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享用完畢,該要拍拍閃人走先。
銀貅噙著饜足嬌笑,在榻上伸展縴美果臂,慵懶如貓,打起呵欠亦同樣美得禍國殃民。柔荑耙過自己一頭墨黑青絲,自個兒倒趣然好玩地打量起來,向來銀細長發變成烏溜溜模樣,真是新奇吶。
那只雄人類好像很喜歡它們,一整晚愛不釋手,她自己比較習慣原有的發色,銀得多漂亮,相襯她白皙似雪的肌膚簡直是天作之合。
揉揉酸軟如綿的細腰,她本欲趁天未亮透時離開這兒,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反正無人知她底細,誰也不會相信有只貔貅來了又走。
只是,腰際糾纏著一條壯臂,微彎地圈在那兒,像要鎖住她,不容她溜掉。
懊呆哦,她若真要走,即便他將她五花大綁,她還是可以揮揮衣袖,不引發半絲風吹草動,走得干淨爽快,他以為扣條手臂在她腰上,能發揮多大功能?
她側轉螓首,瞅著這只被新娘子拋棄的雄人類,縱欲後熟睡的臉龐不再凜然、沒有傲氣,有的只是粗琢線條和稜角拼湊出來的獷悍。昨晚那野獸般放肆不羈的狂歡,連她這只神獸都要自嘆弗如,很想問問︰到底他是獸抑或她是獸呀?
她的身體,仍殘留他進佔的余韻,依舊炙燙、仍然濕濡,無法忘懷他擁抱她時,蠻橫、激昂、逞歡、惡霸……一再需索,榨取她的甜蜜、她的回應,也不管她承不承受得了他這麼瘋顛的玩法,非得拉她一塊墜入之河,幸好她是貔貅,不然哪能熬得過一整夜的香艷游戲?
這樣玩,會壞掉吶。
說不定,人類的發情期會使他們化身為禽獸?
這麼說來就合理了,難怪,他昨天那麼饑渴,一副按捺不住的焦躁。
方不絕,他的名字,念來有些繞舌,不絕不絕,精力源源不絕呀?
銀貅笑了,伏在右半邊榻上,雙手托腮,這姿勢,方便她將他看得更仔細。
她印象中的人類皆是軟綿綿,風一吹就會倒的柔弱小東西,無論雄的雌的,都沒有強悍力量。然而在他身上,她卻感覺到一股堅毅不屈的味道,很濃,如他名字一般,不絕。
「我怎麼覺得……你比較像凶獸呀?人類不該如你這樣呀,應該要小小的、軟軟的、弱弱的,可愛可愛的才對嘛。」銀貅嘀咕自語,托頰的手空出一只來,撫模他挺直鼻梁,再往下挪,來到薄抿嘴唇。
這嘴唇,吻她的同時,喊她小蟬,是那跳窗奔逃的雌人類之名嗎?
她討厭他那樣喊她,因為,她不叫小蟬,所以他喊幾次,她就咬他幾回,他肩上三個牙印,便是這麼來的。
縴縴玉指,正在他唇心畫圈圈之時,炯亮黑眸張開,迎上她的。
哎呀,又來不及逃了。銀貅心里懊惱,她怎會貪看一只雄人類的睡顏,看到忘了天南地北,錯失離開的大好時機呢?
方不絕泰半視線全落在身旁精神奕奕,明明被他折騰大半夜卻不見倦容的小女人身上。她赤身果裎,白玉肌膚彷佛正散發柔和光芒,上頭有他縱情肆虐的紫紅吻痕,像花,綻放在她嬌軀上。兩條勻淨的小腿屈彎著,在半空中不住地前後搖蔽,又圓又翹的女敕桃臀兒顯得鮮女敕可口,而且,頑皮的手指依然擺于他唇上,連一絲欲收回的矜持與困窘也沒有。
他以余光瞟一眼窗外,天色尚早,魚肚白的蒼穹染有些許晨曦橙光,園里寧靜無聲。
「時候還早,怎不多睡些?」他甫月兌口,似乎察覺自己流露過多關懷,神情僵了僵,口氣生硬︰「你在方家沒有任何必須插手之事,服侍公婆,免;煮飯洗衣,免;操持家務,免。不會有人逼你早起,更不會有人膽敢說嘴,你大可隨心所欲,只要別惹是生非,安分些,當你的方家少夫人,所以……你可以再睡,睡過了午時亦無妨。」說這麼多,最後兩句才是重點。
她在這里的責任……沒有。
只要她擁有那般特殊的八字,便太足夠了,方家及他所要的,也正是如此,即便她淪為混吃等死的吃閑飯角色,亦沒有誰敢苛求她,他不需要她賢慧伶俐,不需要她相夫教子,只需要她乖乖待在方家。
彬許,她可以為他生幾個孩子。
銀貅听不出他語句中的柔軟,她心思不夠縝密,大剌剌的回話。
「我不累呀。」她神清氣爽,臉色紅潤,身體被他喂飽飽,滿足暢快,何來疲累之說?
