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邊用餐,百衛門寶穗仍舊對昨晚的事驚魂未定,現在,她對男人有了恐懼感。
她將撕下的芝麻面包放進嘴里。
「昨晚睡得還安穩嗎?」
聞言,百衛門寶穗望向曜駢,他的嘴正抿笑成一條線,嘴角微微上揚。
曜駢身著運動服,氣息有些紊亂,再加上他手中拿著毛巾,顯示他剛運動完。
沒有等她答話,他便拉開椅子在她斜對面坐下。
「這里的早餐很好吃,東西也很多,你只喝一杯牛女乃、吃一片芝麻面包就好了嗎?不嘗嘗大廚引以為傲的海葡萄海膽飯嗎?是用沖繩獨有的海葡萄做成的料理。」
她沒有回話,只是低著頭繼續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手中那片小得可憐的芝麻面包。
從小到大的教誨就是,要保護自己,對陌生人別太友善,因為百衛門家的人一輩子都不用巴結別人,只有別人巴結百衛門的份。
她謹記這點。
迅速將早餐用完,她拿起椅背上的披肩披在臂膀上,從曜駢身旁走過。
他攫住她的手。
「謝謝。」
她不解地望著他。
「我不介意你用任何語言說這兩個字。」放開她的手,他用毛巾擦拭運動後產生的汗水。
她仍是不解地望著他。
許久未听見聲音,他這才抬頭,發現她依舊用那雙矛盾的眼眸望著他。
「昨夜的事,我想這是我應得的。」
「謝謝。」她冷漠毫無感激之意地說完他想听的,但卻發現他沒有放手的意思。「你可以放開我了。」
「在這里玩得還愉快嗎?」
她嗤哼一聲。
「你覺得經過昨晚的事還會愉快嗎?」
「抱歉。」
看著他臉上的苦笑,她嘆了口氣。
「抱歉,我只是心情不好。」
「沒關系。」他站起身。「如果不介意,我可以當你一天的向導。」
「不用了……」
她才剛想駁回他的建議,身體便被他拉著走,他的長手長腳讓她覺得自己真是嬌小。
一路經過大廳,沿著飯店外圍走到後頭去,走上兩旁皆是樹木環繞的小徑,越來越遠離人煙,讓她開始有了警覺心,腦海里昨夜的恐懼再度籠罩她。
「你……你要帶我去哪里?」她忽然停住不動,防備地看著他。
「放心,我不會對你怎樣,我只是想將身上的衣服換下而已。」見她依舊帶著恐懼的眼神,他失笑一聲。「你很害怕?」
她白了他一眼。
「曜駢,我叫曜駢。」
她收起不悅。「還不夠,我怎麼知道你的名字是真名還是假名。」
他舉起手。
「對上帝發誓,真名。如果你還想知道更多……性別男,身高一八五,體重七十,職業——一家公司的老板,無父無母只有弟弟一名,興趣運動、經商……」他真是看扁帝國飯店的規模。
「我不認識你。」雖然他昨夜救了自己,她應該對他友善點。「我……我看我們約個時間地點好了。」
「你的意思是說,同意我成為你的向導?」
「嗯。」她點點頭。
他伸手解下她脖子上的絲巾。
「這是抵押物,想要回它就得赴約。」
「你常常用這種方式強迫別人嗎?」
「我不需要用這種方式強迫別人。」這是非常唯我獨尊的說法,通常只需他一句話,身旁的人便奉為圭臬,何須用什麼方式來強迫。「二十分鐘後,飯店大廳見。」
他能從她的眼神中讀出猶豫,似乎在評估他的安全性。
「我會跟你要回絲巾。」她轉身,卻在離開之際被他攫住手,她看著被握住的手腕,抬起不解的眼看著他。
「名字,我要你的名字。」
「百衛門寶穗。」
百衛門,百衛門這姓絕對是能震撼日本政經界的古老姓氏,祖先曾經追隨主公織田信長打下江山,是織田信長不可或缺的家臣。
百衛門在經商方面有非常獨到的眼光,加上歷代祖先在日本政治界由古至今所累積的力量,讓百衛門像樹根一樣,深深扣牢日本政經兩界,像水一般滲入兩界,成為不可或缺的一脈。
曜駢在回房後立即撥了通電話要求屬下調查百衛門寶穗的身家資料,要求在他梳洗完畢之後就必須看見他們把資料傳回到他的電腦里。
沒想到,當他打開電腦後,看到的竟是如此驚人的資料,她的家世相當駭人。
曜駢換上舒適的休閑服便往飯店大廳走去,遠遠地便看見她,就算坐在角落,她依舊艷光照人,令人不由自主地將視線鎖在她身上。
「你很準時。」她看著他。
她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赴約,絲巾再買就有,並不一定非得向他要回那條絲巾不可,但是,不由自主地,她想再見他一面,她想厘清心中對他的莫名感覺。
「等很久嗎?」
「沒有,剛到。」她話還沒說完,便看見朝她伸來的手,那是一只干淨美麗的手,沒有任何傷疤,就連毛細孔都小得讓人嫉妒。
見她沒有反應,他握住她的手腕拉著往外走去。
「你要帶我去哪?」
「參觀這座島嶼。」
******
「你……你帶我來這里做什麼?」
百衛門寶穗看著眼前偌大的樂園,里頭都是鴕鳥!
