前行為,他能有這樣的改變,她真的是要感謝上帝。
「小蔓,只有這樣嗎?」看她不說了,辛瑞杰覺得有點不公平。「戀人們只做這些事?」
「我們牽過手、接吻過。」伍冰蔓隨口接著。
「還有呢?」他鼓勵他再說。
「辛瑞杰,你媽媽的相片就在我們眼前啊。」她白了他一眼,然後再用一種虔誠、尊敬的目光去看他母親的遺照,那是個美麗、優雅的女子。
「那我媽媽會知道她唯一的兒子是正常的。」他對她母親的相片眨了下眼。
梆,腦子只有黃色肥料!「你沒救了你!」
「我是正常男人。」
懊羞吶!「如果你以為我會隨便和你‘那個’,」她把他的手拿開,開始往前走。「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如果你不是隨便和我上床,」辛瑞杰跟在她身後。「而是很認真地和我上床呢?」上床有什麼不敢講的,還「那個」咧,她真是可愛!
哎唷——「這種地方不適合討論這種話題啦!」她氣呼呼地抗議。
「那要一步一步來,是不是?」他趕上了她,然後握緊她的手,和她並行。
「小蔓,我們要用心地談這段感情,對不對?」
這樣的他叫她如何拒絕?伍冰蔓點點頭,給了他一個溫柔的凝視。
「好,本來就該如此!」他亦溫柔地回視她,在她額頭上留下一個深情的吻。
「我和你一樣,我們來認真對待彼此。」
鄒靜敏知道辛瑞杰這個人,也才在涂定男的六十歲壽宴上見過。他和他哥哥是不同的類型,涂承剛是個商人,而辛瑞杰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她知道她父親和涂定男的打算,听過他們倆的交談,更知道辛瑞杰是他父親指定的接班人,而她會是他的妻子,對于這樣的安排,她是接受的,哪怕他是涂定剛外面女人所生下的孩子,再怎麼說,他都是涂定男的兒子,是個耀眼、光芒四射的男人。
她相信也接受一種「婚姻論」,是個很有名的醫生所提出來的。這醫生說,在婚姻的數字理論中,三十分的配三十分,八十分的配八十分,不能有太多的差距,不然婚姻不容易走下去。
簡單一句就是——
門當戶對,是什麼人就玩什麼鳥,是小阿就不要開大車,腸胃不好就別吃太生冷的食物,自己只有一百六十公分高,就別妄想配一個身高超過一百九十公分的,這就是「婚姻論」。
她鄒靜敏很早就懂了。
所以她這個名媛千金很小就注重自己的一切,她念貴族學校,培養自己上流社會的氣息,她要嫁入豪門,一輩子都當個公主,在家里是,嫁了人還依然是。
辛瑞杰此際則是基于禮貌和修養,才和她坐在一起喝咖啡。他知道她是爸爸安排的結婚人選,而趁這個機會和她把話說清楚也好,免得耽誤了人家。
「我不會接班的。」
「你不接?」在鄒靜敏那化了合宜彩妝的臉上,有著淡淡的不解與錯愕。
「我爸爸可能打錯了算盤。」辛瑞杰看著這個漂亮、舉止優雅,說話得體,但感覺就是少了一點什麼的千金小姐,他直來直往地講白了。「我有自己的事業,不必接別人的。」
「在舊金山?」她是打听過的。
「你清楚的嘛!」
「舊金山也不錯,」她沒有失望的神情,呼吸頻率一致。「你該知道我是你的指婚對象。」
「很抱歉,那不可能。」辛瑞杰歪歪嘴角的說。
「不可能?」她的血液倒流,表情有點木然。
「我有喜歡的人了。」
「但是涂伯伯說……」鄒靜敏有點慌了,她以為大家都要听涂定男的。
「事情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他模了模自己的鼻子。「鄒小姐,這一點你可能沒有打听清楚。」
「所以你會拒絕你父親的提議?」
「我已經拒絕了。」他微笑。
「那你為什麼和我出來喝咖啡?」
「因為你約我,而且我也想表達自己的立場巴想法。」辛瑞杰直接表明,「免得浪費你太多的時間。」
「即使你見到我也沒有改變想法?」緊鎖雙眉,本來她對自己很有自信的。
「你不是我要的!」他簡單的表示。「我已經找到了我要的女孩。」
「涂伯伯知道嗎?」鄒靜敏有點軟弱無力的語氣,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有被嫌棄、被退貨的時候,她一直以為自己炙手可熱,是一些豪門搶著要的媳婦人選。
「他不知道吧!」
「他會同意你的決定嗎?」
「他管不了我。」他不喜歡任何人拿他父親來壓他,他有自己的意識主見。「鄒小姐,如果你願意考慮一下涂承剛——」
「辛瑞杰!」她忍不住打斷她,有點動怒地慍道︰「你以為我是什麼?」
「我沒有惡意,只是涂承剛不是更名正言順、更理所當然?」