「這是嫌我不夠賣力?」挑釁是吧?挑釁他昨夜太輕易放過她了,是吧?
「不會呀,我覺得……很棒,很舒服。」爽快便大聲說出來,是獸類最不造作之處。雖然無從比較,她這只母貅才剛成熟,不夠身經百戰,一切全按照與生俱來的本能,求偶、示好、追逐,不用誰來教,他們便會懂會做。
方不絕起身拾衣,冷笑間,套回衣褲。「你還真的……絲毫不懂扭捏作戲,面對,誠實得教人想為你鼓掌。」
銀貅這回倒看出他繃緊的怒氣,反問︰「你不覺得很棒很舒服嗎?」只有她單方面享樂到?
他目光沉沉,回視她。
「不,我與你同感,完全贊成你的說法。」昨夜的一切,很棒,她給了他前所未有的歡愉。如他所言,她很誠實面對,快樂時,盡情享受,貪婪索討,拋掉女性矜持,主動吻他抱他糾纏他,可她又無比矛盾,他以為她豪放老練、敢玩敢鬧,偏偏有時她又變得像個不解世事的小女孩,一臉好奇,對他的身體、他的舉動、他的、他的進佔顯得樣樣新鮮、躍躍欲試。
他承認,自己故意舍棄溫柔,帶著嫉妒的惡意──嫉妒那些不知名、沒有臉孔的男人,擁抱過她的每一個該死的男人──沉潛進入柔軟芳馥的溫暖之中,迷亂在她似水般溫潤的緊縛,抱持著弄哭她的壞心眼,奮力馳騁,榨取她嬌嬌媚媚的申吟,尋求快慰歡娛。
她讓他覺得困惑,困惑于她的冶艷與清純,困惑于她的熱情與天真,困惑于他所認知外傳的她,與真實面對過的她,竟有所差別。
「那就好。」這種事兒,本來就該雌雄同歡才公平,她可不想只有她一只感到痛快。
「你再睡一會兒,我會差人替你送膳,你別擅自離開海棠院。」說完,他便走了,連頭也不回。
銀貅望著他的背影好半晌,一絲惘然襲上。
「人類真是陰晴不定的動物,昨夜明明那麼熱切,早上醒來卻換上另一副嘴臉,怪哉。」銀貅捉模不住方不絕這個「人」,本以為他和她一樣,都愛極昨夜那一切,她還想,既然兩人都醒了,就再重溫一回歡快,哪知他卻匆忙離開。
算了算了,他走了,她也不多留,該是瀟灑閃人……是閃貔貅的好時機。
銀貅跪坐于凌亂喜帳之間,柔荑輕揚,烏絲剎那褪去濃墨色澤,由發根開始,潑散的銀亮筆直暈開,漂亮的飛螢四散,一時之間,屋內銀芒迸射,果軀包裹其中,碎銀星光玎玎閃閃,那襲天羽霓裳重新變回她身上,銀燦美人恢復真實原貌。
她輕笑下榻,自鳳冠上模走幾顆珍珠,準備帶上路當零嘴,補充消耗的體力。
她想,她會記住他的名字,方不絕。
可惜,他不知道她叫什麼。
不過,他也不需要知道。
應該是無緣再見吶。
一記優雅旋身,美人身影何在,只剩點點銀光,細碎如粉,飄揚半空,待其散盡,屋里,什麼也沒有。
園西一座楠木大廳,包圍在花牆之內,錯落的奇石假山布景巧妙,地處清幽樸雅之間,蓊郁綠樹扶疏,襯托廳園之美。
一名美婦,在大廳里忐忑不安,手里熱茶端起又放下,不時詢問身邊伺候的小婢︰「人來了嗎?」,已問了不下十次。
溫熱的茶.在舉落之間,早已涼透,茶香不再。
「夫人,少爺來了。」
此句話,無疑是美婦的特赦,她「叩」地擺下茶杯,起身相迎。
「不絕!不絕——」
「娘。」方不絕搶在美婦即將跨出門坎前,進了大廳,攙扶她,並領她落坐,吩咐小婢重新斟倒熱茶,來溫暖美婦冰冷的掌心。
