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靜姨,嗚嗚——」崩潰爆哭的單懿慈奔出自己房間,沖到她房里抱住她,嚇壞的哭泣。
當單天齊第一百零一次弄哭自己的女兒,惹得她淚眼汪汪的跑來尋求保護,衛靜也只能嘆息。
「不要用面對下屬的表情面對懿懿。」她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點這個缺乏笑神經、沒有小阿緣的父親。「懿懿已經夠怕你了。」
單天齊穿著工作時的筆挺西裝,倚著門揉太陽穴,難搞的女兒讓他感到挫敗。
長到三十三歲才連續嘗到挫折,這樣的經驗……還真是少有,尤其是挫折感還是女兒給他的,感覺更加五味雜陳。
他一連一個月,每天把女兒給惹哭,唯一的進步是他可以講五句話才惹得懿懿爆哭逃走。
可每當他走出女兒房間尋人,就會發現女兒松開環抱救星的小手,站離她倚靠的人,畏懼地看他臉色。
「你現在的表情會把小阿嚇壞。」衛靜看小女生離她遠遠地,害怕地望著父親,又忍不住開口。
沒看過這麼笨的家長,都一個月了,還是沒有辦法跟女兒好好說話,可他總是端著撲克臉面對小阿,難怪小阿會看見他就哭啊,真是的!
單天齊只要眉頭一皺,懿懿就會不停顫抖,害怕顯而易見。
「懿懿,爸爸沒有生氣。」單天齊盡可能讓語氣有溫度,不是冷冰冰的命令口吻,但他發號施令慣了,實在不懂要怎麼對孩子溫柔。
「嗚……」
所以,就算听見他說沒生氣,小女生還是嚇得要死,咬著下唇忍住嗚咽。
「過來。」他不自覺的又用了執行長模式的口令語氣。
「今天就到這邊吧,單先生。」端著一張笑得僵硬的臉,衛靜不得不出面打圓場。「很晚了,你也累了,懿懿明天還要上學,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好嗎?」
照單天齊的個性,是不容許人打斷他進行中事物的,他應該要生氣,但是在看見站在她身後的女兒,害怕緊張的深情,以及衛靜開口護衛她時,懿懿猛然抬頭,看見他面無表情的臉後小臉低垂,手緊張絞在一起的模樣,他突然有個感覺。
在他面前,懿懿不會表現她的喜好,越是在意的人事物,她會越是冷漠推拒。
想起兩年前那個夜晚,他是如何對待女兒,悔恨懊悔便襲上心頭。這樣的情況是他造成的。
他不能原諒這樣的自己,也不能放任女兒這樣下去。
「好,晚安。」所以他沒有發作,只是用深思的眼光打量衛靜。
連跟懿懿最親近的逃鄺,也無法讓她敞開心胸尋求保護安慰,她才來多久?兩個月?
衛靜來兩個月,沒神通廣大到讓懿懿跟一般五歲小阿一樣,話成句,有邏輯,可她讓懿懿重視她,認為她很重要,這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單天齊回房間時卸下領帶,一邊思索。
看來,有必要看看這位名聲響亮的保姆怎麼教養他的孩子。
通常下午六點,單天齊會在公司里用簡便的晚餐,用餐時再招集幾名主管或助理,在會議室听取簡報。
時間對善美集團執行長來說,一天三十六小時都不夠用,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費。
但是今天,他難得的排開行程,在預定外的時間離開公司,嚇壞了一干屬下。
他回到住處時,正要出門去拿送洗衣物的管家看見他,同樣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
「先生——」
「噓。」單天齊示意他噤聲,不要驚動其他人。「衛小姐和懿懿在書房里?」通常這段時間是英文家教的上課時間。
「沒呢,衛小姐和小小姐在廚房。」管家交代完兩人的去處,而後才想到——慘了。
衛小姐退了小小姐所有家教課的事,還沒讓先生知道。
丙然,凌厲在單天齊眼中一閃而逝。他生氣了,這個保姆太大膽,竟敢插手到這種地步!
