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武威有著深深受辱的感覺,尤其是他這個年紀的大男孩,心思更是敏銳易感。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被人以金錢買下之後,還會感到歡快,他也不例外。
這與買賣奴僕有何不同?
這與上街買了只一雞、一條魚有何不同?
他竟被視為可以援受的「東西」?!
夏侯武威凜著神情,悶悶發怒,這份不悅,在面對始作俑者之際,更難佯裝出無謂。
那是他第一次漠視嚴盡倍笑奔來的喜悅,掉頭走人,無論她在身後如何喊他叫他追他,他完全不理睬她,更不停下腳步等待她。
她把他的尊嚴踐踏在地,竟然還有臉朝他笑得如此甜美?!她以為他會賞她好臉色嗎?天真!
他在氣她,氣她不顧他的意願,向她爹開口買下他。
她不尊重他——好吧,她只是個娃兒,不懂「尊重」兩字所代表的意義,但不表示他不能和她生氣。
仍是個孩子時便想用錢來買人,長大了還得了?豈不蠻橫上天了!
斑,她買下他,沒有買下他的笑容和心甘情願,他不需要附帶那些東西給她。
夏侯武威鐵了心擺臭臉面對她,任憑小丫頭以眼淚威逼利誘,或是派出她那位對她言听計從的爹爹當說客,也于事無補。
嚴盡倍為此不知哭鬧多少回,夏侯武威不明白她何以如此執著于他,本以為小阿子的心思會因為他的疏遠而漸漸移轉到別人身上,結果也並沒有,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不懂夏侯武威怎麼不再對她笑、不再輕聲細語、不再夜里陪著她睡,他對她變得好沉默,眼神又帶著責備,她明明很努力想討好他,她爹給她好吃的玩意兒,她一定會留一份給他
,有好玩的,她頭一個想到他,對鋪里其他哥哥們,她可不曾這麼熱絡……
「夏侯,你在生我的氣嗎?」她時常迷惑地問著他。
他的回答是不點頭,也不搖頭。
不承認,更不否認。
她更想問他︰夏侯,你是不是討厭我?
她不敢問,怕問了,他會毫不考慮地點頭答是。
所以她咽下惶惑,告訴自己,爹允諾他已經是她的了,不用擔心,他永遠都會是她的,不會因為生她的氣而離她遠去……
夏侯武威將自己當成她買下的一位奴僕,陪伴她,近乎形影不離,但他不再親匿揉弄她的黑發,不再輕著嗓、捺著性子,哄她乖。
那段日子,他與她,靠得最近,卻離得最遠。
本以為這種情況會延續一輩子,但它終于仍是有停止的一天——在嚴老板臨死之前,他招鋪里幾人進入房內,交代放心不下的後事。公孫謙他們都是足以擔負當鋪重擔的大男
阿,嚴老板倒不擔心,真正教他懸掛于心,遲遲無法閉上沉重眼皮的,仍是他的寶貝愛女吶……
「武威,你留下來……」嚴老板逐一對公孫謙、秦關、尉遲義、小小歐陽虹意、春兒、冰心等等說完最後叮囑之後,他要夏侯武威單獨留著,其余人退出他的房。
嚴老板這些年來,身體情況直不好,半年前,他發病一次,左半邊的手腳癱瘓,雖然拄著拐杖還是可以走動,興許是對身體負擔太重,他便不怎麼愛下床,只除了陪愛女到
園子里去泡茶閑聊,才會呼吸些清新氣息。
「是。」夏侯武威順從其意,坐在床邊圓椅。
嚴老板順著息,大口吸吐,濃重的聲音,透露著連吐納都吃力的痛苦。
「老爹。」夏侯武威輕拍他的胸口,手背被骨瘦如柴的枯掌搭住。
「皇子……求你件事……」
「老爹,別說求不求的,你要我做什麼?」
「別再和歡歡斗氣,她很難過。」
「好。我不再與她斗氣。」夏侯武威頷首。那已是幾年前的事,有氣,早也消去泰半,只是拉不下臉來開始對她好,同時不知道該如何對待自小娃兒變成小泵娘的她,于是便
維持著淡淡距離,不知如何縮短。
「待她好一些……」
「嗯。」
「多讓讓她……她是好孩子……你一定會發現,她是個好孩子……」
「老爹,你別說太多話。」夏武威見他一口氣險些要喘不上來,想阻止他。
「拜托你幫我照顧她……她不像她表現出來的堅強……我好擔心她會……會被人欺負……」
她會被人欺負?夏侯武威對這句話嚴重質疑。但他清楚此刻不適宜在嚴老板面前吐實,就讓嚴老板帶著這個錯誤認知,以為他家寶貝愛女是柔弱嬌嬌女罷。
