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終于停了,屋檐上的水不斷的滴進地上的水窪,初升的日陽一照,一道隱約可見的彩虹出現在水窪上。
听聞鳥啼聲,聞人東方緩緩的睜開眼楮,映入眼簾的是白霓裳沉沉的睡臉。
幾根發絲落在她頰邊,他伸手將它們輕輕撥好,卻發現手臂赤果,而她雪白光滑的臂膀,輕靠在他顯然也是光果的胸膛上。
而且他立刻感覺到她的體溫不斷的傳到他身上,那種感覺不像有隔著任何衣料。
「該死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生了什麼事?」
一看他醒過來,她紅著臉急忙解釋,「是、是因為你發燒了,我、我看你冷得厲害,穿著濕衣服不好,所以自作主張幫你月兌、月兌下來烤火……」
「我、我是閉著眼楮月兌的,我沒有看。」她臉漲得通紅,急切的說︰「是真的,我不是故意……」
「沒關系。霓裳,你不要發慌,我相信你。」他微微一笑,「幫我拿過來吧!」
她連忙把還是濕的衣服抱來給他,心想,衣服還是濕的,他會不會察覺她說了謊?
她心情忐忑的轉過身等他穿戴妥當,還好他始終沒有針對濕衣服提出疑問。
「來吧,我們回去吧!」他走到她身邊,對她伸出手。
她點點頭,小手放進他有力的大掌里,臉上的紅暈始終不退。
經過這充滿風雨的一晚,雖然兩個人都沒說,但心中的情意卻又更深了。
她偷偷的想著,還好他相信了,要是讓他知道了實情,那她真是不用做人了。
他們騎著馬緩緩而行,一路上鳥語花香,與昨晚出城時的心情已是大異。
听她突然打一聲噴嚏,他關心的說︰「你還好吧?回去請御醫來看一下。」
「對了,雪兒呢!她還好吧?有沒有大礙?」
「沒事,只是吃壞了肚子而已。」他淡淡的說,「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你……」她紅著臉,輕聲開口,「身子狀況也不大好,回去也讓御醫瞧一瞧吧!」
他笑著揉揉她的頭,「我會的。真抱歉,昨晚讓你擔心了。」
「嗯。」她低聲道,「你昨晚燒得厲害,嘴里一直說著胡話,我……有點擔心。」
「沒說什麼冒犯的話吧?」
她心跳陡然加速,趕緊搖搖頭,「我也听不懂,好像說求情,又好像說救濟。」當然,他也喚著她的名,只是她說不出口。
東方聞人一听渾身一震,就連身前的白霓裳都察覺到異樣,「怎麼了嗎?」
「沒什麼。」
他聲音中的異樣和渾身僵硬的事實,讓她感到疑惑,但她也沒再多問,「喔,那就好了。」
他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你知道我有所隱瞞,為什麼不追問?」
「如果你不想說,我想,那可能是讓你不痛快的事吧!」否則,他也不會如此震撼,且聲音充滿了悲傷、無奈,讓她感到心疼。
「是仇齊。」他咬咬牙,「一個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他那原本有些冰冷的語氣,在提到仇齊時,充滿了蒼涼。
「他是我在北疆時的一個好兄弟,如果沒有他,我沒有辦法熬過北疆的冰天雪地和永遠做不完的勞役。」
「我們一起挨餓受凍、吃鞭子、關水牢,在最痛苦的時候,剛為有他,所以我都能撐過去。」
「我們隨時隨地都在計劃逃離那里。在熬過六年的折磨之,後,我們終于成功的逃離苦役營。?」
「結果卻踫上了十年難得一見的大風雪。」他回憶著,聲音充,滿了痛楚,「我們用繩子綁住彼此,說好了一起生、一起死。」
「暴風雪消耗我們的體力,也減弱了我的求生意志。仇齊拖著我走,不斷的告訴我,等我們逃到朱雀國之後,他要做狀元郎,我要做大將軍。」
白霓裳熱淚盈眶,小小的手握成拳頭,原來他有那麼多的傷痛,真希望她能夠、替他分擔一些。
「大風雪讓我們完全無法分辨方向,仇齊他……踩落冰洞。」
她驚呼一聲,「那怎麼辦?」
他當時應該虛弱至極,而且風雪那麼大,絕對無法將仇齊拉上來。
仇齊也絕不可能自己爬上來,因為銳利的冰層隨時都會割斷繩子,而他的重量會將聞人東方也拖落。
