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ntaMonica嘉義巡回演唱在滿場拌迷的尖叫不舍之下畫上句點,這也意味著reaL在年底的新專輯發表之前,不會再有任何的公開活動。
沒有人想回飯店,所有的人都擠在後台狂歡,不顧一月的寒冷天氣,拿起啤酒便玩起你澆我、我澆你的游戲,不管是感冒、喉嚨沙啞還是全身酸痛,那都是明天的事情了。
罷開始時,還有看到亦陽與夏沁雅,半小時過去,兩人相偕消失。
司雨關上攜帶式攝影機,離開了陷入半瘋狂的人群。
棒球場上空蕩蕩的,很難想像就在一個小時前,這塊偌大的地方還擠滿了人,安可曲時的燈光有如白晝。
上了二樓,在外野區的位置坐下。
空氣很涼,四周很安靜,滿天星斗下,司雨此刻心清神明。
「程、司、雨。」武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點起煙,對著她直笑,「你這樣算是擅自月兌隊喔。」
司雨給了他一記微笑,「干麼跟在我後面?」
「擔心嘛。」
「我又不是去什麼危險的地方。」
武焰揉了揉她的發,「你是reaL的隱形團員啊。」
只有他們會叫她隱形團員。
司雨笑,一半是高興,一半也有些感傷。
武焰雖然有時候會捉弄她,但事實上她很明白,他把自己當做妹妹一樣,工作時是伙伴,私底下他們無所不談除了那個Sun&Rain的秘密之外。
「我剛好有事要跟你說。」
「怎麼啦?這麼認真。」他端詳著她的臉,「你這陣子老是皺著眉,女孩子皺著眉不好看。」
「以後不會了。」
「不是有事要告訴我,說吧。」
「我、我……」連說了幾個我,她終于還是說出口了,「我要辭掉工作,先跟你說一聲。」
武焰將煙蒂捻熄,「怎麼這麼突然?」
「也不算突然,其實自從上次我被音箱壓到之後就已經開始考慮了,直到回到台灣,才終于下定決心。」她放做輕松的微笑,「我二十六歲了,總覺得再不為將來打算,會有一個很淒涼的晚年。」
「留下來,如果你子孫不肖,我會照顧你。」
司雨想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覺得眼眶一熱。她也很想留下來,永遠在reaL身邊,永遠看著亦陽,光明正大的關心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可是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已經不是想不想,而是行不行的問題。
雖然這樣想有點自私,但是她之所以能長時間單戀,是因為亦陽心中沒有別人。
這一次,亦陽是真的戀愛了,他心中的公主夏沁雅也回報同樣熱烈的愛情,他們的感情進展迅速,會很快的在一起。
她試著問過自己,如果亦陽真的跟夏沁雅在一起,自己是不是還能心平氣和的將工作做到最好?
答案是,不能。
她會躁怒、嫉妒,會皺著眉,或是動不動就嘆氣,這種人很討厭,司雨不要自己變成這樣的人。
「對不起,武焰,我不是為了撒嬌才這麼說,我是真的要辭職。」她低著頭,不過是很簡單的話,卻花了她很多力氣,「擔任你的助理會是我這輩子最好的一份工作,謝謝你。」
武焰伸手攬住她的肩膀,「第一次看見你心事重重。」
「現在發現我是女生了嗎?」
「你本來就是女生。」
司雨聞言想笑,但不知道為什麼,卻哭了出來。
他索性將她抱在懷里,像哄孩子似的輕拍她的背,讓她在這個無人的棒球場上哭個痛快。
千頭萬緒的心情像是找到出口似的,瞬間潰堤,哭聲越來越大,她早就知道這段單戀走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只是沒想到面對的時候,會遭受這麼大的痛苦。