「老爹,你盡避安心,我們所有人都會好好照顧她,不會讓她受委屈,我們都在你面前發過誓,無論發生何事,我們一定護著歡歡。」他知道嚴老板最需要的,就是他的保證。方才眾人皆允諾嚴老板,他們定會為他守護愛女、守住嚴家,以報其恩情。
「留……留在她身邊……別走,就、就算不愛她……也留著,騙她沒關系,假裝更提關系……就是別走……我太自私……不顧你的意願,但這是一個……爹親的遺……願……」
「我明白你要說什麼。就算不愛她,也留在她身邊不走,我承諾你,我夏侯武……不,我李采祐永遠不會離開她,我會一輩子陪伴她,只有當她找到另一個她愛的男人,不再
需要我時,我才會退開,否則,我絕不離開。」夏侯武威一字一字,清晰堅定,目光炯炯,定下誓約。
嚴老板眼神中有著欣慰及歉意。他是個自私的爹,只顧及女兒的將來,卻不顧夏侯武威願或不願,也要為女兒留下這個依靠。女兒的性子他是清楚的,她太死心眼,少女芳
心遺留在夏侯武威身上,不肯收回,注定會吃苦頭,他這個爹親,只求女兒能少受些傷、少跌些跤、少落些淚,把她喜愛的人,留在她身旁。
如果剝障她心中的夏侯武威,會讓她那麼疼痛,他寧願愛女被蒙蔽在甜美的謊言之中,永永遠遠別嘗到痛楚。
「皇子……謝謝……」
夏侯武威不讓他說下去,搖搖首,攤掌示意他別為此道謝。
他不怪老爹以「遺願」來要求他答應他,老爹愛女心切,自始至終都為女兒打算,夏侯武威想到他母妃,也曾請求另一個人以親生兒子的生命代他送死。
案母的心願既小又純粹,無非希望子女平安順遂,即便平平淡淡過一生,也要幸福快樂。
「爹——」嚴盡倍不顧冰心春兒的好說歹說,硬是進到嚴老板房里,她不要被阻隔在屋外,讓爹去向所有人交代後事,她不要!她爹才不會死!他會長命百歲!
「老爺,我們攔不住小姐——」冰心好抱歉說著,嚴老板不以為意地扯唇笑笑,招手叫了嚴盡倍過來,嚴盡倍快步奔去,挨在他的身旁。
嚴老板先是拍拍她的縴背,笑嘆︰「歡歡吶,答應爹,你要乖……要听阿謙他們的話,明白不?」他愛憐又遺慨,氣若游絲的叮嚀。
嚴盡倍咬著下唇,用力點頭再點頭,螓首好半晌都不肯停下。
「爹真希望能……親眼見你出嫁,還要幫你準備好多好多……嫁妝,抱抱我的孫子……」他不想這麼早走,再多個幾年的話,這些心願就可能達成了呀……
嚴盡倍偎在嚴老板胸前,仿佛以往賴著爹親撒嬌的溫馴模樣,听她爹說著話,斷斷續續,他以前說話總是很有活力,最愛笑蹭她的臉,東句寶貝西句心肝的,現在這樣有氣無
力,她好不習慣
「歡歡,爹會……保佑你,你定要過得很幸福……以後,別忘了帶著我孫子……來看看爹和娘吶……」嚴老板努力擠出笑容,不想讓離別的悲哀蓋過他對女兒的最後祝福。
他會保佑自己女兒,未來之路毫無顛簸,任何的危機都能化險為夷,擁有真心愛她的男人,生幾個與她一樣美麗可愛的孩子……
嚴盡倍咬住嗚咽,咬得唇兒滲血,眼淚更是抑制不住。
越來越小,爹說話的聲音,爹胸口怦咚怦咚跳著的聲音……
越來越小了……
不見了,全都不見了。
只剩誰,放聲大哭著,嗓音淒厲剌耳,宛如天崩塌下來的無助害怕。
聲嘶力竭,號啕痛哭,不知所措,這世上唯一全心全意最疼愛她的人,從此消失無蹤——
本該止歇的心跳,重新回到她耳內,一聲一聲,強而有力,來自于將她從爹親胸口抱進自己懷里的男人。
「哭吧,我在這里陪著你。」夏侯武威薄唇抵在她發漩,幽然低嘆。
這一夜,她失去了爹,但得到她爹最後為她留下的他。
久違的溫柔。
「真是不值得!虧老當家如此疼歡歡小姐,結果小姐連滴眼淚也沒為他流,仍有心情挽著虹意去園子里賞花。嘖嘖,難怪早有人在說,歡歡小姐心腸冷硬,之前听說她會欺負
下人!」
「是呀,寵兒不孝,老當家寵歡歡小姐過了火,寵成這副嬌蠻德行,死了爹也無動于衷,我看吶,當鋪可能撐不久了,咱倆還是盡早尋找新工作才是。」
兩位灰裳男僕,手邊工作散漫潦草,嘴上功夫比雙手來得勤快麻利許多。
嚴家新當家,十歲,听起來多不穩重吶!十歲是能做啥大事業?大伙的養家薪餉全得依賴這只小丫頭,樹倒猢猻散,嚴家倒,大家跟著倒,難免教人擔心不安。
十歲小女娃,除了哭,還會做什麼?
