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
極度的震驚讓于香染說不全話,她瞪大一雙眼,看著那穿著白色圍裙、右手還拿著一把鍋鏟迎接她的男人。
他是姚立人,她的前夫,四年來不曾見面的男人,如今,玉樹臨風地站在她面前。四年了,他似乎變了不少,年輕時耍帥留的長發剪了,皮膚也曬黑了許多,卷起袖子的手臂隱隱能見到隆起的肌肉。
他變得更加陽剛了,陽剛得讓她清楚地意識到站在她面前的是個男人,不折不扣的男人。
而這個大男人,穿著圍裙,拿著鍋鏟,不但一點也不顯得不協調,反而露出些許難以言喻的性感。
性感?!她在想什麼?于香染驀地一凜,對掠過腦中的想法相當不滿,她深深呼吸,咬牙切齒道︰「你干嘛穿我的圍裙?」
四年不見,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句,別說她自己不敢相信,就連他,好像也十分意外。
「啊,你介意嗎?」他眨眨眼,星亮的眼神看來好無辜,「我只是借一下而已,煮完飯就還給你。」
煮飯?他煮飯?!
「你什麼時候學會煮飯的?」她近似指控地問道。
他卻只是瀟灑地聳聳肩,輕輕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你不知道我這幾年學會多少事,親愛的。」他俯近她。
她直覺往後一仰,「滾開!」她厲聲斥他。
「親愛的香染,我們這麼多年不見,你非要對我這麼冷淡嗎?」他好遺憾、好委屈地問她。
「離我遠一點!」這是她的回應。
他仿佛早有心理準備,臉上表情絲毫不變,仍是大大咧著不知天高地厚的笑容。
「好吧,四年不見,我明白你當然會覺得害羞。沒關系,我不介意。」
他不介意?不介意?!懊介意的人是她吧?
于香染氣絕,心頭怒火威脅著要爆發,她舉高公事包,用力地、不停地、毫不容情地打他,一步步把他逼到牆面。
「你給我老老實實招來!你什麼時候回台灣的?你到底在我家做什麼?誰讓你進來的?你說啊,給我說!」她像潑婦罵街,一連串地逼問他。
他好像沒料到會見到她這如此強悍潑辣的模樣,呆了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是上禮拜回台灣的,打算在這里住一陣子,至于是誰讓我進來的,很明顯,不是嗎?」
他說什麼?于香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張口結舌。
她有沒有听錯?他剛剛的意思是,他打算賴在她家嗎?
「我知道你會覺得有點意外,香染,不過你也知道我爸媽跟哥哥都移民美國了,我實在找不到地方投靠。」姚立人低下臉龐,笑意盈盈地直視她的眼,「我想,你一定會大方又熱情地收留我這個你最愛的男人吧?」
她的回答是賞他一記清脆的耳光,他不避不閃,由她發泄,熱燙的感覺燒上頰,他自嘲地彎唇。
「我不愛你!早就不愛了。」她冷冷地、一字一句地將話擲落,「我不想收留你,請回吧!」她擺出送客的姿態。
「你不會真想趕我走吧?外面天那麼黑,風那麼大,你真的要把我這個爸爸趕出門嗎?」他憂愁地揪攏眉宇,厚臉皮地耍賴,「好殘忍啊!」
「真正殘忍的人是誰,你應該很清楚。」她故作冷漠地瞪他,唯有明眸中跳躍的火光泄漏了她內心的激動,「請你出去!我這里不歡迎你,這個家不歡迎你。」
「真的一點轉圜的余地都沒有嗎?」他表情傷感地望著她。
她忽地呼吸一窒,沒法直視他忽然沉郁的眼神,別過了頭,「四年前,我給過你機會。我說了,如果你那時候不回來,就別回來了,你不也簽了離婚協議書寄回給我了嗎?」她給過他機會,是他不懂得珍惜,是他自己選擇忽視她,忽視這段婚姻,不能怪她,她給過他機會,太多次了
