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信社的報告呢?」冷繁毅渾然天成的氣勢緦能懾煞一干人;當然,即使是連最親近的人也不例外。
朝夕相處了二十余年,冷琳就是無法自如地面對那張銳利無比的嚴肅面孔。
勉強一笑,她趕緊從公事包中抽出那份調查報告遞給了他。「在這里!」
冷繁毅接過手,翻了幾頁之後,隨即甚為不滿地把資料往桌面上一丟。「這家征信社的調查報告完全沒有重點可言,他們到底有沒有按照我的指示去做?」
「有!當然有!這兩個多禮拜以來,冷夜的一舉一動、他會去過的每一個地方,
憊有他做過的每件事情,征信社的人都向我做了報告,而且都很詳細地把過程清清
楚楚寫在報告上面。」冷琳急急地道。
冷繁毅听而不答,默然許久!他這回不尋常的沉靜,嚇得冷琳驚極、駭至,就擔心漏了口風、或是泄了實情,而毀了對冷夜的承諾。
她又困難地咽了咽口水,這才能勉強地開口打破這一陣沉默︰「爺爺,征信社的人沒有查出冷夜有特別的舉止或行動,這正表示他的活過得很正常。爺爺你應該開心才對,以後就可以不必再替他操心了。」
「你確定這家征信社的調查工作做得很詳盡,沒有遺漏掉什麼?」他執意再問。
「我能確定,何況他們三天兩頭就跟我保持聯絡,所以絕對沒有問題。」她不動聲色地保證道。
冷繁毅一對如炬的目光冷冷地打量著她,冰涼得直透入她的骨髓。過了好半晌,他突然從書櫃里頭取出一疊相片來,猛地朝她臉上丟去,漫天飛舞的相紙瞬間凍結住了冷琳的表情。
「你自己睜開眼楮仔細看看,這些是什麼東西?」
「刷」地一下,冷琳頰上的紅潤全然盡褪,不安的眸光膠著在那二十來張落于地毯上的照片,一片愕然!
相同的主角,相片上的焦點全是冷夜和一名年輕女孩約合照,兩人雖無親匿舉止,但從冷夜臉上所傳送出來的溫柔與愛憐,不須費心猜測,便可知曉他對這位清靈秀麗的女孩必然存有不尋常的情感。
然而這些並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些照片怎麼會流落到冷繁毅手中?那是她從征信社手中特意抽走銷毀的照片啊!
「你現在怎麼解釋?」他怒不可遏的火焰直直劈向她。
「爺爺,我……」驚慌失措下,她竟不知如何回答。
「你真教我痛恨!」
「不!不是這樣子的,我……爺爺,您听我說……」
「說什麼?說你那些搪塞我的理由?」冷繁毅的黯沉嗓音教人冷顫連連︰「我叫你替我辦事,而你居然掩滅掉我想要的事實真相,你好大的膽子!」
「不!爺爺,不是您以為的那樣,我原意是不想讓冷夜和您的關系繼續惡化下去,這才這麼做,我並非是故意要欺騙您的。」她委屈地解釋著。
但是他根本听不進她的解釋,只是一逕地責罵道︰「你自認絕頂聰明,可以只手遮天了,還把我當作是個沒用的老頭隨便騙騙就行。你厲害,翅膀硬了,現在可以毫無所懼地爬到我的頭頂上去,私自替我決定一切了。」
「爺……」
「別喊我!」他鐵青的面孔完全沒有和緩的趨勢。「這回要不是我心血來潮,還當真教你給瞞了!」
「爺……」
「住口!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壞了我的大事,要是讓冷夜再繼續跟這個姓沈的女人胡攪亂搞下去,你讓我冷氏機構如何壯大?又讓我拿什麼臉去跟華倫.特夫交代?」
冷琳聞言總算恍然大悟地明白到冷繁毅的真正用心,原來他是計畫著用聯姻手段來擴展冷氏財團的規模。一直以來,他擬向歐洲市場進軍的決心從來不曾改變過,而他認為攻佔歐洲市場最快速也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讓冷夜和德國著名的商業鉅子華倫.特夫先生的獨生女兒結婚,藉以達成雙方合作的目的。
老天!冷繁毅這套如意算盤怎麼可能撥得通?他憑什麼理由以為冷夜會臣服于他的計畫之下?