她心里倏地一陣發寒,隱約想到了結果。
他的聲音變得更冷硬,「然後他割斷了繩子,我活下來了。」
白霓裳知道,那是經過怎麼樣的掙扎、矛盾,才讓仇齊親手割斷救命的繩子。
她的眼淚不斷的掉,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讓他好過一點。
「你別哭呀!」看她哭得厲害,他安撫著她。
「因為、因為我忍不住嘛!對不起,我很愛哭。」她哽咽的說,「我一直知道在你到朱雀國之前一定吃過很多苦頭,卻沒想到……
都是我……」
他打斷她的自責,「不要再說了。如果你還要責怪自己,那麼就是不相信我。」
「你不相信我心里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恨。」他堅定的看著她,「我知道這樣不對,對不起我受盡磨難的家人,可是我就是沒辦法恨你、怪你。霓裳,難道你還不明白,非要我親口說出來嗎?」
一瞬間,她突然懂了,懂當初他為什麼會了解她那不能說出來的想法。
因為他跟她,有著相同的遭遇。
他們都相信心中抱持的想法是對的,但說出來卻對不起最親愛的人,所以只能拼命的壓抑。
朱銀霞輕輕的放下手上的針線活,皺著眉陷入沉思。
身材窈窕的她,有著一雙清澈、慧黠的大眼楮。
雖然她今年二十有六了,但一向很有主張的她,對自己婚姻大事抱持著寧缺勿濫的想法,所以至今雲英未嫁。
身為朱雀國皇上的親姐姐,她身上完全讓人感受不到出身帝王之家的貴氣。
她個性溫和、見識極明,當年北院大王造反,將後宮一千人全押到軍隊前,以她們的命來逼迫皇上就範,就是她挺身要皇上顧全大局,別被叛徒威脅。
在聞人東方將她從叛軍刀下救出後,她一顆芳心也牢牢的系在他身上。
但她非常清楚,聞人東方對自己的敬重多過于愛慕,所以她始終沒想過要以強迫手段來成為他的妻子。有情有愛、你情我願的婚姻,才是她所追求的。
「把張御醫宜來;我要親自問問他。」
爆女們齊聲應答,連忙叫內侍去找人。
朱銀霞不大相信宮女們之間的傳言。聞人東方絕對不是那種棄妹妹安危不顧,只顧與來路不明的女子調情的人。
她沒有見過比他更有責任感、耿直的人了。
「你們也不要再討論了。」她交代宮女們也別再亂傳,畢竟她們還沒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這樣的謠言對聞人東方不公平,也對他帶回來的女子不公平。
朱銀霞正想著,一名宮女進來通報,「公主,皇上往這邊來了。」
朱玄昱對他這個長姐很是敬重,所以兩個人的相處就像尋常人家姐弟一樣。
不過其他驕縱任性、膚淺無聊的皇妹、皇姐,可就沒有這種待遇了。
「今天這麼悠哉,坐著吹風?」朱玄昱身穿便服輕快的走進來。看見長姐坐在窗下乘涼,開了一個小玩笑。
「皇上才悠哉,不過午時一刻,就已經有空過來了。」
「今天朝議比較早結束,反各大臣也沒事稟告,可不是朕伯懶。」他笑著在她身邊坐下。
爆女送上了熱茶,姐弟倆便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不過朱銀霞關心的大部分是朝政。也正因為她的督促,朱玄昱在政事上一直非常勤奮。
聊到一半,宮女又來通報,「公主,張御醫在門外候著了。」
「皇姐,你身體不適嗎?要不要緊。」
她搖著頭笑說︰「沒有,只是最近听到了一些謠言,想叫張御醫來說清楚。」
畢竟是還年輕,他好奇的問︰「什麼事呀?說給朕听听行嗎?」
于是朱銀霞把听到的傳聞說了一遍,既不加油添醋,也不加上自己的揣測。
「不大可能吧!听起來不像東方的為人。叫張御醫來問是對的,朕也想弄清楚。」明知道雪兒郡主受砒霜所毒害,還不聞不問,不命人徹查,這完全不像他所認識的聞人東方。
「不過,那個女子是不是高超說的那一個呀?」
多嘴的高超早就跟他提過,還提醒他要趕快幫銀霞公主的終身做打算,免得做不成北院大王的元配。
他當時還笑著說,除了自己的姐姐外,他還真找不到配得上聞人東方的女子。「我也不清楚。」她只從高超還有宮女口中得知,聞人東方帶回來一個未婚妻,但是她的來歷卻沒人知道。
原來,就皇弟也不知道。
