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跟蹤了!
愛春緒混在鬧市中,來來去去的百姓何其多,大街兩旁的買賣吆喝聲不斷,但還是察覺到了。
左側有人,右前方也有人。
懊是他上次出手時,太有佛心,收拾得不夠徹底。他僅吞了對方江左的幾樁買賣,沒傷太多人,至于那些買賣,在他眼里根本跟顆鼻屎差不多大。平常時候他不會跟那些小幫小派搶食,但這次是對方不長眼先來招惹,還一而再、再而三搗騰,他對敵人不管不顧,才會發生上回接盤那批蒙古馬而遭縱火之事。
那也好,自個兒找上門來,他落個省心。
他倒想看看究竟來了多少人。
走進了「慶豐酒樓」,在樓中選了臨窗的一個好位置,他慢條斯理啜酒,一邊留意街上動靜,果不其然,那些喬裝成尋常百姓的點子緩緩圍靠過來,他捕捉到其中一人做手勢、使眼色,再從那人追蹤到另一個,還有第三個、第四個……如此一推,共有十名左右,連對街二樓茶館都有人,全是女子,其中一名頗為壯碩、女生男相,那人曾落在他手里,被他卸去四肢關節。
「玉蛟幫」非剿了不可,只因一幫內盡是女子,他已太過容忍。
他正耐心等著幫主官青玉現身,一旁以珠簾隔起的另一間軒室來了三抹熟悉身影,話音傳出,清晰入耳。要是平常,他肯定先是不動聲色,再選蚌最適當的時機跑出來嚇唬她們,但眼下不比一般!
他最好離開,把「玉蛟幫」那些人引走,離她們遠遠的。
只是……啊啊啊!她、她過來擋在面前干什麼?!
他沒料到君霽華會這麼做,更沒料到她會揪住他衣袖!
她垂頸,柔軟發絲飄在她額面和頰邊,淡淡暖色在她臉膚上暈開,像、像跟他撒嬌,而且可能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她在跟他撒嬌。
他想把她拉進懷里。
他想沖著她咧嘴笑。
他想跟她說,除了女扮男裝大逛「綺羅園」外,她想做什麼事都成。
他想……想……他還想……
不!太危險了!
她此時不該跟他在一起!
他冷酷地甩開那只小手,要她走。
她乍然抬頭,眉眸間閃過受傷神情,而瞳心湛湛,不知所措,他氣息一窒,恨不得她再來抽他幾記大耳光。
慶幸的是,她似能理解,隱約已察覺到異樣,她臉色陡白,旋身靜靜走開。
見狀,他頭也沒回,大步離開酒樓,而他這一走,那些人確實隨他動了,這一點讓他稍能放心。
不由自主地,他記起當年在小三合院內遇敵,要她逃,她沒逃,沒法子幫他對付敵人,卻還是用她自個兒的本事幫他……越想,越放不下,他本想引那些人出城,她們倒好……她們倒好……專挑他軟肋下刀!
「慶豐酒樓」二樓起了動靜,他仰首回望,眼睜睜看著她被劫,那人扛著她由二樓直躍而下!
他瞳中凝冰,前所未有的驚恐如野火燎原般燒過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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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匹拴在酒樓後面的小空地,那些人帶她出城,他起腳狂追,中途還搶了剛要進城的商人的胯下大馬,一扯緩繩,追出城外。
「玉蛟幫」想誘他出城,正合他意,只不過她們不該用那個餌。
他不讓腦子轉太多思緒,不想感覺,僅告訴自己——踫他女人的人,就算是女的,也得死!
江北定山坡。
她們打下埋伏。
敗好。
愛春緒剛翻身下馬,等著他自投羅網的女子便一個接一個冒出來,擎刀持劍,少說也有三十人。
他誰也不看,目中無絲毫感情,僅直勾勾看著扮作賣花女的官青玉。她腳下的殘雪地上倒著一個縴細人兒,素白衣裙被融雪浸濕一大片,臉色慘白,緊閉眸子,眉間卻有著他再熟悉不過的倔氣。
她不看他,是不想讓他瞧見眸中的驚懼嗎?