他往前走了幾步發現身旁沒她的蹤影,轉過頭才發現她站在入口處,靜靜地看著他,那表情像在賭氣。
「怎麼了?」他好笑地看著她抿緊唇。
「你帶我到這里做什麼?」
他失笑。「參觀啊!」
「參觀?」她尾音不禁揚高,不敢置信地指指里頭。「鴕鳥?」
他點點頭。
「我不要。」她轉身往外走。
他一個箭步擋在她面前。
「你害怕?」他挑釁地睨著她。
如果在以前,她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他,她的字典里沒有害怕兩個字,她也不會寫;但經過昨晚那件事,她知道害怕有多懾人心,令人畏懼。
她眼中的猶豫與不安他看見了。
「走吧,它們不會咬人。」他拉住她的手。
他的手帶給她安定感,她因此而專注地看著他的手,任由他拉著往樂園里走。
這個樂園是沖繩有名的鴕鳥樂園,專門培育又高又大的鴕鳥,是很少見的一座牧場,在里頭能夠親眼看見整個鴕鳥的養育過程。
「這里大約有兩百多只鴕鳥。」
她原地轉了一圈。
「好了,我看完了,可以走了嗎?」
面對她孩子氣的行為,他只覺得好笑。
「其實這里有項游戲很特別。」
「沒興趣,我要回飯店了。」她轉過身開始往牧場入口處走,卻又在半途被他攔截,整個人幾乎是被他拉著走的。「你別踫我。」
「如果害怕可以告訴我,我不會勉強你。」
「誰說我害怕了?」
逞強。
「真的嗎?既然如此,你應該會喜歡我為你安排的節目。」
他攫住她的手臂往更里頭走去,其實今天樂園里的游客還不少,不過多是觀光客就是了。
走到小徑盡頭拐個彎繞到農舍後面,後頭一大塊空地用木樁圍了起來,每根木頭部比她的大腿還粗,里頭有幾只鴕鳥正隨興地游玩。
「臭。」她捏住鼻子,埋怨地瞪向他。
「這位是牧場的主人,上野先生。」他對她的埋怨視而不見。
「你好,小姐。」
從小的教養告訴她,就算心情再怎麼惡劣,她還是得遵循禮儀,于是她微彎腰。
「你好。」
「我的特殊游戲準備好了嗎?」
「是的,曜先生,已經準備好了。」上野先生轉身向她。「請小姐跟我來。」
百衛門寶穗睨著曜駢,一臉猶豫。
「有我在這兒,上野先生不會吃了你。」他調侃道。
「我知道。」她不快地瞪他一眼後,跟隨上野先生進入圍欄里,才剛踏進去,鴕鳥便朝她圍了過來,嚇得她往後退了步,不著痕跡地隱身在上野先生身後。
上野先生拉來一只鴕鳥,從角落拿過一個木箱子放到鴕鳥旁。
「小姐請。」上野先生朝她攤開手掌。
瞪著那只高度與體格和馬有得比的巨大鳥類,百衛門寶穗困難地咽下口水。
「我不想騎它。」
「害怕?」曜駢明了以她從小養成的驕傲性格,是不可能認輸的。
丙真,她賭氣地抿緊唇,抓住鴕鳥的翅膀以難看姿勢攀爬了數次終于上了鴕鳥的背。
「好了,我坐上來了。」她沖著他冷言道,隨即驕傲如女王般地伸出手。「現在,扶住我,我要下去。」
曜駢擰眉。
「原來你還是會害怕的……」他話還沒說完,便見她鼓起腮幫子瞪向他。
他臉上的笑燦爛得令人想犯罪。
如果這世上有哪個國家殺人是不用坐牢的,她一定馬上移民。
看著眼前一張鳥嘴比她的頭還大,她困難地吞吞口水,心里一陣怒氣。
為什麼她非得忍受他的譏諷?
「扶找下去,我要回飯店。」
她冷下了俏容顏,堅定地伸出兩手等待他的肩膀靠過來。
斑大的他走上前,讓她輕輕松松便能扶住他的肩,下了鴕鳥背。
才在泥土地上站定,那雙搭在他肩上的手立即離開,扭頭就走。
她要回飯店!
她為什麼非得忍受他不可!
他的行為根本就是挑釁!