「爺爺,這絕對不可行的,冷夜根本不可能去順從您這套荒唐計畫。」情急之下,冷琳忘情地喊了出來。
他冷冷一笑,陰沉的嗓音無邊無際地回蕩在書房四周,懾人心魂。「你是全世界第一個敢罵我荒唐的人。」
雖然明知自己失言,但冷琳無空解釋,她只是滿心期望能勸服冷繁毅的一意孤行。「爺爺,您的獨斷獨行只會加深冷夜對您的恨意與不滿,您為什麼要傻得增加彼此間的沖突呢?您的計畫不會成功的,真的不能這樣做。」
他銳利的眸光橫掃著激動萬分的冷琳,言辭犀利地回道︰「誰說不會成功?只要我身邊少幾個像你這樣專門吃里扒外的混帳,會有我做不到的事嗎?」
她倒抽一口涼氣!吃里扒外?他扣了她好重的一頂帽子。
她真是不懂冷繁毅為何要如此苛責她?難道他看不出來她是真心地想要為這對裂痕已深的祖孫重新彌補填平好傷口嗎?她是這樣子的盡心盡力……「冷琳,雖然我到現在仍然看不出你是打著哪條主意,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別以為替冷夜瞞了我,就可以讓冷夜相信你,以為可以從中得到好處。」他再道。
心涼了!這下真的無力去抗辯了。好累!懊累!冷琳突然覺得身心好疲憊。
***
外頭的大風大雨是在嘲弄她的心情?還是在悲嘆她的無奈?
依著悲哀情緒而流竄在臉頰的淚珠,隨著這場驟來的狂風暴雨被打得四處飛散,無脈可尋。
深深覺得,現在的冷琳好比那散去的淚珠,沒有歸宿可躲,又不知何去何從……無根的她或許只能學那飄零的落花,永遠游蕩于天地穹蒼之中,默默消失無蹤。
「冷琳?」倪嗚淵望著門外被風雨吹打成一身散亂的冷琳,不禁訝異!「你是怎麼回事?出門也不帶傘,你不曉得外頭是大風大雨的嗎?」
他連忙把她拉進屋,迅速為她張羅干衣服、干毛巾,先讓她進房換上一身的清爽之後,隨即又倒了一杯熱騰騰的清茶放在她手上,即使現在是炎熱的八月天,也難保被雨淋得一身狼狽的她不會因此而病著。
「快點,把茶喝了!」倪嗚淵催促道。
可是從一進屋即不言不語的冷琳彷如雕塑般,蒼白的面容七情不動,渾身上下透露出一股不尋常的怪異氣息來……「冷琳,你說話呀!冷琳?」他再喊。她卻是視若無睹、听而不聞地呆坐在沙發上,不動如山。
「冷琳!」在無計可施之下,倪嗚淵只好放肆地掌摑了她冰涼無血色的臉頰,在經過短暫的沉默與震驚之後,一串悲傷的淚水開始自她紅透的雙眼中快速滑落下來,低泣聲也慢慢自紫唇間流瀉出來。
「冷琳?你……噢!我打痛你了嗎?對不起、對不起!」他慌亂無措地猛道歉。
她抬手搖著,張口欲言,然而過分的打擊與沮喪卻也逼得她嗚咽不止,無法成語,只能任憑淚水不斷流出……不斷流出……「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你受了委屈了?」倪嗚淵心急如焚地再追問。
這教她如何回答?又該怎麼解釋?毫無頭緒的她一逕地直搖頭、啜泣著。
「好了、好了,別哭了。」無奈中,他只好把她攬在臂彎里,任憑她發泄,待她哭聲稍歇之時,他才又道︰「時間很晚了,我送你回家休息好嗎?」
「不!」她彷被針刺扎似的猛然躍起,驚逃詔地地咆哮道;「我不要回冷家去,我不要、不要……」
「冷琳?」倪嗚淵被她這突來的歇斯底里給駭得呆立在原地。「出了什麼事?
