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多忙,一天要跟小阿說十句話。
心平氣和、一問一答的十句話,她賭他辦不到。
「長這麼大,頭一回被瞧不起到這種程度……」第二天一早,一如往常的在八點四十分離開住處,坐上前往公司的車,單天齊未因前一天從英國回來而影響一日的作息。
唯一不同的,是他在聆听特助和秘書們簡報時,分了神。
想到衛靜微笑說要跟他打賭,並且賭他辦不到的表情,他就覺得很……不爽。
對,就是不爽!
坐在他身側的單逃鄺,听見堂兄陰沉的低喃,不禁抖了一下,下意識的坐離他遠一點。
但車就那麼大,她能躲到哪里去?
「恩恩。」單天齊突地喊,讓單逃鄺一愣。
單天齊工作時只喊她單特助,警告督促時喊她單逃鄺,私事和公事分得清楚,但他現在在喊她小名,代表現在是先撇開公事的兄妹時間。
「你調查過衛小姐?」他不相信逃鄺沒有私下調查過,那不是她的行事準則。
「有。」單逃鄺無法在堂哥面前說謊。「衛小姐雖然很年輕,但是個優秀的保姆。」值得她利用關系去說服外交官夫人放人,還答應赴一次相親約……唉,那就別提了。
「所以她那個狗屁條件,你也清楚?」單天齊眉頭攏成一直線,瞪著身側的堂妹。
單逃鄺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算是默認。
「憑你的能力,找不到更資深更優秀的保姆?為什麼偏偏是衛靜?那種條件算什麼,很新潮嗎?」他越想越不是滋味。「給我合理的解釋。」
「我……可以說實話嗎?」面對堂兄的質詢,她一臉苦瓜。
「難道你想說謊?」他眼一瞪。
「那……說了你別生氣……我找衛小姐不只是因為認同她帶小阿的方式,還因為她的氣質形象,懿懿應該可以很快接受她。」她迂回的告訴堂兄,在某些特質上面,衛靜跟懿懿的媽媽很相似。
聞言,單天齊臉色頓時變的陰沉,可說好了不生氣,所以他面朝窗,沒讓堂妹看見他臉上的表情。
「但是衛靜不一樣。」單逃鄺知道說錯話了,連忙強調。
不用她解釋,單天齊也明白衛靜和前妻的不同之處,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膽敢扯著他領帶,逼他停下腳步,指著他鼻子破口大罵,也從來沒有人對他說「我賭你辦不到」這種話!
「對一個保姆來說,她太多管閑事了。」
依他的個性,本是不會理無聊的賭約,但想到衛靜可能好整以暇的環胸對他說︰「看吧,你辦不到的單先生。」
他咽不下這口氣。
「她的多管閑事正是我希望的。」
堂妹的意外發言引起他的好奇,單天齊轉過頭來,等她說下去。
他這個外型艷麗時尚的特助,做事快狠準,在工作上是少數能跟上他速度的人,看起來很厲害精明,其實卻非常容易心軟。
現在她露出這種猶豫不決的表情,表示她有一肚子話要說,但那些話可能會踩到地雷。
「你說吧。」他對她承諾。「我不會生氣。」他視逃鄺如親妹,有些別人不能踩的地雷,他容許逃鄺試探。
「哥,還記得你說過嗎?我們必須做個了斷,才離開台灣到北京來,我們都想拋下過去重新開始,現在到北京一年了,哥,你也離婚三年了,卻還是沒有辦法面對懿懿。」單逃鄺發音壓低,音量只有兩人听得見。
當單懿懿兩歲時,單天齊與前妻簽字離婚,從那時起,他就不曾抱過自己的女兒,因為他沒有辦法面對那張與前妻相似的臉。
自尊心強的他,無法遺忘婚姻帶給他的挫敗,那樣的難堪……就算過了三年,每當午夜夢回時,依然讓他憤恨不已。
因為沒有辦法原諒前妻,他也沒辦法擁抱自己的女兒。
「她是單懿慈,是單天齊的女兒。」單逃鄺口吻流露了憐憫。「單家人被要求強悍不容許軟弱,但並不制止撒嬌,我在懿懿這個年紀最愛纏著父母,非要從他們口中听見我是他們最愛的公主。」
當然,她不是公主,只是想撒嬌、想被寵愛,想自己在父母眼中是獨一無二的寶貝。
「但是懿懿連撒嬌都不敢。既然我說實話你不會生氣,那我就直說了……哥,衛小姐提出要你一天跟懿懿心平氣和地說十句話,這個賭,你輸定了。」
單天齊粗黑的眉頭頓時扭成一直線,不平極了,這種小事他怎麼可能辦不到?!