「詛咒破了嗎?詛咒這樣就算破了嗎?」方母的美麗中夾帶長年來的憂懼滄桑,眉心皺紋,早已是無法抹平的深刻,仍無損她精致溫婉的氣韻,只是此時的她臉上寫滿擔心,頻頻追問兒子。
「我不知道,但或許沒有這麼容易。」方不絕無法扯謊,只能婉轉回道。
「大師明明說只要找到那個時辰出世的女子,迎她入門,我們方家的九代詛咒就能破解呀!」
「娘。」方不絕將小婢端來的溫茶,連同方母顫抖的雙手,一並包握在大掌間,安撫道︰「別急,我們盡人事听天命,該做的,都努力做過了,接下來就交給命運吧。」
他為了使母親安心,已盡力做到她每一項要求。她為他取名「不絕」,希望方家第七代不要斷絕于他;她要他退居方家產業背後,不以當家身分拋頭露面,減少暴露在危險之中的機會;她要他出入皆有護師左右跟隨;她要他尋找擁有破咒生辰的女子,無論美丑、年紀、家世,用任何手段都要娶之為妻……每一件他都做到了,可是母親仍舊擔憂恐懼,生怕方家獨子會再應驗連續六代皆發生的憾事。
「不行!不能交給命運,我們方家的命運太可怕,不絕……」方母哽咽。
「娘,放寬心,我相信會有所改變。」
這句話,稍稍削減方母的焦慮,加上方不絕堅定的眸光,終于使她破涕為笑。
「對對對,會有所改變的,我們已經娶了陸小蟬,她的八字能夠替我們方家破咒……」方母喃喃自語,邊說邊點頭.邊點頭又邊笑。
方不絕舉杯喂她喝了一小口熱茶,她眸子一揚,又問︰「那位陸小蟬……昨夜沒大吵大鬧嗎?我們方家用大筆錢財買她進來,她能甘心嗎?外傳她性子暴烈偏激,每遇不滿之事便砸毀周遭東西、丟傷左右婢女,她給你排頭吃了嗎?」
「沒有,她很乖巧。」
方母不能置信地挑眉,彷佛听見他撒了個天大謊言。「娘不在意陸小蟬的個性及外界傳言,今天就算她是個惡名昭彰的匪徒,娘也會要你娶她,所以,你不用替她說謊騙娘呀。」
「我沒有說謊,是就事論事。我很清楚流傳于南城,關于她的點點滴滴,只是,昨夜與我洞房的小蟬,確實……很不一樣。」不由自主地,他竟想替她說話,澄清娘親對她根深柢固的壞印象。
腦海中輕易浮上那張月兌俗絕艷的俏臉蛋,那不是一張賢慧溫順的容顏,以「野媚」來形容或許貼切些。細而飛揚的眉,帶點不羈及難馴,一雙眸子像摻進光芒一樣明亮,並非水汪汪的含淚清妍,而是燦明慧黠的炯靈有神。她有不甘嗎?自始至終彎彎上揚的紅唇,可不是這麼說的,她沒有吵沒有鬧,沒有與他爭執,沒有與他頂嘴,沒有被迫成親的尋死覓活,雖然丟了一地嫁裳,也不過是姑娘家使使小性子的表現,不足以為她冠上「潑辣」罪名。
外傳她的種種蜚短流長,在在都有沖突。
「或許是假裝的吧,一時乖巧罷了。」方母乍聞陸小蟬的傳言時,內心確實經歷一番掙扎。她很清楚,陸小蟬不會是個安于室的賢妻良母,偏偏他們急需的命盤又在她身上,娶了她,怕是方家不得安寧;不娶她,怕方家連家運都頹敗殆盡,還能談啥安寧?萬不得已,非娶不可。
「是真是假都無妨,她願意造假演戲當個好媳婦,未嘗不是好事。總之,她別惹是生非便好,我會要方家眾人視她為一分子。或許假以時日,娘也會喜歡她。」
也會?
