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哥哥,為什麼不追回她?」
是琉璃。雖然她氣若游絲,向海玄依然听得清清楚楚。他轉過身,奔至妹妹床前。「琉璃,你醒了。覺得怎麼樣?」他焦急地撫著她依然蒼白的臉龐-「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她勉力微微一笑,「醒來有一陣子了。」
他望向她,因她清醒而燃亮的眸光瞬間沉黯,「你很難過吧?對不起-都是因為哥哥。」
「我不難過啊,」她直起上半身靠在床頭,「只是有一點累而已。」
「我指的是季海奇。」
「海奇?」她怔忡數秒,忽爾轉過頭去,靜靜流下兩行清淚。
向海玄知道她正強忍著悲痛,「對不起,琉璃,真的——」他語音一哽,再也說不下去。
向琉璃深吸一口氣,「究竟是怎麼回事?哥哥,你一直沒告訴我季風揚是你的親生父親-而我,又為什麼突然成了季家的女兒?」
「對不起,琉璃,原諒我和爸爸一直瞞著你。其實,媽在嫁給爸爸前就已經懷了你。」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所以我們並非同母異父,而是同一對父母所生的。」
「是的。」他握住她的手,眸光企求,「你能原諒我的隱瞞嗎?琉璃。」
她沒有回答,徑自陷入了沉思,「爸爸真是了不起,我們都不是他的親生兒女,他卻依然愛了我們二十年。」
「他是個好男人。」向海玄亦有同感,「我想他深愛著媽媽。」
她倏地回過頭,眸中閃著淚光,「可是你一開始並不信任他,不是嗎?在我六歲以前,你一直只喊他向叔叔。」
向海玄握住她的手一緊,「因為那個時候我無法信任他。連親生父親都可以對我這麼絕情了,何況是其他男人?」
「季風揚真的那麼糟嗎?你從不肯提起他。」
「我恨他。」他輕描淡寫地說出了心中的怨恨。
「我可以明白你的感覺。」她溫婉地說著,「你失去了母親和哥哥,一個人孤零零地身處異鄉……」
「我還有你,琉璃。」
「所以你才會日日守在我床前。」她的眼眸再度蒙上一層淚霧,「當時我只知道你是全世界最溫柔體貼、最關心妹妹的好哥哥;現在我才懂得,其實你每次看著我時,都在恐懼會再度失去親人︰每一次我昏睡醒來看見你紅紅的眼眶,都是因為你才哭過。哥哥,我真的不該跟你吵架,我不該不听你的話,你是這麼愛我,小心翼翼地就像害怕踫碎了我。哥哥,你當時也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你一定也很寂寞……」
她低低抽泣著,眼淚如決堤般一發不可收拾。向海玄心一酸,伸出雙臂抱住了她。「別哭了,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哥哥,」她將臉頰埋入他的胸膛,「我真慶幸自己是你的妹妹,有你這樣的哥哥是我最大的幸運。」
「你不恨我?」他啞聲問道,「因為我,你跟季海奇才會……」
「哥哥,」她哽咽著,淚水幾乎濕透了他的衣襟,「我是真的愛他……」
「琉璃!」
「就算知道我們有血緣關系,知道他是我的堂哥,我還是愛他。」
他閉上眸,「我知道,對不起。」「我也愛哥哥,但和愛海奇的感覺不一樣。海奇就像是……像是光彩奪目的鑽石,看著他會讓我張不開眼楮,可是又忍不住想張大眼楮看清楚他,想把他握在手里——哥哥,你明白那種感覺嗎?」
向海玄的心一緊。她是真的愛上海奇了,愛得很深、很深。
「他也是我哥哥,可是我沒辦法把他當成哥哥。」她心碎地低喊,「我沒辦法收回對他的感情,也改不了,我沒法子,真的沒法子……」
「我知道,我知道。對不起,琉璃,都是我不好。」
「不,不干哥哥的事。」她仰起頭,漾著淚光的星眸凝住他,「我不怪哥哥。哥哥愛我,海奇也愛我,琪姊說得對,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逸琪?」向海玄微微失神,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這個名字。
「琪姊跟你一樣,是個很寂寞的人。只不過你還有我,她卻真的只有自己一個人。」向琉璃的嗓音含著深切的同情,「她一定很堅強,才能承受那種寂寞。」
「是嗎?」向海玄的心底酸酸澀澀的,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他從口袋里掏出已經完整的十字架項鏈,怔怔地撫著冰涼的鏈子。