「恩恩,從小到大,除了‘那件事’,你看我輸過嗎?」他自負地抬起下巴。
確實,除了他婚姻觸礁之外,單天齊從來沒有輸過,這也是他自豪的一點。
在單家,繼承大位不是留給嫡系子孫,而是能者勝出,單逃鄺的父親是上一任執行長,在家族中排行老二,單天齊的父親是三子,而他從小就因為聰明優秀,反應快,被帶到伯父身旁,培養領袖氣質。
做要做到最好,這是伯父教會他的,他好強、自尊心高,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輸過。
「是沒有……不過我希望你輸,也覺得你會輸,這樣也好,比起我這個旁觀者告訴你,你自己發現衛小姐這麼要求的原因比較好。」
「不過說幾句話有什麼難的?這個賭約我贏定了。」他倨傲的哼了一聲。
是嗎?從小說跟堂兄一起長大,單逃鄺很了解自己的哥哥是什麼個性,因為太了解,所以她不敢表現出不以為然,那會傷他的自尊心。
于是她閉嘴,把話吞回肚子里。
通常沒有重要的會議,單天齊最早會在晚上九點離開公司,在司機的接送下回住處,並在車上檢閱今天的工作記錄,檢視自己及下屬的工作效率,並會在車上「警告」助理們,犯了哪些致命性的錯誤,嚴厲的要他們改進。
待他進入住處大樓後,助理們才被允許下班,單天齊很清楚當他背過身的那一瞬間,助理們如釋重負的表情有多精彩。
「小王八蛋——」電梯在面前關上,他從縫隙中看見圍繞在他身邊的精英助理們在大樓門口直接蹲下來,甚至還有人直接坐在地上,完全不顧形象,讓他忍不住罵出來。
電梯停在頂樓,這個社區一共分ABCD四棟,他買下A棟的頂樓,一整層兩百多坪都屬于善美集團,以一個台商的身份在北京購置如此規模的豪宅,不只是財力雄厚,也是與官方關系密切的結果。
住處的玄關門口,有個等比例的杜賓犬擺設,坐著的姿態凶惡瞪人的表情栩栩如生,既霸道又尊貴,他非常欣賞這座名家的雕刻。
但是當電梯門一打開,他看見的不是凶惡瞪人的杜賓犬,而是杜賓犬的背面。
是誰把他的擺設轉了方向?清掃公司忘了擺回原位嗎?
他皺眉,想著進門後得吩咐管家擺好,才拿出電子感應鎖,輕輕的在門口刷了一下。
「噗吱——」一踏進門內,他听見一個刺耳尖銳的聲音,嚇了他一跳,立刻把腳挪開。
低頭一看,一個橡膠制的玩具在地毯上晃動,明顯是被他踩了一腳而引發的反應。
怎麼會有這個東西?
他彎腰撿起玩具,拿到眼前仔細端詳——黃黃胖胖的身體,扁扁的嘴和圓圓的眼楮,尾巴還有點蹺……鴨子,這是一只黃色的塑膠鴨,按一下還會發出尖銳的噗吱聲。
「噗吱——」單天齊皺眉,這回用手捏鴨肚子,發出聲音的同時,鴨嘴也噴出水柱,讓他頭臉被噴濕還一臉錯愕。
這什麼鬼東西!