方不絕似乎未曾察覺自己說出了什麼,徑自再道︰「可以向娘商借玲瓏,讓玲瓏去伺候她嗎?」
「這不是難事,玲瓏手巧心細,當然好。」另一方面,玲瓏是她自小買回的丫鬟,對她言听計從,將她擺在陸小蟬身邊是好事,有任何風吹草動,她也能第一手得到消息。
不能怪她防備陸小蟬,她只有不絕這麼一個兒子,加上詛咒歷歷在目,她怕,她真的怕,怕帶走她夫君的詛咒,現在又要來搶走她兒子。
「不過陸家不是有陪嫁丫鬟一道來嗎?」方母問。
「有嗎?」他沒留意,一早醒來亦不見有丫鬟隨侍,八成隨女方兄嫂回南城去了吧。「玲瓏。」方不絕喚向青衣姑娘。
「是。」清秀小泵娘立刻福身上前。
「以後少夫人由你伺候,別怠慢。」
玲瓏望向方母,後者輕輕頷首,她才恭敬回「是」,領命退下,前往海棠院。
「那麼,娘,需要小蟬來向您請安嗎?」
「不用,我不想見她,你叫她安分地留在海棠院,盡她應盡的義務,其余的都別做,尤其是她以前在南城做過的那些……」方母連要開口說出來都羞于啟齒,末了,只能嫌惡地以絹掩口。
「明白。」方不絕不意外母親的回答,會多此一問,只是要讓雙方更確定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委屈你了,不絕,日後若你遇見心儀的姑娘,娘再替你作主……」
「孩兒尚右事待辦,請容孩兒退下。」擺明她現在所言之事,他不想談。
「你去吧。自個兒注意安全。」方母每日不忘叮嚀他。
「好。」
他前腳才踏出府門,後腳玲瓏喘吁吁來報。
「少夫人不見了!」
不見?進門第二天,算算不到十二個時辰,她便替他招惹麻煩?!
「海棠院前前後後都找過了嗎?」八成是在府中哪里躲起來了吧。
「找過了,我送膳進房里,里頭誰也沒有,我怕少夫人在園里迷路,所以要大伙替我一塊找,確定少夫人沒在海棠院。」
「再找,這回全府邸都找,找著之後,將她鎖在房里哪兒都不許去!」
方不絕不準備把時間耗費在她身上,交由下人去尋,他只需要晚上回府,再來教訓頑妻便足夠。
「是!」玲瓏瞧出少爺不打算延宕出府的安排,亦懂這位少夫人在少爺心中並非重要到足以拋下諸多要事去安撫的角色,她不敢多言,即刻照辦。
「慢。」方不絕喚住她。「消息不許傳到夫人耳里,听清楚沒。」
「……是。」玲瓏含糊點頭,旋身跑遠了。
「少爺,要不要我們緩些去船行,先找少夫人……」馬夫見方不絕一臉鐵青,遂提出建議。
「不需要。」方不絕進了車廂,砰地甩上廂門。
她沒有重要到這種地步。
「走。」車廂內,傳來冷硬命令,馬夫模模鼻,識趣地閉嘴,馬鞭一甩,載著主子,絕塵而去。
兩天!
她失蹤足足兩天!
沒有留下蛛絲馬跡、只字片語。
妝匣里的嫁妝首飾少掉部分,並未全數帶走,鳳冠上珍珠零落不全,猜測是她拆下了準備變賣,除此之外,院里財物無損,更值錢的銀票古董,全數完好。
她還算有天良,沒有卷走方家所有的財物潛逃……
他不生氣嗎?錯,他怒極了!
頭一天,他仍能全副心思放在船行正事上,見了幾位合作多年的老客人,巡視幾回船運進度、上貨弟兄的工作情況,甚至申時還陪即將成為新客的李老板去茶行品茗談生意。那時心里自信滿滿,以為回府便能看見因做錯事而正襟危坐、一臉惶恐的小女人,為她愚昧逃家之舉好生反省道歉。怎知,不承認自己較往常任何一日都更早回府是因為心急的他,雙腳尚未跨進朱紅大門門坎,便追問是否已找到她的消息,得到的,竟是眾人的慌張搖頭。
沒有人尋找到她,她從方府的某一處,神不知鬼不覺地,逃掉了。
他才開始感到焦急。
因為她對方家的未來很重要。
不,不單單如此。
那麼,還有什麼?