「這就是你一直帶在身邊的鏈子,也就是你哥哥送你的那一串?」向琉璃仔細凝睇,禁不住輕喊一聲,「另一半也合上去了。是什麼時候的事?」
「逸琪交給我的,她說是海澄臨終時的托付。」
「海澄?」
「就是我的雙胞胎哥哥,也是你大哥。」
「海澄。」向琉璃咀嚼著這個第一次听聞的名字,一股親切的暖流竄過心田,這個人也是她的哥哥。突然,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死了?」
「嗯。」向海玄黯然地回答。
「怎麼會?」
「為了救逸琪被車子撞死了。」
向琉璃捂住唇,沒想到桑逸琪與季家有這段淵源,她也同時明白,為什麼哥哥會在那個下雨天忽然崩潰。
「哥哥,對不起。你一定是在琪姊第一次來家里找我時,就知道這件事了;難怪你會難過成那樣,而我還……」
「沒關系的,琉璃。」
「澄哥哥死了,琪姊一定也很痛苦吧?」
向海玄驀地放開她,「痛苦的是海澄!」
「哥哥,難道你是為了這件事怪她?」她不可置信地間。
「是她害死海澄的!」
「所以最痛苦的人也是她啊!澄哥哥雖然犧牲了生命,但他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死而無憾。可是琪姊不一樣!」向琉璃的眸中閃著澄澈的智能,「澄哥哥讓她背上了十字架,讓她一輩子自責——」
「住口!」向海玄第一次用嚴厲的眼神看著妹妹,「你沒跟海澄相處過才會這麼說。如果你知道他是多麼體貼的一個人,你就不會對他的死如此冷漠。」
「我當然知道他有多好。你忘了嗎?從前我臥病在床時,你總是不厭其煩地將你和澄哥哥的趣聞妙事告訴我,我怎麼會不曉得他是多好的一個人?」她停頓數秒,「哥哥,你還記得我第一次下床走路的事嗎?」
「當然記得。」
「那一天,我對你發了好大一頓脾氣,把你送來給我吃的晚餐弄翻了。」
「嗯,我記得。」他愣愣地,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提起這些往事。
「我記得你當時很不高興,把我罵了一頓後轉身就走。那時候我擔心得要命,怕你以後再也不理我了,所以就拼命地想要追上去……」
「你跌下床來,」向海玄他跌入了回憶,「拼命地喊我,我回過頭看你,卻發現你正努力地爬向我。」
「那是我第一次下床,我還試著站起來。」
「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些?」
「你知道那天我為什麼大發脾氣嗎?哥哥。」
「我一直想問你。」
「因為那天你一直在談澄哥哥,一直在說你多想再見到他。我很嫉妒,我覺得你最愛的人是他,不是我。」她微微一笑,「我怕你有一天會不理我,跑回去找你哥哥。」
「傻瓜!」他憐惜地望著她,「我怎麼可能丟下你?」
「我後來也明白了,你對他就像我對你一樣,充滿了敬意。」她急切地握住他的手,「我也愛他啊,哥哥。從你的敘述中,我早就知道澄哥哥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人物,我也崇拜他,也想看看他是什麼模樣!你怎麼會以為我對他的死無動于衷?」
「那你還那樣說!」
「我說的是真話!你不這麼認為嗎?哥哥,你不認為琪姊為了這件事十分痛苦?」
向海玄默然。他怎會不明白?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桑逸琪自責的程度了,但……
「雖然我認識琪姊不久,但我了解她是什麼樣的一個女人。」她清澄的眸子直直對著他,「你認為她會怎麼補償澄哥哥的犧牲?哥哥,你說啊!你應該比我更了解她才是。」
「她會……」他驀地一震,背脊竄過一道涼意,「她會還他一條命。」「對了。」她輕輕頷首,「這就是澄哥哥把項鏈交給她的原因他什麼人都不肯托忖,卻偏偏要交代給琪姊。」
「因為他怕逸琪尋死,只好用這種方式讓她活下去。」他喃喃自語,似乎可以參透海澄的用意了。
「這樣一來,至少在找到你之前,她會好好地活著。」
沒錯。以逸琪倔強的脾氣,再加上當年偏激的性格,她絕對不想欠海澄人情,更別說是一條命了。她之所以沒有尋死,完全是為了海澄的遺言︰為了達成海澄的邊願,她什麼委屈都能忍,甚至受盡季家上下的欺陵,也毫無怨言——她就是這種女人!