「啊!單先生,你回來了。」衛靜甫從小阿房走出來,看見他站在門口,一身手工制西服,合身的窄版剪裁襯得他更加高大挺拔,精英氣息濃厚,頭發梳得油亮,但手上拿著小朋友的玩具小鴨鴨,臉上有水漬和錯愕。
如果沒有那個突兀的玩具在手上,她會用欣賞的角度看待單天齊,他很年輕,長得很好看,這是事實。
但是現在她得很忍耐才沒有笑出來,因為黃色小鴨跟他的霸氣,很不搭。
「懿懿的黃色小鴨鴨在你那里啊。」她沒有笑出聲,但也沒有辦法掩飾上揚的嘴角。
單天齊很想低咒出聲,但罵出來就表示他輸了。
特別是在她面前,他更不想表現出自己糗呆的一面,覺得這樣的自己很沒出息。
「這是什麼東西?」他一臉嫌惡,手里還捏著那只小鴨。
「黃色小鴨鴨啊,你不知道嗎?洗澡的時候放在水盆里,讓小阿玩水。」她微笑解釋,沒有接過的意思。「單先生,懿懿洗完澡了,正準備上床睡覺,難得你今天這麼早回來,就麻煩你把懿懿的玩具拿給她,‘順便’說說話,你們父女倆一天沒見面,應該有很多話可以說。」
她笑容恬靜,帶著鼓勵的意味。
現……現在?
他一流露出遲疑神色,立刻被衛靜看穿,加以攻擊。
「你忘了我們的賭約嗎?單先生。」
「我沒有忘。」單天齊硬氣道,雖然有些錯愕,感覺事情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但,他不會讓她露出瞧不起的表情。
「太好了,單先生,我很希望我會輸掉這個賭約。」
她什麼意思?太瞧不起人了!
「我若辦到,就要你把話全部都吞回去!」他憤憤咬牙。
衛靜輕笑搖頭,一點也不怕他的惡形惡狀,像他是個愛搗蛋的孩子,她拿他沒辦法。
這比被她斥責還要無法忍受!
隨手把公事包丟給正好經過的管家,他握緊手中的黃色小鴨,橡膠玩具再次發出「噗吱」的尖銳聲,水這回直接噴濺在他的西裝外套上,讓他更顯狼狽。
「Shit——」難能可貴的,寡言又慣于壓抑情緒的單天齊,低咒出聲。
衛靜很有風度的沒有嘲笑他,挪開一掌做出「請」的手勢,半逼迫他走向女兒的房間,跟女兒好好說說話。
站在女兒房門口,單天齊向內探視。他那五歲的女兒剛洗完澡,黑亮的頭發吹干了,蓬松柔軟的垂在身後,半跪坐在小床上,拍打枕頭,動作很緩慢可愛的鑽進被窩里。
但是一回頭,看見站在門口的他,她就呆掉了,表情倉皇不安。
「Papa~?」
單天齊皺眉走進房內,站在女兒床前,居高臨下的俯視女兒仰望的小臉。
然後他拿高那只黃色小鴨。「懿懿,這是你的?」看吧,他也可以心平氣和的對女兒說話。
單懿慈看見父親手中捏著的玩具,怯怯地觀望父親的臉。
不能說謊,所以,必須承認。她點了點頭,承認了。
女兒沒有回答,僅用點頭代替,這樣,應該不是有來有往的對話吧?
「為什麼不說話?」單天齊語氣平板,沒有摻入情緒。
仰望他的小臉緩緩垂下,被黑發覆住,看不見表情,只依稀看見小小的肩頭,開始輕顫。
「單懿懿,說話。」單天齊自認情緒控制的完美,否則平常這時候,他已經生氣了。
但他連名帶姓的喊女兒的名字,只讓她嬌小的身子顫得更加明顯。
「嗚……」破碎的啜泣,像病中的小貓似的,讓單天齊皺眉。
「對不起……」突然,小小阿整個崩潰。「爸爸,對不起……」單懿慈哭得可憐兮兮,像是做錯事被責備,拼命的道歉,希望用一連串的對不起,讓父親原諒她。
「為什麼道歉?抬起頭來,說清楚。」哭泣不在他的預期,單天齊語氣不禁硬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但是小朋友慌了,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拼命的道歉,連哭泣都壓抑的咬著下唇,好像哭出聲來會惹爸爸更不高興。
「不準哭,單懿慈!」單天齊握著女兒的肩膀搖蔽,在他的恫嚇之下,女兒確實止住了眼淚,但恐懼害怕的表情卻表露無疑。
女兒止住眼淚,是因為身為父親的他,粗聲恫嚇——該死,心平氣和的十句話,沒有三句就破功了!