你在害怕什麼?」
冷琳的意識是一片的雜亂無章,整顆腦袋只是猛抓著倪嗚淵先前說要送她回冷家的話語,忍不住抗拒大吼。
一會兒,她又突然沖上前,攫住了倪嗚淵的手臂,淚流滿腮地指責他︰「是不是連你都要趕我走?你是不是把以前告訴我的話都志得一干二淨了?難道說我就這樣子惹你們嫌惡、讓你們討厭?」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怎麼會嫌惡你、討厭你呢?」倪嗚淵急忙出言安撫。
仿如溺水者抓住了救命浮木一般,她混亂的心神在听見他的安撫之後,總算平靜了許多。
她往前走了好幾步,突兀地猛然抱住他,喃喃的口吻顯得好脆弱︰「既然你不討厭我,那就拜托別趕我走,更不要教我回冷家,別……不要好嗎?」
「冷琳!」他的左手緊緊箍擁著她發顫的嬌軀,盡其所能地給她滿足的安全感,右手則撫著她的發頂,順手輕巧滑弄著她烏溜的發絲︰「放心吧!我不會趕你走的,你不想回冷家那就不要回去,待在我這里,我會保護你,不會再讓你受到絲毫的委屈。」
「你說的是真的?」她怕听錯似的再確定一次,心力交瘁的她不以為自己可以再次承受被人忽略的折磨。
「真的!」他極其慎重地點下了頭,給了她不容置疑的承諾︰「倪嗚淵可以對天、對地、對著你發誓,我永遠都不會騙你,永遠……」
剎那間,兩對相視的深眸盛載了彼此交錯已久的情絲,真情流露的波光訴說著彼此真誠無悔的誓言。在此時此刻,冷琳的腦海彷如倒帶的影片般,一幕接一幕地浮映出這五年多來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她的無心、她的淡然、她那不置可否的冷漠;然而又對照出了他的細心、他的關懷、他那無所不在的誠心真意。
笑看自己的不懂把握,竟是白白浪費了多少青春光陰。
她火熱的紅唇不由自主地奉獻了上去,仿如天雷勾動地火的激情暈眩瞬時爆發燃起,狂亂炙烈的唇瓣在四片交接的那一剎那開始一發不可收拾……那種由心靈散發出來的疼痛與渴望幾乎同時淹沒了兩個人,心靈相系的他們再也控制不住地讓一件又一件的衣物在熱烈的渴望中飄然落地,性感激情的深愛讓他們不停地輾轉纏綿著,貼合的雙唇同時也吸吮掉了對方賤存的理智……他抱起了虛弱無力的冷琳,大步走進了臥室,一個翻身就將她壓在身子底下,袒裎相對的身體密密貼合住、交纏著、牽引著,他的大掌熱烈地撫觸她那細白光滑的背脊,而內心深處那股強烈的索求,更讓他的大手深深地、放肆地、不顧一切地滑過她全身上下每一-嬌女敕的肌膚。熾熱的唇毫不放過地互相烙印在彼此的唇上,再慢慢地移往發上、臉上、身上、品嘗著各種不同的滋味,體會著彼此放縱的靈魂……在結合的那一瞬間,周遭的聲音景物、腦中所盤旋的現實問題全部離他們遠去,火焰似的熱潮讓兩人在心神俱醉的此時此刻,得到了雙方想要的快感與安慰,任由痴戀狂愛猛烈-濫……直待兩人從忘我的激情中恢復過來時,溶溶的月色也穿過厚厚的雲層,透過玻璃窗灑落在兩人光潔的軀體上。
「你還好嗎?」倪嗚淵輕喘輕問道,擔心剛才的狂野粗魯傷害了嬌弱的她。
「後悔了?」她斂眉垂眼地敏感輕問。淡淡的紅潮尚未自雪白的胴體中散去。
「傻瓜!我怎麼會後悔?!我只不過是擔心剛才的放肆傷害了你,還有……」他又翻身交疊在她上方,捧住了她的臉頰,憐惜地說︰「我才害怕後悔的人會是你。」
「你才是傻瓜!」她仰起首來堵住了他的唇,真摯不悔地再次契合總算卸落了彼此間的疑慮。
又過了好半晌……「我是不是很笨?天真得以為只要盡我之力,或許就可以扭轉爺爺和冷夜之間那層惡劣的關系,結果……夾在他們中間竟然是這樣子困難,這樣子難以做人,還要被雙方誤會指賣。」她神色黯然地道。
「我早就勸過你,夾心餅干絕對是件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誰知道你竟然一意孤行地堅持下去。」倪嗚淵環住她的腰,愛憐地經吻她的唇。
輕輕推開他的身子,她嬌嗔道︰「你笑話我?」
「不是笑話你,是在心疼你,早說你的善良會是冷繁毅操縱你人生的最大武器。」
「我原意是想報恩的,至少希望答謝冷家的養育之恩,沒想到……」
「別人一旦不領情,你也只能徒嘆奈何。」倪嗚淵理解地說。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心頭不禁百感交集,思起往後,她又該如何面對?
