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相思,想死想死,相思佳人,想死佳人,簡單來說,就是這樣。」
醇如酒的嗓音,悅耳好听的笑,襯托火紅長發男人出塵艷容,眸兒笑得彎眯,藏在長睫底下的濃紅色瞳仁,燦若紅寶,修長指月復劃過眼角一顆小巧紅痣,狀似愛扶,薄唇飛揚的弧度,煞是美麗好看。
「勾陳哥哥,吃藥可以治好嗎?」鈴貅最是欽佩這位風趣可愛的漂亮長輩,每每他大駕光臨,她總是第一個纏上去,在他周圍打轉,眼楮舍不得從他含笑俊顏間挪開一下下。
「不治之癥,無藥可治。」不治不治,不用治,不能治。勾陳從鈴貅口中听完 梟與小疫鬼的詳細故事,該了解的,他都了解大半,遂能做下結論。
「我小弟會死嗎?」瑤貅雙手托腮,也听得好認真。
「病情太嚴重的話,茶飯不吃,金銀不食,思念成疾,會死。」當然是指沒有改善。
「好怪的病哦,如何傳染呀?」瑛貅俏顏困惑,不懂此病拔來。貔貅該都是疾病自動遠離閃躲之獸,漫長一生中,根本沒有生病柄會,當然覺得陌生。
正巧閑來無事,晃到貔貅窩來喝茶磕牙的狐狸勾陳,被一窩小母貅給拉著不放,追問「相思之病」是為何物。
「傳染倒是不會,不用擔心。」勾陳給她一抹盡避安心的笑靨。
「那就好。」瑛貅松了口氣。
「我說我沒有生那種怪病啦!我是中毒了!」 梟听都沒听過「想死病」是啥鬼,少在那邊胡說八道,渲染病情,想嚇唬他?!他 梟可不是被嚇大的!
他只知道他曾經指著很多弱小家伙的鼻頭,撂話說︰想死你就給我再多吠兩句呀!
憊沒有人敢反過來跟他說「想死不死」……
他娘除外。
「對,你中的毒也很嚴重。」勾陳頷首,柔軟紅發隨之輕動,看的鈴貅雙眼發直,粉晶般的眸子閃亮亮。他先是模模鈴貅的頭,前一瞬間還對著鈴貅微笑的眸,落到 梟身上時,可以由熱絡變回冰冷,同樣火紅色的眼楮,卻擁有迥異的火焰,他勾唇,嘲弄道︰「不過蠢毒同樣無藥可救,這輩子多做些好事,看看下輩子有沒有機會痊愈。」
重女輕男的老狐狸!
對三只小母貅和顏悅色,像極了準備誘拐小女娃的大婬蟲,百般討好,口氣輕輕軟軟,好似舍不得多用半點力道來嚇壞小女娃們,對他就擺出那種「你干嘛出現在我面前?還不識相點,到角落去」的倨傲嘴臉,他與勾陳的梁子,結在他兒時,才出世不過五天,勾陳趕來看干妹妹,甫見他,第一句話就是力道頗重的擰住他的軟女敕女敕的潤頰,說︰就是這小兔崽子差點害得我家小銀被天將收拾掉嗎?
最好全是他害的啦!明明他娘一胎生四只,憑什麼人貅混種的罪,只扣在他頭上,其他三只母貅就換到勾陳眯眸淺笑,直嚷著「好可愛好漂亮,好想生一只來玩哦」?!
「勾陳,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呢?放著不管嗎?或是象我夫君所言,解鈴還須系鈴人?」 梟他娘在接受自個兒夫君安撫及講解後,已經不復見其慌張忙亂,但眉宇間的不安仍是很清晰。
「小銀,放著不管沒關系啦,那只兔崽子不是說了,他沒病,沒得相思病,既然如此,就由他呀,等他痛得受不了,或是日子一久逐漸復原。反正旁人也幫不上忙,多羅嗦兩句還會被嫌棄呢。」勾陳不是很在意 梟的死活,誰叫他不像三位姐姐可愛討人歡心。
「真的無妨嗎?」生為娘親,總是多慮。
「真的啦,不然我問給你看。小寶,胸口痛嗎?」
「痛你個鳥蛋啦。」 梟回嘴。再多嘴,扁得你知道什麼叫做胸口痛!
