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樂一早就駕馬出門,刻意避開了月爾善向她家人公開身分及退婚返京的決定。
她不想再涉及有關他的事,也懦弱得不想再見到他這個人,省得尊嚴再次一敗涂地。只有一件要事,她非得緊急處理,才能完全與他斷絕關系。
「郡主!」草原遠處的牧人們一見她的身影,立刻興奮駕馬趨前。
「郡主今兒怎麼這麼早來?」
「要不要吃 子?才剛炸好的,正熱呼呢!」
她靈巧地躍下馬背,大步疾行。「我要你們看照的病人呢?」
「好多了,只是人怪怪的,醒後一直發呆,都不說話。」
她立即殺往那人安養的氈房。「你們別進來,我要單獨和他談談。」
氈房榻上,坐著個形容痴呆的少年,兩眼無神,精氣疲憊,仿佛靈魂已經耗竭。
她當初托這些牧人在月爾善出事的山谷附近多多搜尋,看看能否救到他的同行伙伴。最後是小牧童在溪谷深處找尋迷羊時,意外發現這名幾乎氣絕身亡的少年。
他在意識迷茫中,曾不斷喚人去搜救他主子四貝勒。她當時誤以為月爾善就是四貝勒,這少年八成是他的隨從。如今真相大白,月爾善不是四貝勒,而是前來狙殺四貝勒的人。這少年,恐怕會連帶成為他狙殺或拷問的目標。
「這位小扮,請問你狀況好些了嗎?手還疼不疼?」
她一邊檢視傷口,一邊試探著。但無論她寒暄什麼,對方都不應。
「你听得見我說話嗎?」
她甚至拿手在他眼前晃時,他眼都不曾眨。怎麼辦?她不能再拖了。月爾善從北京派來的人馬,表面上是說來伺候他回京,實則是來協助大規模的搜捕。她不知道他們要搜的是自己遇難失散的伙伴,還是仇敵四貝勒的下落。
得盡快把事情弄清、把少年弄離此地才行!
「趁著四下無人,我也就不迂回了。我想問你,你是不是四貝勒手下的人?」
無神的虛月兌少年雙眼登時瞠凸,轉瞪福樂。「貝勒爺……人在哪里?」
埃樂極力咽下心中強烈的惋惜。少年的嗓子沒救了,干啞粗裂,恐怕先前喉頭受損得非常嚴重。
「我不知道四貝勒人在哪里,你獲救時,我們也沒發現有其他人在附近。」
少年的眼神立即墜回淒冷的空洞,無比深沉的絕望。
「你究竟是不是四貝勒的人?這事攸關生死,請你快點告訴我!」
他失魂沉默良久,才從枯干破皮的雙唇間吐出暗 字句。「我是四貝勒的貼身侍從,小順子。」
完了!她決絕地閉眸,冷靜心情。「小順子,我……必須告訴你一件很緊急的事,甚至可能得馬上將你偷運至遠一點的牧區,否則你會有生命危險。」
他不回應,也不曾抬頭,她只能當他听進去了。
「要阻殺四貝勒的人馬,目前正居于此地。如果他們不認識你,那你被搜出來時否認你是四貝勒的人就可。要是…」
「太遲了,他們根本不用前來狙殺。因為……」
「什麼?」她沒听清楚。
「四貝勒……他已經……」少年突然暴出淒厲的哭喊,緊緊抓著自己的腦門,瘋狂嘶嘯,嚇得福樂跳開榻沿。
「來人!快來人,進來幫我按住他!」
「怎麼了?」
「郡主,發生啥事了?」
牧人們連忙闖入助陣,壓制住拼命掙扎嘶吼的少年。干涸的嗓音極其蒼冷,刀一般地刻過每個人的靈魂,听得人心惶惶。
「郡主,這……要不要捂住他的口?」
「噓!別吼了,拜托你別再這樣哭吼了,會招霉運的!」
「你們派再多的高手來也沒用!統統沒用一切都太遲了!」粗礪的破嗓竭力狂喊,幾近泣血地奮力大嚷。
再這樣喊下去,這嗓子絕對報銷。
埃樂急急將迷藥按封在他口鼻上。他扭動,踢打,咆哮,雙眼狂暴,淚水四溢。旁人拼死壓住他的四肢,同時憂心他會不會咬掉福樂的手指。
懊一陣子過去,他才漸漸昏睡,氈房里的人也幾乎被他嚇得虛月兌,在地毯上癱坐著,渾身冷汗。
「郡主,這人……是瘋子嗎?」
她不安地喘息著,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再待下去,對牧人們也是極大的困擾與危險。看來只能盡快將他移開此地,藏往別處,可她還能把人藏到哪里去呢?