「澄哥哥真了不起,竟然一眼就看出了琪姊的個性。」
向海玄不禁全身一顫。
他的確比不上海澄。海澄不過與逸琪相處了短短幾分鐘,就那麼了解她;而他認識逸琪的時間比海澄長上千百倍,卻還模不透她的想法。他真是個傻瓜,一個徹徹底底的傻瓜!
埃澄與琉璃為什麼他們都有一雙那麼清澈的眼眸,一顆那麼溫柔體貼的心?他真的自嘆不如!白白活到三十歲,卻還不如當年只有十幾歲的海澄,以及眼前年方雙十的琉璃!
「我是個瞎子!我的眼楮雖然好好的,卻什麼也看不見。」他咬著牙,「我太不成熟!」
「不是那樣的。」向琉璃搖搖頭,點破他的迷障,因為你對海澄哥哥的愛比任何人都深,所以才會看不清事實。」
「我傷了逸琪,我傷透了她的心!」他痛心疾首。
「其實,澄哥哥給她那半串項鏈還有一層用意。」
「是什麼?海澄的另一層用意是什麼?」
「你得自己去參透,哥哥。」她握緊他的雙手,「你一定可以的。」
「我……」
「你愛她嗎?哥哥。」
「愛?」
他愛逸琪嗎?向海玄怔怔地接收妹妹漾著問號的眸光,內心同樣百轉千回。
他愛逸琪嗎?
向海玄定定地盯著墓碑——這塊石頭下躺著他最親、最愛的人。
他輕輕地在碑前放下一束花,坐倒在墓前的綠色草地上,掏出十字架項鏈把玩著。「海澄,你後悔嗎?」他喃喃說著,「你後悔因為救她而把性命給丟了嗎?」
響應他的只有輕微的風聲,和遠處細碎的鳥鳴。
他並不奢望能听到回答。來這里是為了厘清紛亂的思緒——看著這里綠草如茵、陽光溫暖照拂的平和景象,就仿佛看見了海澄溫煦的微笑。
「先生,以前從沒見你來過啊。」
一個蒼老卻又和緩平靜的聲音喚醒了他。向海玄張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名素昧平生的老人。老人深色的臉龐蝕刻著歲月的痕跡,一雙細小眸子仿佛因看過太多世事而顯得滄桑,但那皺縮的唇角卻漾著微笑。
「你是?」
「我在這里工作很久了,負責照管這座墓園。」
「你整理得很好,謝謝你的費心。」
老人瞥了墓碑一眼,「這位季海澄先生是你的親友嗎?」
「他是我哥哥。」
「原來如此。」老人望向他的眸中露出了悟的神色。
「常常有人來看他嗎?」
「前幾年還有一個愛穿藍衣裳的小姐常來,最近就只剩下那個紅衣女郎了。」向海玄不知道穿藍衣裳的小姐是誰,卻猜到紅衣女郎就是桑逸琪。
「那個紅衣女郎常來嗎?」
「每逢季先生的忌日她都來。人家是帶著花來掃墓,她卻每次都提著一盒蛋糕來。她總是坐在你現在坐的地方,一個人插上蠟燭呆呆地看著。」
向海玄心中一動,想起她曾說過,海澄死的那一天正是她的生日。
老人繼續說著,「我也問過那位小姐原因,她說這位先生的忌日,正是她重生的日子。」
重生?他想起她曾有過的荒唐歲月——吸毒、搶劫、打架……她是指海澄救她月兌離了那段醉生夢死的日子?