「那,吃得下嗎?」
「關你屁事。」啐。
貝陳的笑容嵌得好牢靠,完全不受他的壞嘴影響,又問︰
「會不會覺得天是黑的,雲是烏的,一切在眼中都失去光彩,人生無趣,想嘆氣,想掉眼淚,想去見那只疫鬼妹妹?」
「我打的你眼是黑的,鼻是青的,一切在你眼中都失去光彩啦!」
貝陳轉向 梟他娘,笑出聲來。
「瞧,好得很呀。」哪里有相思成疾的淒慘可憐?嗓門震天,不知死活,牙尖嘴利,與他認識的「寶貅」沒有兩樣。
「可是他這幾天夜里都睡不好,會大叫‘寶寶——’,然後醒來。」 梟他娘盡責的模仿了一遍咆哮的詭異行為,一旁的 梟滿臉窘態。
「還好呀,不嚴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基本病況之一。
「他會發呆耶,看著天空,看著草,看著雲發呆耶。」她生他養他這麼多年,不曾見 梟如此反常。
「會發呆呀?像現在嗎?」勾陳指著怒目橫眉的 梟一笑,不理緩篌梟死瞪過來的殺人眼神,直接無視。他低眸審視自個兒十根紅艷指甲,揭唇再道︰「這小子不肯誠實面對自己的心意,還在否認,誰也幫不了他,他既然不覺得相思,沒有想念,自然不感到痛癢,你們一家子替他擔心也是無用。」等到他會哭著喊痛,再去理就好了。
「寶寶,你如果真的很喜歡小疫鬼,娘和姐姐去替你找她回來。」 梟他娘是過來人,嘗過相思之苦,飲過失去之痛,不忍見自己的孩子步上後塵。
「就說我沒有!」 梟揚聲吼道︰「誰在想她?!只是偶爾無聊時讓她從腦子里冒出來!我也會想起其他曾經和我有過一腿的女妖呀!只是次數沒她多、沒她頻繁、沒她那樣無時無刻都在!」事實上,壓根就沒有想過任何一只,他哪來那些婆婆媽媽的娘兒們心情?光是她一只,就足以讓他以為自己身中劇毒,快要嗝屁了,才會滿腦子全是她。
「吶,小寶,我再問你最後兩個問題,你可以不用回答我,反正你那張嘴吐不出好話,答案你就擱在心里,對自己負責便好。」勾陳慵懶微笑,不待 梟同意,他的提問已經拋出︰「一,疫鬼妹妹後來找到別只願意疼她憐她的男人,投入對方懷抱,你心里做何感想?二,有一天,疫鬼之亂中,發現她是其中一只,你奉命咬死她,你下得了手嗎?以上,完畢。」
說罷,他也懶得多理 梟,被鈴貅纏著繼續問︰
「勾陳哥哥,你也患過相思病嗎?它是什麼滋味?會痛嗎?會不舒服嗎?」很顯然,三只小母貅對陌生無比的「相思病」充滿好奇。
「有呀,我得過這種病。」勾陳啜飲金杯中的泉水。「不過,我病愈了。」花了好長一段時間。
「你是思念誰……思念出病來?」鈴貅咬住宛若花瓣一般的柔女敕的唇兒,神情緊張認真。
罷開始,鈴貅她娘擔心她愛上勾陳,畢竟女娃兒就是這個年紀最容易春心大動,加上勾陳長相確實極度俊美俏逸,要讓鈴貅掏心挖肺,簡直太輕而易舉,所幸勾陳很明白的告訴過鈴貅,喜歡他可以,但不要愛上他,她能以他為範本,去尋找與他相仿的人,就是別將心意浪費在他身上,太可惜了。
貝陳從不給她幻想機會,自始自終,話都說得清清楚楚。
那年,拗不過鈴貅的要求,他說了更多——
扮哥已經沒有心了,沒辦法再愛誰,鈴鈴很好,所以值得等到一個同樣很好的人。
什麼叫……沒有心?小鈴貅听不懂他的意思,每個人都一定要有心的,沒有心,就無法健康的活著,可是勾陳明明就在她面前,對她微笑,輕拍的臉頰,看起來好好的。
