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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命天女 第四章

作者︰季可薔類別︰言情小說

殿堂之上,一名男子安坐在主座上,一身玄色深衣,墨發隨便束起,手執酒杯,閑閑啜飲,半邊臉龐隱在暗影中,教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站在數步之外的襄于州州牧徐良小心翼翼的抬眸,不敢與他目光相對。

「說清楚,就是是怎麼回事?」玄衣男子命令,聲調冰咧,如嚴寒凍雪。

徐良不覺咽了口口水,「是,下官稟告大人,去年爆發牛疫,死了很多牲口,農民們沒法耕田,收獲量大減,今年幾個城主收不到稅,下了強繳令,農民大為不滿。」

「所以就暴動了嗎?」

「起先不是的,只是一群農民陳情抗議,結果金穗花城主派兵將那些農民都抓起來,斬首示眾。別的城主有樣學樣,所以就……」

「引起暴動了?」

「是。」

「你這個州牧是怎麼辦事的?既然秋獲歉收,又何必逼百姓們納稅?」玄衣男子慢悠悠的問,語氣並不特別顯得惱怒,但听在徐良耳里,反倒更加忐忑不安。

「這個……領主大人,其實襄于州何時有過農產豐收的時候?年年都要納稅啊!即便百姓不納稅給我們,我們也得納稅給中央……」徐良頓了頓,努力讓自己神態顯得莊嚴肅穆,才有說服力。「這事,總得要有個解決啊!」

玄衣男子並不立刻回答,又喝了口酒,這才揚嗓。「你說連金穗花城外都有暴民集結?」

「是。」

酒杯啪的擲落,在石板地上敲出清脆聲響,徐良兩條衣袖跟著顫動。

玄衣男子望向他,面無表情。「我要親自過去瞧瞧。」

「殿下,還是你料事如神,知道王後會派人來除掉你,事先做好防範,幸好有那位劍客出手相救,不然我們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暫時月兌離險境後,春天驚魂未定,一面說,一面伸手猛拍胸脯,鎮定心神。

「不對,我還是棋差一招。」

對計劃的成效,德芬並不滿意,雖說她的確料到王後會派人暗殺,也反過來利用此計,在青衣劍客的護送下順利月兌身,暫且得到自由,可以去見自己想見的人,但她沒料到父王派來保護自己的兵士竟那般不堪一擊,一下便被盜賊沖散隊伍,害她事先安排的劍客費千辛萬苦才能送她與春天離開,還因此身負重傷。

看樣子,那些兵士當中也有不少事王後的人,是她大意了。

「希蕊王後,果真不是容易對付的人。」她喃喃自語。

春天沒听清,「殿下,您說什麼?」

「沒什麼。」她定定神,「我不是說過,從現在開始,別叫我殿下嗎?我們如今可是做平民打扮。」

「是,殿…下,小姐。」春天懊惱的敲自己的頭,「那我們如今該怎麼辦?總不能一直躲在這間民宅吧?」

這間位于城外的民宅,是德芬囑咐青衣劍客事先安排的,民宅的老夫婦都被收買了,將屋後兩間草房讓出來給他們留宿。

「……假若那些盜賊是奉王後娘娘之命而來,那麼他們一定會到處搜索,我們躲不了太久的。」

「你說得對。」德芬同意侍女的推測。「所以我們明日天一亮便離開。」

「可那個劍客傷那麼重,怎麼能走?」

「只能我們自己走了,讓他留在這兒養傷。」

「什麼、只有我們兩個女人家?」春天好震驚。「況且我們還是初次出宮,人生地不熟的……」

「不是初次了,你忘了嗎?」德芬眨眼。「小時候我曾經跟著宣哥哥偷偷隨著那些西域來的商團商人走了一段,那時我們一路走到了邊境。那次的經歷我到如今還印象深刻。」

「您還說呢,殿下,也不想想那次宓妃娘娘發了多大的脾氣,小的差點性命不保!」想起當時的驚恐,春天至今仍感哀怨。

「對不起,那時真是連累你了。」德芬嬌笑致歉。「我只是說,那回的經驗會有用處的,你別擔心,不過你說的也對,以女兒身行走在外確實不太方便,只能改換男裝了。請老人家到城里幫我們買幾套衣服吧,順便也買兩匹馬。」