不不不,這只小女娃,連哭都不會。
摯愛的爹親離世,誰不是哭得痛徹心扉?不然好歹得作作戲,在眾人面前假裝出喪父之痛,硬擠幾滴眼淚鼻涕吧?!
偏偏她連作戲都不會,姿態淡漠,意興闌珊,好似此去的,是別人家的爹,再是狼心狗肺至極。
嚴老板若知道自個兒愛女如此,怕是會氣憤地從墳里爬出來吧!
「既然有心尋找新工作,我嚴家也不強留。程伯,算妥他們兩人資遣金,一文都不許少。」公孫謙不知何時出現在兩人身後,一旁跟著皺眉不悅的老帳房,公孫謙俊雅面容上
不慍不怒,淡淡交代。
「呃——公、公孫鑒師……」兩人尷尬嘬嚅,口氣結巴。
「我馬上算給他們。」哼。老帳房從鼻腔噴吐不屑。
「我、我們只是胡亂閑聊……沒有真的想離開當鋪……」其中人想為自己辯解。
鮑孫謙步伐不曾停駐,與兩人錯身而過,只留下句淺然回覆︰「嚴家不留不服當家之人。」
當鋪之中,這類抱持懷疑者,佔了半數,他們不看好當鋪的後勢,認為嚴盡倍會敗掉嚴家兩代基業,公孫謙沒有太多工夫去堵悠悠之口,他情願把時間花費在好好坐下來喝
一杯香茶。
仍願意相信嚴家當鋪可以繼續經營下去的人,他樂于與大家一塊兒努力,讓當鋪步回正軌,然而只會暗地里說些閑話,甚至污蔑嚴盡倍,那麼這種人,嚴家不願浪費銀兩來
養。
待在嚴家所有人皆要有一個共識,嚴盡倍是新當家,他們必須將她視為嚴老板,當初如何尊敬老爹,現在就要同樣的尊敬她,為嚴老板守住他托孤留下的愛女。
「哪些家伙說啥屁話,歡歡小姐欺負下人?說出這種謠言的混蛋就不要讓我知道是誰!我拿竹帚打死他!」老帳房氣呼呼處置完兩人,追上公孫謙腳步,胸口一把火氣依舊燒
得很旺。
「別再喊她歡歡小姐,改口叫她小當家。」改變稱謂的決定,由眾人日前共同做下,目的在于提醒自己,視嚴盡倍為王子,而非家里的千金大小姐。
「呀對,一時改不了口……」老帳房拍拍自個兒擅忘的腦袋瓜,趕忙喃念約莫十來次的「小當家」,要努力把這三字念順口,最好以後變成口頭禪,直至滿意,他又道︰「真
希望小當家能盡快走出沮喪,瞧她那副故做堅強的模樣,教人更難過……」
她的強忍淚水,竟然還被人說成冷血,真教人為她不值!