他胸中忽而生出一抹柔軟,又有萬分歉意。是他牽連她,但他就是如此自私自利,心里開情花,這朵花太嬌柔,難經江湖風雨,他不管,仍硬生生將她拉來身邊。百花開不盡,他只要唯一的這一抹皎色。
女人們從四面八方慢慢、戒備地收攏圈子,將他包圍。
他懶洋洋地摩挲挺鼻,站姿很隨興。
「咱倆之間的事,官幫主何必為難一個姑娘家?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不對!這句好像不是這麼用,原諒我書讀得少。」雙手盤在胸前。「我是說,同樣都是女的,女人欺負女人,這又何必?」
闢青玉往下瞄了眼倒在腳邊的「釣餌」,紅唇一扯。「我討厭長得好看的姑娘,女人善妒,寒爺應該知道。再者,道上有一消息,說寒爺從江南帶回一名妓,還把她金屋藏嬌了,該不會正巧是我腳底下這一位吧?」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道理寒春緒明白得很。當日他買下江南花中狀元,連「奪花會」也是喬裝過後才現身喊價,後又悄悄將君霽華帶走,但做得再如何隱密,只要中間牽涉的人多了,事情總會泄漏。
「官幫主以為呢?」
「唔……」官青玉擰了擰眉心。她想像中的名妓該是美艷絕倫、妖里妖氣,身姿也得凹凸有致,但腳底下這一個……太瘦、太蒼白,臉蛋長得還行,肌膚如水,但從她身上實在聞不出丁點兒能迷惑男人的狐狸味。
愛春緒挑眉,很認真地打量。「管什麼名妓不名妓,我瞧官幫主長得就很好看呀!擺黑的眉,紅紅的嘴,身材嘛,那是前凸後翹兼之縴合度,美得很,美得讓人流口水,哪需要嫉妒別人?」
輕佻的話,惹人心悸的言語,官青玉不生氣,卻痴迷般瞪著他。男人粗獷有力的臉最得她喜愛,五官英俊卻帶霸氣,性子滑溜得沒法兒捉模,能跟人嬉皮笑臉、亂打哈哈,狠起來卻十足凶猛。先前他不肯理會她,瞧也不瞧她一眼,像似「玉蛟幫」這種全是女人的小幫派,他好男不跟女斗,根本沒看在眼里。
他越是這樣,她越要得到他的注目,已連著好幾回尋他麻煩。
他終于出手了,狠起來真要命,元宵剛過不久,「玉蛟幫」在江左的幾個營生便被搗毀得零零碎碎,她卻覺得無比痛快,覺得他終是把眼光調向她,不敢小覷她官青玉。
「……你……你心里真覺得我好看?」
「當然,絕無半句假話,若有假,天打雷劈。」要起誓誰不會?他是個中好手,絕不心虛,而以他過往的行徑,老天想劈的話,早該下幾百道雷劈了他。
「那你……我要你,要把自己給你,你、你又為何不要?」
听到挾她來此的女人用那種傾慕且苦惱的語調,說出如此帶幽怨的話,君霽華心神一凜,不由得睜開雙眸。她原是怕自個兒不夠膽氣,張著眸,懼意盡在其間,會擾亂寒春緒,卻未料到會听到這一番話。
她睜眸,眼珠子轉動,寒春緒朝她不經意溜了一眼,兩人目光短暫交會。
他的那一眼探不出任何情緒,嘴上說著好听話,沒誰知道他想些什麼,君霽華不禁心驚,隱約嗅到一股山雨欲來的氣味。
「誰說我不要?我想要得很!就看官幫主什麼時候得空,你我也相好一番。唔,這樣吧,擇期不如撞日,就今兒個如何?」他狀若隨意地走近,還扒梳著一頭亮滑白發,寬而漂亮的嘴微咧。
君霽華有些看呆,突然發現,他撥弄雪發時的樣子真……真好看!
她知道他很刻意,微張修長有力的手指,緩緩將散在額前、頰側的發往後梳,發絲如緞,再搭上他殷勤討好的笑,實在太招眼。
她听到官幫主微喘著道——
「今兒個好……那咱們好在一塊兒後,‘玉蛟幫’的買賣自然也是寒爺的買賣,江左那一塊,要是寒爺真喜歡,全都要了去,也是可以——」
「幫主!
女生男相的高壯女子呼聲提點,就那麼一聲,官青玉矮身疾避,讓寒春緒藏在護腕內的飛刀僅射中她肩胛,而非原本瞄準的眉間。
緊接而來是一團混亂!
君霽華兩眼眨也不眨,心驚膽跳,一時間看不到寒春緒的身影,因那三十多名女子一擁而上,同時圍攻他!