「天啦!」春天慌得直搖手。「小的可不會騎馬。」

「那你坐轎吧。」

「哪有小姐騎馬、侍女坐轎的道理?」

「呵。」德芬調皮的彎唇,「你不是一向就愛管我嗎?就像我姐姐一樣,讓姐姐坐轎是應該的。」

「殿下……唉,小姐您就別逗我了。」

「換了男裝以後,叫我少爺比較好。」

又換稱謂?春天嘆息,用雙手拍拍自己的臉頰,振作精神。「好吧,少爺,就算我們有馬可騎、有轎可坐,但到底是要上哪兒去?」

「不是說了嗎?我們要去襄于州。」

「襄于州哪里?」

「金穗花城。」

襄于州在兩百年前,由國主智勇王分封給當時平定亂世有功的大將軍黑元,從此,黑氏一族便在襄于州定居,金穗花城既是襄于州的首府,州牧官衙所在,黑氏領主的府邸想必也在不遠處吧?

她要找的人,應該就在那里。

思略既定,德芬立即喚來民宅的老夫婦,吩咐他們辦事,隔天一切備妥,兩人便改換男裝上路。

不過數日,便來到金穗花城外,光天化日,城門卻是緊閉,守衛森嚴,不許任何人進入。

抬頭一瞧,城牆上竟然高高懸掛一排首級,春天驚得連聲尖叫。

「天哪,天啦!這是怎麼回事啊?為何城牆上……要擺那些死人頭啊?」

德芬同樣駭然,兩人暫且退到城郊一間茶棧,打尖休息,順便打听消息。

「公子,听您的口音跟本地人不大一樣,是從外地來的嗎?」小二好奇的問。

「是,我是從天上城來的。」德芬回答。

「從王都來的?」小二好生羨慕,「怪不得公子打扮如此貴氣,原來是王都來的嬌客。」

德芬但笑不語。

「您是王都來的,那應該不曉得咱們襄于州發生了什麼事,這兩年這兒流行牛疫,牲口死了大半,農民沒法耕田,差點要鬧饑荒呢!」

「這麼嚴重?」

「是啊!偏偏咱們州牧是個……怎麼說呢?總之都到這種時機了,他還堅持要收稅,減免半分都不行,結果農民就暴動了,鬧最厲害的就是金穗花城。」

「這不能怪徐州牧啊!」旁邊的客人听了,忍不住插嘴。「是金穗花城主先把人打人大牢,才引起暴動,況且他還把帶頭的農民都殺了,人頭懸掛在城牆上,你說那些農民不會更生氣嗎?」

「問題是,沒有州牧允準,一個小小城主敢那麼做嗎?」

「那我還說沒有那個黑心領主的命令,州牧膽敢自作主張嗎?」

「噓,你說什麼?怎能當眾議論領主大人的不是?」小二緊張地壓低嗓音。

那位客人也自悔失言,連連自掌嘴巴。

見兩人面色大變,春天很好奇。「那個領主大人……很可怕嗎?」

「這個嘛…公子要喝茶吧,想用點什麼點心?小的馬上為你們送來。」

德芬知道小二有了警戒,為了從他口中多套出一些話來,主動送出一錠銀元寶。「這個給你,說給我們听吧!」

「這……怎麼好意思?」小二靦腆,想收又想收又不敢收。

德芬又加了一錠。

這下連方才插話的隔壁桌客人都靠過來了,自動捏起其中一錠,討好地笑道。

「公子雖然是王都來的,應該也听過咱們襄于州有個別稱叫‘貝泉之境’吧?」

「是听說過。」

「若說咱們襄于州是黃泉之境,那咱們領主大人就是拿人性命不手軟的閻羅王。」小二也坐下來,取走另外一錠銀元寶。

「閻羅王?」春天嚇得掩嘴。

「這你就怕了啊?小扮,你還不曉得咱們領王大人做過什麼事呢。」

「什麼事?」

「據說六年前,他殺了自己親生父母。」

「什麼?」春天駭叫。

「噓!小心被別人听見了。」

德芬沉吟,「你們領主大人是不是有個兒子?」

「什麼兒子?他暴戾凶殘,整天擺一張黑臉,誰敢嫁他?」

沒有兒子?那斗宿是……

德芬心念一動,「你們領主大人叫什麼名字?」

「他的名字咱們一般百姓可不敢隨便亂叫,我偷偷告訴公子,他叫……黑玄。」

黑玄?是他!