她咬牙,「我們早已經一刀兩斷了,請你離開。我跟軒軒現在過得很好,請你不要任意來打擾我們母子倆。」
他沉默許久,終于啟口︰「那如果是我兒子希望我來打擾呢?」
「什麼?」她倒抽一口氣,陡地扭回頭瞪他,「你說什麼?」
「我說,」他彎彎唇,嘲弄般地微笑,「如果軒軒希望跟他父親多相處呢?」
軒軒!于香染一凜,這才驚覺自從進門後,她還沒看到兒子的人影。他人呢?她焦急地移動視線。
「我在這兒,媽咪。」微弱的聲音從長沙發另一面傳來,跟著,一個矮小的身軀立起,一張俊秀的小臉自椅背後探出來。
他一直躲在沙發後面偷听嗎?他都听見了?于香染頓時惘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好片刻,才啞聲開口︰「你都听見了?」
「嗯。」
「是你開門讓這個男人進來的嗎?」她質問。
姚軒小臉一白,猶豫了幾秒,才垂下頭,細聲應道︰「是我帶他回來的。」
「你帶他回來?什麼意思?你們在路上遇見的嗎?」
「是其實是」姚軒絞扭著小手,局促不安地道︰「其實是上禮拜在學校附近」
「上禮拜?」于香染尖聲打斷兒子,「你的意思是你們上禮拜就見過面了?你、你們」一個念頭閃電劈過她腦海,「你該不會這幾逃詡跟他在一起吧?這幾天你說到同學家做功課,其實都是跟這個人見面?」
姚軒慘白著臉,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睜大一雙眼,祈求地望著她。
她完全明白了,臉色頓時發白,「你騙我?你居然跟媽咪撒謊!」
「我、我不是故意的。」見母親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姚軒連忙跑過來,抱歉地拉住她的裙,「對不起,媽咪,你別生氣。」
「你對我說謊?」于香染仍然不敢相信。
「對不起,媽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還說不是故意的?」她疾言厲色地斥責兒子,「媽咪沒教過你嗎?不可以說謊!拔況你欺騙的對象還是我,你、你」
她閉上眼,強忍住暈眩感,一陣刺骨的寒涼罩住她全身,讓她微微發顫。
軒軒說謊!她最愛的兒子竟連同那個男人一起欺騙她,他們父子倆,聯合起來騙她
「你沒事吧?香染,你還好嗎?」
她听見那男人焦慮的嗓音,他握住她的肩,有力的臂膀緊緊撐持住她,似乎怕一松手,她便會跌落黑暗的深淵。
她倔強地張開眼。她不會認輸的,在這男人面前,她不容許自己有一絲絲軟弱。「算你厲害!姚立人,竟然懂得先對軒軒下手。」她恨恨地瞪他,「你說,你們父子倆私下還達成了什麼協議?你還打算教他說多少謊言來騙我?」
「我沒打算騙你,軒軒也沒有。」他嘆氣,懊惱地抓了抓頭發,「我知道你恨我,也知道你不想見到我,不過你能不能冷靜下來听我說?」
她譏誚地望著他,「你想說什麼?」
「你先坐下來。」他推著她在餐桌邊坐下,又斟給她一杯溫開水,「喝下去。」
她接過水杯,防備地瞪他,「你到底想搞什麼花樣?」
「別急,你先喝水好嗎?喝完我就說。」
她冷哼,忿忿然飲了半杯水,然後用力擱在餐桌上,清脆的聲響驚跳了姚立人的眼皮,他微微苦笑。
「快說啊!」她催促他。
他比出三根指頭,「三個月。」
「什麼?」她莫名其妙。
「我要求三個月的時間。」
「干嘛?」