百衛門寶穗沿著來時路快步走,氣憤的步伐卻忽然變慢,直到完全停住。
「你別再跟著我。」她扭頭對著身後的他警告。
他一派瀟灑地抱胸睇睨。「你知道怎麼回去嗎?」
「我是日本人,我有一張嘴會問。」她轉身繼續走。
「那些鴕鳥最討厭鮮艷的顏色,一看見鮮艷的顏色就會獸性大發沖出柵欄。」他若無其事地說著。
她停了下來,許久後又繼續走,只是這回起步時有些猶豫。
洞悉她的遲疑,他嘴角上隱忍的一抹笑再也忍不了。
「尤其是黃色。」
她停下腳步,回頭蹙眉,他一副「不干他事」的表情讓她氣死了。
「把絲巾還我。」
他走向前握住她的手腕,任由她怎麼掙扎就是不放,逕自往另一頭走。
「你拉著我做什麼……我要回飯店!你——」當她要再繼續咆哮之際,身子被猛力往後一推,撞到身後堅硬的物體,嘴巴隨即被封住,完全發不了半個音,只能怔愣地看著在眼前放大的俊美容貌。
他競膽敢吻她?!
曜駢攫住她伸來的手腕往後壓在樹干上,她嚶嚀幾聲後抬起另一手,同樣被他輕而易舉地鉗制在樹干上,為避過她的偷襲,他用精壯的身體壓制住她,她全身上下唯一自由的只有那雙發怒的眸子。
他意猶未盡地離開她,會放電的雙眼毫不閃躲地直視她那雙帶著怒氣的眼眸。
百衛門寶穗瞪著他。
「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嗎?」他的力量驚人,吻得她的唇好痛。百衛門寶穗壓下想踫唇的沖動,不想又留給他一個話柄挑釁。
他非但沒有放開她的手,擱在她手腕上的拇指反而來回摩挲她柔女敕的肌膚。
「我懷疑你和昨天那幾個美國大兵是同一伙的。」他的行為讓她有理由這麼推測。
他揚揚唇。
「如果你真那麼認為,今早就不會赴約。」
「你別忘了,是你威脅我的.」
他從口袋里拉出那條暈染的絲巾。
「你真的那麼喜歡這條絲巾?」
她一把搶過絲巾,在脖子上繞了一圈。
「我是不特別喜歡它,但是我的東西我就要討回來。」
望著他的雙眼如此堅定,在他心里激起不小漣漪。
他的笑,讓人從心底發冷。
「我也是。」
******
坐在積架車里,手里捧著從鴕鳥樂園主人手里接過的鴕鳥蛋,蛋殼鏤空成漂亮的圖形,她小心翼翼地抱住它,怕一個不小心就將手工精致的蛋殼給打破。
她轉頭望向窗外,越來越遠離人煙。
「你要載我去哪兒?」
「一個好玩的地方。」
車子彎進一處看似工廠的地方將車子停妥。
百衛門寶穗將脆弱的鴕鳥蛋用衣服包起來放在椅子上,下了車後她好奇地左右打量這個地方。
「這里是哪里?」有工廠特有的味道。「你帶我到工廠來做什麼?」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奇特的是她竟然忘了拒絕,任由他拉著她往里面走。
「這里是天堂。」
「天堂?」
「天堂,透明的天堂,每樣物品都是晶瑩剔透。」
她搖搖頭,他講的話太深奧了。
他對著她笑笑,笑意溫暖,充滿寵溺。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對她這麼好?
除了哥哥和管家爺爺外,從沒有人對她這麼好。
在她所處的世界里,充滿了仇恨與爭奪,哪怕對象是親人,也沒有人會互相關心。
握住她手的大掌,好熱好有力,緊得像在宣告他的主權。百衛門寶穗抬頭偷偷睨視他的側臉,他的臉剛毅有型,站在人群里,一眼就會被人瞧見。
他身上的衣服不過只是一套休閑服,卻無法遮掩渾身上下散發出的菁英味道。
他是那種站在人群頂端的人。
當百衛門寶穗看見有人捧著玻璃瓶從工廠里頭走出來時,她才明白這里是什麼地方。
「這里是玻璃工廠對嗎?」
「你很聰明。」他帶她進入工廠里,一股熱氣轟地朝他們直襲而來。
「好熱。」外頭的氣溫已經不低,工廠里的高溫更讓人受不了。
她一喊熱,他便拉她走出工廠繞到旁邊的展示場去,一件件五彩玻璃制品精致地讓人眼花撩亂,她專注地看著成品,他但笑不語地看著她著迷的樣子。
半個小時過去,她終于看完所有玻璃藝術品,深深地為它們贊嘆不已。
「你很喜歡藝術品。」
兩人的身高差距讓她得抬眼看他。
「你不覺得很漂亮、很有意境?」
因為這里是觀光景點,所以會有許多觀光客來參觀,當然也包括小阿。
小阿子的嬉鬧聲讓曜駢皺起眉頭。
「很多人來這里都只是隨便看看,買個紀念品就離開,很少有人會像你一樣,那麼仔細去觀賞、品味每件作品的意境。」他拉住她閃躲兩名在展示場里奔跑玩耍的小阿,他無奈地搖頭。「現在的人只想生孩子,卻不負起教育的責任。」
「可能因為這里是觀光景點的關系吧!」
「這里可是充滿易碎物品。」他話才講完,原本在追逐的小阿便撞到展示柱,高高的柱子上擺放的大形玻璃鏤空盆搖蔽了幾下,在眾人的驚愕聲中朝地板摔了下來。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