「琳,冷繁毅的獨斷獨行是應該得到眾叛親離的下場」倪嗚淵若有他意地輕道。
「你……」她訝異得說不出話來。
「你不認為這種頑固的老頭子是該被人教訓嗎?」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一股冷冽的涼意爬上背脊,她忍不住輕顫。
他無謂地輕松說道︰「你是冷家人,在血緣上,或許冷繁毅可以否認掉你的身分,但是在法律上,卻不容許別人有置喙和反駁的余地。」
「我不懂!」她使勁地搖頭,奮力地想搖掉那股油然而升的恐懼感,這個男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泰然自若地摟得她好緊,清晰的聲音一字不漏地傳入它的耳里︰「別永遠當弱者,老是讓人踩在腳底下,一輩子窩窩囊囊地過這種日子有何樂趣可言。」
她驚懼地推開他︰「所以你接近我根本是另有所圖?」
「我所圖的是得到你、保護你,讓你一輩子不再受到傷害。」倪嗚淵受辱般的朝她大吼!
「你……」她混亂了。
「冷琳,你什麼都可以懷疑,唯獨不許懷疑我對你的這一片真心。」
「可是你剛才……」
他阻斷她的話︰「我剛才只是想告訴你,屬于你的東西我必須幫你拿回來!冷氏財閥能夠有今天,你也居功甚多,冷繁毅沒有理由將你完全抹煞掉。」
她不禁沉默了;以往,她提醍自己別去怨、別去在乎,就泰然地接受周遭人對她的安排;而今,她的世界已然變了樣,又起了這等重大轉折,她能繼續無所謂下去嗎?
「再說冷夜既然那麼不想回去接掌冷家,那為何不順遂他的願望,干嘛要逼他?」
冷琳蒼白的臉孔更加蒼白了,她巍顫顫地間︰「你……你該不會是想……」
「不!我什麼都沒想、什麼也沒說,而你……更是什麼都不知道。」
***
白色跑車停在小巷邊,冷夜坐在駕駛座上,俊臉突然一個側苜直望住了身旁的沉魅影,一對閃著狂熱的眸子直直勾射向她,眼簾更是連眨都不眨一下,眨也不眨的……他又直勾勾地盯著她瞧些什麼?難道他還嫌不夠熱鬧啊?自出院以後,她的腦袋就呈現哄亂狀態,做事暈頭轉向抓不住重點,整個人好像變得傻呼呼的;會發生這種前所末有的昏亂情況,完全是拜他所賜。
對!全是他的錯。要怪他無緣無故老對她噓寒問暖做什麼?這下可好,全天下的人都已經「誤會」他是愛上她了。
「誤會」?!正是誤會。全世界的人現在都多長了一顆心,胡思亂想的。其實只要一想,憑冷夜的身價,他怎麼可能會看上她這種平凡無奇的女人?這怎麼可能呢?
況且他們才認識多久……「小影!」冷夜的輕喚聲拉回了正在思索的她,而他放在方向盤的手,已有一只越過排檔桿,竟然輕輕貼在她腿上!老實說,他的踫觸令她不自在地微微蠕動了子,然而卻完全沒有揮開那只大掌的,怎麼會變成這樣?難不成她有喜歡被人吃豆腐的變態習慣?!