她腦中亂哄哄,耳中也鬧哄哄,不知是否張眼太久,淚水流了出來。
隨即,她臉被轉正,那女子俯視她,眼里的神氣讓她渾身皆冷,那是絕對的惡意、純然的痛恨,與寒春緒夾帶嘲諷和調侃的作弄大大不同。
「我討厭長得好看的姑娘。」官青玉低聲道,笑容扭曲。
驚懼爬滿全身,君霽華卻不願閉眼,倔著性子直視對方,就是淚水很不听話,不停從眼尾流進耳朵里。
對方手中那把利劍晃過她頰面,劍光刺目,她瞳心不由得縮了縮,下一瞬,劍尖劃下,她一時間並不覺痛,只覺右頰溫熱,當第二道劍光劃下時,她神魂一凜,溫熱瞬間轉成灼痛,她的臉……她的血……
然後,她听到男人爆出驚逃詔地的狂吼。
愛春緒大瘋。
他沒讓官青玉劃下第三劍,另一柄飛刀去勢凶猛,直直沒入她眉心,勁力不歇,還拖得她整個人往後倒。
他雙目殺到泛紅絲,下手毫無節制,奪刀奪劍,再一手擎刀、一手握劍,這一日午後,江北定山坡血流成河,向來深覺對女人動粗有失男子氣概的寒老大,短短一刻鐘內殺盡「玉蛟幫」眾女……不,還差一個。那高壯女人趁亂橫抱起君霽華,挾著便跑。
他將手中長劍以暗器手法射出。
啵!
包多溫熱的鮮血濺到君霽華臉上、衣上。
她眼睜睜看劍尖穿透女人喉頸,整個穿透,然後突出好長一截。
女人晃了晃,兩手陡松,另一個胸懷承接了她,是寒春緒。她甫跌進他的懷抱,那女人己「啪」一聲面地倒落。
他放她躺落下來,沒有解開她的封穴,而是先處理她頰面上的傷。
他沉默不語,表情陰黑得驚人,仿佛剛在十八層地獄里翻騰過一輪,眼神帶死氣,嘴角灰敗。他在她袖底找到干淨巾子,手段沉穩地替她拭血,再取出隨身備用的外傷金創藥粉,大量撒在傷上用以止血。
整個過程,君霽華定定望著男人臉龐,他不看她,只是專注地照料她。
踫到她仿佛流也流不止的淚,寒春緒手指頓了頓,眉峰一動,像被她的淚水灼疼一般……他臉色已夠不好了,竟還有辦法變得更黑、更臭,下顎仍繃得死緊,半句話也不吐。
他一把將她抱起。
一只大掌隨即壓住她的螓首,輕輕壓住,確保她的臉會乖乖貼在他肩窩,無論眸線怎麼挪移,都只能盯著他的胸膛和下顎看。
離開定山坡時,君霽華嗅到風中的血味,沒能完全目睹當時慘景,但,這樣已然夠了。她覷到、听到、嗅到的東西,讓她可以想像得出。淚依舊不停地落,因為驚懼,也因為這是他的江湖路,從以前到現在,他便是這樣闖出來的,而往後,這樣的日子也不會少……
她和他都在塵世里打滾,身不由己,卻努力想掌握命運。
然後,她從她的那條道匯進他的這一條,人生交纏,命運交纏,這一條道看不見底,她卻覺得懸浮懊些年的心終于落地。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她不憂無懼了,就算他手染血腥,殺盡眾生,既跟了他,心上有他,就認定不放。
認定不放……她流著淚,內心幽然,有苦有喜。
他不願她看,那就不看,听著他強壯的心音就好,不張眸。
她絕對嚇壞了。絕對是。
「玉蛟幫」眾女的幾匹馬全丟在定山坡,寒春緒隨便挑了一匹,將君霽華圈在胸前護好,策馬回城。
進城時,恰遇上官府的衙役,大抵是「慶豐酒樓」出事,又有人搶馬,百姓們報了官,那些光吃干飯、不做事的家伙才會出來晃晃,敷衍地查案。
他也不理,馬匹疾馳入城,待那些人嚷嚷地追在後頭,他倏地棄馬,抱著君霽華飛腳竄進某條石板小巷,輕易便把所有人甩月兌。
她一直在發抖。
窩在他懷里,這麼溫馴乖順,卻克制不住彪身的輕顫。
他想起那只殘了單翅的雪鴿兒,她對那只鴿子特別憐愛,每每抱在懷里,總極盡溫柔地撫模著……現在的她就如同受了傷的雪鴿,他輕柔撫著她,他希望自己的手勁能給她慰藉,只是他這雙手……他這雙手啊……在不到一個時辰前,才做掉三十多條人命。
他殺人,衣不濺血,干干淨淨,雙手的污穢盡悲無形,但他從未覺得手上的血腥是無形枷鎖……他不怕殺人,在這混亂世道,為了出頭,他想要就去奪取,為生存,為掙一口飯,該殺就得殺,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他向來如此堅信,不曾動搖信念,直到她再度來到他面前,拿那雙澄透的眸子看他……情種落心,情芽冒出心田,跟著,他的情花悄悄綻開,茁壯得很不像話,還泄出亂七八糟的芬芳,他竟然開始懂得自慚形穢,在她面前。
她是天上白雲,他是地上爛泥,他怎麼給得起她要的安慰?