牧人們面面相覷,想坦白他們不能收留瘋子,又不好直言。游牧民族有其忌諱,瘋子尤其是邪靈作祟的象征,任他們再怎麼寬厚好容,也不敢沾惹那異的力量。
但郡主有恩于他們,身分也高于他們。她若下令就是要他們收容,也莫可奈何……
「送走他。」
眾人微愕,全都靜靜听候福樂嚴肅的結論。
「我們家每到夏初都會送些東西入京,算算時日,就在最近。到時你們把他混入我家的運送隊伍中,讓他回到京城里的敬謹親王府,由四貝勒家的人看照他的病。」
她隨身搜了搜,真糟,沒帶什麼可以表明身分的東西。忽然靈光一現,拉出了頸間的王佩。
一看這塊溫潤無暇的美玉,她百感交集,卻悍然揮開雜念,交給牧人。
「你們把人帶入我家隊伍中時,取出這塊玉佩給為首的人看,玉上有我的名字可為憑證,證實這人是我要你們送進去的。」
除此之外,她再也想不出其他法子,只能听天由命。
處理掉這份與月爾善相關的最後牽絆,他倆再也沒有任何關聯了。可是令人不解的是,她一點解月兌的自在感也沒有,反而更加空虛,一個人駕馬在山谷游蕩半天,才想到該回府里問阿瑪和額娘關于那塊玉佩的事。
其實不必問,她也大概知道阿瑪和額娘又在耍什麼詭計。他們騎驢找馬的老毛病,這輩子是醫不好的,也難怪會做出一女二配的荒唐事,看哪方較佔優勢就把女兒嫁過去。
月爾善認定了這全是她在耍的心機,她不想解釋,省得降低自己人格。他不相信她就算了,可是,心中卻有莫名的酸楚。難道她還是對他有所期盼?
月爾善應該……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吧。
她落寞仰望午後青空,碧洗無雲,遼闊無垠。真不明白他為何毫不欣賞這片土地的美麗,毫不接受她的感情或友誼。或許,是因為……這兒不是北京。
遙遠的京城,遙遠的繁華,對她而言,也比不過遠山靄靄的雪色殘霜,比不過草原蒼鷹的豪邁飛翔。
戀戀故土。這點,月爾善倒還真和她一樣。
埃樂一路駕馬徐行,歸往王府方向。隱約中,她听到側後方有陌生的馬蹄聲。
這種駕法,不太像附近牧人的習慣。若真是他們,也一定會向她打招呼。
必頭一望,更是詭異。沒人,難道她方才听錯了?
繼續前行好一段路,她愈騎愈不安,總覺得怪怪的。明明感到有什麼在四周,卻又看不見有何異狀。光天化日下,難不成撞邪了?
她最討厭這種陰陽怪氣的事兒,索性一拉馬繩,調個方向,迅速改抄山谷險道,盡快回家。
若真是有人在搞怪,料對方這下子也沒法施展手段!她還不到十歲時就在這兒四處跑馬,險峻的溪澗岩壁,對她來說猶如下樓梯,輕而易舉就可駕馬直下。
若是外人,除非他馬術夠好,否則追在她身後就是自尋死路。
埃樂的坐騎在她精湛的操控下,步步躍落幾近垂直的陡峭谷壁,隨著細小碎石的崩落,一路奔向谷底。
只要沿溪而行,越過這座山背,就可順著山壁裂壇的窄谷穿出,直抵家後門。
雖然她不信邪,還是忍不住一邊急急駕馬一邊胡想,真是沾惹了小順子瘋癲的邪靈,還是因為她離了趨吉避凶的玉佩,才會怪事連連?
她只顧著趕路回家,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行入山煙深處的陰影內。雖然午後晴陽明朗,深谷溪道不見陽光之處,仍是一片陰涼。
墓地,福樂前方莫名殺出一匹巨馬,嚇得她拉馬揚蹄連忙穩住坐騎受到的驚怕,她慌張掃視突然冒出的阻攔,撞鬼似地大愕。
「月爾善?」他怎麼會由岩壁里連人帶馬冒出來?