這麼簡單的事情,為什麼……他沒有辦法做到?
他不解又挫敗,松開女兒瘦小的肩膀,她像是得到了救贖似的,連滾帶爬的立刻跳下小床,慌慌張張的奔出房間。
他的女兒看見他……落荒而逃……
「懿懿,怎麼了?」外頭傳來衛靜溫柔的聲音。「好,乖乖乖,沒事了噢。」
「靜姨……嗚哇哇哇哇——」
單天齊聞聲,臉色陰沉的走出房門,在長廊上看見不敢在他面前哭出聲的女兒,抱著保姆放聲大哭。
他突然想起堂妹早上說的,單家子女雖不允許軟弱,但並不制止撒嬌,可他從來沒有女兒對自己撒嬌的記憶。
他是她的父親,養她五年,對她來說,卻比不上一個陪她半個月的保姆。
說沒有被打擊到,是騙人的。
可打擊更大的是在他出現後,女兒的崩潰大哭驀然休止,原本環抱住衛靜的小手也立刻放開,站離衛靜身邊兩步遠,怕怕的站在遠方,不敢靠近任何人。
「懿懿,過來沒關系,來靜姨這里。」衛靜朝向小女生招手,對她微笑鼓勵。
因為單天齊的表情不是自信滿滿,而是像是突然宣布破產似的,大受震驚,所以她不認為他還是會再開口。
可憐的男人,終于發現看似簡單的事情,其實做起來非常困難。
正因為平時沒有交集,沒有好好听對方說話,因此沒有辦法說上十句話,哪怕是再普通的小事都好,可就連最普通的小事,他也不了解。
他一開口,孩子直覺想到的是責難,所以習慣性的道歉,而且除了對不起,孩子也不知道該對父親說什麼。
「來,靜姨帶你去睡覺,噓,別哭嘍。」衛靜安慰小女生,告訴她爸爸沒有生她的氣,要她下回一定要說明白,不能老用哭泣來解決事情。
單懿慈抱著她的手,大眼無聲乞求她留下來,回房後還環抱著她的手臂很久才睡著。
一直等到她睡熟,衛靜才離開小阿兒房,一出門,就看見站在小阿房門口,一臉陰郁的男人。
他臉上沒有剛下班時的自信滿滿,手里仍握著那只未拿給女兒的黃色小鴨,正在自省著。
他從來都不知道,小朋友洗個澡也需要玩具。
他知道衛靜出來了,但現在他不想看見那張得意的臉,他輸了,徹底的輸了,他連跟女兒說十句話都辦不到,這算什麼?
「沒關系。」衛靜伸手在他肩上輕拍兩下,溫柔地笑。「沒有人天生就知道怎麼當父母,現在開始關心,還來得及。」
他一愕,總算看向她。她沒逮住柄會嘲弄、踐踏他的尊嚴,反而安慰他、鼓勵他,這個女兒,她是笨蛋嗎?
沒有人有這樣的機會,卻不逮住他挫敗的一瞬間加以攻擊,她……跟他打賭,不是為了要給他好看嗎?
「那個賭約沒有有效期限,我想,你若理解我刁難的理由,就不會向我要求賭贏的獎勵。」
「你贏了呢?你又能得到什麼?」他忍不住反問,這女人難以理解,他無法掌握她的想法。
「我說過我不希望賭贏,如果我贏了,那麼我會非常難過。」
「你從來沒贏過嗎?」他回想,據逃鄺的調查報告指出,衛靜入行至今,加上懿懿,是她帶的第五個孩子,前四任雇主都對她贊不絕口,甚至願意幫她寫推薦信擔保。
口耳相傳下,她一直在富豪之家工作,從不間斷,當小少爺,小小姐們的保姆。
他出身豪門,再清楚不過豪門生態,九歲被伯父帶在身邊之前,他印象中就一共換過十二個保姆,因為沒有一個能忍受壓力,待滿十個月。
因為薪水雖然驚人,但難搞的富太太們會把所有的事情都丟給保姆,他的母親就是一例。
「我很榮幸從來沒有贏過。」她說自己沒有贏過的表情,帶著欣慰。
那表示她提出的要求,富太太們都了解她如此做得含意。
那麼小時候……他跟自己的父母親一天有說上十句話嗎?