她已經好幾年沒這樣放聲大哭了,心難受,但狂哭的感覺居然還不壞。
武焰輕拍著她的肩,司雨直到覺得眼淚掉夠了才抬起頭,同時赫然發現亦陽與夏沁雅竟雙雙站在她面前。
由于逆光,她看不清楚他們的表情。夏沁雅應該還好,至于亦陽,想必他會很驚訝,相識多年,她不曾在人前哭過,何況今夜是放聲大哭。
亦陽蹲下來,從外套口袋拿出手帕,往她臉上一陣亂抹——「哭得那麼大聲,我在好遠的地方就听到你的聲音了,武焰欺負你?」
「不是。」哭過的她鼻音很重,「是我自己的問題。」
「你的問題就是我的問題,快點說出來。」亦陽一把撥掉武焰放在她肩上的手,「誰欺負你?」
司雨淚眼婆娑的回答,「我是喜極而泣。」
「喜極而泣是這種哭法?你當我是笨蛋?」他在她身邊坐下,不忘將夏沁雅一起拉住,「快說,本大爺絕對會站在你這邊。」
「真的?」
「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了?」
武焰清咳了一聲,「亦陽,我想這件事情維持中立會比較好。」
「焰哥,現在是我們的小司雨有問題,怎麼可以袖手旁觀呢?」語畢,他還不忘轉向夏沁雅,「對嗎?」
夜色中,夏沁雅沒說什麼,只微微的笑了。
司雨看著那樣的笑容,真是造物主的杰作,一個頷首,身旁的人都要相形失色。
她擦干眼淚,勇敢的抬起頭來,「亦陽,謝謝你的支持,我決定再去-書,為轉行作準備。」
亦陽好似沒听清楚,隔了一會兒才開口,「你要離開我們?」
武焰嘆道︰「所以我才叫你不要站在她那邊。」
接下來,是好長一段時間的沉默。
亦陽跟武焰似有默契的一支接著一支煙抽著,司雨則緊抿著唇,夏沁雅雖然處于狀況之外,但也識相的保持沉默,靜謐的冷空氣中,沒人開口說話。
許久,亦陽站了起來——「司雨,-書很好,我支持你。」
「謝謝。」
「預計念什麼?」
「服裝,不過得先念語言學校,我已經拿到申請書了,」雖然早知道他不會挽留,但是看到他如此颯爽的歡送,還是覺得有點難過,她得花上很多力氣才能像以前那樣笑出來,「以前在學校的成績不錯,應該沒問題。」
「那就祝你幸運了。」說完,亦陽便帶著夏沁雅離開了。
兩人越走越遠,背影越來越小,最後終于消失在他們的視線範圍之內。
司雨靠在武焰的肩膀上,看著繁星閃爍的天空,不發一語。
可見的未來在心中塵埃落定,煩躁與憂郁雖然漸漸消逝,失落與痛苦卻逐漸擴散。
像是睡了沉沉的一覺,夢境中經過愛戀,而她就在夢境與黎明的疆界,因剌眼的陽光而醒來。
而後發現,那一切的一切,竟只有在她一人心中留下痕跡。
***
趁著工作結束,亦陽回到英國的家,原本他希望邀請夏沁雅來英國小住幾天,然後趁著西洋情人節一鼓作氣的加溫感情,但最後,他還是決定自己一個人離開,待小潘用電話追蹤,他人已經在機場了。
必到家後,他才發現爸媽到美國參加學術討論會了,附有庭院的兩層樓房只有他一個人,更糟的是英國的氣候非常冷,阻撓了他出門的興致,也由于懶,他更是哪里都不去。
忘了是第幾天,正好是不得不出門補充糧食的時候,夏沁雅的電話來了。
「你在那邊好不好?」
「回家,哪能說得上好或不好。」
「英國天氣怎麼樣?」
「不是下雪就是下雨,反正一定會有東西從天上掉下來。」亦陽看了一眼灰撲撲的天空,「坦白說,如果不是面臨斷糧之虞,我才不想出門。」
「你沒帶助理去?」
「晶晶跟靳煒,小潘和司雨跟武焰,我事實上一個助理也沒有。」
「不考慮找一個?」
「麻煩,萬一像司雨一樣,相處久了卻突然要離開,感覺很不好。」他頓了頓,「少了司雨,武焰就好像少掉了一只手,那天听到他跟女朋友講電話,居然也說舍不得司雨去-書。」
別人看reaL星路順遂,但在順遂的背後花了多少代價,又有誰知道?