他沒有回應,一句嘴角,便策馬正面沖向她。
「你干什麼2!」福樂震駭得不知如何問躲,只能奮力把馬頭調偏,避開正面撞擊。
兩匹馬幾乎是在疾速下擦身而過,她的膝頭甚至撞到月爾善夾在馬月復的小腿。
剎那沖擊間最教她恐慌的,是他竟伸臂將她順勢攔腰一勾,整個人拖離馬背。
「不要!別」她急聲驚叫,以為他想將她揮摔到尖稜崎嶇的地面。
狂亂之際,她還不及反應,就被卷入他懷里,夾在馬頸與他胸膛間,毫無縫隙。
他抱著福樂,將身勢壓得極低,幾乎令她窒息。可她真正懼怕的是,這準備策馬飛躍的動作,但他們前方是岩壁!在陰影內也剛稜可見的硬岩壁!
「停!快停下來!」
她嚇得縮頭尖喊,不敢而對血肉模糊的下場。
飛馬行空的剎那,全世界仿佛靜止了。馬匹騰躍地面的瞬間翱翔感,她的身體是再清楚不過。
這一定是場惡夢,絕不可能是真的。月爾善不可能會出現在她眼前,不可能平空由岩壁死角出來,又往岩壁一頭沖去。一定是她招邪,或是她昏了頭。
沒有人會莫名出現、莫名撞壁。
「你不是很行嗎?怎麼突然孬種起來了?」
她驚魂未定地埋首在厚實的胸膛里,雙手仍顫顫掩在耳上,渾身發涼,听著這胸懷深處回蕩的慵懶調侃。
不會是他,也不可能駕馬攬山後還會有飛騰感,這一定是錯覺。
事情究竟怎麼發生的?她一早去牧人那兒看照小順子,安排他盡可能隱密逃離此地,然後她遛馬,胡思亂想,回家途中听見怪聲,就抄險路回家,卻在溪澗谷底突然閃現的人影拖往岩壁快馬沖去……
她埋在月爾善懷里再次掩耳尖叫,無法接受一連串詭異的沖擊。
「怎麼樣?」
「嚇壞了。」厚實的壯碩胸懷毫不留情地冷噱著。
「我就說師父你這法子著力太大,鐵會嚇到她。」
「羅唆夠了就到前頭去,少在這兒看戲。」
「師父,她情形不太對,發冷汗了。」看戲的照樣涼涼說道。
一只巨掌馬上扳過她的臉,的確,一頭冷汗,眼睜大而驚呆。
月爾善倒覺得有些好笑。「拿酒來。」
一只卸了封口的酒囊隨即拋到他掌中,他仰首猛灌一大口,箝起蒼冷的小臉就對嘴吻入。火般烈液燒入她喉內的剎那,她登時嗆出,噴了月爾善一身都是。
可隨後而來的,不是關切的拍撫,而是箝緊她下顎強行對嘴灌入的另一波烈酒,以蠻悍的深吻封住她任何拒絕下咽的反應……
不過,一想到她討人厭的個性,他還是忍不住咬了她下唇一記,以示報復,才緩緩分開綿長的深吮。
她早魂飛魄散了,可憐兮兮地仰著枕在他肘內的嬌顏,酡紅虛喘,星眸朦朧,連佑芳一直旁觀的冷眼,也無暇理會。
她好熱,快融了似的,而且莫名想笑,又想睡。
跋眼前,她最後瞥見的是月爾善俯在她之上的輕慢笑臉,以及比他更高、更遠的藍天。還有,寬廣的草原。
她還不及思索為何身處溪谷深淵的她,會瞬間回至遼闊原野,便昏昏睡去,偎入他的世界里。
等她徹底清醒時,幾乎瘋掉。
「我為什麼會在這里?你們要把我帶去哪里?」
「要走黃河嗎?師父。」估芳根本不甩她。
「太遠,而且由那里入長城有些困難。」
「不是我們的地盤,不好過關。」佑勞淡然思索。
「那你打算怎麼走?」
「避開瀚海,往烏蘭察布去,那里有人會照應我們,屆時再連日快馬,直接趕達居庸關。進了長城,就一切好辦。」
「這個又該怎麼辦?」佑芳疏離地瞥了一眼急急逼供中的福樂。
月爾善隨意膘了一眼,似笑非笑,丟了一小塊率先備好的煤球到火堆里。日落曠野,夜宿大地,火堆可是保命的重要警訊。
「你們隨意擄人,眼中還有沒有王法?如果識相的話,就放我回去,我也不再追究此事!」
「抱歉,馬匹不夠,想走只能窮您自個兒動腳走了。」他展著左手,聊表恭送。
用走的?福樂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們一行人接連兩天日夜兼程地趕馬,早不知離家幾百里。況且現在身處天遙地闊間,一旦錯了方向,就會直接上西天。他分明是在惡意整人。
「我跟你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非得這樣對付我?」她讓也讓了,躲也躲了,他還有什麼看不順眼的?