貝陳笑著,紅瞳中的光彩蓋上長睫的陰影,唇卻彎的更明顯。因為太痛,我把它挖掉了。
卑已挑明了講,鈴貅對勾陳的愛慕之情,仍是顯而易見,瞞不過眾人的眼楮。她甚至曾經為了想擁有與勾陳一樣的紅發,拼了命,只挑紅寶礦吃,要讓發色染上艷紅,若不是勾陳一句「粉晶那樣柔軟的顏色好像比較適合你」,現在的鈴貅大概也不會是粉女敕女敕的貔貅一只。
「我忘了,太久了,想不起來了。」勾陳淡淡莞爾。「大概是連同我挖掉的心,一塊丟棄了吧。」他似真似假的說著。
以前的小鈴貅乍听見那般不可思議的「挖心事件」,嚷嚷著不信,認為他在誆騙她,要他掀衣給他瞧瞧傷疤,他像安撫娃兒一樣,模模她的頭,說︰我這麼愛漂亮的人,怎可能容許身上帶疤呢?好好好,真要瞧,就瞧吧。
辦裳底下,是毫無瑕疵的一片果膚。
所以,鈴貅對于勾陳直稱自己沒有心這件事,始終抱持懷疑,今天又听他舊調重彈,真的好想問清楚,他的心,到底在不在?
「怎麼?小丫頭擔心以後也染上這種病嗎?我看,是你們三只會讓無數的公貅罹患相思病吧……呀,不對,懂得相思的貔貅沒有幾只,你們貔貅的情感遲鈍的出了名的。」勾陳可以無視鈴貅投來女娃兒顧盼情郎的粉色目光,全然置身事外,只用對小阿說話的口吻在笑,他要鈴貅明白,他待她無意,只是長輩對晚輩的疼愛,就像他疼愛著她娘一樣,不可能變質。
吶那廂在說著無關緊要的閑話,內容包含什麼,並沒有傳達到另外這邊—— 梟這一廂。
嘖,什麼怪問題?
她和別只男人在一起?
在一起就在一起呀,關他啥事?她又沒跟他簽契約,兩方誰都不許變心,他也不喜歡她來干涉他和誰在一起呀!
爛問題。
發現她加入疫鬼群聚作亂,奉命咬死她,他下得了手嗎?
那只家伙如果不听他的勸,故意跟他作對,他叫她別和其他疫鬼鬼混,她偏要去做,那麼,他客氣什麼?!
是她自己不要命,他又何必替她珍惜?
結論,勾陳問了兩個極蠢極愚極不需要思考就能回答的問題。
一,隨便她,他才不干涉,愛流連在哪只男妖懷里就在哪只男妖懷里。
二,下得了手,咬她也絕不嘴軟。
就是這樣。
隨便她,他才不干涉,愛流連在哪只男妖懷里就在哪只男妖懷里……
隨便她,他才不干涉,愛流連在哪只男妖懷里就在哪只男妖懷里……
隨便她,他才不干涉,愛流連在哪只男妖懷里就在哪只男妖懷里……
那是誰在說話的聲音?
那是哪只兔崽子說話的聲音?!
梟不知道,他只知道,額際幾條青筋,已經暴突到快要噴出來——就在他一百次很火大的從惡夢中彈坐起來,模著滿額汗水,怒氣整個大爆發,轟然下床,穿衣套褲子,低狺咬牙的嘴,忿忿吼著——「到底想怎樣呀?!苞我摃上了是不?!懊呀!本大爺怕你嗎?!下這種小人毒報復我!」
梆完,他就咻地飛出貔貅洞,向來不甚靈敏的嗅覺,不知怎地,突然變得極為靈光,清晰地聞盡千里之外,輕而易舉便尋到屬于她的氣味。
然後,他就站在她面前不到二十步,看見眼前景象。
她和另一個男人抱在一塊?
她和另一個男人抱在一塊?!
咦?他還在做夢嗎?
有可能,最近夢見她的次數頻繁到十根手指頭都數不完,夢境亂七八糟,有兩人一塊玩水,一塊歡愛,有櫻花樹下哭泣微笑的她,有被他狠言拋下而面露驚嚇的她……就算夢見她的水性楊花,移情別戀,也不無可能——但,不爽。這一景象,他很不爽!