「你先出去。」他揮了揮手,讓管家出門,而他則舉步走向廚房,腳步很輕,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廚房這個地方之于他,從來只是個擺好看的「配件」。
他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從來不曾進廚房為自己煮過一餐,他從小就被服侍,除了學業之外,不需要為這種事情煩惱。
頂多為自己倒一杯水、煮一壺咖啡,以至于看見現代風格的廚房亮了昏黃的燈時,他有絲錯愕。
「懿懿,麻煩你,幫靜姨從冰箱里拿一顆雞蛋來。」衛靜輕軟的聲音像春天暖陽,飄進他耳中。
他站在柱子旁,往廚房里探。
以黑色系為主的廚房,在柔和燈光的照射下,不再冷硬,介于流理台和餐廳之間的料理台,他記得是黑色大理石。
可桌面上那一層白,以及那些瓶瓶罐罐、鍋碗瓢盆是怎麼一回事?打仗嗎?
擺在角落的雙門冰箱被打開,個頭矮小的單懿慈要踮起腳尖,才能伸手夠到上頭的蛋架,一只小手捏了一顆雞蛋後快快走向衛靜,往前一遞。
可衛靜沒有接下,明明從頭到尾看著小女生吃力的取雞蛋,卻在她完成後轉身繼續攪拌面糊。
單懿慈伸長手臂,一直把蛋遞到她面前,急得不知道該怎麼辦,連躲在暗處看著的單天齊都皺起眉頭。
原來私底下她都這樣欺負孩子,太過分了!
單懿慈沒轍,只好開口,「靜姨……」她很小聲,怯怯地喊。「蛋蛋,來。」沒有辦法組合完整的句子,她僅用幾個字表示她的意思。
听見她說話,衛靜才回頭,微笑看著她。「啊,謝謝懿懿。」可她接下雞蛋時又拉著懿懿想要抽回的手,笑問︰「你要說什麼?」
單懿慈臉紅,很害羞很緊張,掙扎了好一會兒才說︰「不客氣。」
「嗯,然後呢?」衛靜保持臉上的微笑。
「手手,痛痛。」因為被逼著開口,小女生沒辦法只能說了。「不要。」用字很簡單,但感情很強烈,她的手被抓痛了,她不要這樣。
「對嘛,不舒服要說出來。」衛靜滿意地點頭,松開小女生的手,與她眼對眼,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的說︰「懿懿,你不說話,沒有人會知道你想做什麼,知道嗎?不要不講話。」
小女生乖巧的點頭,沒有哭著逃走,沒有害怕的不再靠近她,反而黏得緊緊的。
衛靜從頭到尾帶著微笑面對小阿,語氣表情都很溫柔,態度卻很強硬,耐心的等,非得等到小阿開口才放她一馬。
單天齊心念一動。即使方法不同,但,他們的理念有些相似之處。
懊比不開口,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懿懿,你要什麼餅干?星星、月亮、熊熊、愛心,只能選一個,不可以貪心。」
單懿懿好苦惱,她每一個都想要,但是靜姨說只能挑一個……
「星星。」
「嗯?沒听見,有人在說話嗎?」衛靜把手覆在耳廓,裝做听不見。
「懿懿、要星星!」她好焦急,大聲說出自己要的。「星星啦!」
衛靜听見了,不禁笑出聲。
「那懿懿再幫靜姨一個忙,哪一個是星星?」她把小女生抱起來,讓她在平台上選出餅干模型。
「這個是星星嗎?」她拿起小熊造型的模型,故作不解。
「不是。」小女生搖頭,否定。
「是啦,不然這是什麼?」
「是熊熊。」小女生糾正她,表情很認真。「星星!」小手往旁一指,指向正確的星星模型。
但是衛靜繼續假裝看錯,拿了星星旁邊的月亮模型。
「這個是星星?」
「不是啦!」于是單懿慈又被逼著開口,說出那是月亮。
她們一來一往,衛靜無論是用騙的、哄的、拐的,都耐著性子等小阿開口說超過十句話。
她花的時間比他少……單天齊嘴一抿,不得不覺得她很有一套。
「壓下去,用力,對,做得很好。」衛靜讓單懿慈進廚房不只是幫忙跑腿,還跟她玩。
玩做料理的游戲,讓小阿有參與感,她讓小女孩把模型壓在攤開的餅皮上,呈現出星星的形狀,並在上頭裝飾眼楮和笑臉,才送進烤箱里。
在等待的時間中,她又讓小女生幫忙整理桌面,做錯了會指正,做的好會夸獎。
單天齊注意到,被夸獎後,女兒總會偷偷的嘴角上揚一下。
「什麼人在那里?柳叔,是你嗎?」衛靜看見柱腳底下有個突兀的影子。「你回來了?這麼快?」
被發現了!
