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筆宮內院也已靜悄悄。
服侍皇上的妃子在翻雲覆雨後,被太監送回了她自己的寢宮。
祁熠煌半果著上身下床,眼神冷冷的,完全不像剛剛歡愉過,目光掃向在一旁伺候的太監。
太監躬身行禮,然後叫進兩名宮女,按照慣例取來早已準備好的干淨寢具,手腳俐落地迅速更換好,又打開兩扇窗子讓房間內污濁的空氣流散出去。
一切收拾完畢,宮女俏然無聲地福了一福後退出去,那太監還緊張地等候著主子的吩咐。
撩起準備好的長袍裹在身上,祁熠煌隨便揮了揮手。
太監立刻叩安出去,順手把房門輕輕帶上。
房間里靜下來,空氣中有夜的清冷。
祁熠煌陰厲的墨黑雙眸轉動兩下,伸手把窗子關上,突然沉聲低喊︰「滾出來吧。」
床內側的牆忽然動了起來,像門一樣被從里面推開,一個高大的黑衣男子臉色蒼白地走了出來,他的手中有劍,劍光森寒。
祁熠煌看他的嘴角還有血絲,頭發亦凌亂無比,頭發和衣服上都有灰塵和蜘蛛網,說不出的狼狽,不由得沉沉笑出聲,「你是從棺材里爬出來的?」
「廢話少說,交出百草續命丹。」祁越體內的毒性雖已解,但功力一時半刻尚未恢復過去,從皇宮密道一路行來已讓他氣喘吁吁。
「你這不是活得好好的嗎?還有,誰告訴你朕有百草續命丹了?」祁熠煌似乎早已料到會如此,好整以暇地在龍椅上坐下,長袍拖到地上,半果的胸膛結實而光滑,在燈光下竟有種冶艷的風情。
「她是你的女兒。」祁越努力站直身體,冷冷地盯著這個桀騖狂妄又陰厲妖冶的男人.
「那又如何?」祁熠煌斜眼瞥視他,「不知何時偷活下來的小東西,卻平白無故地讓錦王疼愛了她十幾年,她就算死也足矣。」
既然祁疊錦無法生兒育女,他這輩子原本是打算不要一個子嗣的,祁天若之所以能存活下來,怕也是祁疊錦從中搗鬼。
「那你也不想要江山了?」祁越知道他心腸冷酷,卻沒料到已冷到虎毒食子的地步。
「喔?」祁熠煌長眉一抬,「你自認可以對付得了朕?」
「如果你真想犧牲天若的話,我也無可奈何。」祁越拂了拂衣衫和凌亂的頭發,又恢復了傲然之態,「這皇家多得是弒父殺兄的倫理慘劇,被逼到這份上,我並不介意也效法古人。」
祁熠煌臉上的笑意盡消。
他知道祁越是個難以對付的家伙,這些年,在他為錦王神魂顛倒的時候,這小子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培植出了極大的勢力,如果真要鬧到魚死網破,鹿死誰手還很難說。
「你想要什麼條件?」祁熠煌的眼神不再戲譫,而是變成面對敵人時的謹慎深沉。
「這句話該是我問你。」祁越嘆了口氣,「你要怎樣才肯交出百草續命丹?」
百草續命丹是皇帝才有的救命藥,雖說還不至于有「醫白骨、活死人」的神奇功效,但凡天下至毒,只要中毒之人在十二個時辰之內服下就都能解毒。
祁天若喝下毒藥之後,從白日到深夜,十二個時辰已經過了大半,祁越心中暗自焦急,卻也不能不耐心等待時機到了再出來。
筆宮中的密道是只有皇帝才知道的逃生之路,祁熠煌登基後曾經帶著祁疊錦走過,祁疊錦又把密道向祁越提過,所以祁越才能從密道來到皇帝的寢殿。
「朕就在等你這句話。」祁熠煌笑起來,燈光下他的臉俊美如天神,眼神卻冷冽如九冥陰府的主子。
他知道祁疊錦一定會把唯一的一粒救命丹丸送給祁天若,而祁天若如果自救,祁越就會死,祁越一死百了,他就什麼也不用愁;祁天若如果用來救了祁越,祁越勢必會來求他,不管怎樣,祁越都逃不開他設的局。
為了一個女人,祁越,你也會淪落至此。
「其一,把你手里的權勢交出來。」祁熠煌眉宇深鎖思考著。
祁越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但最後還是點頭,「好。」
「其二,以後不許再涉足朕和錦王之間的糾葛。」
祁越苦笑,他本來就不想管好不好?要不是因為天若……
「好。」
「其三,如果你有能耐,歡迎你以後來殺朕。」得不到祁疊錦,讓這個精力過剩的男人無處發泄,他現在倒真的希望天下不要太平,天天有仗打才好。
祁越點頭。
「你就不提一點交換條件?」祁熠煌瞥了他一眼。
「受制于人,還有何條件可提?就算提了,你又會答應嗎?」祁越淡漠一笑,「只要能走出皇宮,我就有自信不被你追殺至死。」
祁熠煌的眉毛高高挑起。
懊!他喜歡這樣強硬的對手。
「百草續命丹。」祁越伸出手。
祁熠煌伸手從枕頭下拿出一個墨綠色的錦盒。
「有一件事我想問。」祁越伸手接過錦盒,臨走之前回頭突然發問。
祁熠煌看著他。
「你很愛錦王?」
「你認為呢?」
「那何不讓出皇權,和錦王一起去四處逍遙?你明知道身為皇帝其實並不是至高無上的,你會受到太多的牽制。」
比如不得不傳宗接代,所以才有了他這個不知道從哪里抱來的假皇子吧?