哇!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可怕。
「小影,我有幾個問題擱在心里頭好久了,我可不可以現在問問你?」撫貼住她腿上的手舉了起來,卻改變方向進攻她的下顎,輕輕抬起她的隻果臉蛋,溫柔地摩挲著她形狀姣好的下巴,摩得她心都酥了。
「當……然……可……以,只要把你的手……手拿開。」她溫吞地吐道。
笑了笑,冷夜按照她的意思不再挑逗她,端了端身子,又變得正經嚴肅。
「小影,你覺得我的外貌如何?」冷夜挑了挑左邊眉毛,瀟灑不羈的模樣好俊挺、好帥、好好看,好……好不好意思。她連忙俯下了頭,手指頭不斷地扭轉著襯衫衣角。
「你的外貌是有目共睹的。」她細若蚊吟地回答了他第一個疑問。
「那內在呢?」他顯然其樂無窮,面對它的嬌態,更加深把她一輩子都綁在身邊的決定。
「也……也不錯啦!」她再度小小聲地答道。
他意猶未盡地湊近她耳旁,柔聲柔氣地問著最後一道題目。
「既然你對我的評價都很好,那你喜不喜歡我?」
「我……」她的俏臉開始慢慢發熱。
「喜不喜歡?」他不放過地追問。
突地,她一雙睜著又圓又亮的跟眸緩緩抬起望著他,迎上了他似笑非笑的俊逸臉龐,這又忽然憶起先前他們似乎也曾有過類似的對話,可是對話結果竟換來他在訓練演技的答案,所以有智慧的人這回肯定絕對不可以再上當了;因此,她必須很義正辭嚴地、毫不猶豫地、更要清清楚楚地告訴他「我不……不知道。」呃!她的嘴巴怎麼迸出這種答案出來?
「你不知道是嗎?」得到這種模稜兩可的回話,冷夜非但不以為忤,反而開心無窮地呵呵笑,這個對愛情感受力顯然慢半拍的女孩,他並不介意多花點時間來教導她,等她開竅。雖說話是如此,其實他還有一條不得不對自己良心招供的理由──那就是他實在愛死了她自我掙扎時所流露出的嬌憨與媚態,這才不願太早向她招供,承認他最真實的感情。
哇!他突然覺得自己有虐待情人的傾向,好可怕。
他又輕輕地敲拍她的腦門,用一種教導學生似的老師口吻慢條斯理說道︰「你不知道沒關系,我們慢慢地來體會,反正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開釋你,所以你也不必急在這一時。」不讓沉魅影有開口詢問或反駁的機會,他兀自下了車,紳士地替她打開車門,迎出了她。「來,我送你上樓去。」
「不用、不用,你快去片場演你的電影吧!不然傅鑫又要擺臭臉了。」她死命地推他上車,急急趕他走。如此急躁的原因是她得讓混沌不堪的腦子好好靜一靜,仔細想想自從遇見他之後,輾轉到今日,他們之間到底被套上了哪種詭異的環扣?
否則為何總是處處顯露出怪異氣氛來?
再說,她若是讓他送上樓,她那個寶貝媽媽保證又會拉著他東問西扯,還硬是把她當成特價品一般,重復來段跳樓大拍賣的推銷演說。
「好吧!那我不送你了,乖乖上樓去,我明天再來接你。」
「沒問題!你快走吧。」
「拜拜!」冷夜從車窗拋出一記飛吻,沉魅影不由自主地一面接收,一面目送著閃亮跑車消失在巷口外。
棒!吁了一口氣,現在總算可以靜下心來了。
「請問你是沉魅影小姐嗎?」
正當她好不容易才逮到呼吸自由空氣的機會時,背後驀然響起一道沉沉的問話聲。擰眉轉身,這才發現有三個高頭大馬的壯漢幾乎遮住了大半天空,陰暗的感覺害她仿佛落人一輪黑深漩渦中,渾身的不自在。
「我是,請問……」她疑惑這些人會是誰?
「跟我們一道走,一切的問題自然有人會回答你。」
這算不算是被綁架?