「不急,慢慢來,她看見我們對她的期待,反而會更勉強她自己站起來。在她能當家主事之前,我們先替她撐著擔子吧。」公孫謙如此對老帳房說道。
不該逼一個十歲孩子立刻懂事、立刻跳出悲傷,未免太殘酷。
只是嚴盡倍的個性,果真如公孫謙所預見,她看見當鋪里每個人都在等待她恢復往昔,于是她挺直腰桿,鎖住眼淚,將悲傷藏在人後,主動要求接手她爹生前沒能做完的工作。
「嗯……你毋須這麼早便接觸當鋪工作,你年紀尚輕,再緩個三四年無妨,這段時間,你可以慢慢學習,又或許,你想到外地四處走走看看,我請武威陪著你去?」公孫謙听
見嚴盡倍的要求時,沉吟片刻,露出淺笑,試圖改變她的想法。
嚴盡倍搖頭,柔女敕粉顏仍帶稚氣,此時卻裝出老成,顯得有些勉強,硬撐出來的傲拗,說著︰「我爹能做的事,我也可以。」
「我沒有說你不行,只是你還太小。」
「我記得你十一歲時,就在我爹身邊幫忙,我爺沒嫌你小餅。虹意呢,她現在不也開始坐鎮櫃台招呼客人?」嚴盡倍反駁道,對公孫謙面露防備,咬著女敕櫻小唇,吐出狠話︰
「你不讓我接回當家工作,是因為你想自己成為嚴家的老板嗎?」
鋪里眾人抽息,這番話,著實傷人,尤其是對忠心恥恥的公孫謙。自嚴老板過世以來,泰半鋪里事務都是公孫謙擔下,鋪里就屬他最辛苦忙碌,而今換來的,竟是一句奪產指
控。
鮑孫謙沒變臉,只是黑眸稍稍眯細,凝望著嚴盡倍,未了,吁口氣,听不出是松口氣或是失望嘆息︰「是我疏忽了,理該避避嫌,別讓人誤會我凱覦嚴家當鋪。日後鋪里事宜
,我們都會先來問過小當家,不會擅自主,要請小當家盡快習慣當鋪許多工作,有任何需要,盡避吩咐我們。」公孫謙字字平淡,若非唇角掛有笑痕,多像冷漠疏離。
「好。」嚴盡倍還當真應話,頷完首,仰著小臉,大步離開小廳。
「謙哥,她是有口無心,請你不要放在心上。」夏侯武威在尾隨嚴盡倍離去之前,右手搭在公孫謙的肩上,擔心他會記恨嚴盡倍而不再為嚴家盡心盡力。
「我沒生氣,真的。」公孫謙回以笑顏︰「她沒有說錯,我應該要注意這一點,別讓想幫助老爹的一份心意淪為別人眼中的侵佔。別擔心我,去陪著她吧,她最近難得開始有
精神想做些其他事,我怕她是故作堅強,你多留意她些。」
「嗯。我代她向你說抱歉。」話畢,夏侯武威追去。
「小當家方才那句實在太過分了,謙哥這些日子來辛辛苦苦幫她持家,若不是謙哥,她以為她能撐得起來嗎?她竟……」廳里,不知誰咕噥了這句。
「好了,不許再提這件事,各自去做各自的工作吧。」公孫謙不讓任何人碎嘴,批評嚴盡倍。
沒過幾日,嚴盡倍的第一件當家工作上門。
她被秦關、春兒及冰心妝點打扮得精致漂亮,以當鋪新當家身分,參加一場稀珍古宴。
邀宴主人是嚴老板生前的老朋友,嚴盡倍五、六歲左右見過他幾回,印象並不深,只記得他嗓門兒很大,說起話來像打雷般,基于「故友之女」的這層關系,公孫謙眾人相
信她可以應付自如,便放心允諾她赴約。
本來公孫謙欲連袂前往,臨行前,鋪里有突發事件而走不開身,只好自夏侯武威和春兒陪著嚴盡倍一塊兒赴宴。
鞍宴便是喝點酒,吃點菜,聊些古玩,順道看看能否開發新生意,能赴出什麼亂子?
如果眾人皆是抱持這麼簡單的想法,那麼就太傻太天真了。
嚴盡倍憤怒而歸,人還沒下馬車,便叫春兒傳達命令,要全當鋪里的人就地下跪,不許抬頭、不許偷瞄、不許交頭接耳。
就地下跪?
多怪異的要求,即便是老當家在世,他也從不曾要求鋪里任何人屈膝而跪……
「小當家說……不跪的人,自己回房里收抬包袱走人……」春兒絞著帕子,嘬嚅面對眾人傳達嚴盡倍的吩咐。
「這是啥鬼命令?要我們大家跪著恭迎她回來嗎?」尉遲義濃眉往眉心一攏,听得老大不爽,男兒膝下有黃金,不是不能跪,跪也要跪得有道理!
