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宋苑櫻的本質,第一個讓人想到的不是她的溫柔,而是她的心軟。
她是個心腸很軟的女孩,尤其是對她愛的人,因此,無論對方待她有多不公平,在利益當頭將她賣出去,或是嚴厲專制的管教,不論是什麼,只要回頭對她低聲道了歉,她多半都會心軟原諒。
「苑櫻,我收到了,你還記得我愛吃你做的水果凍啊……我的身體?老嘍,瞧你緊張的……沒事,我哪一這麼容易病倒……」
令人厭惡的星期一,一周中最不想上班的一天,歐陽靖開了一早上的會議,跑了一下午的客戶,直到快下班時才回到公司。正打算一如以往的跟母親吃頓晚餐順便討論工作的事時,進到辦公室卻見他那工作狂般的母親並未加班,而是坐在辦公桌前吃著精致的水果凍,戴著藍牙耳機聊天。
而且,他還听見了關鍵字——苑櫻。
靶情這麼好?在閑話家常嗎?
「佑佑呢?下課了沒有?欸,我都忘了他放暑假。要上小學了吧?時間真快呢,讓佑佑跟我說幾句話……佑佑……乖,好乖,婆婆很好,你呢?在做什麼……爸爸帶你去抓溪蝦啊……好,婆婆答應你,不告訴你媽媽。」
邱盈珊當然看見兒子進來了,但她現在沒心情理會他,睞了他一眼,便繼續和心肝寶貝孫說話。
歐陽靖也沒生氣,挑了個位置坐下,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等母親和他的前妻、孩子聊完天。
這是多麼詭異的事,哪個離婚的女人可以跟「前」婆婆感情好到常常電話聊天?還為婆婆身體著想,替她做了低糖低熱量的水果凍,前陣子更收到快遞寄來的煲湯——可惜卻沒有他這前夫的份就是了。
他玩味地單手支著下巴思索。奇了,他記得母親從前對苑櫻管教相當嚴厲,她捎有不慎就會被責打,一直很怕他母親,有時候犯了小錯還得他出馬為她護航……結果那女人現在是怎樣?只對他媽好,卻對他不假辭色?!
越想,他越覺得不是滋味……
「做什麼?」和心肝寶貝孫講完了電話,邱盈珊嚴肅的表情明顯軟化。
「我只是在思考一個問題。」歐陽靖沖著母親一笑。那種笑法,就像是他想到了什麼讓對方措手不及的好計策般,和煦中帶著詭譎。
「如何?你有什麼結論?」邱盈珊扶了下鼻梁上的金邊眼鏡,不動聲色。
「我的結論是,女人果然當媽後就會變得很強悍。」他笑望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婦變成商場女強人的母親。
憊記得在他年紀很小的時候,母親身上總有香香甜甜的氣味、粉女敕柔軟的色彩,直到父親驟逝、母親扛起歐陽家龐大的重擔,丟掉了夢幻的粉紅色彩,成為歐陽家最大的支柱。
誰說女人是弱者?只要有珍視的事物,她就可以變得很強悍,尤其為母則強。
「然後呢?」邱盈珊接續問,明顯對他的結論很不滿意。
「而我嘛……就是固執,認定了便不放手,而且不擇手段。」他一派輕松自在的笑道,意思是再強悍他也不退縮。
邱盈珊低頭不語,只是拿起桌上的熱茶輕啜。
對自己的母親很了解,歐陽靖知道她這樣的舉動代表覺得他的「結論」很無趣,浪費她的時間。
那麼,他只好下重本了——
「我說……媽,你這個月生日,我想盡一下為人子的孝道,為你做個大壽,請一些重要的親友來,讓你開心開心。」
原本對兒子的話不感興趣的邱盈珊抬起頭,透過杯沿睞了他一眼。「隨你便。」听起來不是很熱中,但嘴角卻幾不可見地上揚了。
沒有戳破母親快笑出來的表情,歐陽靖頷首,決定要藉幫母親做壽的理由,把前妻和兒子拐來。