坐在高級大房車內的沉魅影一直思索著這個問題。為什麼懷疑呢?因為有一半原因是出自大漢在無心之中所說溜嘴的三個字──冷繁毅。
冷繁毅?她要是沒記錯的話,這個名字應該是屬于冷氏財閥的總裁所擁有的,只是她與這位老先生素未謀面,更是遠無仇、近無冤的,他無緣無故找她干什麼?
憊派出這三名壯碩如牛的鐵漢用半邀請半威脅的方式請她上車,這實在是……大房車平穩且快速地往台北近郊方向駛去,可以想見最後的目的地必然是有錢人家的聚居處。果不其然,車子彎進了一處鋪有碎石子的私人道路上,而陽光則自兩邊路旁的巨大榕樹葉隙中鑽落進來,一個又一個的小扁點細細密密灑落在小路上,老實說,這種濃郁林浴的感覺實在很舒暢。
車子穿過了碎石子路,瓖花的大鐵門隨著房車的愈靠愈近而自動開啟,當車子駛進前方空曠庭院處時,從擋風玻璃處望出,可見三層樓高的建築物彷如雕堡一般,靜靜有序且是巧妙地排列著,而純白的外牆在陽光照射之下顯得特別閃耀,再加上晶瑩剔透的落地玻璃窗助陣,反射出來的吉田麗堂皇是挺嚇人的。
沉魅影在車子停妥之後立即跳下車,一陣沁人心脾的花香隨即迎面繞鼻襲來,攏了攏飄揚的發,微微側首一望──哦!原來是左方有一大片百花爭鳴的花圃,在輕風微拂之下,萬千朵花蕊如波浪般前後鼓動,甚是美麗壯觀。
想想,要成就構築出這一大片令人咋舌的殿堂,想必是要花上大筆金錢才能堆砌而成吧?!住這種房子,實在有些個浪費。沉魅影在心中暗想。
「沈小姐,這邊請!」原先的三名大漢已然消失無蹤,現在新登場的是另一位臉頰瘦削的中年男人。他一身褐色西裝的老式裝扮,又長著一只惹人注目的鷹勾鼻,而臉龐則是七情不動的僵硬線條,從說話到細微的舉手投足,一看便知他肯定受過嚴格的專業訓練。不過他那種死氣沉沉的模樣卻讓沉魅影不禁聯想起童話故事里頭惡魔管家的一買形象,真的與他好類似。
噗哧一笑!她為自己乍然而現的滑稽念頭偷笑出聲。
這位小姐在笑些什麼?管家不禁暗忖。年輕小丫頭難道不知即將面對被人稱為冷面修羅的冷繁毅嗎?奇也?怪哉?打從他進冷家這四十多個年頭以來,他可是頭一回見到有人用怡然自得的姿態來見冷繁毅的。
「小姐,你請坐。我家老爺待會兒就會下來見你。」管家嚴肅正經地交代完畢之後,隨即又消失。
大約過了一分鐘,又有一名婦人端著十來盤各式精致點心,一五一十地擺在客廳茶幾上頭。
「小姐,你請用!」婦人擺好琳瑯滿目的點心之後,也隨後欲走。
「這位伯母,講等一下!」沉魅影出聲喚住熬人,食指比了比桌上那十多館點心,疑惑地問︰「這些全是要請我吃的?」
熬人點了點頭︰「是的!而且這些點心還是老爺特地請大陸名廚師來制作的,所以不單聘請人手的費用不少,材料上更是選擇最昂貴的,這一桌可比得上滿漢全席的點心呢!得花上不少錢,你快請用吧!」說到這,她忍不住偷偷瞄了瞄這名年輕小姐,思量著她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讓老爺這般大費周章地款待她。
「可是這麼多盤我吃不完。」她面有難色,這冷繁毅是不是存心要脹死她?
「吃不完就擺著,待會我會來收拾。」
「你會拿去倒掉?」她大膽地猜測道。
「是啊!」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她吐了吐小舌頭,咋舌地道︰「你們應該知道,憑我一個人的食量是絕對吃不下這些,你們怎麼會弄這麼多?」她不敢苟同地搖搖頭,這般浪費食物,不怕遭到天打雷劈?!「這實在太浪費了,伯母,這麼好了,我留下一盤,其余的你幫我分送給帶我來的那三位先生,還有領我進門的……管家是吧?!男人的食量比較大,應該可以把這些點心全部解決掉。」
熬人一楞一楞地看著她毫不造作的小臉蛋,有點迷惑不解地暗忖道︰這是哪來的小敝胎?