所以她帶著蛋糕來祭海澄,因為他給了她新的生命-因為除了他之外,沒有人會為她的存活感到高興?
「有時候,不是忌日她也會來,拿著一串東西在他墳前喃喃自語。」
「她拿的是不是這個?」向海玄攤開手掌,讓老人看清項鏈。
「應該是吧。」
向海玄握緊項鏈,心髒一陣莫名的絞擰。他幾乎可以看見逸琪悄然獨立墓前那孤寂無依的模樣;那景象如此清晰,如此令人心痛,以至于他連老人默默離去也未曾發現。她一定是受了打擊才會來這兒,來對一個永還不會響應她的人傾訴心事。難怪她會說這串鏈子對她很重要——它就像大海中唯一的浮木,唯有緊抓著它,她才有活下去的勇氣。
對她而言,海澄不只是救命恩人,還是她寂寞人生中唯一陪伴她、關心她、扶持她的人。
她是孤寂,竟只能依傍一個早已飄然還去的靈魂。
「海澄,你一定不曾怪過她,對不對?」他既心痛又懊悔,「所以你把項鏈給她,因為你很抱歉讓她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你也希望藉此讓我明白這一點……我真笨,竟然現在才想清楚!我根本沒有資格責怪她,更沒有權利這樣折磨她……」
他悚然一驚,匆忙起身追向老人逐漸遠去的身影。
「那個紅衣女郎有沒有再來?」他急切地間著老人,「她有沒有來?」
「有啊,就在前天。」老人鎮定地回答,眸光中盛著了解,「她說是最後一次了。」
前天?她去求他回季家的那一天?
向海玄驀地倒退數步。
她來說再見,她來向海澄道別!
昨晚離開琉璃的病房前,她也向他道別
那個傻逸琪!她究竟想做什麼?
一陣不祥的預感緊緊攫住他,他惶然驚喊一聲,立即旋身飛奔。
別做傻事!逸琪,別做傻事!
他在內心不停呼喊著,一面駕著車子狂馳。在車上,他試著打電話到公司找她,秘書說她已經好幾天沒上班了;他試著撥她家的電話號碼,卻沒人接听。
他一顆心愈發著慌起來,「逸琪,你千萬別死!你不欠海澄什麼,別傻到用自己的命來還他!」
懊不容易,深藍色的跑車在她家附近停定。他急奔下車,在大樓管理員的幫助下,打開大門沖進她家。
屋內靜幽幽地,听不見半點聲響。
他慌亂地打量四周,尋遍了她的臥房、浴室、書房、客廳、廚房,就是沒見著任何人影。
懊死的!她究竟上哪兒去了?
最後,他回到整潔的臥房,怔怔地望著那張大床。
他記得有一個夜晚,他們在听完音樂會後回到這里,幾乎可以說是迫不及待地褪盡對方衣衫,在那張床上激烈纏綿。
那是個既瘋狂、又充滿激情的夜晚,一切仿佛都刻在他的心版上,他甚至記得所有細節。
他的腦中掠過無數的情景——她輕顰蛾眉的模樣、發怒生氣的模樣、淺笑低吟的模樣、婉轉嬌羞的模樣……原來她的一顰一笑早已深深烙在他心上,無法磨滅。
他是愛逸琪的,從一開始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她。
從他還以為她是季風揚情婦的時候,他就無法克制地受她吸引-每多見她一次,就更加迷戀她一分。
所以他才會對她又氣又恨。因為他無法理解她對季風揚的愚忠,甚至為了她有可能愛著季風揚而妒火中燒!
他是嫉妒!嫉妒季風揚竟獨自佔有她,因為真正想要她的人是他,真正愛她的人是他!
他現在甚至嫉妒起海澄了。對她而言,海澄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她心中佔有最特別的地位。她的心事只說給海澄听,她的委屈,她的痛苦,她的快樂,她的憂傷,也只有海澄知道,只有海澄得以分享。
她曾說過無法體會他與海澄之間的深厚感情,但他又何嘗能插入她和海澄之間?