他回到自己辦公室,撥了通熟悉的電話號碼,一待接通,不等對方有回應便立刻道︰「這個月我媽生日,你抽空來一趟……不,公事只是順便……」
他噙著笑,為挽回苑櫻的心,開始布下天羅地網。
歐陽集團董事長邱盈珊做大壽,廣發邀請函。
這件事情本身就不尋常,尤其帖子還特地從水泥叢林寄到遙遠的山間民宿,指名給她宋苑櫻。
看著設計精致的邀請函,宋苑櫻直覺這是陷阱。
不能怪她這麼想,依她對前婆婆的了解,這位長輩最討厭排場,從來不過生日,總覺得那是浪費時間的事,也討厭替孩子慶生的那一套。
但小女孩嘛,她從前總會幻想這天會有很多人在身邊陪伴她,令她感覺到自己很重要,而歐陽靖則會滿足她的渴望,每年都瞞著母親偷偷幫她過生日……
唉,怎麼又想到過去和他的事了?不行,她得把那些回憶的畫面全部塞進盒子里蓋好,不可以再放出來了。
「不……」她搖著頭,不願再想過往快樂的回億。
「媽咪,不去嗎?」佑佑听見媽媽說「不」,就垮下一張臉。「可是婆婆生日,我想跟她說生日快樂……我有答應婆婆,要畫一張圖送給她耶……」
「佑佑……」听見兒子沮喪的語調,宋苑櫻突然間不知該怎麼辦。
懊去嗎?于情,她是想去的,畢竟她在歐陽家那些年,邱盈珊雖然嚴厲管教她,但在生活上並未虧待她,讓她受好的教育、為她請最好的禮儀老師,甚至滿足她想學烹飪的興趣,婆婆對待她就像親生女兒,讓離開原生家庭的她感覺自己還是有媽媽。
可是站在理和禮的立場,她這個歐陽靖的「前妻」出現在「前婆婆」邱盈珊的壽宴上,不是很尷尬嗎?
加上她宋苑櫻是童養媳,是歐陽家多年前「買」來、為當時體弱多病的歐陽靖沖喜的這件事,也幾乎已是社交圈里人盡皆知的八卦,事隔多年後她若出現,豈不又令大家舊事重提,這樣好嗎?
以前她是參與過不少次這種大型宴會,可她已經有六年多的時間未再踣入社交圈了,要是真的出席,一定會變成活生生的大新聞。
就算不為自己想,她也要為別人著想,那天畢竟是婆婆的日子,她不想分散焦點。
「有什麼好想的?邀請函不都寄來了,還怕你造成麻煩?你就去吧,反正也很多年沒出去走一走了,我從來沒看你出過遠門,最遠也就隔壁鎮而已,太自閉了。帶佑佑去見見世而也好,他都快上小學了。」李莫言鼓勵她道。「況且佑佑長到這麼大,只看過乳牛,還沒看過大象和長頸鹿,你不覺得他很可憐嗎?」見她還在猶豫,他很奸詐的繼續下猛藥。
這人根本就是要讓她心生愧疚!
「媽咪……」佑佑雙眼大睜,趴在她大腿上,一臉欲言又止,一副就是很想去又不敢說的模樣。
「好啦,帶你去。婆婆後天生日,我們明天就去坐火車。你要給婆婆的生日禮物準備好了沒?」在兒子期盼的眼神下,她松口答應了。
「我馬上去畫,媽咪陪我。我不會寫生日快樂,媽咪教我寫!」佑佑立刻開心的跳起來,找出畫紙和蠟筆,硬拉著媽媽教他寫不會的字。
宋苑櫻沒轍,只好跟著去了。
她沒有注意到,被她視為哥哥般的李莫言在她身後露出奸計得逞的笑,背著她傳了封報喜的簡訊給歐陽靖。
她猜對了,那是陷阱,一個讓她再也無法假裝看不見歐陽靖的陷阱。
預約飯店、布置場地、印制邀請函,燈光、音樂、餐點……所有東西一應俱全,歐陽靖動用了他全部的關系與人脈,在一周內搞定這些事。
此刻,他穿著合身的手工西裝、名牌皮鞋,黑色讓他頤長的身材顯得更為貴氣英挺。
他站在會場正中央,抬頭仰望垂吊的水晶燈,眯了眯眼,嘴角噙著笑意。
「經理,司機已經接到宋小姐了。」一名身穿黑色套裝,模樣精明干練的女性靠近他,在他耳邊輕聲道。他們正來飯店的路上。」
「去通知董事長,宋小姐到了後務必把她送到董事長面前。」他連想都不用想就如此交代助理。