他不知道,也沒有心情深入探究,心中只剩一個念頭——找到她!
第二日,天未亮,他不再只交由府里下人去找她,而是拋下所有工作、推掉整日行程,親自全力尋覓逃妻,範圍拓展到府外各街去。
她生得特殊,嬌美艷麗,只消見過一次,任誰都不會忘掉,這是尋找她的最大利器。街頭巷尾,販夫走卒,攤子店家,總能探著一些消息,畢竟她不可能飛逃讞地,凡走過,必留下痕跡,他不信全西京之中,沒有半個人曾看過她。
沒有。
她像人間蒸發,每條鋪街一路問下去,得到的答案皆相同——沒有,沒有,沒有!就連看守前後城門的官差也篤定地告訴他,從昨天迄今,沒有一個構得著「美人」的女子進出城門。雖說美與丑的定義因人而異,不過若將她排除于「美人」之外,那官差八成是眼盲或有斷袖之癖。
奔波整日,客棧逐間逐間查,食堂一處一處問,白天到深夜,仍是一無所獲。
方不絕猜測,她若混出城門,必會返回南城娘家,于是派人快馬加鞭趕往陸家。但若有某人在方家外頭接應她,她的去處便難以預估,要找到她難上加難……
她會與誰一塊走呢?是她青梅竹馬的男人,抑或是她芳心暗許的戀人?
拖著疲倦、怒焰及猜疑交雜的身軀回到海棠院,已是三更半夜。
他不懂她為何要逃?逃的時機點也稍嫌詭異了些。
要嘛,在洞房花燭夜之前逃,她還能全身而退,為她心愛之人保留清白貞節,但她偏偏挑了與他纏綿一夜過後,真真切切成為他方不絕名副其實的妻子才逃。是他的表現未達她滿意標準?然而那日早晨醒來時,他看見的神情可不是怨懟彬者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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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很棒,很舒服。她那時,笑得多媚,多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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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完全想不透理由——
方不絕拍開房門,兀自沉思及惱怒,在心底斥責「陸小蟬」的任性妄為。
「好晚哦,你去哪里溜達閑晃?我一直在等你耶。」
罷剛才在腦里盤旋的容顏,被他罵到臭頭,暗暗決定若找回她,非得這樣這樣教訓她,再那樣那樣整治她,打爛她的小俏臀,讓她三個月內只能緬懷起坐落椅子上的滋味如何之好的她——
正千嬌百媚地橫臥在大床上,單手支頤,一臉埋怨丈夫晚歸的怨婦模樣。
她甚至連打好些個呵欠,等他等好久哦。
是她!
方不絕怎樣都沒想到,當眾人焦頭爛額,滿街遍尋她不成之際,她正悠悠哉哉地睡在床上,渾身嬌懶綿柔,流露出「大家真愛亂跑,這麼晚才回家,不乖」的噘嘴神情。
「你……」方不絕先是整個人呆住,彷佛被誰施法定身,久久無法動彈,而後如夢初醒,踩著重重的步伐火爆奔近。「我才是那個想問你跑到哪里溜達的人!我明明叫你乖乖待在海棠院,你竟故意惹出事端,玩這種失蹤把戲來引人注意——」
整日的奔走尋覓、焦急失措,全化為熊熊大火,燒向她去。
銀貅眨眨眼,滿臉無辜迷蒙,好似不懂他發啥火,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該被罵。
是,躺在大床中間的人兒,除銀貅外,不做第二人想。
她回來了。
本來沒有打算再踏進這間房、躺上這張床,走得那麼干淨利落,不藕斷絲連,可是當她回貔貅窩睡足兩天,兩天之內,方不絕一直一直一直在夢里打擾她,用他的聲音、他的凜眸、他的身體,擁抱她、親吻她,讓她作起甜美春夢,細細回味那一夜的痛快淋灕。
他就如同他的名一般,不絕,不絕地成為她夢中唯一出現的臉孔。
她發現……自己挺想念他的,這只自稱是她丈夫的雄人類。
當她恍惚由夢中醒來,茫然地看著倒映在泉水水面,獨處洞里的自己,發覺方才所感受到的體溫與懷抱,不過是夢境一場,香甜的吻,落在唇上、頸上,布滿全身,他的雙手帶著文火,撩撥她每一處敏感……全是夢。她不開心,立即決定再回來,多嘗他個五六七八回。
她肯回來,他非但沒有很開心,沒有抱起她轉個三圈先,竟還轟她一頓?