「跟我兒子相處。」他快速地解釋,仿佛很怕又挑動她緊繃的神經,「你也知道,我現在的工作沒辦法讓我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我總是要在全世界飛來飛去,很少有機會回到台灣。所以我想趁這次我休假三個月,能多和軒軒相處。」
她不說話,明眸圓瞠。
「我知道你不高興,不過請你體諒我身為一個父親,當然希望能跟兒子多相處,還有,我相信軒軒也想多認識我這個做爸爸的」
「軒軒不想多認識你。」她機械化地反應,「他很好,不需要爸爸。」
「你確定他不需要嗎?」他柔聲問她,「所有的孩子都渴望同時擁有父母,你確定軒軒會是個例外?」
「我當然確」于香染驀地頓住,惶然望向站在一旁的兒子。
他蒼白著臉,緊咬著唇,那雙最神似她的眼底,盛著某種她不理解的哀愁,牽動她的心。
「軒軒。」她輕聲喚他,「你坦白告訴我,你希望跟這個人多相處嗎?」
姚軒一震,沒料到她會這麼問他,呆了一會兒,搖搖頭。
「我不要。」斬釘截鐵的回答同時震動了兩個大人。
「為什麼?」于香染問。
「因為他讓媽咪傷心。」姚軒很認真地看著她,「我不要媽咪傷心。」他驀地仰起頭,瞪視姚立人,「你騙我,你說只會嚇媽咪一跳,可是她明明很難過,你走開,我不要再看到你,你走!」說著,他開始推起比他高大好幾倍的姚立人,小小的雙手,堅定地推著他。
奇怪的是,姚立人挺拔的身軀竟然教他給推動了,搖搖蔽晃,重心不穩。
一個小男孩的力氣有這麼大嗎?于香染困惑地想,還是因為那男人對兒子的排擠太過震驚,所以才不堪一擊?
被自己的親生兒子趕出門,任誰都無法承受這樣的難堪吧?
「軒軒,你听我說」
「我不要听!你出去,我不應該讓你進來的,你走開!」
「軒軒」
「你出去啦!快點出去!不要來惹媽咪難過,走開!」
「軒軒」
「軒軒!」于香染清亮的聲嗓忽地揚起,「別這樣。」
一大一小听了這聲斥喝,都是愕然。
「媽咪?」姚軒疑惑地喚。
「軒軒,我要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她嚴肅地凝視兒子,「如果媽咪不會傷心,你希不希望他留下來?」
「我」姚軒怔然,傻在原地。
「老實地回答我,不可以說謊。」她低下頭,不放過他眼底任何一絲遲疑。
「可是他害媽咪傷心」他囁嚅著說。
「如果我說,我一點也不傷心呢?」
他眨眨眼,不說話,但那黯然的眼色已泄漏了他的秘密。
終究,還是個孩子啊!于香染心口一痛,深吸一口氣,站起身,面無表情地迎向姚立人。
「你可以留下來,至于留多久由我來決定。不過你最好少惹我,否則別怪我隨時將你掃地出門。」拋下森冷的警告後,她旋過身,提起公事包往房里走。
姚立人怔望著她的背影,眼角眉梢一點點、一點點飛上難以形容的喜悅。
「你先洗澡休息一下吧,香染,我保證等你出來的時候,一桌熱騰騰的飯菜已經等著你。」熱情的言語追上她,她步履稍稍一頓。
他沒注意到,喜孜孜地望向對這一切轉變感到茫然的兒子,眨了眨墨深的眼,「不是我吹牛,你老爸的廚藝不是蓋的哦,吃過的人都說贊。嘿嘿,你等著享受大餐吧!」
姚軒傻楞楞地看著他老王賣瓜。
姚立人輕聲一笑,蹲,揉了揉兒子的頭,「下次別再說要把你老爸趕出門了,你知道你剛才說那些話讓我有多傷心嗎?」他抬起手臂,比出個揮淚的動作,大裝可憐,不過也只裝了幾秒,他又笑嘻嘻地重新卷起松落的袖子。
「好啦,該干活。」
吃過晚餐後,見前妻一副避他唯恐不及的模樣,兒子也一徑躲著他的視線,姚立人識相地自行閃回客房,整理他的行李。
這個晚上,他的妻與子,都受夠了,他應該給他們一點空間與時間,好好厘清情緒。
既然香染已經答應他暫時留下來,許多事情便不忙于一時解決,還是先收拾收拾他那箱千里迢迢、一路從美國提回台灣的行囊吧!