今天既然用母親做壽的名義請她來,他當然要繼續用母親來絆住她的步伐,絕對不能讓她送了禮物就走。
「歐陽經理,恭喜。」
傍助理一個指示的眼神後,他立刻微笑迎上特地前來赴宴的客戶。這場為母親辦的壽宴其實也可以稱得上是商業聚會,只是規模小了點罷了。
「歡迎,林董,我母親知道您來一定會很開心。」他一句恭維哄得客戶滿心愉悅,一這位是您的千金?你好,林小姐。」
林董身邊站著一位妙齡少女,目測年紀不超過二十歲,她穿著合身的訂制小禮服,腳搭同色系高跟鞋,不見害羞青澀反而有大家閨秀的儀態。
歐陽靖依舊微笑,對此心照不宣。
這樣的場跋美其名為舉辦壽宴,但重點其實不在慶祝生日,而是藉由這樣的理由聚集人脈,在音樂、燈光和美食的催化下,完成很多平時搞不定的合作案。
他是歐陽靖、歐陽集團的接班人,他懂怎麼利用有限的資源完成最多的事,人盡其才,物盡其用,這麼一來才能創造最高的利潤。
生意人一切照著談生意的方式來做,一些家里有未婚兒女的企業主,自然也會趁機帶兒女來物色門當戶對的對象。
「林董請隨意,不用客氣。」歐陽靖笑著招呼,明知林董帶女兒到他面前來是有意撮合,但他沒有接球也沒表示興趣便借故離開。
到了入席時間,人漸漸多了起來,他忙著招待,跟與會的賓客握手寒暄。
宴會采自助式,吧台準備了各式豐富的小點心讓賓客們取用,可以一邊聊天一邊吃點小東西,不會太過拘束。
直到時間差不多,壽星總算登場了,邱盈珊穿著黑色長版禮服在賓客的掌聲下出場,態度大方,氣質雍容華貴。
然而,隨著邱盈珊一同出場的竟不是歐陽靖一這個少爺,而是一對陌生的年輕母子?!
看見母親出場時帶著他們母子,而且苑櫻也換上了自己為她準備的禮服,歐陽靖就忍不住微笑。
他的眼浮現笑意,看她帶著尷尬的表情跟在母親身旁,手上還牽著一臉好奇四處張望的佑佑,他不禁壞心的抱著看好戲的心情,想看她要怎麼應付這場面。
「不過︰我想的沒錯,還是這顏色最適合她。」他自語道,欣賞的眼光緊盯著身穿寶藍色禮服的宋苑櫻。
皮膚白的她很適合這個顏色,從以前他就愛看她穿這色的衣物,更襯得她氣質嬌柔。
宋苑櫻被一起帶出場,窘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原本她只想待在飯店房間里陪邱盈珊說說話就好,最後卻拗不過壽星的堅持換上了禮服,陪同出席宴會。
「經埋,您另外的客人到了……」這時候,歐陽靖的女助理前來告知他重要的訊息,但因為四周太吵了,女助理得非常靠近,近得嘴唇幾乎要到他耳朵才听得見說話的聲音。
听見助理傳來的訊息,歐陽靖笑了。
而這一幕,落入了宋苑櫻眼中。
她瞬間呆掉,一幕想忘卻忘不了的畫面立即浮現眼前。她想起了六年前那個讓他溫柔贊美的女郎……雖然跟現在這個不是同一人,但同時讓她的心拉扯疼痛。
「媽咪,人好多喔。」佑佑原本興奮好奇,可看見會場里聚集這麼多陌生人害羞得慌了。
她火速轉頭,逼自己不去看歐陽靖,也把剛才的畫面從腦中刪除。她不會被影響的。「佑佑沒關系,媽咪牽著你。」
「媽咪……」沒一會,佑佑皺起眉,拉拉媽媽的手。
「怎麼了?」她彎下腰來听兒子說話,眼角余光卻瞥到一抹難以忽視的身影。
歐陽靖……他站在那里干麼?還笑得那麼討厭,他不是在跟別的女人講話嗎?看她干麼?
她忍不住朝他瞪去一眼,結果惹他露出更大的笑容。她更生氣了,干脆收回視線不再理會他。
奇怪,宴會里有多少男人穿黑色西裝?而這麼多人打扮跟他一樣,為何她的眼楮偏偏只會瞄到他?好煩!