銀貅不滿地嘟嘴,可沒溫馴地乖乖挨罵。「我沒有惹事端,也沒有玩啥把戲,我只是回家去呀。」
「回家?」南城陸家?
「本來回去就不打算再來了,要不是有你在這里,我決計不再踏進這個地方。」銀貅坦言不諱,實話實說。他是她回來的唯一原因,否則人類的居所沒樂子,又悶、又充滿猜忌嫉妒的氣息,她並不特別喜歡。
她沒有說謊,不打算與人類有瓜葛的她,為一個名叫「方不絕」的雄人類,再度來到這里。
方不絕旺盛的怒焰,瞬間被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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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回去就不打算再來了,要不是有你在這里,我決計不再踏進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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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見這般露骨掏心的表白,他如何再氣?她雖曾想逃,又為了他回來,明知道會面對他多大的怒火或責罰——他認為,她定然掙扎于「回」與「不回」之間,舉棋不定,擔心害怕過——她仍選擇……
必來,到他身邊。
方不絕緊繃的臉龐逐漸柔化,隨著輕嘆逸出口,最後一絲火氣消失殆盡。
「為何想逃回娘家?我讓嫁感到委屈了嗎?」他在椅上半下,雙腿奔波終日的酸軟疲倦,一整個涌上,這時才感覺到累。
「沒有呀,我沒感到委屈。」銀貅搖頭。他沒讓她覺得委屈,倒給了她紓解的快樂。
「那麼,便是你仍對這樁婚事不認同?」他再問。
又是螓首晃晃。「不會不認同呀。」又不關她的事,人界的成親,她一點都沒興致去理解,哪來認同不認同?
「沒有委屈,沒有不認同,我千思萬想也想不出你逃離的理由。」
「要向你解釋的話也不是很困難啦……」因為她是貔貅,貔貅本來就沒必要趟人間渾水。若這般回答他,他就能完全理解了吧,可是如此一來,她勢必馬上就得離開,沒法子多待,這不是她的本意,她回來方家,圖的是樂趣,而非空手而歸。銀貅轉念一想,話又吞回肚里,骨碌碌的水亮大眼晶燦促狹,微微彎起。「女人心海底針嘛。」勾陳最喜歡說的這句話,趕快借來用用。
她的答案,完全無法說服方不絕,听在他耳里,只是顧左右而言他,企圖轉移注意罷了。
銀貅也知道,再讓他哩叭唆追問下去,露陷的可能性便提高,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結束對話。
「哎喲。」軟得發嗲的嬌嗔,伴隨款款下床的嬌綿身軀,一並來到他身邊,淡雅花香,輕緩飄進他鼻間,不濃冽,不嗆鼻,猶似從她肌膚深處天然蘊散,他分辨不出是哪種花的味道,只覺得香。
銀貅坐在他腿上,柔荑攀于他頸後,十指輕輕揉捏他僵硬的肌肉。
「人家回來,你不高興嗎?」聲音嬌滴滴。
「……」
不說話,就當他默認,視為高興好了。
「我知道你很高興我回來,高興就笑一個嘛。」蔥白玉指在他臉頰畫圈圈。
「別逃避我的問題。」他沉聲。
「沒有逃避呀,只是待會兒再回答。你先說,我回來,你很高興,對不對?」手指滑過之處,隨即盈亮紅唇取而代之,重新覆上。
「……對。」無法反駁,他很高興她回來了。
她發出銀鈴輕笑,神情可愛,偎進他懷里,唇兒封住他的,讓他忘掉懸掛于心上的疑問,允諾「待會兒」才要回答的她,壓根心存不良。
而她,得逞了,當方不絕反客為主,,吞噬送進嘴中的柔軟豐唇,雙手緊箝她芳馥細腰,再無心追究她離家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