單天齊伸手抹了抹臉,讓自己的臉部肌肉放松。要笑,不能板著面孔,否則他一站出去,氣氛就會被他破壞。
「是我。」做足了準備,他才笑著站出來。
可是兩個在廚房玩得很開心的女生,看見他後還是僵掉了。
他不笑還沒事,笑起來的樣子僵硬就算了,比起不笑更像恐怖分子。
「單、單先生,今天真早。」衛靜回神,客氣生分地招呼。
忍住,衛靜,不可以笑,這樣不專業!人是要鼓勵的,單天齊願意試著用笑臉面對女兒,這是好事,就算他笑得很僵硬又不自然,可好歹表示有听進她昨天的建議。
「單先生……今天真早。」她的態度客氣,笑容輕淺。
可單天齊不是笨蛋,衛靜對他的客氣溫柔,是有距離的,從來不曾超過界限。
年輕保姆與男雇主保持距離啊……真是個聰明的女人。
他不禁嘴角上揚,認同她保護自己也保護對方的做法,很好,沒有非分之想,這大概是她能到今天一直保持完美記錄的原因。
「這樣好多了。」望著他自然上揚的嘴角,衛靜點了點頭。「請繼續保持。」
等一下,她是在鼓勵他嗎?收起笑,他又疑惑了。
「你們在做什麼?為什麼沒上課?現在是懿懿上英文課的時間。」
「唔?」衛靜被問的莫名其妙,但轉念一想,大概就知道原因了。
單懿慈害怕自己的父親,而單逃鄺雖然是單天齊身邊最信任的人,但有些話,還是不敢對他說吧?
唉……
「單先生,晚一點我再向你解釋。」要說出辭掉懿懿家教老師的原因,太傷人了。
懿懿不開口說話,不會組合句子,但她听得懂,會看人臉色,當著小阿的面前說因為她程度跟不上所以不用上課,這樣,她會傷心。
「叮!」烤箱發出提示音。
「餅餅。」單懿慈眼楮頓時充滿期待,小手輕輕拉扯衛靜的裙擺。
靜姨說,餅干要讓她帶到學校吃,靜姨烤的餅干最好吃了,其他人一定會很羨慕她。
「等一等,很燙,懿懿讓開,靜姨把餅干拿出來。」衛靜套上隔熱手套,打開烤箱。
濃郁的香氣立即飄散,完全不輸外頭專賣店的氣味。
她拿起扇子將熱氣搧散,單懿慈就在她旁邊踮腳尖,想看剛烤好的餅干長什麼樣子。
「做餅干?」單天齊覺得突兀。
在他的記憶中,從來沒有做過這麼……這麼沒意義的事。
單家的孩子有上不完的課,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將知識塞進腦子里,當同齡的孩子掀女生裙子玩鬧、追逐嬉戲時,他則在書房里,與家教一對一上課。
他不需要幫忙做家事,這是他的幸運,也是他的不幸。
「對,一起做好吃的餅干……咦?你做什麼?!」衛靜笑容一瞬間僵硬,看著他走來,伸手拿起涼掉的餅干。
比成人巴掌還要大的手工餅干做成了星形,烤得金黃酥脆,放在手中還有余溫,香氣誘人,引人食指大動。
「我不吃甜食,不過這餅干看起來很好吃。」單天齊露出邪氣的笑,把餅干送到嘴前,張嘴就要咬下去。
「啊啊——」原本不敢出聲的單懿慈,看見期待已久的餅干要被父親吃掉了,緊張的出聲。
單天齊終于等到了這個機會。
「嗯?怎麼了?不能吃嗎?」他挑了挑眉,明知故問。「這是你的嗎,懿懿?」