「無聊啊。」
「你無聊可以去整別人,為什麼死咬著我不放?」
且又不給她好臉色看。
他咧開散漫又俊美的笑靨。「看你雞飛狗跳的樣子,比較好玩。」
「我不是用來給你玩的!」她強制以憤怒取代恐懼。「你這次可真的犯下大錯了。無故擄走郡主,這事不但我阿瑪不會放過你,連皇上都不會等閑視之的!」
「或許吧。」他百無聊賴地聳肩撇嘴。
「我不知道你們這種京城公子們平日到底有多無聊,但是好歹也該知道分寸二字怎麼寫。你在我家對我耍的種種惡劣把戲,我主隨客便,懶得跟你計較,可你把把戲帶到家門外,這事就再也容忍不得!」
「你好像……對一般瑣事也懶懶散散的,只在自己有興趣的事上才認認真真,一絲不苟。」他仿佛很困惑地支深思。「福樂,你是不是對我特別有興趣?」
她氣眯了雙眼,由牙縫間吐話,「我只對傷患有興趣。」
「可我听你家人說,你很少這樣徹頭徹尾、大事小事全親自包辦地照料別人。
不是處理妥了重要傷勢,就該交給下人們去看照嗎?」
他問得極其無辜,猶如純稚的好學生,可她才不會再上當。
「那是因為你的傷勢特別,不是因為你特別。」
「有什麼特別?」
她快瓣不下去了,又不肯面對被他揭穿的秘密。
杵在那兒半天,想不出該捏造什麼名堂。
「而且,佑芳說你在我決定回京的那夜,哭了一整晚,好可憐。你這麼舍不得離開我嗎?」
「不要胡說八道!那才不是我哭的理由!」氣煞福樂。
「喔,原來你真的躲在被里哭。」當事人都招認了,佑芳的話顯然可靠。
她被整得罵又罵不出,氣又氣不過,想灑月兌一吟,世之不理,偏又切切掛心,不知前途如何。
「吃藥。」佑芳冷冷一句,替她解了困。「燒才剛退,不要又感冒了,增加我們的麻煩。」
埃樂一肚子冤屈,也不得不妥協,在荒野火堆旁挑了個離月爾善最遠的位子,但還是瞥見他那副好笑的神情,今她發窘。
月爾善兩天前不知用了什麼怪招,將她自山谷深處搜走,嚇到了她,冷汗大發,又灌她烈酒回暖。冷熱交攻,沒及時更換濕濡衣裳,復以晝夜快馬趕路,她就病倒了。
真是窩囊。她捧著熱過的草藥湯碗細細啜飲,掩掉難堪的神情。
「被人救助的感覺,不錯吧。」
月爾善的一語雙關,讓她極度不適。她救助別人,純為了幫對方的忙,好早日恢復健康。可月爾善的救助……有種施舍似的傲慢。她自己給人的感覺也是這樣嗎?
彬許她該接受事實︰每個人都有不領情的權利。更何況,月爾善不僅不領她的人情,也不屑領她的感情。
「自作聰明的丫頭。」
埃樂愕然抬眼。他這句輕噱是在回應她心里想的話,還是嘲笑她被他救助的處境?