她還以為他們除了君臣關系外,更深的應該是友情才對。
「呵呵,那就叫聞人東方來問個清楚好了。說實在的,朕對他的新娘也很好奇呢!」朱玄昱看了皇姐一眼。
她臉色平和、毫無異狀,他在心中忍不住贊了一聲,她的胸襟和氣度都是一流的。意中人要成親,新娘不是她,她卻連臉色都不變,真好的涵養。
聞人雪已經恢復了精神,只剩眼楮底下一題黑影顯示她中過毒,其他的毫無異樣。她興高采烈的坐在馬車里,趴在窗邊看著不斷掠過的景物。
在她的懇求之下,好不容易才拉動白霓裳跟她一起看熱鬧。
每年的十月底,城外的馨香花園都會舉辦花會,全城的人都會到那里去湊熱鬧,也有很多人慕名遠道而來。
不過也有少部分的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來的目的不是賞花,而是獵艷,因此每年的花會也成就了不少佳話。
聞人雪開心的喊著,「霓裳姐姐,你看那里,好漂亮的花拱門呀!還好我們來了。」
因為她叫嫂嫂白霓裳總覺得不好意思,所以堅持她叫她的名字就好。
白霓裳也笑著附和,「嗯,這里真熱鬧。」
「可惜哥哥沒空來,不然一定更好玩了。」聞人雪拉著她,蹦蹦跳跳的下了馬車。
白霓裳的美麗,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霓裳姐姐,你看這朵牡丹顏色好漂亮,跟你身上穿的衣服好像。」聞人雪拉著她,不斷的穿梭在各種花卉之中,「大家都說霓裳姐媽比花還漂亮。」
「我運氣好好,兩個未來的嫂嫂都漂亮得像仙女。」她話一說完,立刻伸手捂住嘴,一副說錯話的樣子,「啊!對不起,我不應該亂說話。霓裳姐姐,你別告訴哥哥,不然他一定生我的氣。」
「我不會說的。」白霓裳臉色微微一暗,開始有些不安。
「霓裳姐姐你真好,我比喜歡銀霞公主更加喜歡你。」聞人雪一臉天真無邪,「要是哥哥只有一個妻子就好了,可是那也沒辦法,誰叫他以前要喜歡銀霞姐姐。」她故意吐吐舌頭,改口道,「不過哥哥現在最喜歡你,他不喜歡銀霞公主了。」
听著天真的聞人雪說的話,白霓裳的心有如被大捶狠狠的捶了一下,「你說你哥哥以前很喜歡銀霞公主的是嗎?」
「是呀!大家都知道哥哥將來是要做駙馬爺的。霓裳姐姐,你不用擔心,皇帝哥哥人很好,他很疼我還給我當郡主,他一定也會喜歡你,讓你也做我的嫂嫂。」
「還有呀,銀霞公主她脾氣好得不得了,人更是美麗得像朵花,她一定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白霓裳有些苦澀的微微一笑,頓時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余。
聞人東方既然已經有金枝玉葉的元配;又何苦來招惹她?
不……是她愛他,而不是他故意招惹。
他從來沒有說過對她有什麼樣的感情,或許一切都是她想太多。
聞人雪眼里閃過狡詐的光芒,非常清楚,自己剛剛說的話,在白霓裳心里造成多大的震撼。
「霓裳姐姐,你嫁給哥哥以後,一定會很幸福的。因為哥哥常常說,你對他恩重如山,他一定要好好報答你,讓你當上王妃,才能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白霓裳聞言感到一陣暈眩,差點跌倒,連忙扶住旁邊的竹圍籬,額聲道︰「真、真的?」雪兒才十歲,如果不是常听聞人東方這麼說,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對呀,哥哥是知恩圖報的人。」聞人雪一臉驕傲,「霓裳姐姐,你不用擔心,欠你的恩情,哥哥一定會還的。」
白霓裳臉色一下刷白霓裳只覺得自己一腔情意全付諸流水。
聞人東方所做的一切,果然只是為了報恩而已。
她當年救他一命的恩情,他用給她王妃的地位來還。
看她大受打擊的模樣,聞人雪得意得不得了,「霓裳妹姐,你不舒股呀?」
「沒、沒有。」
「你臉色不太好看呢!不然你在這里休息一下,我去走走一下就來。」
「不要,雪兒,你別走開。」白霓裳雖然心里大受煎熬,但這里人多,也怕年紀小的聞人雪有閃失。