憑良心說,他的身材並不特別引人注意,可她就是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見他,不論是以前還現在……
「好多不認識的人喔。」佑佑的聲音微弱,帶著一絲懼怕,「叔叔呢?叔叔在哪里?」
阿子感到不安的時候,都會想要找到強壯的依靠,通常是爸爸……她的視線又投到了歐陽靖身上。
「叔叔!」佑佑順著母親視線望過去,看見在場邊微笑的歐陽靖,忍不住露出驚喜的表情,像見到救星般地沖向他。「叔叔、叔叔,我在找你耶。」佑佑沖向歐陽靖大張的雙臂間,用力投入他懷抱,小小的手臂緊緊環抱他頸子,像溺水的人找到救命的浮木。
「我在這里。對不起喔,叔叔剛才在忙著招呼客人,沒有看到你。我看你今天穿什麼……哇!小西裝耶,跟我一樣,真帥。」歐陽靖贊美著兒子,小家伙今天超級帥。
他抱起佑佑,微笑走向表情復雜的宋苑櫻。
「你穿這件禮服非常好看。」
听見他的話,她卻一點也不開心,眉頭反而皺了起來。
「對,我也覺得媽咪今天好漂亮。」
正想說些反駁的話,兒子卻附和了,加上他笑得這麼詭異,她不難猜想自己身上的行頭和佑佑的小西裝都是他準備的。如果她還挖苦的對他說一句「你真有心」,感覺豈不像是正中他下懷?
尤其佑佑身上的小西裝和他身上的那套根本就是父子裝,任何人一看就明白,這男人心機真重。
「佑佑,婆婆要切蛋糕了,幫婆婆唱生日快樂歌好不好?」歐陽靖轉移話題道。
他不窮追猛打,只點到為上,現在還拿捏不到她的底限,不敢玩過頭,否則到時她又跑了他要怎麼辦?
憊是小心為上,一步一腳印慢慢來。
他將佑佑抱到母親身旁,一同站在侍者推來的八層大蛋糕面前,賓客們也圍成一圈,聚集在他們周圍。
「苑櫻?你在哪?」
就在宋苑櫻以為沒自己事的時候,偏偏天不從人願,壽星老大硬是要在唱生日快樂歌前把她叫到身邊來。
「媽……我在這里。」她只好從人群出聲。
不知是她想太多還怎樣,一時間,她感到四周的聲音都倏地靜止,所有人的眼光也都聚集到她身上。
「還不過來?就差你了。」邱盈珊不放過她,招手要她過去。
「喔,來了……」她慢慢走向他們,感覺自己走的路途彷佛踩過荊棘般艱辛,無數好奇指點的目光耳語令她渾身不自在。
當她好不容易走到他們身邊時,佑佑,她可愛的兒子、她的心肝寶貝、她的一切,竟用他清脆的聲音喊她——
「媽咪,我們一起唱歌給婆婆听,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這樣,就這個快樂的小家伙起頭唱了生日快樂歌,賓客們跟著一同唱和,宋苑櫻也只好被動的跟唱。
她頭皮發麻,相信所有人方才都听見佑佑喊她「媽咪」了。
唱完歌、許完願望,壽星切下第一刀後,最尷尬的話來了——
「叔叔,我可以吃草莓嗎?」佑佑回頭,對著歐陽靖乞求蛋糕上的草莓。
「當然可以,等等拿給你吃。」歐陽靖笑道。
「那不是宋苑櫻嗎?她帶小阿來給前婆婆祝壽?」
「這什麼情形?小阿不是歐陽家的嗎?歐陽靖還真大方,連前妻的小阿都這麼疼愛?」
「什麼?!那不是歐陽家的小阿?怎麼可能……」
排山倒海的議論接著在宋苑櫻耳邊響起,她受不了了,趁著沒人注意時逃離宴會廳。
她就知道自己今天出席宴會免不了會惹來這些流言蜚語,因為覺得尷尬又厭倦,只好先轉進女廁里躲避。
想不到這一躲,竟又讓她听見驚訝的訊息。
她坐在馬桶上,正苦惱等會怎麼去面對外頭的賓客時,忽然听見女廁門被推開的聲音,接著傳來高跟鞋的聲響,從腳步聲判斷有兩個人。
那兩個女人在洗手台前補妝,閑聊著八卦——
「那個小男孩長得跟宋苑櫻幾乎一模一樣,討人厭的小表。」其中一個女人嫉妒地道。
「不會呀,小阿滿可愛的,他剛剛對我笑、叫我姊姊,很有禮貌。看來宋苑櫻把孩子教得很好。」很明顯被「姊姊」兩字收買的女人,幫佑佑說了好話。「欸,不過當年歐陽靖不是為了一個女人跟宋苑櫻離婚嗎?現在又是什麼情形?」
當年歐陽靖和宋苑櫻結婚時,可是讓她們這些雲英未嫁的千金們嫉妒得要死,因為歐陽靖對老婆的好可是大家有目共睹。
「你那時出國了,不在台灣,不知道事情後來的發展很有趣,那女人不是對外放話會讓歐陽靖離婚娶她嗎?結果歐陽靖離婚還沒一個月她就馬上告白,卻被歐陽靖拒絕了。哈哈哈,那女人丟了面子,後來台灣待不下去,出國了。」女人講起八卦,表情就活了過來。
「真的;︰太好了,我也討厭那個女人,做作得半死,她以為她誰啊……不對啊,那他們離婚之後咧?」
「宋苑櫻就失蹤啦,歐陽靖好像後悔了,找她找超久,但她就像人間蒸發一樣不見了,歐陽靖也單身到現在。听說很多長輩要幫他介紹條件不錯的千金,但都被他拒絕了,後來宋苑櫻再出現……就是今天,你也看到了,那個小阿叫她「媽媽」,叫歐陽靖「叔叔」……也對啦,女人聰明一點,就要找個對自己好的男人,不要留戀過去……」
兩個女人補完妝後,離開了女廁。
宋苑櫻也從廁所里走出來,臉上盡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他之後……沒有跟那個女人在一起?為什麼?