必到四合院時,柳兒和葉兒也在,是胡叔後來听聞「慶豐酒樓」出事,前去一探,才在官府的人趕到前,把被點倒的兩丫頭悄悄帶回來。
見到君霽華臉上和衣上的血跡,四合院里興起騷動,原就憂心忡忡的敏姨更是面色發白,趕忙跟進去北屋接手照顧。
雖流了不少血,受到驚嚇,君霽華意識還算清楚。
兩丫頭端來熱水,跟敏姨一起幫她換上干淨衣裙,她揚唇笑了,原想安安她們的心,自個兒卻沒察覺那抹笑,瞧起來很有可憐兮兮的神氣。
看到她右頰上的傷時,敏姨和小泵娘們同時倒抽涼氣,她看著她們的神情,背脊微涼,伸手欲觸,敏姨卻把她的手輕輕扣住了。
「剛上藥,別踫。」
「……我想照照鏡子,很嚴重嗎?」
柳兒和葉兒猛搖頭,答得好快。
「不會!」
「沒事的!」
敏姨把她雙手握在掌心里,呵著氣,替她搓暖。「怎麼還在發抖,很冷是嗎?春緒在屋外跟他胡叔說事呢,等會兒我讓他弄個火盆子進來。」
看來,狀況不太好啊……君霽華苦苦一笑,沒再強要她們將銅鏡移過來,反正這張臉是她的,總能讓她瞧個仔細明白。
「拂曉姐姐見我沒有赴約,一定很納悶,她該不會現下還等在酒樓那兒吧?」她轉了話題。
柳兒急急道︰「拂曉姑娘已經知道‘慶豐酒樓’發生的事兒了,她也著急得很。」
葉兒接著道︰「姐姐別想那些事,我等會兒再寫個條子遞進‘綺羅園’,告訴拂曉姑娘你平安回來了。」
「嗯……」她一笑,白頰略有血色。「謝謝……」
「睡會兒吧。」敏姨把她的手塞進暖被里,輕輕撫著她的額面。
她隱約記得,小時候生病時,娘親也曾如此溫柔地撫慰她……她幽幽嘆息,放松心魂,不再多想什麼,听話睡去,什麼也不想……
身子無比溫暖,那股從心中傳到四肢百骸、再透出血肉的顫栗終于平歇,她穩妥地落地,被一雙強而有力的臂膀抱住,她貼入那個熟悉的懷抱,那個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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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去多久,她緩緩睜眸,從夢中轉醒。
不得不醒,因為有人把她樓得太緊,緊得她感覺自己遭到完全的束縛,手腳都不得動彈。
屋中,燭火微亮,她似乎把晚飯給睡掉了。不過還好,她並不覺餓,那股血味還在鼻端飄浮,並未遠去。
等神智較為清醒後,她小手下意識撫上橫在腰間的那只男性臂膀,來回撫著,而指下堅硬,每條肌理都緊緊繃起,顯示這個從背後摟緊她的男人根本沒睡,而且情緒仍高亢著,無法歇息。
……他還沒從那場搏殺中返回嗎?
她又顫了顫,猛地抓住他的手。
她害怕那樣的相殘,更害怕他走得太深、太遠,她趕不上他的腳步,又或者被他瞧作累贅。
這條道,他如果決定成魔,她也陪他,認了命地相陪到底。
「那位女幫主……她、她也很喜愛你是嗎?」
噢,她、她她用了「也」字!