他嫉妒海澄,他不要在逸琪心中排第二位,他要她最在意他,最好只在意他一個人。
「我的天!埃澄,我是多麼小家子氣、又愛吃醋的男人!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很莫名其妙吧?」
可是他真的好想溫柔地呵護她。真希望這些年來守護著她的人是他,而不是海澄的靈魂。
他本來有機會的,但他卻親手將她推離自己身邊。
天!向海玄雙手緊抱住頭,逸琪究竟上哪兒去了?
蚌然,他心中一動,沖到桃心木衣櫃前打開它——
她走了。
他瞪著空空落落的衣櫃,驀然體會到這個事實。
她還活著,並沒有離開這世間。
但為什麼他會覺得仿佛離她更遠、仿佛再也沒有與她重逢的機會?
我要走了,海玄。我很想對你說聲再見,但……
她走了,而且沒有對他說再見。
因為她已經決定不再和他相見,她決定離開他的人生軌道,永遠不再和他交會。
這個認知令他的心髒一陣劇痛。
而他最恐懼的是,沒有了海澄給她的項鏈,她要拿什麼支撐自己?沒有人可以听她說,沒有人可以安慰她,孤零零的她要何去何從?
她要如何面對以後的人生?他不敢想象。
向海玄失魂落魄地回到琉璃的病房,卻在剛踏進門時便看見他最痛恨的人。
「你!」他瞪住季風揚,眸中熊熊燃燒的恨火幾可燎原,「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來看我女兒。」
「誰告訴你琉璃在這里的?」他凝眉,忽地靈光一現,「是逸琪對不對?逸琪在哪里?」他抓住季風揚的衣領,「告訴我,她上哪兒去了?」
「我不曉得她在哪里!」季風揚甩開他的手,「我打電話找你,你的助手告訴我你在這兒。」
是小賴,不是逸琪。
滿腔的失望幾乎要吞噬他,「她究竟上哪兒去了?」
「我怎麼曉得?」季風揚毫不在意地聳聳肩,「前兩天她留下一封辭職信要秘書轉交給我,就沒再去公司了。」
「她的信上有沒有說什麼?」
「她說她十二萬分地抱歉,說她將會盡一切力量說服你回季家,說她可能沒辦法再替我工作……」
向海玄不禁倒退數步,「她真的走了……」
「這個賤女人!也不想想她一切都賣給我了,竟然還一聲不響地溜得無影無蹤。」季風揚恨恨地說道。
向海玄驀然揚首,射向季風揚的冰冷眸光令他忍不住背脊發涼。「你沒資格這樣說她,她不欠季家什麼!」
「她害死了海澄,就應該贖罪!」
「那也只有海澄有資格怪她!不……」他忽然猛力搖頭,「就連海澄也沒資格。」
「你說什麼呀?海玄。」季風揚緊蹙眉頭,「你該不會愛上她了吧?」
「我是愛她,那又怎樣?」
「那麼你願意回到季家-?」
向海玄一怔。
季風揚露出滿意的笑容,瞥了默默坐在病床上的向琉璃一眼,「琉璃,你和你哥哥一起回季家來。」
「不論我姓不姓季,」向琉璃平靜卻堅定地開口,「我永還是向石樵的女兒。」
「你的意思是……」
「爸爸愛了我二十年,他永遠是我父親。」
「你不願意?」季風揚無法置信地瞪她,倏地轉過頭來,「那你呢?海玄,你怎麼說?」
他冷哼一聲,語音干澀,「你早知道答案。」
季風揚氣得渾身發抖,「這麼說你是堅決不回季家-?你完全不顧桑逸琪的想怯?」
向海玄一愣。
「你知道,逸琪一生最大的心願就是求得我們的原諒。」季風揚抓住了他的弱點,步步逼進,「我也明白告訴她,如果要從我這里得到寬恕,唯有說服你回季家來。怎麼,你不願意為她做些事嗎?」
為逸琪做些事?為了她回到季家?
向海玄的腦子霎時瘋狂地運轉起來,內心亦陷入了天人交戰。
「難道你希望她一輩子悔恨?」季風揚更進一步地逼迫他。
向海玄眨眨眼,瞪著眼前這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老人,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孔深深刺痛他的心。
他瞪著季風揚,良久,良久,一句話也吐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