「伯母,麻煩你!」她拜托的懇求態度倒教人難以抗拒,在舍不得拒絕的情況之下,婦人只好撤走桌面上大部分的餐點美食,依她的交代,分給其他人食用──以免造成浪費。
在婦人走後,就沒有其他人再出現招呼她,沉魅影這時才有機會打量這間比她住家大上四倍之多的客廳,這一細看,真被這一屋的金碧輝煌給震懾住。
可怕呀,可怕!有錢人家果然是極盡奢華之能事。看看,壁上所掛的是名畫真跡,桌上擺的是古董瓷瓶,而地上鋪的則是昂貴地毯,就連她此刻所坐的沙發大概位要花上她半-子所賺的薪水才購買得起吧?!愛擺闊是人的天性,但如此夸張地炫耀自己的財富,這也未免太不可取了吧!
狽視完四周環境,再照整個冷家彷若城堡的外觀來判斷,這地方住上百余人肯定不成問題。但是,從她進入冷家到此刻,除去帶她來就消失了的保鑣以外,她所見到的人也僅僅適才那兩位而已,這麼大的屋子似乎沒有多少人在走動,難怪顯得毫無生氣,空蕩得有如鬼城一般。
看看表,從她進屋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個多鐘頭了,然而邀請她來的主人仍未現身。清靈的雙眼在百般無聊的等待中,只好回頭又細細參觀客廳里直追博物館的各類古物,時間一分一秒地溜過,等到她回過神再度查看腕上表面時,又是經過了一個多鐘頭。
娥眉不禁輕皺起。奇怪?這種完全沒有時間觀念的商人如何做到權傾一時的實力?太教人費疑猜了!算了!不管了,既然他老人家不願現身,那她在此地繼續蘑菇等待下去,根本毫無意義可言,那就告辭吧!主意一定,在我不到可以留言的「活人」之下,她只好留下字條,大包包一背起,往大門走去──「沈小姐,請留步!」
她嚇了一大跳,止住了步伐,張著大眼兒上下四處搜望,東看西找半天也不見有人在四周。可是她的舉止行動人家卻了如指掌,難不成這客廳里頭裝有監視器?
不舒服的感覺包圍心房,她一點也不以為這種毫無禮教的對待,她有忍受的必要,背包掛在身後,她執意向大門走去──「一點為客之禮都不懂,真不明白他怎麼會看上你這種野丫頭?!」威嚴斥責的沉喝聲自樓梯間傳來。
沉魅影側首望去,一位霸氣十足的老人正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走下樓梯。
「我也不認為冷家的待客之道合情合理。」不在乎他沉硬的面孔,沉魅影憑自己的感受反擊回去。
一小丫頭口無遮攔,強詞奪理,一點家教都沒有。」
「我只是就事論事。」
冷繁毅手上的拐杖重重擊地,那一向是他發怒時的前奏,對這個吃了態心狗膽頂撞他的小妮子,他打從心坎發出氣憤之火來。
「沉魅影,你不先思量自己是什麼出身,還敢自抬身價地教訓我來。」他指著她的鼻子道︰「你父親在生前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建築工人,你的母親也是個不管事的家庭主婦,而你……你也只是個專校畢業的心丫頭,做著三流雜志社的小記者,平凡無奇的你到底拿什麼本事去迷惑他的?」冷繁毅不屑地道著。
他?哪個他?不過沉魅影此時根本無心去追究他口中所指的人是誰,她所在乎的是冷繁毅查它的出身是什麼意思?