他抹抹臉,想清醒過來,這場夢太討厭了,他不想忍受。
大掌抹過眼鼻,自薄唇旁挪開……
眼前一切,沒有消失,她仍是在另一個男人懷里!
掄成拳的左掌,指甲深深刺入掌心,會痛。
夢是不會痛的。
所以,她是真的躺在另一個男人懷里!
先前他自己在心底哼哼冷嗤的「答案」,此時哪里還記得個屁?
他不干涉才有鬼!
「寶寶!」他像個當場逮到妻子紅杏出牆的丈夫,怒不可遏,雙眼火紅,直逼上前,壓根忘掉自己來找她的目的,是要問清楚她對他下了什麼毒,要她替他解毒,不再受那些夢境所擾。
她與男人同時抬頭,兩者臉上都是吃驚的表情。
她是太意外見到咆哮,她早已經做好了這輩子無緣再見他一面的最壞打算,認為「分開」了,就該是那樣,從那日起,就斷絕奢念,逼自己不可以有任何貪戀,必須習慣寂寞。他留給她的每一件寶礦,她都不要了,不願帶在身上勾引思緒,它們對她而言不是多珍貴的寶物,她不需要。
而男人看見 梟之所以驚訝,因為他正是當日被 梟一腳踩在地上羞辱的疫鬼頭子!
她站穩身子,剛剛絆了一跤,險些跌倒,幸好疫鬼大哥眼明手快,扶她一把,才有現在兩人仿似摟抱的姿勢。
「你在做什麼?!」 梟不顧力道是否拿捏得當,一把將她從疫鬼頭子身上扯回來,甫站定的她,又踉蹌險倒,落入他肌理憤張糾結的雙臂內。「你背著我在跟這個男人做什麼?!」
梟沒有認出疫鬼頭子,此時他眼中容不下路人甲乙丙丁,瞠大的金眸里只有火光,以及她。
她愣愣地微張著唇,一時之間,反應不及,半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能傻呆的凝視他。
「心虛不敢說話嗎?!」 梟咄咄逼人,出手鉗住她的下顎,搖蔽她。「離開我沒多久,馬上就勾搭別人,這麼不甘寂寞?!」他本來就是壞嘴的男人,損人不留情面,也不先反省想想,自己才是無情無意,始亂終棄的混賬男人。
「……分,分開了。」好半晌,她才緩慢開口。「我們,分開了。」
「分開了又怎麼樣?!分開了你就可以找其他人是不是?!」
當然是。分開了,他是他,她是她,誰都不用理睬誰,他自是明白這個道理,更總是實施的徹徹底底,痛痛快快,但這道理套在她身上就是不行!
憑什麼不行?!憑……憑……憑他 梟說不行就是不行啦!
「我已經,不叫,那個,名字了。」她臉上一抹倔強。
「什麼?」他沒听懂。
「我,不叫,寶寶。分開了,什麼,都一起,分開了。」
人,分開了。
靶情,分開了。
必憶,分開了。
快樂,分開了。
痛苦,分開了。
所有的所有,分開了。
是他先說了要分開的……
是他先不要他與她共同的甜美回憶。
他不要了,她也不能要……
「你你你——你太絕情了吧?!連我取的名字都不要?!」明明比較絕情的人是他,他卻一副深受背叛打擊,慘遭變心對待的棄夫樣,指控她道「見到我沒先說聲好久不見,問問我近況好不好,直接拋來這麼無情無義的畜生話,你以前不是這種壞家伙,誰把你帶壞了?!」
全世界最沒有資格說她是壞家伙的人,就是 梟,偏偏他自己沒檢討,只懂得要求別人。
他同樣沒跟她問聲「好久不見,最近可好」,畜生話之前說的比她更絕更狠更多,現在角色互調,才嘗到被淪為被棄的那方,多不是滋味。
「分開了,就,不用,那樣做,因為……沒有,意義。」她淡淡說著,口吻沒有起伏,目光從他臉上移開,不看他。
意義是啥鬼?!
他只听過意婬啦!