「這里交給你們了。」他由地鋪上起身,撢了撢身上的風沙,便往另一叢火堆的四名隨行護衛那兒去。
埃樂痴望他瀟灑的悠哉背影,好一會才愕然收束心神,恢復往日的道貌岸然。
她可是立場超然的醫者,不是巴著男人衣角的花痴。
「真是不可愛,難怪會自討苦吃。」佑芳一邊以枯枝調整火勢,一邊淡道。
「你在說什麼?」嘀嘀咕咕的。
「說你。」
「我怎麼了?」
「拼命裝腔作勢擺架子,不給男人一點面子,當然自討苦吃。」
「我……我裝腔作勢?我不給人面子?」
「喜歡我師父就直接喜歡,故作無動于衷,假裝超然,最是惡心。」
這話雖然難听,福樂卻無法還擊,反倒落寞沉思。
「是嗎?月爾善說我惡心,就是這個意思?」
「你老實表達一下自己的感覺會死嗎?」
「不會,只是……我不能。」
「為什麼?」
答案差點出了福樂的口,卻又凝為沉默。
「你若坦坦白白地給師父一點回應,他也不會對你那麼惡劣。好歹男人有男人的虛榮,你口頭吹捧他一下也可以,更何況,你本來就對我師父意亂情迷。」
「月爾善他喜歡女人對他發嗲撒嬌嗎?」
「哪個男人不喜歡?」
「就算他對那個女人沒興趣?」
「這不是興趣不興趣的問題,而是男人的英雄夢。」佑芳無聊地以枯枝戳戳火底。「比起我師父,日堪表現得就露骨多了。」
埃樂不解,只覺得男人的筋骨結構似乎比他們的腦袋好懂得多。
「日堪呢?為什麼大隊人馬只剩我們幾個同行?」
「我師父叫他們走官道,兵分兩路,好讓我們先趕回京。」
「為什麼?」
「因為有內賊在我們之中。」
埃樂一嘆。這種內情,問也問不懂,她才懶得雞婆。
「我想不通,月爾善到底是怎麼把我弄到這里來的。」
「他還沒跟你說?」
「他哪會跟我說。」只會哼哼哼。
佑芳不想惹麻煩,打算話題到此了結,偏又臨時起了邪惡的玩性。
「師父他有異能。」
「喔。」有藝能又怎樣?也不會唱歌跳舞給她看。
「最教人不解的,就是他對影子的操控。」
影子?她只有在乳牙時期玩過踩影子游戲。月爾善都這麼大了,怎麼還……
「你還沒想通他是怎麼把你瞬間抓到另一處嗎?」
埃樂怔住,估芳這話未見怪異。
「你當時一定身處陰影里吧。」
是嗎?她不記得了,溪澗深谷,婉蜒崎嶇,大概會有些背光之處。
「至少你是被他由我們這些人凝成的陰影里抓出來的,這點我可以肯定。」
「你們的陰影?」
佑芳冷笑。「你以為師父會需要我們的隨行保護嗎?」
她愈听愈不懂,卻莫名顫悸。
「他需要的是我們替他制造的影子。」
「你是說,他……從你們的影子穿越到山谷里的影子,把我連人帶馬地攫出來?」
「他也是由你家的影子冒險穿越到東北的吉林將軍府去搜證。不然,你以為吉林將軍向你下聘的禮單打哪兒來的?」
她傻眼了。哪會有這種事?荒謬至極,也太不合常理。
「所以師父他討厭死你們這個鬼地方,天空地闊,一望無際。沒有影子,對他而言,比沒有水還難受。」佑芳越發輕松。看福樂腦袋一團亂,真是快活。
月爾善討厭此她的原因原來是這個?但……怎麼可能有人會穿影而過?又不是神怪說書的,她也從不信這些。
「你明白了嗎?」佑芳邪笑。
「少唬人了!」她悍然反擊。「如果真是這樣,他干嘛不直接穿越影子回京算了,何不受傷時直接穿越到大夫那兒治療?」
「體力限制,和距離限制。」估芳起身鋪起薄毯,準備入睡。「這種事很耗體力,負傷中的他負荷不起。再說,他也不是一下子就由這里跑到那里,中間要穿越好些危險的地方。」
「比如說?」
「陰間。」
崩芳咧開的笑容比回應的話還教福樂驚懼,忍不住怯怯瞅了眼自己身側的陰影,在火焰的變化中扭曲著詭異的身姿。
她還是……不太能接受,可又找不出月爾善突然出現擄她到別處的合理解釋。
只能說,佑芳八成是在刻意嚇她。
「我要睡了。」佑芳心滿意足地里著薄毯蜷躺在草地上,放她自個傷腦筋去。
「等一下,佑芳,我還有話問你!月爾善他」
「你可以直接問我。」一只巨掌由她身後捧起整張小臉向後仰。
埃樂差點嚇壞,整個人就背靠著月爾善的長腿癱坐著,被迫仰著驚駭的神情任他悠哉俯視。
「你、你……怎麼過來的?」
「走過來的呀。」
可她的不信與恐懼仍揮之不去,令他眯起了原本調侃的雙眸,冷掃裝睡的佑芳一記。
「佑芳跟你說了什麼?」
她不敢說,因為她不敢相信,眼楮卻不由自主地望向自己被他踩在腳底的陰影。
他沒好氣地幽幽一嘆。「佑芳這家伙,愈來愈皮癢了。」
他不否認則也不斥責佑芳胡說八道?