他打開行李箱,將里頭塞得一團亂的衣物一古腦兒取出來,拋上床,僅有的兩件襯衫皺得像菜干一樣,西裝長褲也慘不忍睹。
他嘆口氣,所以他討厭穿襯衫西裝褲啊,T恤牛仔褲多方便,不用老是洗洗燙燙,費神又費力。只是為了某些場跋,這樣正式的服裝還是必要的,起碼不能讓兒子覺得他這個父親老是邋邋遢遢的吧?所以他還是決定把這兩件襯衫拿衣架掛好,打算有空時好好洗熨一番。
至于T恤、牛仔褲、毛衣、夾克,他全數折起來,收入抽屜里。
爸筆、日記本、PDA、隨身碟、MP3筆型隨身听、牙刷、鋼杯、電池、手電筒、簡易瓦斯爐雜七雜八的小東西從行李箱一一被翻出來,雖然塞進去時粗心大意,取出來後倒是歸類得整整齊齊,而且動作迅速俐落。
這是多年來漂泊的生活養成的習慣,不論是將衣物收入行囊,或取出來,他已練就了在幾分鐘內打點妥一切的本領。
直到整個大行李箱都空了,他才拉開邊邊的拉煉,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個方形木質相框,相框里,瓖著一張老照片,照片上,是多年前的他和于香染,兩人面對著鏡頭,甜蜜地笑,他懷里,還抱著個剛出世的小嬰兒。
懊多年以前的相片了,那時候的他與她,都還好年輕。
他坐在地上,取出相框里著照片,怔怔地凝視著。六乘四大小的相片殘缺了一角,右下邊還染上淡淡的煙燻色,他眼神蒙地看著,拇指輕輕撫過那片煙燻處。
殘缺一角的相片,不知陪伴他度過多少漫漫長夜,在那寂靜又荒涼的黑暗里,他唯有看著這張相片,才能安心入睡,唯有看著這相片,他才能確信自己還活著,而這世上,還有他掛心的人。
他將照片重新放回相框,小心翼翼將相框放上床頭櫃,黝黑陽剛的臉孔,對著相片中的人綻出淡淡笑意。
門外傳來一陣細微聲響,他轉過頭,發現其中一個令他掛心的人正在房門口探頭探腦,好奇地注視他。
是姚軒,他的兒子。
他微微一笑,無聲地比了個邀請的手勢,姚軒卻像嚇了好大一跳,急急離開門邊;他大步追上,卻在走廊遇上了于香染,她冷冽地瞪他一眼,隨著兒子進入臥房。
他瞥了眼手上的運動型電子表,十點了。是兒子的上床時間到了嗎?如果可以,他真想到兒子床前給他一個晚安吻,但兒子的母親肯定不會同意。
他自嘲地撇撇嘴,虛掩上門,來到客廳,自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一面喝,一面倚著落地窗看月亮。
是他的錯覺嗎?還是台灣的月色真的比較溫暖?這麼安靜的、柔和的、教人全身精神放松的月色,讓他既驚奇又無法想象。
真的是太久沒回來了。
他默默喝啤酒,十分鐘後,于香染走出姚軒的臥房,也來到客廳,看見他倚在落地窗邊喝酒,她似乎嚇了一跳,嚴厲地瞟他一眼。
他笑開一張臉,「別老是用那種眼神看我嘛,香染。幸虧我這人命夠硬,否則不知道要被你那樣的眼光殺死幾遍了!」
「你在干嘛?」她不理會他的玩笑。
「妳看到了,我在喝酒。」他舉高啤酒罐朝她一敬,「要不要跟我一起喝?」
「我從不在家里喝酒!」她冷聲拒絕,「你要是還有作為一個父親的自覺,最好也別在軒軒面前喝酒。」
「連喝酒也不成?」他驚訝,「軒軒的家教那麼嚴格?」
「那當然,他是我的兒子。」她驕傲地抬起下頷。
「也是我的。」他好整以暇地補充。
她不情願地白他一眼,仿佛很討厭听見他這麼說。
如果父子之間的關系也能以一紙協議書來作廢,她肯定一秒鐘也不浪費,立刻幫兒子擬草稿吧?他自嘲地扯扯嘴角。
「軒軒已經睡了嗎?」
「應該快了。」
「所以你剛剛是講床邊故事給他听嗎?沒想到那個有著七歲臉孔、卻比十七歲還思想老成的孩子也要人講故事哄他入睡。」他微笑,「他都愛听些什麼樣的故事?」