「你說的男人就是他?」疫鬼頭子站在一旁問。這些時日,他試圖說服她加入他的召集,與與她胡聊不少,她是一個少言的丫頭,要哄她敞開心胸,說出關于她的故事並不容易,幸好他耐心十足,終于听見了藏在她眉宇間淡淡惆悵的原因。
身為雄性,听完她的經歷——那段她仍相當珍惜的「回憶」——心里只有一個想法,便是她遇上欺騙感情的混蛋禽獸!那男人絕對絕對是抱著玩玩的心態,才來招惹她,從頭到尾都不帶真心,他待她的好,不過是一種手段,要她愚蠢的交付身心,得手後又拍拍走人。
當他將他的想法說出來時,她臉上浮現出叫人于心不忍的震驚與倉皇,好似他說了多難以置信的可怕事情,她一定不曾想過,天底下,竟有這般惡劣行徑,更不去深思,自己成為惡劣行徑中的某一犧牲品,還愚昧無知的緬懷丑陋難堪的過往。
但他沒料到,他口中的男人,竟是一只貔貅。
「嗯……」她下意識想逃離 梟,細細掙扎著,此舉叫 梟更為光火。
「好呀,跟你的新男人告我一狀,說了我的不是,是不?」 梟惡狠狠轉向疫鬼頭子。他並未認出眼前男人是誰,只知他是她的同類,但不知他是他打傷的那只疫鬼,現在疫鬼頭子有了新的身份——和他搶女人的臭家伙! 梟五官猙獰,不似生性慵懶淡漠的神獸貔貅,反而更近似他原本的「惡獸」模樣。「你想替她出氣抱不平,教訓我這個惡意玩弄她的惡徒,是不?!來呀!來打一場呀!」
梟像只易怒的斗雞,見誰就想啄。
「不要,打架!」她想阻止。
「你站到一旁去!」他吼她。被掌風掃到可不是好玩的!
「不許,傷他。」她站在疫鬼頭子那邊。
當下, 梟情緒整個大爆炸!
「你現在是什麼意思?!保護他?!扞衛他?!巴他一個鼻孔出氣?!怕我失手誤傷你的心肝寶貝?!」他幾乎是跳起來咆叫,扭曲著嘴角,被胸腔那股氣給悶得郁結。
「你,不可以,以強,欺弱!」她說。對疫鬼而言,貔貅是恐怖至極的克星,毋須動手就清楚勝負。
「你又知道一定是我打贏他?!萬一是我被打趴呢?!萬一是我遭他暗算呢?!為什麼你護他不護我?!」吃不到糖的小阿兒,會有怎生行為舉止,此時的 梟就是活生生的實例。
「……我們,分開了。」所以,他不會容許她這麼做,他有多麼高傲的尊嚴,她是清楚的。同樣,她也努力克制著,叫自己不能這麼做,她沒有那個權力……
分開分開分開分開分開分開分開分開……她不斷強調這兩個字是怎樣?!
分開了,所以楚河漢界劃分好,她一國,他一國,不能有些些交集。
非得干干淨淨斬斷嗎?!
非的像兩個陌路人,你不理睬我,我不管你死活?!
非得……眼睜睜看她在別人懷抱里?
「分開了,所以就算我被打死,你也不打算多瞧我一眼,是這個意思嗎?」 梟冷聲問。
「……是你說,要,分開的……」為何要表現出很生氣的模樣呢?當時他說要分開,她深受打擊,震驚且茫然,他也是很憤怒,好似氣極了她會糾纏不清,現在她強迫自己不許流露半點依賴,不可以顧盼,不可以渴望,他卻又……
他究竟要她怎樣?纏也不是,不纏也不是,她怎麼做,他都不滿意嗎?