衛靜原本要制止他的,但猛然發覺他跟女兒對峙的模式,好熟悉。
這人八成在旁偷看很久了!她既無奈又好笑,對付小阿的招式被學了去,算他能現學現賣啦……
「衛小姐,這是你的?」單天齊見女兒不說話,又轉過來問她。
「不是我的。」她微笑配合他演這場戲。
單懿慈欲言又止,焦急的看著保姆,希望心愛的靜姨能幫她討回餅干,發現她沒有幫她的意思,她有再回頭看向父親,一度開口欲語,卻又因為害怕而閉上嘴。
「不是別人的,那我吃嘍——」他張嘴,作勢要把餅干咬下去。
「不可以!」單懿慈見狀,終于喊了出來。
敗好,她反抗了。單天齊松了一口氣,故作疑惑地問︰「為什麼不可以?」
「我的!」當第一句話月兌口而出,第二句話就簡單多了。「我的。」
「什麼東西是你的?說清楚。」跟衛靜的溫柔堅定不同,單天齊語氣帶有恫嚇。
「餅干是我的!不可以吃!」在被逼迫之下,單懿慈一口氣說了一串句子。
單天齊和衛靜都露出驚訝的表情,一句話超過五個字,這是第一次!
這種感覺就像是……第一次看見孩子開口喊爸爸,那種興奮又開心的心情。
「好,還給你。」單天齊把餅干放下,誘哄她過來。「自己來拿。」
但是單懿慈仍是猶豫著不敢接近,下意識地望向衛靜,在她鼓勵的笑容下,她才敢走向父親。
那樣依賴詢問的視線,向來是給父母的吧?
單天齊內心真是五味雜陳,看著女兒走向自己,遲疑、猶豫、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拿過餅干,才如釋重負地笑開。
只是拿一片餅干而已,有必要如臨大敵嗎?!
「懿懿。」他低聲喊女兒小名,讓小女孩當場僵住,不敢動。「說出來,不就好了嗎?」
他蹲,握住女兒的肩膀,眼神與她相對。「看著我,爸爸有話跟你說。」
語氣仍冷冽直接,但不同了,握在肩膀上的力道,感覺上不像在生氣,于是單懿慈放大膽子,與父親四目相對。
「想要的東西,一定要開口說想要。」這是單天齊的信念,坦率說出自己想要得到的事物,並極力爭取。「不說就沒有機會得到,說出來,原本不屬于你的東西,說不定會變成你的。」並不是用冷漠推拒掩飾她的在乎,這樣,任何人都可以把她想要的東西搶走。
「唔——」衛靜覺得他對懿懿的說詞跟自己的意思相似,但,又有那麼一點不同。
她要小女生開口說清楚的意思,比較像在玩、在學東西,而單天齊要她開口說想要,是在教導她積極爭取。
「听見了沒有?」單天齊沉聲問,音量有些大。
「听見了。」單懿慈不敢不回話,馬上回答,並說︰「小聲一點……耳朵……痛痛。」她努力從腦中找尋會的字句,向父親表明。
想要的東西,一定要說想要。
不要的東西,也要直接說出來。
「你在跟誰說話?」單天齊不放過她。
「爸爸,小聲一點。」她皺眉,一臉愁苦。「我耳朵,痛痛。」
這樣的模式,衛靜真想指控他抄襲!不過……算了。
要怎樣跟一個笨手笨腳的爸爸計較呢?他已經抓到了跟女兒溝通的方式了,這樣就好。
「餅干不要一直拿在手上,會受潮軟化,不衛生,懿懿,把餅干拿過來,靜姨幫你包起來。」