「他不愛听故事,也不需要我哄他入睡。」于香染反駁,「他是個很獨立的孩子,我剛剛進房是拿新的英語CD給他。」
「英語CD?」姚立人覺得新奇地揚眉,「你是說我的寶貝兒子才七歲,已經听得懂英文?」
「那當然。你不知道現在的孩子很多都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學英文的嗎?」她撇嘴,嫌他少見多怪,「更何況軒軒讀的學校是雙語小學,有四分之一的課程是用英語教學。」
「四分之一上英語?」他搖蔽著啤酒罐,深深凝望她,「看樣子你的確花了許多心血栽培軒軒。」
「那當然。我怎麼能讓他輸在起跑線?」
「這麼小的孩子,就心急著上田徑場苞人賽跑,不覺得累嗎?」他低聲道。
她眯起眼,「你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他抬眸望月,若有所思地道︰「七歲的孩子還是像七歲比較好。」
「你的意思是我給軒軒太多壓力嗎?」她尖銳地問,「你質疑我的教育方式?」
「你誤會了,香染。」他垂下眼,星亮的眼眸回到她身上,「坦白說,我不覺得自己有資格質疑你。」
「你是沒資格。」她繃著一張臉。
他忽地俯過身,細細看她,「你老了,香染,瞧你這里,都出現小細紋了。」他惡作劇地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眼角。
她倒抽一口氣,急速躲開,怒火在心頭蔓延。竟敢說她老了?他是故意惹她生氣嗎?哪種男人會沒神經到這種地步?
她氣極,正想厲聲教訓他一頓時,他接下來的話卻教她頓時失了魂。
「可是還是很美不,比以前更美了。」覆著粗繭的大手拂過她的臉,刺得她心頭發麻,「歲月在你臉上留下了痕跡,也留下了難以形容的韻味,這張臉,還有這沉澱著滄桑卻還是透明漂亮的眼楮你簡直讓人六神無主,香染,沒有男人可以逃過你現在的魅力。」他恍惚地補上一句,「尤其是我。」
她也同樣心神恍惚。他在說什麼?前一秒鐘他還嘲弄她老了,下一秒鐘,他又用一串如詩的言語贊得她如痴如醉。他究竟在做什麼?為什麼她要這樣受他影響?
「你別踫我!」她憤慨地甩開他的手。這憤慨,一半是針對他,另一半卻是針對自己,她恨自己,還會為這個男人心旌動搖。「你什麼時候學會作詩了?姚立人,我從來不知道你會說出這種話。」
他深深地看了她好一會兒,「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就像我,也對現在的你感到陌生,在我面前的女人,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于香染了吧?她有哪些地方變了?哪些地方還是跟以前一樣?我完全不清楚。」
「你當然不清楚!」她語氣尖銳,「已經四年了。」
「你說的對,已經四年了。四年的時間,可以改變一個女人,改變一個男人,當然,也能改變一個孩子。」他幽幽道,眼神深邃難懂。
她被那樣的眼神看得一陣狼狽,「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熟悉現在的你。」
「什麼?」她驚愕。
他俯下臉龐,好近好近地看著她。
他也老了。她恍惚地想,他的眼角,同樣刻畫著歲月的紋路,那細微卻深刻的紋路,看來好滄桑,又好疲倦看著看著,她忽地心悸。
「香染。」暖暖的氣息如風,撩撥她細密的羽睫。「難道你對現在的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