右頰的傷刺麻刺麻的,現下是整張臉一燒,全燙熟了。
貼緊她身背的男人沒發覺她話中用詞,他似是心有旁鶩,靜默片刻才道︰「你知道了,也親身經歷了,那就是我,真正的我。」
她的柔荑被反握住,那力道強悍,仿佛也同時握住她的心。
輕喘,說不出話,眼眶很不爭氣地泛熱,她努力壓抑再壓抑,听到他低嘎無比的嗓音再次傳來——
「踏進這條道,再壞的事都干過,偷拐搶騙,殺人越貨,下手時絕不手軟,一心軟,死的就是自己。我心很骯髒,手段也黑,我冷血、無情、野蠻、殘酷,我游走黑白兩道,唯利是圖,在我眼里,有女乃便是娘,誰能讓我吃飽、喝飽、賺飽,我就給誰臉面,要我當只看門狗都無所謂,但誰敢擋我財路,讓我不舒心痛快,我就將他斬草除根,絕不留命……說到底,我也是根牆頭草,隨著風吹兩邊倒,節操在我眼里頂不上一個屁。我勢利,見錢眼開,我殺人如麻,只為了不讓人阻老子發財,有人敢搶屬于我的玩意兒,我就殺得對方片甲不留,即便是女人又如何?我照殺不誤,把她們一個個全砍翻!見她們慘死在我手中,我痛快,哈哈哈……你都不知我有多痛快!炳哈……哈哈……」
她扭動掙扎,在他懷里轉身,跟著撲過去攬住他的頸項。
她未受傷的頰面緊貼他的臉,烏絲與他的雪發纏疊。
她抱得好用力,密密貼靠,氣息不穩,但這一連串的舉措卻有效阻了寒春緒對自己的自傷自毀。
有好半晌,寒春緒腦中一片空白,身軀僵硬。
她的舉止完全出乎他意料……她、她主動抱住他!當年他遭到祁老大派來的人圍擊,後來她見他無事,也是撲進他懷里牢牢抱緊他,像給予慰藉,同樣也尋求慰藉,而此時亦是一樣的感受……
內心波濤洶涌,他顫栗不已,重新鎖她入懷,汲取她發上與膚上的馨香。
「你怕也好,不怕也好,我都不放你走!苞著我,一輩子過不了安康日子,但我就是不放你走!听見沒有?」
聲嗓如磨過粗礫般沙嘎,他話中帶狠,那股狠勁兒卻讓君霽華心頭更篤定。
她和淚道︰「沒有要走……我不會走的……」
他想看她此時神情,她不依從,一張淚顏埋進他發中。
他听到她低幽嚅著——
「……」
「什麼?」那像是極要緊的事,他竟無法听明白,喉間似梗著,呼吸困難。
「……」
「你到底說什麼?」
君霽華磨蹭了會兒,終于湊唇在他耳際,低語再道︰「我說……我沒有喜歡你,也沒有情意,不是真的……我那時說的是謊話。」
她可能又要被羞辱,但,就這樣了。說出來,夠教人面河邡赤,心里卻坦然許多。對自己坦率,雙腳穩穩踩在地上,才能真正過日子。
驀地,她被推開一小段距離。
男人那雙利目在昏幽燭光中閃閃發亮,她有些受不住,臉皮都快著火,他在她撇開眸光時餓狼吞食般「攻擊」她。
愛春緒知道他不該這麼做。
他真的、真的、真的不該這麼做。
今晚,她身上有傷,心有余悸,他卻還是不放過她。都說他良心八百年前就被狗啃掉、被鷹叼走,五髒少四髒,徒生一顆膽,他是自私的混帳,豬狗不如,但……沒辦法啊沒辦法,要他此刻不踫她,辦、不、到!
我沒有喜歡你,沒有情意。謊話!
所以,她說了謊。
所以,她沒有不喜歡他,對他也不是全然無情。
這次不僅情花大開,連心花也朵朵盛開。
他的吻由激切轉為憐惜,輕啃著、誘哄著,他吮走她眼尾與腮畔上的清淚,膚孔中噴涌而出的體熱將她烘得周身濕潤,神魂也酥酥潤潤……
「絕不放過你!」他咬著她柔潤耳珠,惡狠狠宣告。
她受不住地閉眸吟哦,沒瞧見那雙男性目瞳中,浮出一層薄薄的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