「好。」單懿慈聞言應答,拿著餅干轉到衛靜身邊去。
單天齊此刻才站起身來,看著女兒快速奔向保姆,苦笑搖頭。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們父女現在只能算是破冰。
「我知道懿懿沒上英文的原因了。」懿懿連句中文都說不好,還指望她從小學習第二語言?可他話才出口,女兒立即露出驚慌的神情,他馬上道︰「沒關系,不想上就算了。」
算了?單懿慈瞪大眼楮,疑惑地望著父親,似乎從父親口中听見「算了」兩個字是很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頭一回,懿懿沒有跟父親對話對到哭出來,這樣的成績讓衛靜對單天齊眨眨眼,以唇語對他說︰「加油。」
她對著高高在上的單執行長有了一點改觀。難怪他能夠站穩現在的位置絲毫不動搖,正因為他有不吝于學習別人優點,修正自己的風度。
蹦謬!單天齊應該要嗤之以鼻的,為了這種小事對他說加油,當他是三歲小阿啊?
但是心里有個他沒發現的空缺,卻奇異的被填滿了。
衛靜開始給單天齊的「功課」,在持續了三個月結束後,有了明顯的改善。
單懿慈原本語言能力尚停留在三歲牙牙學語的階段,但當心中的匣門被打開,她變得多話,會笑,就算說的話依舊不成句,也會很努力的表達她的意思。
入冬的夜晚,衛靜泡了一杯熱花茶,身子縮成一團坐在窗前閱讀。外頭氣候不佳,景色不清,連夜景都看不真切,窗欄上結了一層霜,很適合深夜閱讀的氣氛。
在這寧靜時刻,房門突然被猛敲,她嚇了一跳。
「誰?」
穿上毛絨絨的室內拖鞋,她狐疑地開門,然後看到第一千零一次站在她門外,一臉慌張的男人感到無語。
又來了,只有單天齊會在半夜敲她房門,把她當救星,要她解決他與女兒之間的相處問題。
而且,還通常不是什麼大事,只是蠢爸爸不懂該怎麼正常反應而已。
「發生了什麼事嗎?」單天齊耶!善美集團的執行長,被媒體形容成「天塌下來也不怕的男人」,不畏金融風暴,股災泛濫,在逆勢展現大戰的男人,竟然會露出這種表情。
「懿懿她……」單天齊爬了爬頭發,整個人被焦慮淹沒。
「懿懿怎麼了?」
「她睡著了……」
這回,她真的是無語,並眯眼看向他。
「只是睡著而已,有什麼好大驚小敝的?」衛靜忍不住提高音量。真的夠了!
「可是她在我床上睡著了!懿懿現在還是很怕我,要是明天早上醒來她被嚇到呢?!」
「單先生,听起來你從來沒有跟自己的女兒同睡一張床?嗯,正好,這是個很好的機會,你可以試試看。」她讓微笑堆滿臉,不要對他嘆息。
單天齊絕對不是一百分的爸爸,但起碼肯努力促進親情,以他忙碌的程度來說,他很努力了。
「你是認真的嗎?」他瞪她的表情像她是叫他從頂樓跳下去。
「晚安。」她依舊微笑,然後當著他的面關上門。
「奇怪,為什麼要來問我?」走回原位,她皺眉,凡是跟小阿有關的事,他絕對回來問她,或者偷學她的招式加以改正,可說這樣也太依賴她這個保姆了吧?