祁熠煌傲然冷笑,「你以為朕不曾想過?可是錦王是什麼人難道你不知道嗎?他自小就認為大丈夫應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如果朕不在最高位,他大概看也不會看朕一眼。」
錦王喜歡強者,也只喜歡強者。
祁越也多少知道這一點,卻沒想到錦王的這一喜好,竟然把天下蒼生推到了一個偏執成狂的暴君手里。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祁熠煌的眼楮望向不知名的地方,「總有一天他會回來,朕要讓他看看這大好河山因他而變得滿目瘡痍,看他到時候是否還會想逃!」
祁越的拳頭握緊,如果可能,他很想一拳打死這個瘋子。
「如果他死也不回來,朕就要這個國家為朕的愛情殉葬!」祁熠煌的眼神里閃爍著瘋狂的熾熱火光。
祁越猛抽一口冷氣,轉身就走。
「朕有必要提醒你一句,那百草續命丹里已經摻入了‘忘情散’。」當祁越快走進密道入口時,祁熠煌忽然閑閑地補充一句。
祁越驀然回首。
他笑得邪佞,「朕手里也只有這一粒而已,要救她,還是讓她帶著對你的愛情死去,隨你選擇。」
祁越的牙齒幾欲咬碎。
這個惡魔,這個妖怪,這個冷心冷血的混蛋!
他轉過身,大步離去。
祁熠煌站起來,甩一甩寬寬的袍袖,面帶微笑地來回踱了幾步,隨即快步走到隔壁的書房,寬大的書案上有一幅還未完工的水墨丹青,上面正是祁疊錦溫潤如玉的模樣。
「錦……」伸手撫模著柔軟的宣紙,祁熠煌的臉變得前所未有的柔和,「別人都道朕殘忍暴虐,可是誰知道你才是天下第一狠心人?」
據史書記載,祁氏皇朝的天佑元年是多事之秋。
祁熠煌登基不到三個月,朝中老臣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取而代之的是祁熠煌做太子時的太子黨,其中又以內侍宦官最為吃香。
就在人心惶惶,睡不安枕之際,更大的災難接踵而來.
有人密報皇上新立太子祁越密謀造反,他已聯絡地方官員接應,掌握了朝中部分兵權。
太子祁越是祁熠煌後宮唯一所出的皇子,由皇後所生,祁熠煌繼位登基後,祁越被立為太子,可是這太子剛剛新婚就出了這麼大的樓子,讓世人瞠目結舌。
筆帝大驚,下令徹查。
有人從祁越的宮中搜出了皇袍一套,皇冠一頂,以及私通地方官員與軍事大臣的密函若干。
雖然有忠貞的大臣上書說此事透著蹊蹺,怕太子是被人陷害,但皇帝仍然暴怒,迅速賜太子祁越與太子妃祁天若毒酒,將之毒殺。
適時,燕戎國已連奪祁國北部邊境三座城池,揮軍南下,氣勢如虹。
至此,祁氏皇朝開啟了建國以來最黑暗也最動蕩不安的時期。
一年後
成都,古稱「錦官城」,又因盛產芙蓉而被稱為「蓉城」。
其位于岷江以東,是整個四川的政治與經濟中心,歷史悠久,經濟發達。
自從秦代李冰父子在岷江上游修建起著名的都江堰,將那桀騖不馴的岷江制服以後,成都平原也就成為了富庶的天府福地,歷代王朝的統治者無不重視此處,將都江堰之南的成都逐漸建設為重要的軍事與政治據點,以便確保其對整個四川的統治地位。
祁氏皇朝亦是如此。
雖然北方邊境已經狼煙四起,中原地帶的百姓也流離失所,四川卻宛如另外一個國度獨立于整個大環境之外,民風雖強悍卻也樸實,豐衣足食,安居樂業,像一個世外桃源。
成都劍南西川節度使府