並沒有。
他一直將提拔自己的伯父當成父親般敬愛,難道伯父對他只有嚴厲的教導?
不,還是有輕松的時候,伯父會抓他去打球,帶他去運動,跟他比賽,每一次比賽伯父從來不防水……
他閉了閉眼。怎麼會忘了呢?光嚴格是不夠的,他因為逃避現實,而不願面對自己的女兒,衛靜罵的對,他這個父親當的不及格。
「衛小姐,很抱歉,姓單的,向來不愛輸的感覺。」既然想通,他的語氣更是霸氣。「你會保持完敗的記錄。」無論再忙,他也要跟女兒說十句話!
听見他這樣的說法,衛靜不但沒生氣,反而很開心。
「我會拭目以待。」她輕輕一笑,轉身離去,沒發現單天齊表情詭異的盯著她的背影,深思很久。
久到在公司加班的單逃鄺都回來了,他仍然站在走廊,凝望她消失的方向,沒有轉移視線。
「哥?」單逃鄺覺得奇怪,輕叫恍神的兄長一聲。
「恩恩,我問你。」單天齊勾了勾手,喚堂妹過來。
「咦?」
「小時候伯父規定你要做到的事情你沒辦到,伯父對你說過‘沒關系,努力還來得及’這種話?」
「哥,你在做夢嗎?」她那嚴厲得比他更像惡鬼的父親,最好是會說這種話。
案親會疼、會寵,可以任她撒嬌依賴、談天說地,但要求她和哥要做到的事,比如學業、運動、比賽、虛擬投資、企劃,全都是因為他們能辦到才會有所規定,所以沒有辦到就會被狠狠斥責,就算她那時只有十歲,父親也絕不寬待。
「我也從來就沒听人對我說過這種話,就算懿懿的媽媽也沒有。」和衛靜有同樣婉約氣質的女人,他的前妻。
曾經他們有段恩愛的時光,前妻總是帶著仰慕的神情,像他是無所不能的Hero,沒有什麼事情能難倒他。
「沒關系,還來得及,加油!」這類對一般人來說很正常的加油打氣,對單天齊來說,是不可能听見的。
他從未失敗,也從沒人鼓勵他。
所以忍不住,他對衛靜離去的方向,再看兩眼。
這個女人在他的印象中,已不跟軟弱劃上等號,而是滿滿、滿滿的問號。
這一晚的衛靜,作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在一棟有著紅磚瓦德老舊房舍內,執著花器在花園里澆花,身後的紅瓦老屋門前,坐著一個五官不清楚的小阿。
那個小阿又瘦又小,穿著紅色衣褲坐在門前,即使看不見五官,但她依舊能感覺得到,小阿的視線緊盯著她。
她不知道小阿的性別,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這個小阿不會走路,他很想向她走來,卻不敢邁開步伐。
「快一點,我不理你了哦!」她假裝生氣,嚇一嚇小朋友,要他快點過來。
小朋友焦慮的站了起來,急急想沖向她,但才邁開步伐卻跌了一跌,急急想站起來,又跌得亂七八糟。
最後他哭了,哭得好可憐好難過,衛靜于心不忍,只得走向那個孩子,伸手牽他,鼓勵他快快學會走路。
「放手,沒關系的,我不會離你太遠,只是一步而已,你要練習才能一個人走啊。」
但是小阿握住她的手不肯放,說什麼都不放開,她不顧小朋友的搖頭呼喊,硬是要抽手,但是下一刻,小朋友的手又緊揪住她的裙擺。
「怎麼可以這樣呢……」
這個夢,清晰得她醒來後還很清楚,她記得老式上海式建築,在胡同深處的紅磚瓦屋脊,還有花園內盛開的白色花朵,以及小阿身上素面的紅色衣褲。
但她就是看不清那小阿的五官,只記得那個孩子又瘦又小,緊抓著她的裙子,不肯學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