聞人雪用力掙開她的手,笑著說︰「這里我很熟,不會不見。」
「我跟你去。」白霓裳連忙要跟上去。「雪兒,你別跑,等等我呀。」
聞人雪根本是故意要擺月兌她的,她小小身軀在人群里東鑽西竄,一下就失去蹤影。
「雪兒、雪兒!」白霓裳焦急的在人群中找尋著。結果不小心讓突出的樹根絆了一下,差點摔倒。
「小心!」
身旁的人伸手扶了她二把,待她站穩後才放手。
她抬頭正要道謝,卻嚇了一跳,「高超?!」
斑超笑嘻嘻的說︰「是呀!霓裳,你也來這玩。」
他遠遠的就看見她跟雪兒在說話,想說來跟她們打個招呼,沒想到卻看見雪兒跟她大玩你追我跑的游戲。
「嗯,我跟雪兒一起來的,可是她剛剛不知道跑哪去了,我找不著她。」
「放心吧,這里雪兒來了兩三次了,不會迷路的。」他毫不在意的說。
說實在的,他覺得聞人雪一點都不像大家所看到的那樣天真無邪。
她是個很有心機的小阿,知道怎麼樣去討好有權勢的大人,讓自己得到好處。
他看過她抓著聞人東方的衣服,從他身後探出頭來,那種充滿佔有欲的眼神。
總之,她是沒做過什麼壞事,可是每次看到她,他就會渾身不自在。
「不,她年紀還小,不能讓她一個人亂走。」
「怎麼你們出門不多帶一些人?人多好辦事嘛,叫丫頭看著她,你也比較輕松。」
「是我疏忽了,沒想那麼多。你可以幫我找她嗎?」
其實是聞人雪說不喜歡丫頭像粽子跟著她,會害她提不起勁玩,只肯讓車夫和跟來的丫頭在園門等。
「你都已經來了,不如就看看這些花吧!至于雪兒,她比你還機靈,不會有事的。」
她苦笑了一下,「她病才剛好,我真的不放心她一個人。」
「好吧!」他聳聳肩,「我也來幫忙找吧。」
說也奇怪,兩個人分頭在園子里找了一圈,居然就是沒看見聞人雪,到園門去問車夫,也說沒看她出來。
眼看著夕陽漸漸要下山,游人也逐漸散去,卻還是找不到聞人雪,白霓裳自責的眼眶含著淚,不死心的在園子里呼喚她。
「雪兒、雪兒你在哪里?」
「都找遍了,一定不在這里。」高超道,「說不定她自己回家了。」
「如果這樣的話,嬋兒和若風怎會沒看見她出園門?」
「她身材矮小,可能夾在人群中出去,所以她們沒有看見。」
斑超覺得她真是單純得可愛。他就能想到十種以上離開這里,又不會被人發現的方法,就算聞人雪年紀小,想不到那麼多方法好了,可只要像他說的那樣,就可以出去而不被發現呀!
她滿臉的自責,「如果雪兒有什麼萬一……」說著,她眼淚掉了下來。
「你別急著哭嘛!先回去看看吧,她說不定回去了。」如果雪兒沒事,那她的眼淚不就白霓裳了。
雖然她哭起來楚楚可憐,別有一番風情,不過他還是對女人的眼淚敬而遠之。
白霓裳沒有辦法只好听他的,先回王府看一看。
她現在完全沒有辦法考慮其他的事,所有的心思全部放在聞人雪身上。
雪兒是聞人東方在這世上僅剩的親人,如果因為她的關系而害雪兒有了意外,那她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的。
她不應該放開雪兒的手的,她才只有十歲,她怎麼能讓她-個人走呢?她應該把她牽得牢牢的才對。
一回到王府,她迫不及待的跳下馬車問守門侍衛。
「郡主?」守門侍衛一臉驚訝,「不是跟小姐出去了嗎?」
白霓裳一听,心都涼了,「都是我的錯。」
斑超也覺得過了大半逃詡沒有消息,的確有點令人擔心,「霓裳,你別急,我立刻命人去找。東方呢?他在府里嗎?」
她搖搖頭,難過、心慌的掉下眼淚,「他去宮里了。」
「沒關系!你在府里等,我們馬上去找。」
盡避白霓裳不願意,但是高超仍堅持她應該留在府里,以免聞人雪回來時找不到人。
她只好心急如焚的在大廳里走來走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傳了進來。
守門侍衛慌張的說︰「他們說找到郡主了!」
她急忙沖上前,「在哪里?」
「剛從河里撈起來,也不知道現在……」侍衛慌亂的看著她,不知道是生是死四個字該不該說出來。
她則是愣愣的站著,腦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