一名身穿青色布衣的男子登門求見此地的最高長官劍南西川節度使,也就是當今皇上最小的皇叔錦王祁疊錦。
看門人是個眉眼聰敏的年輕人,因為祁疊錦的管教良好,這些手下人也不會狗眼看人低,反而因為知道王爺常結交一些江湖上的能人異士,所以對這些穿衣打扮樸素的人極為有禮。
眼前的男子身材高大頤長,古銅色的肌膚,眉眼俊朗,濃密黑發在頭頂綰了個發髻,只用絲帶一系,並沒有任何玉石裝飾,身上的衣服雖然是尋常可見的靛青布衣,穿在他身上卻顯得極為潔淨好看。
衣飾尋常,可是穿在男人身上卻烘托出一種極為華貴的氣質,就好像一顆夜明珠放在黑夜里就越發顯得明亮一般。
再加上男子舉止落落大方,談吐沉穩淡定,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
「閣下貴姓?可有拜帖?」看門人還了一禮,才客氣地詢問。
「在下姓蒼,蒼軒。並無拜帖。」男子同樣客氣地回道。
「那請您稍等片刻,容小的去稟報。」看門人囑咐另一人看好大門,自己便趕緊去通報。
片刻之後,看門人臉色黑黑地回來,袖子一揮,「去!去!去!王爺說不認識你,請你快快離開。」
他原本想也許今天又來了貴客,喜孜孜地去通傳,沒想到一報上來人姓名,錦王立即勃然大怒,連手上的茶杯都砸碎了,遺連聲喝道再也不許此人出現在眼前。
看來這人和錦王有仇呢。
蒼軒的眼神一黯,隨即又拱手問道︰「這位兄台,請問郡主身體可安好?」
看門人白眼一翻,喔,原來是看上咱家郡主啦!
難怪王爺會大怒呢,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咱家郡主可是天仙化人一般的大美人哩!
據說錦王以前有過一位養女,後來嫁給太子,卻被皇上賜死,錦王傷心過度,便又收養了一位養女。
據從京里跟來的家丁們說,現在這位郡主可比以前那位胖郡主漂亮,可惜就是身子不好,三天兩頭的生病,經常看她咳嗽,每每看到那瘦骨娉婷的美人兒氣喘吁吁,連他這樣的下人都忍不住心疼又愛慕。
嘖嘖,美人不傀為美人,連咳嗽的模樣都說不出的楚楚動人哩。
「去!去!去!郡主乃千金貴體,用不著你來操心,快走吧,否則等一下有你苦頭吃.」看門人還算厚道,沒有放狗咬人。
一直到天黑,蒼軒也沒有離開。
他站在離節度使府大門三丈開外的地方,仰首望天,也下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看門人攆了幾回,攆一回他後退兩步,卻也不頂撞,後來看門人也厭倦了,就當作沒看見他。
春末夏初的天氣,過午之後開始變天,大塊大塊的烏雲滾滾而來,夾雜著雷聲陣陣。
看門人把雙手伸進袖子里,邊跺腳邊不停地抱怨,「這鬼天氣,早上還熱得要出汗,這會兒又冷死人。」
「是啊,看來又要下雨了。」另外一個看門的和他聊天,「听說中原都干旱一年了,咱們這里倒好,三天兩頭下雨,倒像雨水都跑到咱們這里來了。」
「可不是,只要別淹了就好,水災比旱災還麻煩。」
「喂,我說那位,你還不走?眼看就要下雨了。」看門人招呼一聲蒼軒。
蒼軒對他們笑笑,卻沒有動.
「真是怪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看門人搖搖頭,巴結錦王的人可多了,哪個不是帶一大馬車的禮物前來?