月爾善垂眸,定楮在她焦急的神情上。看來,她並不能接受超越常理的異事。
人就是如此,明明腦袋有限、所知有限,卻習慣把一切超越人類理解範圍的事統稱為荒謬、胡扯、不可能。
真遺憾,還以為與眾不同的她,在這事上也能與眾不同一點。
'原來你這方面就跟常人沒兩樣。」他自嘲一笑。
她本來就是常人,難道他不是嗎?估芳說的是真的嗎?
「你啊,多擔心點其他事吧。」他懶懶地將她一把拉起,方便他在草地上鋪上一層薄毯。「好了,早點睡吧。」
埃樂隨即被按倒在薄毯上,被迫就寢。可是……
「你這是干嘛?」她僵硬質問。
「休息啊。」
「你休息你的,干嘛抱著我一起躺下?」
「毯子不夠,我的披風又不能借你,咱們只能將就點了。」
「你照顧你自己就行,不必管我。」
「然後。你傷風惡化,多增加一些我的麻煩?」
她不喜歡這種面對面環在同一件被風里共寢的感覺,努力保持冷靜地企圖掙月兌。
「你怕麻煩,大可送我回府!」
「如果你回得去的話。」
他那是什麼笑容?她就偏要一個人走回去給他看!
「你放手!我馬上走!用不著你借我馬匹我也能……」
「喂!」月爾善警告不及,臉就先皺在一塊,被她不小心踢到的左腳立刻曲起。
是他骨折剛好的傷肢!
「有沒有事?」嚇得福樂登時彈起。「我踢到了傷處哪里?」
「你實在是……」
「對不起!我真的……」與其懊惱,不如做更實際的事。「讓我看看你的腿!
必要的話,你還是得綁上板子固定。」
「不要,那好窩囊。」
「都什麼時候了,還耍小阿子脾氣!」她急都快急死了。可她正在解開他褲腰的剎那,才注意到衣物底下有比傷肢更突兀的變化。
她愕然,轉望月爾善,看到的竟是一到愜意的模樣。
「繼續月兌,別停呀。」
「你!」她氣得甩下解到一半的褲帶,準備起身,卻被他一把拉倒在地。「你鬧夠了吧!耍我要夠了吧!」
「噓!」
她又是憤惱,又是不甘心,逼得小小怒顏上開始泛出水意。
「滾開!」她死命推拒著環住她的胸懷。
「你想讓佑芳和我的護衛們看好戲嗎?」他極度傾近的竊竊笑語有效阻止了福樂的抗暴行動。
她又氣又窘地僵在他身前,與他鼻尖對鼻尖地尷尬側臥著。她討厭這種暖昧情勢,但更討厭別人看好戲。不甘心,她就是不甘心!為什麼每次她都被月爾善克得死死的?
「你知道嗎?你每次一拗脾氣,臉就氣嘟嘟的,好好笑。」
「你想笑就盡避笑!」她低斥,差點用力過猛,震出眼眶里的水花。
「我一直都在笑啊。」
她直想狠狠一拳往他胸膛捶去,又想撲進去盡情哭一場,坦白問明他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對付她。但是,她不敢……
月爾善散漫地長長一嘆,男性的氣息彌漫著她,誘惑著她。
「事情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你還閃躲什麼呢?」
她眨巴著一知半解的淚瞳,滿臉迷惆。
「你人都被我擄到這里來了,就別再拐彎抹角,咱們開門見山地說吧。」
如此顯白的話,反倒令她畏縮。「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你總該懂這是什麼意思吧。」他捉著她的小手,直往衣衫覆著的粗壯亢奮撫去,懾得她兩眼瞠如銅鈴,忘了呼吸。
他的眼神不再促狹,轉而嚴峻得令人心悸,宛如被他直直看透到靈魂里。
「你明白了嗎?福樂。」
她與他對瞪良久,無聲無息。
不能點頭,絕不能點頭。否則她有種感覺,橫在他倆之間的無形屏障會就此攻破。那後果,恐怕不是她承擔得起的,然而她的唇卻全然失控「讓我更認識你吧,月爾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