「春兒,你確定小當家是這麼說的嗎?」秦關謹慎問道。
「是。」香兒點頭。
「今晚稀珍古宴上發生何事?」公孫謙直覺認定是酒宴上定有事情,才會讓嚴盡倍下達此種怪令。
「呃……小當家交代我不許說……」音兒含糊嘀咕,一抬頭又露出焦急︰「謙、謙哥,你們就別問了好嗎?快、快些跪下,別把頭抬起來,拜托了……」春兒只差沒自己先下
彬。
鮑孫謙沒再多問,袍擺一撩,單膝跪地,壓低面容,秦關尾隨其後,陸陸續續眾人見狀,只能跟著伏地而跪,尉遲義撓撓短發,雖有不甘和滿肚子嘀咕,兄弟都跪了,他不跪
行嗎?
春兒環顧四周,鋪里每個人都跪妥了,她才又跑出府門,將馬車里的嚴盡倍牽出來。
嚴盡倍鞋上的銀鈴,鈴鈴悅耳地隨著踩地的步伐而輕輕震搖,鴉雀無聲的當鋪夜里,只剩鈴兒聲響,走過嚴家圃徑。
鈴兒聲遠去了好半晌,眾人才敢抬頭,兩主僕的身影早消失于重重雕花門後。
「小當象是怎麼了?這,這種命令我在嚴家如此多年,听都沒听過……」
「太夸張了……以後該不會每次她回家,咱們全都得玩這套恭迎當家的戲碼吧?」
諸多抱怨,陸續傳出。
鮑孫謙亦心生困惑,既然春兒害怕不敢說,就改挑個不會害怕嚴盡倍的家伙問吧,那位今晚與嚴盡倍一塊兒赴宴的夏侯武威。
「姓詹的……在酒宴上說了老爹的不是,她頂幾句話回去,被姓詹的打了一巴掌。」好不容易安撫完嚴盡倍的夏侯武威,被幾個弟兄圍著追問,淡淡蹙眉回答。
他說得太輕描淡寫,酒宴上,詹姓主人藉著幾分酒意,大放厥詞,說了嚴家當鋪許許多多的不是,哂笑著與旁人調侃嚴家的後繼無力,引來嚴盡倍不滿,關于這些部分,夏侯
武威便不提了,省得尉遲義下一個沖出府去找人干架。
「她挨了巴掌?」自小到大,連嚴老板都舍不得打她,外人竟如此無禮……
「我拗斷那家伙的手。」夏侯武威見眾弟兄都拍桌起身,擺出要為嚴盡倍討公道的模樣,道出姓詹的下場。
在那當下,他憤怒得無法抑制,嚴盡倍巴掌大的臉蛋烙有深紅色手印,看起來多觸目驚心,他氣極了自己竟無法及時阻止姓詹的出手,讓她受到傷害,那一瞬間,他幾乎想動
手殺人——
「不過她在外頭受了委屈,又為何回到家反而把氣發在下人身上?」秦關不解。
「因為她脾氣越來越古怪了。」尉遲義撇撇嘴,做出鬼臉。
「……」公孫謙沉思不語,一旁的夏侯武威亦安靜低首,他乍聞嚴盡倍交代春兒先下馬車回嚴家,要眾人下跪,他的錯愕與公孫謙他們一樣,完全不明白她為何要這麼做。
是迂怒?為她在酒宴上吃了虧,心中不快,于是要拿當鋪所有人來出氣?
那時,他們還不懂,不懂個小女娃的心思是何等細膩,對于她的作為,誤解大過于理解。
不只他們,鋪里更多的人,都認為嚴盡倍掌權之後,性子開始扭曲。
下跪事件只是開端。
之後更有嚴盡倍杖打奴僕,任憑奴僕哀叫求饒也不心軟、當眾羞辱當鋪里足以當她爺字輩的元長級員工、因嫌菜色不好,憤而打翻一桌飯菜,並將廚娘趕出去……這些都不算
什麼,眾人在背地里暗罵她幾句「喪盡天良的壞當家」也能消消火,真正教人錯愕震驚,是兩年後那件泯滅良心的事——
十二歲的傲嬌小當家,以三百兩把自小陪伴她長大的溫柔冰心賣掉,賣予一位比她大五十歲的年老富豪,成為富豪第七位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