雖然帶的禮物越多,錦王會越討厭那人,可至今還是沒人敢空手前來。
今天這位可還真是新鮮。
餅了一會兒,一個身段窈窕的丫鬟從大門里走出來,「小六哥,那位蒼先生走了嗎?」
「沒,還在外面站著.」看門人挺喜歡繡球,抬手指給她看。
糖球抬頭望去,看見遠處昂然而立,仰首望天的傲岸男子,眼楮一紅,低頭擦了一下,又匆匆地回內院去了。
看門人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只是覺得事情透著蹊蹺古怪,但是下人不能說主子的閑話,兩人只是用眼神默默交流一番,耐心等著看好戲。
天黑了。
暴雨傾盆而下。
蒼軒依然佇立在狂風暴雨之中,宛如一棵爵然大樹,風吹不動,雨打不倒。
大雨淋濕了他的衣衫,卻顯不出他的狼狽,反而讓他更加如臨風玉樹,悲愴中帶著決絕。
晚膳過後,雨勢更大了。
看門人準備關上大門,繡球又跑了出來,手里拿把雨傘,也不顧雨水把她的繡鞋和褲子打濕,跑出去把雨傘丟給蒼軒。
蒼軒卻沒有接,「謝謝,我不用。」
繡球嘟起嘴巴瞪他,「還逞什麼能?萬一受寒發燒了可不好,我家郡主……呃,有人會心疼的。」
「繡球!」他的眼楮一亮,「她可還記得我?」
「誰還記得你?你是誰?」繡球哼了一聲,扭身要走。
蒼軒大手一伸抓住她的手臂,「好繡球,若兒是否還記得我?她的‘忘情散’已解了嗎?」
他這一年流亡各處,總算把失散各地的兄弟們聚齊,剛找了個地方落腳後,他就立刻起程來到成都。
他問過沈一醉,沈一醉說「忘情散」怕是無藥可解的。
所以那狗皇帝真是壞,壞到骨子里,連親生的女兒都不放過,自己得不到幸福,就要別人也跟著一起受罪。
繡球眼眶一紅,「什麼解不解的,我什麼也不曉得,放開我!憊有,我家郡主叫祁天齊,壽與天齊喔!」
是,他已不是祁越,他叫蒼軒。
那祁天若自然也已不是祁天若,她叫祁天齊了。
一年前太子府邸大喪,太子輿太子妃均已亡故。
當年事發之後,祁越放棄皇位做為交換,為祁天若求得了一顆保命丸,之後他卻要流亡民間無以為家,還要時時防備祁熠煌的暗中追殺,他無法照顧身體虛弱的祁天若,只能托樂善把祁天若送到錦王這里。
錦王對他的憤怒他可以理解。
正如祁熠煌所言,錦王喜歡強者。
而在錦王的眼里,不管出于何種理由,事實上就是祁越沒有保護好祁天若,所以他就不是一個再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所以,錦王拒不見他。
哪怕祁越是為了他才落到今天如此下場,錦王也還是不同情憐憫他。
也許祁熠煌說得對,這天底下最硬心腸、最任性自私霸道的人,可能是錦王才對。
但是錦王對他的憤怒,祁越全盤接受,因為他自己也在難過,氣惱自己沒有保全他的小報精。
「繡球,她是否快樂?」蒼軒只關心這件事。
如果天若真的忘了情也好,只要她過得快樂。
「你想呢?」繡球抽回手,撩起裙擺跑掉。
巴她的主子一樣,繡球也不再像繡球,她也瘦了,變得窈窕漂亮,府邸里有好多家丁喜歡她,她卻誰也不再喜歡。
她還是惦念著那個有著夜叉面孔的樂善。
也許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婢吧?
繡球看著自己的主子時,總是會情不自禁地這樣想。
她只是思念樂善而已,而她的主子呢?
她的主子經常經常在吐血啊!
錦王四處搜羅的名醫和昂貴藥草根本無效,所謂心病……真是無藥可醫。
什麼「忘情散」也許根本就是騙人的,祁天若昏迷幾天後清醒過來,不僅一切都記得,而且還記得牢牢的,一年來都沒有淡忘過。
那個狗屁皇帝,不知道用了什麼偽劣假藥,現在繡球倒希望主子能真的忘記過去。
天越發黑,伸手不見五指。
暴雨越發狂猛,路兩旁的樹被打斷掉許多樹枝。
蒼軒依然佇立在雨中。
他不想走,他也不想用什麼苦肉計,他只是覺得有個人在隱隱呼喚著他,不許他走,他也不能走。
朱漆大門再次打開,一個白色的人影拿著一把傘走過來。
蒼軒的心跳幾乎停止。
眼前的人兒是他的小報精嗎?
腰細得一只手就能環住,身體輕飄飄的好像一口氣就能吹上天,如果沒有繡球攙扶著,也許這暴風雨就能把她吹跑。
可是她的精神看起來很好,眉梢眼角含笑。
慢慢走到蒼軒面前,祁天齊朝他福了一福,「蒼公子。」
天地忽然沒有了顏色,宛如一片死寂。
蒼軒的眼里心里只剩下這個人這道聲音,他的喉頭發甜,一股血腥上涌,不知是眼淚還是雨水嘩嘩地從臉上向下流淌。
他想伸出雙手,雙臂卻沉重若千鈞。
這一次他伸出手去,就再也不準許自己和別人傷害她了。
他有這個能力嗎?
原本信心滿滿的他,忽然之間猶豫了。
原來愛到極致,再自信的人也會變得懦弱。
但,他的猶豫只是閃電般的剎那,隨即就狠狠把那瘦弱堪憐的小女人摟進懷里,死死地緊緊地擁抱,像是想把她揉進自己體內一般。
祁天齊咬緊貝齒,把哭意硬生生壓下去,也伸手攬住他的腰,小腦袋埋在他懷里蹭了蹭,聲音顫抖,「壞人,你怎麼現在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