簽約時,他們不過是新人,劉哥雖然看好他們,但預算畢竟有限,後來他們堅持要自己做唱片,于是就此開始刻苦的過程。要不是司雨百般支持,出片日期還不知道要延宕多久。
「你呢?」
「也心痛啊,司雨跟我們是革命感情,她這次決定到東京讀服裝,莫烈跟武焰幫她把兩年的學費全部繳清,靳煒借出他前年在東京買的公寓,看,我們對她多好。」
夏沁雅輕笑,「你送她什麼?」
「什麼也沒有。」
「那還敢說對她好?她一個人到東京,人生地不熟,你也沒有稍稍支援。」
「大不了有空去東京找她玩,反正現在交通這麼方便,幾個小時算什麼。」亦陽不以為然的說,「我要是高興,還可以早上在台北錄音,下午跟她喝下午茶,晚上回來開會,遠?一點都不覺得。」
「你們對司雨真好。」
「那是因為她對我們更好。」
這是實話。
即使現在已經有了華人樂壇第一的地位,但亦陽一直不曾忘記reaL是怎麼出道的。
第一張唱片做足了半年,不是工細,而是因為時間太有限。
別人的錄音室是連續幾天幾夜的使用,而新人就只能卡中間的時段,運氣好的話可以有一整天,運氣不好時,練個兩、三個小時就散也是常有的事,有時候甚至只是修改幾個音符就結束。
為了配合錄音室的使用時間,只能做一些兼職,兼職的薪水不多,數不清有多少次是吃泡面過日子。
司雨知道後,跟劉哥要求中餐時多訂四個便當,接著還從公司的倉庫翻出舊的微波爐,每天下班時替他們帶吃的東西過來,WMM的中餐訂哪家的便當,住處的桌子上就會出現哪家便當,連附贈的飲料都不會少帶。
夏沁雅微感驚訝,「四個便當不輕耶。」
「所以啦,證明司雨對我們有多情深意重。」
「司雨提了多久的便當?」
「足足半年,風雨無阻天天來。」亦陽想起那時候被他們戲稱為司雨牌的便當,忍不住一笑,「在LiveHouse演唱也沒什麼錢,等到薪水下來,只會想買好一點的樂器,就這樣,一直都很窮,別人天天吃便當吃到怕,可是那個便當對我們來說,是一天中最好的一餐,更妙的是初二、十六公司拜拜的水果,最後總是會出現在我們的冰箱里。」
夏沁雅微笑,「真的?」
「有一次我們去公司剛好在拜拜,被劉哥拉去,看到桌上一整排都是我們喜歡吃的水果,差點昏倒,覺得很像在拜自己。」其實他刻意省略沒說的是,那時還有一大疊他最愛的東尼玉米片。
每天回到住處,桌上一定會有她留的紙條,告訴他們冰箱有些什麼吃的,要微波幾分鐘。
司雨很體貼的一點是,雖然她看到他們玩音樂玩到敗家的事實,但也能體諒一個男人的自尊心,她為他們所做的一切,全部建立在「公司資源」上,簽字後也屬于WMM的,他們使用得理所當然。
「我之前還以為所有的新人都是這樣,後來直到reaL紅了,看到新人被訓練的情況,才知道不是。」
「司雨為什麼對你們這麼好?」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他半眯起眼,遙想著說︰「那時錄音,第一張唱片是工業搖賓,司雨為了我們想要的錄音效果,百般交涉借來了價值百萬元的鼓,還有一把造價七十多萬的吉他,我看不到她費了多少心力,但知道她對我們真的是盡心盡力。」
亦陽有一點沒說的是,後來專輯大賣後,他回到店里將那把吉他買下當作紀念除了寫歌錄音之外,並沒有正式出現在會刊或是演唱會上。
並不是為了保密或是更深沉的理由,而是吉他正面有reaL團員惡作劇的簽名以及司雨的涂鴉,他,怎麼可以帶著一把有著鬼畫符簽名以及怪水草圖案的吉他亮相?