是他先轉身離開,是他說,沒有要一輩子在一塊;是他說,他們早就分開了……
原本,她只有難過而已,難過之中夾雜一絲絲痛楚,但沒有任何埋怨不甘,直到遇見疫鬼大哥,她的故事在他眼中一無可取,她以為是甜蜜的點滴,竟是欺騙與戲弄。她好希望自己仍舊無知,仍舊沉浸于虛偽和幻想編織的夢境里,去相信他待她的好,是真心誠意,沒有任何造假或惡意;去相信,分離只是因為不愛了,而不是自始至終,就是一場打發時間的小小游戲……
當真相越發清楚,事實更加難堪,她對 梟……開始存在著一些些的恨。
對,恨他。
稗他為何要招惹她?恨他為何要破壞她的寧靜孤寂?恨他讓她愛上他,又收回愛他的權利;恨他說了許多謊言,更恨浸婬在他的謊言之中,無以為幸福降臨的自己……
她沒有恨過誰,遭受亂石驅逐時沒有,听到不堪入耳的唾罵時沒有,讓懼怕疫鬼的人們拿東西敲破頭時沒有,但她卻在 梟身上,甫嘗到「恨」的滋味。
不是恨之欲其死,亦非恨之深入骨髓,此生再也不願見到他的面容,她沒有恨得如此濃烈,卻不表示它不曾存在。
她氣惱他,仍渴望見他;她討厭他做過的欺哄,但又眷戀他醇厚的嗓音……
「我提了要分開,你倒把它執行得徹徹底底,當做以前和我啥事都沒有發生過,最好以後路上遇見,來招呼也別打,你是這樣打算的吧?」 梟逼問她。
這只小疫鬼最好是有這麼絕情絕義,他都沒準備要與她斷的這麼干淨,下一次期,她是他頭一個想到的人選,也是唯一一個想到的人選……
「分開了,那樣,也好。」她垂下長睫,同意他的「提議」。
「你——」他看錯人了!他看錯人了!他以為她沒脾氣,結果她一生氣起來,拗得像條牛!「你是在說氣話吧?!報復我之前也說了一串狠話的冤仇,想叫我嘗嘗你的氣憤與不甘,你心眼太小了吧!」
若瑤貅在場,一定堵上一句「你沒資格說別人」回去。
「你要,這樣想,也,無妨。」她巴掌小臉上,維持淡淡情緒,不受他指控而高興或難過。
「寶寶——」
「它不是,我的,名字。」她的細眉,無法自制的攏聚,即使僅是一瞬間,很快便恢復,仍藏不住那兩個字對她的巨大影響。
不要叫我寶寶!我恨死這兩個字掛在我身上!丟臉死!可恥死!破格死了!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寶寶這兩個字!
他這麼說過的,她之後回想起腦子里她珍稀的每一字每一句時,這句話,被她挖掘出來,本以為是她記錯了,可他的聲音,她不會認錯,他在某個時候,吼著這麼說過……
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寶寶這兩個字!
多可悲,她這輩子,最喜愛的字,竟為其深深痛恨著。
然後,曾教她感動而泛紅了眼眶的話語,成了諷刺。
叫你寶寶好不好?寶貝的寶,百寶的寶,寶物的寶,瑰寶的寶……
他並不是用珍視的心情,為她取名,而她,像個傻子,好開心,好激動,以為他是上天賜予的寶物。
無論他給她名字的那時,她有多喜悅,他說著痛恨寶寶兩個字的聲音總會緊隨而來,打碎她回憶過往時,不願去沾污那些甜美快樂的小小希冀。
叫你寶寶好不好?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寶寶這兩個字!
多矛盾的兩句話,擺在一塊,叫她只覺得酸澀難堪。
「好,你這麼爽快——以為我稀氨嗎?!我今天到這里,只不過想叫你解開你施放在我身上的疫毒!否則你跪著求我來,我也不來!」 梟口不擇言,起到七竅生煙的腦袋,已經能夠容納不下「理智」——這種他本來就很缺乏的東西。
「我沒有,對你,施放,疫毒……」她眸中頓時浮現擔憂。「你……身體,不舒服?」
「對!」不舒服!從頭到腳,從頭發到指甲,全都不舒服!
「貔貅也會中疫毒?說出去笑掉眾人大牙。」疫鬼頭子在旁嗤笑。
「我直接打斷你的大牙比較快。」 梟十指扳得咯咯作響,不用等牙笑掉,他只要一拳就行。
疫鬼頭子嘲弄的說著「貔貅也會中疫毒?」,她卻不由地慌張地想,他說過他是特殊的貔貅,並非純種,他的爹親,之前是人類……他說他不會變成獸形貔貅,他說他鼻子不像所有貔貅靈敏,又沒有可能……他沒有辦法像貔貅一樣,抵抗所有瘟病疫毒?