比如她給懿懿念故事書,他絕對在晚上跟女兒說話時,不停地告誡她童話故事是騙人的,她是單懿慈,不是公主,不要相信沒有根據的童話故事。
有時候她忍不住,會「溫和」的跟他溝通︰「你這人真沒有夢想,可沒有夢想也不要戳破別人的美夢啊。」
算了,不管他,他……不管她的事。
將那對父女拋在腦後,她明智的決定上床睡個好覺。
第二天早上七點。
「哇——」衛靜在廚房里為小朋友準備早餐,結果听見激烈的爆哭聲從單天齊房門內傳出來。
她立刻放下手中食材,匆匆趕到單天齊房前,由半掩的門看見剛睡醒的小女孩,穿著棉質睡衣坐在大床中央,對正在打領帶的單天齊哭泣。
「嗚嗚嗚……」
「懿懿,怎麼了?做惡夢了嗎?」單天齊一臉挫敗,為什麼一醒來發現睡在他房間里,她就真的哭了呢?
「嗚嗚嗚嗚……」單懿慈抱著被單,扁子讜父親說︰「爸爸對不起……」
他愣住,不解地問︰「為什麼要說對不起?爸爸沒有生氣啊。」
「昨天、昨天……我睡著了……」還是很抱歉很對不起的語氣。「爸爸說故事,我睡著,對不起……」
「噗哧——」
衛靜急急忙忙掩嘴,但來不及了,單天齊轉過頭來,看見她站在半掩的房門口,臉瞬間黑掉。
她立刻離開,沒插手他們父女之間的誤會,但听見單天齊耐著性子用哄得,跟女兒保證他沒有生氣,把女兒哄笑,已是十分鐘之後的事。
「那一定很是很無聊的床邊故事。」站在料理台前,她還是止不住笑,想到那個驕傲的男人黑掉的臉,她就不行了,雙肩不停抖動,忍笑忍得很內傷。
「……我听見了。」單天齊穿戴整齊走出來就听見她的揣測,很刺耳,但是事實。
他的床邊故事很無聊,沒有王子和公主,才說了五句女兒就睡著了……
「抱歉。」衛靜說,但一看見他的臉又笑出來。「噗——」
被女兒打敗的單天齊,表情尷尬困窘,實在太好笑了!
為了維持最後一點自尊,他只能沉下臉警告。「我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咳……當然。」
衛靜忍俊不住的表情,讓單天齊懊惱萬分。他應該要用高高在上的語氣對她下令的,甚至不該為這種事情覺得窘。
對下屬他嚴格要求,就算是最疼愛的堂妹也一視同仁,對女兒他想彌補,但仍堅持自己一貫的強勢主導,把這樣的信念灌輸給女兒,不要她成為軟弱的人。
可是,為何對待衛靜,他卻無法發脾氣?
「哥,早。」單逃鄺的出現打斷了他的沉思。「靜,發生什麼事?一早就听見懿懿在哭?」
「沒什麼,小阿子嘛。」衛靜看了單天齊一眼,隨口回答。
「哥,要走了?」單逃鄺也沒有追問下去,只是詢問上司是不是要準備出門。
單天齊一頷首。「到公司前,我要听听你對昨天電視台報道的看法,給你時間思考,上車後立刻向我報告。」工作時的絕對強勢此刻立即浮現,他舉步走出家門,至于剛才腦中盤旋的問題,迅速被公事擠到最角落的地方。
衛靜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有些出神,就算每逃詡會見識到他對下屬的不假辭色,她還是沒有辦法想像,跟這樣的人工作到底要怎麼跟上他的速度?
在瓷杯里注入剛沸騰的熱水,蓮花茶包遇水在水中散開,她握著茶杯,走向客廳的落地窗,望著高樓底下的車水馬龍。
陰雨連綿的冬天,一季過去了。
在這里工作的時間,還剩下一年九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