驀然,他笑了出來,「我們跟司雨的感情很深,連她寫的那些丑不拉幾的字條都還留著。」
「什麼丑不拉幾的字條?」
「司雨的字很丑,就像小學生那樣歪歪斜斜的,在我台北家里有一大堆她寫的丑字條。」亦陽笑了起來,「我十四歲就離家,這里住任,那里住住,跟朋友感情雖然不錯,但不會有誰管我吃飯沒、睡飽沒,第一次看到司雨留在桌上,提醒我們要吃冰箱內食物的字條,我覺得很感動,于是就把紙條留下來,現在已經累積到一整個抽屜滿滿都是。」
就亦陽的人生來說,幾乎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邏輯解決,但這件事就是在幾乎之外。
即使換了另一個企宣人員,就算咬著牙,他們還是會出道,只是過程就不會那麼愉快了。
「所以reaL一直沒有出文字書,是因為那些回憶太棒了,我們完全不想跟別人分享。」他的聲音在笑,「你不要看司雨個子那麼小,她能做的事情很多,永遠有精神沖鋒陷陣。」
「這我相信。」
「以前雖然也曾分開過好幾個月的時間,不過也許是知道只要開始工作就可以見面,所以從來沒把離別放在心上,但這次不一樣,想到即使回到崗位上,司雨也不會出現,感覺就滿奇怪的。」
夏沁雅微微一笑,「你跟司雨的感情特別好。」
「他們應該也是一樣吧。」
「我前天才跟武焰踫過面,他就沒你這麼長情。」
「長情?」亦陽笑了起來,覺得這兩個字非常有趣,「武焰想聆歌啊,有那種五官美艷、氣質純真的女朋友,誰會管普通朋友死活?」
夏沁雅被他逗笑了,「你根本就是無端遷怒。」
「我才沒生氣。」
「可是在我听來,你好像為了武陷不掛念司雨這件事情感到有點忿忿不平。」
亦陽和夏沁雅聊了許久,大部分都是出道之前的事情,她很有興趣听,也不斷的詢問,對即將到來的合作也懷著很大的期待。
結束電話,亦陽開車到超市購買一些食物,回到家後,他將暖氣打開,隔著玻璃望著,窗外翩翩雪花,吃著冰牛女乃與東尼玉米片,香香脆脆……咦,不對,司雨不在了,以後誰幫他買玉米片?
天啊,他之前居然都沒想到這個問題!
身型修長的人變裝只會更啟人疑竇,可是晶晶跟小潘又不可信賴……還有,他到現在才想起來,夏沁雅難得主動打電話,可是他卻一直提司雨的事情,從認識講到分開所發生的點點滴滴,徹頭徹尾都在說別人的事情,卻沒問她一句好不好,她一定覺得很無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好像某個堅固的螺絲突然松月兌了,軌道不再平順,讓他覺得生活全亂了。
丙然,人月兌離既定的模式後會有一段時間不習慣,跟司雨在一起太久,所以他一下子無法適應沒有她的日子。
司雨,好不好呢?
罷才跟夏沁雅講電話時,他好像快觸踫到一直放在心中的某個疑點,那存在他心中很久,十分疑惑又不願開口問任何人的疑點。
***
東京的二月尚冷,有時飄雪,有時下雨,即使放晴也是寒冷交加,對于台灣出生的司雨來說,這樣的天氣顯然是出門的一大阻力。
美琪說得好,「這叫凍人心迫。」
她曾在一個小時之內,因為紅磚路上的積雪而滑倒兩次,起初鞋子裝了止滑器,卻因使用不慣而行走困難,最後只好放棄,采取焙慢前進法以策安全。只是要認路又要走好,去超市購物就成了驚奇大挑戰。
那天晚上,她打電話給美琪,劈頭第一句就是,「真的是別人的國家。」
「本來就是。」她見怪不怪的語氣。
「我一直到現在才有真實感,每個人說的話都不是中文,招牌上的文字也不太熟識,眼楮看到的東西全都在跟我說你在國外、你在國外。」
美琪大笑,「要是他們說中文,才真的會嚇死你。」
日本人喜歡吃甜、吃生,這些司雨都不愛,她也很明白自己必須先習慣,所以即使四月才開學,她已先飛到東京這次來東京,除了有人出錢,有人借公寓之外,席門也幫了許多忙。
若不是席門的背書保證,東京的服裝學校也不會這麼干脆的收下這個天外飛來的學生。
她的日文到現在只不過是三級的程度,趁著開學前,她想再多念一些與服裝有關的日文書,一些專有名詞及外來語當然也得加強。還有,她得先將居住狽境的地理位置弄清楚,到學校有哪幾種方式,什麼時候搭電車,什麼時候搭公車,如果要去別的地方要怎麼轉車才快速……
當然,到超市的路徑也是很重要的。
只不過,她今天在購物的時候,卻一直想到一個問題她月兌離了reaL的助理群,那以後誰幫亦陽買東尼玉米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