這……
「我,沒有辦,辦法,解疫毒,你你,你要趕,趕快找,找人替,你,……你的,雙親,應該,可以,快去求,求他們,幫忙……」她做不到對他完全疏離,她擔心他,不樂見他有一絲一毫的受傷或危險。
「少裝好人了!你心里想說的應該是‘分開了,我才不要替你解毒,你就等著活活被折磨死’,對吧?!」他狠狠污蔑她,句中「分開了」三字,今天他已經從她口中听見夠多了,他帶著惡意嘲諷,咬牙輕蔑的吐出它們。
「我沒有……」沒有這麼卑鄙的想過,更沒有想對他下毒。難道,真是她身上的疫毒作怪,侵蝕他……如何是好,他必須要快些找人幫他解去疫毒呀……
「找疫鬼解毒,不如像她所言,去找你的同類貔貅來得快又省事,我們疫鬼只會放疫毒,不會解。」疫鬼頭子又插嘴。
我們?
梟斜眼瞟過去。
這家伙用「我們」來囊括他和小疫鬼?
听起來真是……媽的叫人很不爽。
他都沒有過「我們」了,這只雄疫鬼爭什麼爭呀?
而她,也默默從容雄疫鬼的「我們」。
她和雄疫鬼是「我們」,他呢?他和她算什麼?!
分開了,她找到另一個成雙的伴,就把他拋遠遠了?!
太過分了!虧他還……還被家人和勾陳恥笑得了啥「相思之病」,看起來得病的根本只有他單方面,這只喪盡天良的畜生小疫鬼九成九連想起他一遍都沒有吧?!
他中的毒真是太不值得了!
而且,毒性越來越強,強到他的胸口開始感覺到疼痛。
「 , 梟?」她看出他的不對勁,糾結的憂郁更深。
「滾遠一點!」他吼。不要靠過來,他不想再中另一種疫毒!
「快去找,你爹娘,快去,拜托你, 梟……」不要在這里浪費寶貴的時間,先自救要緊吶……
「不用你管!」他不領情,揮開半空中她伸來的小小柔荑。「分開了,就別假惺惺你有多關心我!」他用她刺傷他的話,回馬槍還給她。
她動作一僵,宛若千斤重的手掌緩緩垂回腿側。
分開了,連關心都不可以……
她沮喪垂首之際,听見 梟冷冷又道︰
「你若是與其他疫鬼一起惹上是非,我一定不會對你手下留情,咬你去天庭領功這種事我也做得出來,畢竟,我們分——開——了——嘛。」尾音拖得又長又慢,又酸。
他的目光,在她與雄疫鬼身上流轉一圈,充滿憤火地猛然撇開,多看一眼都幾乎叫他失控。
他來去如風,匆匆至,匆匆走。
第一個說要分開的人是他沒錯,可他的心思不過是「暫時」,也覺得小疫鬼會痴心等他,即使他親口說過要她別等他之類雲雲的,他亦相信,不知變通的她,只消他在勾勾手指,奉送幾句甜孜孜的話語,害怕哄不了她嗎?
他太有自信,認定轉身回頭,她仍會乖乖站在原地,君羊耳卯獨家,不用費心追逐,一伸手,便能重新拉她入懷,而她,蓄滿愛意和信任的眼神,不會改變。
第二個不斷重復說著分開的,是她。淋灕盡致的發揮了「分開了」這幾個字的遠大含義,甚至無限擴展到不用打招呼問好,不用頷首致意,不用關心,不用交集,連名字都可以不要。
真的,分開了。
這個頓悟,一點都不爽快!要接受此一現實,比生吞火炭更燙喉,更難受。
懊死的疫鬼,該死的疫毒,該死的分開。
梟從上一世的惡獸,再到這一世的貔貅,漫長生涯里,不知帥氣的轉身離開多少回,「分開」之于他,如同吃飯喝水,皆不費吹灰之力,拋下了誰,笑別了誰,撇開了誰,從不帶走半絲惆悵與不舍。
他頭一次嘗到「分開」的滋味。
一種五味雜陳的滋味。
一種「她選擇了另一只同類」的極酸滋味。
一種「她不再屬于他」的苦澀滋味。
一種「她不要他了」的……可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