「您為什麼要調查我?」她問︰「我們根本就互不相識,您查我家世有什麼用意?」她生氣地質問。被人無端侵犯隱私,任誰都不會好過。
冷繁毅對她的質問表現出極端不解的反常態度來︰「你不曉得我是誰?」
「知道!」這老人很喜歡惡人先告狀;沉魅影諷刺地說︰「大名鼎鼎的勢利跟先生──冷繁毅是嗎?」
「除了這個名字以外呢?」他再逼問。
「我不像您,喜歡調查陌生人的祖宗八代。」
「冷夜沒告訴過你,我是誰嗎?」他花白的眉頭打著大結,嘴角更是隱隱抽動著。
「冷夜認識您嗎?」她不解,這事與冷夜何干?為什麼要把他扯進去。「我不曾听他提起過您的名字。」咦?等等!冷繁毅、冷夜,他們同姓冷?不會有什麼關系吧?!應該不會……同名同姓的都大有人在了,何況只是同姓氏,不足為……「我是冷夜的親祖父!」他丟下了個驚逃詔地的巨炮。
冷繁毅罟淋是冷夜的爺爺?!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什……什麼?您是他的祖父?」這個突如其來的答案把她嚇得一呆一呆的。
「你怕了嗎?」冷繁毅冷笑出聲。他兀自以為,沉魅影在後悔她剛才的口不擇言。
她望了他半晌,這才道︰「我不是怕,我只是在想,冷夜為什麼從來沒跟我提起過這件事。」對啊!如果他真有個冷繁毅這種家財萬真的爺爺,那不愁吃穿的他干嘛要讓自己累個半死,這是什麼道理?過了會,她聳了聳肩,又恢愎了自若的神色,從容地對冷繁毅道︰「其實就算您真的是冷夜的爺爺,那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是這樣嗎?」冷繁毅斜跟睨她,冷冷說道︰「只要你緊緊抓住冷夜,往後人生榮華富貴享用不盡,這對你來說,當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嗎?」
她困惑地說道︰「您的金錢與我何干?又和冷夜扯上什麼關系?我不以為冷夜是那種視錢如命的人。」
是的!她說的一點都沒錯。以她對冷夜的了解,她可以深刻體會到冷夜只會憑自身之力去營生,去賺取他該得到的報酬。正因如此,所以即使他和那個吸血僵尸冰人為了合約賠償金而鬧得不可開交,也不願向家人伸手拿錢。
「丫頭,那小子現在只是跟我斗氣而已,用不了多久,他會回心轉意,冷家在商場的半壁江山,你以為他不會心動。」
「別人或許會沉溺在金錢的誘惑之中,但我深信冷夜絕對會是例外,他只會成為駕馭金錢的主人,絕不去做-錢奴役的奴隸。」她大聲為他抗辯。
「听你替他辯解得頭頭是道,難道說你跟他之間已經進展到知情知心的程度了?」他老奸巨猾地探著她的口風。
「當然!」哇!她怎麼可以回答得如此肯定,這好像會造成曖昧關系耶!不過她真的是可以了解他的思想。
「你這意思是表示你愛上他了?」
「這……」這是哪門子莫名其妙的題目,害她小鹿亂撞般的心髒差點踫跳出來。
「好像沒有!」她細細地道。
「沒有?」他悶哼雨聲,瞪起銳眼對她說道︰「小丫頭,我鄭重警告你,如果你對冷夜無心,那一切好辦。但你若是不先掂掂自己的出身,自以為是地愛上他,那你最好立刻給我收回感情,離他遠遠的!你必須知道,你沉魅影高攀不上我冷家的人。」
「您這是什麼思想?您……」
冷繁毅不耐煩地打斷她,繼續出言警告︰「與我冷家門當戶對的媳婦我已經選擇妥當,你最好別從中作怪。」
「您問過冷夜的想法了嗎?否則您怎麼可以自作主張替他私定終身?!」老天,這都二十世紀末了,怎麼還會有這種迂腐的腦袋瓜子?
「我的話就是聖旨、就是決定,他沒有反對的權利;而你,你就更不必替他操心了,你只須認清自己的斤兩,想想你不配待在冷家,這樣就足夠。」
冷夜好可憐!撇開這個頑固老人對她的羞辱不談,會有這種長輩,他的人生注定是磨難重重。
「你可以走了,不過,你最好別把我們今天見過面的事情告訴冷夜。」他冷峻地威脅道。
「為什麼?您見不得人嗎?」其實沉魅影並無譏諷之意,純粹只是反射性的對話,然而她的大而化之卻把古板的冷繁毅氣得腦門充血,差點昏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