不就是為了那個跟他有話聊、念過大學、可以讓他放松、在公事上為他分憂解勞的女人才不要她的嗎?
怎麼最後會沒有跟那女人在一起還單身至今?
騙人的吧?
她站在洗手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一面困惑的想,一面拿出化妝包熟練地補妝。
待妝容完整之後,她對著鏡子審視自己,而後驀然呆愣住。
餅了六年鄉間生活,她已有許久沒有在臉上抹化妝品,幾乎都快忘了自己會化妝這件事,可一旦拿起工具,化妝就像呼吸般一樣的自然。
因為從有記憶起,她就是著過這樣的日子,妝點門面是歐陽家很重要的事。
到這時她突然發現,原來很多事不是她想的那樣,以為遺忘了就是真的遺忘。
包括歐陽靖這個人。
她分不清楚自己現在對他的感覺是恨多一點,還是有其它更深層的部分,只知道自己仍然很在意他。
在意他為了那個女人不要她,在意他是不是在她離開之後會後悔?是不是覺得……對不起她?
憊會這麼想,她很傻吧?
一下氣他,一下不理他,再不然就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對他好——只不過听他打了個噴嚏就為他榨橙子汁,逼他一定要喝完……明明擔心他,卻又這麼不干不脆。
她怎麼這麼反復無常?這麼別扭難搞?但若問自己對他還怨還氣嗎?
這個答案,她卻又答不出來。
苦笑搖搖頭,她終于離開女廁,步入宴會廳。
「你去哪?」才踏進大廳沒多久,歐陽靖就來到她身邊,一臉神情緊張。「剛才找不到你,我還以為你怎麼了?!佑佑以為你丟下他了。」
啊,佑佑,她怎麼忘了呢?她真是不及格的媽媽!
「佑佑呢?」她心慌又愧疚,急著想找兒子。
「媽哄著他,帶他去房間休息了。你別急,過來,有人想見你。」見她沒消失,他的心安了,毫不避諱地牽著她的手,越過人群來到大廳僻靜的角落。
宋苑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乖乖讓他牽著走?剛才明明還很氣他的,氣他跟別的女人有說有笑……但她才不是吃醋,絕對不是。
她想到在這樣的場跋里,佑佑喊他「叔叔」,他卻沒有生氣的要佑佑改口喊他「爸爸」,而是任憑大家誤會,令他自己丟瞼。
她曾待過這個環境,知道這里的人不會夸獎他大方,只會嘲笑他的回頭,蠢得接受別人的兒子和老婆。
他是把尊嚴擺在一旁,也要她和佑佑真心誠意的接納他啊……
「誰要見我?」她眨掉眼中的淚意,告訴自己不要這麼容易就被感動,哪有這麼輕易就原諒的?
「你猜?」歐陽靖賣關子,不答反問,笑著將她推向站在陽台那里等候的人。
那人有著高壯的身材,穿著淺灰色西裝,皮膚白皙,而五官……令她感覺像看見男人的自己?
那人看見她,表情很復雜,驚訝又遲疑地喊,「……妹妹?」
妹妹……那是她很小敗小的時候,還沒來歐陽家之前,她的親生父母為她取的小名。
「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也不知道你會不會恨我們,我……是你大哥。」
腦海中模糊的輪廓漸漸清晰,她記起來了!那個長她五歲的大哥、在她跟著歐陽家的人走時,哭得悲憤不已的大哥。
將她送走,最最傷心的人就是這位兄長。
扮哥對她承諾過,有一天會帶她回家……一定會讓她回到自己的家……
「哥……」她喊著,眼淚早已不听使喚的流了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