「但涂伯伯是要你接班!」好像他不知道似的加強語氣,「你才是他的接班人選。」
「我不會接班的,你听清楚了。」
「而涂伯伯挑的對象你也不要?」鄒靜敏覺得難堪,很難保持風度。
「Sorry!」辛瑞杰不想傷人。「不是你的問題,而是我真的有喜歡的人了。」
「你要帶她回舊金山?」
「我正這麼努力。」
「哪怕涂伯伯會第一個跳起來反對?」
「我說過他管不了我!」他縮緊下巴,表情是不悅的。
「好,我了解了。」鄒靜敏一個自己不該「捅蜂窩」的歉意表情。
「很高興你這麼直接坦白地告訴我,一個誠實、正直的男人是值得嘉許的,或許……我們還有下一次。」
「鄒小姐,我們沒有下一次了吧!」
「難說,」她一派的優雅,臉上又掛起可人的笑容。「什麼事都有可能。」
坐在車子前座的兩個人吻得難分難舍,渾然忘我地在育幼院門口演出香艷畫面,還好伍冰蔓夠理智、夠清醒,猶記得自己身在何處才踩住了煞車,斷然推開了辛瑞杰。
那種沮喪、挫折、得不到的情緒,幾乎要了他的命,他得做好多好多深呼吸,身體不知道顫抖了多久,才把那奔騰的給控制住,這麼「傷身」的行為是為了自己必須尊重她。
伍冰蔓知道他很難受,但她和他的感情又不是建立在性上面,而且對于未來,還有太多的不確定,像他明天就要回舊金山一趟處理事情,起碼要一、兩個星期才能回來。
「小蔓,我會被你折磨死!」辛瑞杰雖然嘴上抱怨,但是他牽著她的手卻是溫柔的。
「你要吻,我已經給你很多吻了。」她眼神甜美的問︰「還不夠嗎?」
「不夠,你知道我要的比吻更多!」
「那你太貪心了。」
「和我回家,我保證我會節制,但是再給我、再施舍我一些!」辛瑞杰像一個吵著要糖吃的小阿,在她面前,他可以不要男人的尊嚴。「小蔓,我不會做你不想要我做的事,跟我回去吧。」
「育幼院,」她指了指前方。「我已經到家了,跟我回去吧。」
「我再送你回來,只要一下下。」
「辛瑞杰,徐爺爺也在,你要不要回去多沖一會兒冷水澡,或者向上帝禱告?難道你要讓徐爺爺以為我們是那種……」伍冰蔓說教似的。「男女關系亂七八糟的人嗎?」
「現在不是十九世紀。」她的保守實在令人扼腕。
「而且你明天要回舊金山。」
「所以我要更多甜頭!」
「要甜頭就早點回來啊。」一說到舊金山,她就有些感傷,他這次是回去處理一下要事,但那是他的地盤、他的世界,他真正能在台北待多久?即使是為了她,他也不可能無限期留在這里。
「如果不是因為你沒有護照又沒有美簽,我還真想吧你塞在行李箱中,直接運回舊金山。」辛瑞杰嘆息。「答應我,你每一逃詡會想我。」
「育幼院那麼忙。」
「當你空閑下來時?」他拖長了聲音,然後強硬地命令,「一定要想我!」
「好。」她順從地回答。
「我會每晚打電話給你。」
「瑞杰,國際電話很貴的。」
「我一定要每逃詡听到你的聲音。」他實在好舍不得離開她。「如果不是事情那麼緊急,我還真不想回去這一趟。」
「舊金山是你的‘根基’,你的世界在那里。」伍冰蔓強忍感傷地大方表示,「你該回去的。」
「但是,那里沒有你。」他捏了捏她的下巴,不許她撇清自己對他的重要。
「你又不能永遠留在台灣。」
「好了,我們現在不談這個。」辛瑞杰怕她會哭出來。「我先回去一趟,把特別急的事先處理好,然後再回來好好地解決我們要面對的問題。小蔓,我會為我們找一條最好的出路。」
伍冰蔓好感動,主動獻上了她的吻,但是當她耳際傳來了他的申吟聲時,她不禁第二次踩了煞車。
「小蔓!」他大吼一句。
她飛快地打開車門,像是逃離什麼猛獸地下了車,但是她沒有跑進育幼院,而是要目送他開車離開。
「小心開車!」她叫著。
「等我回來,」辛瑞杰按下了電動車窗,熱情地回她,「我很快就回來。」
伍冰蔓朝他揮著手,眼淚已在眼眶中打轉。他人還在這里,她都已經覺得這麼難受了,想到會有好多天看不到他,她就感到痛楚難當,發現自己不能沒有他。
當辛瑞杰的車子完全在她的視線中消失,她轉身要回育幼院時,猛地撞到一堵肉牆。
「對不起……是你?」她看到了涂承剛。
「我不知道你們已經愛得這麼濃、這麼深了!」他已經在這里好一會兒。
「你都看到了?」伍冰蔓的臉瞬間漲紅。
「你是說那難分難舍的吻嗎?」
「涂副總……」她不認為自己做了什麼傷風敗俗或是妨害風化的事。「你找我有事嗎?時間已經不早了,我要回育幼院了。」
「你會想知道的。」徐承剛以一個擺頭的動作要她跟著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