德芬腦門一暈,思緒頓時糾纏如結。據她六年前采得的情報,斗宿正是襄于州領主之子,黑玄。

他已經承襲父親爵位,繼任領主了嗎?還做出殺父弒母那股逆倫之事?

不,她不相信!

「什麼?你說藍不見了?」

金穗花城,州牧府,黑玄對前來報告的侍衛大發雷霆。

「小的,很、很抱歉。」侍衛嚇得口吃,「早上小的帶藍公子到城里逛集市,他還買了幾幅字畫,又到酒樓用飯,誰知我不過離開一會兒去結個帳,他人就不見了。」

「搞什麼?誰允許你帶他出去的?」

「是……因為小的看藍公子很悶,所以……」

「馬上加派人手把他找回來!若是他出了半點差錯,我要你們所有人賠命!」

「是、是、大人。」

當德芬與春天再度來到城門外,已臨近黃昏時分,城門雖仍是閉鎖,城牆外卻黑壓壓的站著一群人,手持出頭農具,吵嚷著要見州牧一面。

「公……公子,我看是不是又要發生暴動了啊?」春天拉著德芬的衣袖,急著想閃人。「我們還是離遠一點好,免得被卷入風波,萬一您受傷怎麼辦?」

「可我一定得進城。」德芬蹙眉低語,「我非見到他不可。」

「您是說您的恩人嗎?您剛沒听小二他們說嗎?他是個大壞蛋也!那種人怎麼能見?萬一他把您綁起來,送去給王後娘娘怎麼辦?」

他會嗎?

「總之我們還是先定吧,這里太亂了。」春天苦勸。「走吧,我們上馬吧。」

德芬遲疑,尚未下定決心,馬匹忽地昂首嘶鳴,不知從哪兒竄出一個男人,搶過她握在手里的緩繩,一躍上馬,急馳而去。

「強盜啊!」春天驚呼。「快來人啊,有人搶走我們的馬。」

她不叫還好,這一叫,引來暴民們注意,幾個彪形大漢圍上來,德芬見他們一身粗衣,面目猙獰,芳心一沉。

「這位俊俏小扮細皮女敕肉的,身上穿的衣衫也是上好的質料,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吧?」

「是、是又怎樣?」春天也察覺到情況不妙,臉色發白。「該不會你們……也想搶吧?」

大漢們相顧一笑,彼此使了個眼色,一步步走近,德芬突然抓起春天的手,轉身就跑。

但兩個弱女子又怎能跑得過男子漢?不一會兒,兩人便被追上,正無計可施時,一個清秀少年無聲無息的湊過來。

「小子!你來湊什麼熱鬧?還不快給大爺閃開?」其中一名大漢喝斥。

少年眨眨眼,也不知听沒听懂,不說話,也不退開,仍是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擋在德芬與春天身前。

「瞧這小子身上也是穿金戴銀,看得人眼花,干脆一起搶了!」

「好啊!」

幾名大漢挽袖掄拳,捉住少年便是一陣痛打,將他打得在地上哀號翻滾,德芬看不過去,連忙出聲制止。

「你們別打了!要什麼都給你們吧,別打了。」

大漢們這才住手,德芬以眼神示意春天將錢袋交給他們,自己則蹲下來察看少年的傷勢。

「你沒事吧?傷得嚴重嗎?」

少年默不作聲,伸手踫了踫受傷的眼窩及嘴角,眉間一陣抽搐。

德芬知他必然是感到疼痛,從懷里掏出絲帕,輕柔的為他按去嘴角血絲,歉然說道︰「對不起,都是為了就我們,才連累了你。」

少年搖頭,似是要她別介懷。

「除了銀兩沒別的嗎?」大漢們得了錢袋並不滿足,目光仍顯露貪婪。「身上還有什麼貴重珠寶,全掏出來吧!」

「你們怎麼這樣?」春天又氣又怕,「錢都給你們了還不夠?難道我們不用自己留點路上花用的盤纏嗎?」

「廢話少說,還不快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