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肚子好痛,是不是快要死了?」
聞人雪臉色蒼白,額上全是汗,躺在床上,緊緊的握著兄長的手,「不要讓我死。我很害怕呀!哥哥。」
「你不會有事的。」聞人東方接過若風熬好的藥,輕輕的喂進她嘴里,「吃完了乖乖睡一覺,明天就會好了。」
她乖順的一口口的喝下藥,若風則在一旁替她擦汗。
「哥哥,你在這邊看著我睡好不好?唱娘常唱的那首歌給我听。」她臉上露出可憐兮兮求懇的神色。
「我忘記了。」他輕嘆一口氣,「你累了,睡一下吧!御醫還在等我說話。」
「哥哥……」聞人雪想再握住他松開的手,但他已經站起身,吩咐婢女們好好的照顧她,然後就走了出去。
「郡主,你渾身汗,我伺候你更衣吧!」
她倏地拉起棉被,大聲的哭了起來,「哥哥為什麼不陪我?我很害怕呀!」
「他不關心我,他一點都不在乎我。」
若風好聲安慰,「怎麼會呢?郡主一不舒服,大王不是馬上就趕來了嗎?」
「不一樣、不一樣,你根本就不知道,哥哥他一點都不在乎我,」她哭著說︰「他對我好,可是對大家也都那麼好。我是他妹妹,他應該對我比對不相干的人更好才對呀!我做對了事,他稱贊我是應該的,可是我做錯了,他不罰我也不罵我。天底下哪有對妹妹這麼客氣的哥哥?我是他唯一的親人呀,可是、可是嗚嗎……」
「郡主……」若風也不知道該怎麼勸她。
畢竟大家都知道大王的個性比較冷淡,可是對親妹妹也這樣,好像真有點說不過去。
別說郡主自己有感覺,。就連他們下人也覺得大王對待郡主的方式,好像她只是一個遠道而來的客人。
說他不在乎郡主嘛,他又對她百依百順的。
總之,就是讓人覺得有些奇怪就對了。
聞人雪難過的將頭埋在枕頭里,知道自己愛哥哥愛得好深好深。
可是哥哥對她卻永遠這麼生疏客氣,他們明明是相依為命的兄妹,他應該要更加愛她才對。
不應該是這樣子的,這樣是不對的。
聞人東方深吸了一口氣,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嬋兒道︰「你不要慌,慢慢的說。」
她抽抽噎噎的說︰「小姐說她頭痛,我想御醫就在郡主房里,想請他順便來看看。可是他在診治郡主,我不敢打擾他,所以就在外面等。嗚嗚……」她擦著不斷掉下的眼淚,「等到我請御醫過來之後,小姐就不見了。」
他再問︰「你耽擱了多久?」
「我也不確定,大概半個時辰左右。」她不斷哭著,「我問過門口的人,大家都說沒瞧見小姐出去。」為了郡主的急病大家都忙壞了,壓根就沒人去注意有誰出入。
「不要哭了。」他把手放在她肩上,語氣中絲毫沒有責怪的意思,「你先去熬碗姜湯,準備些熱水,小姐等會就回來。」
說完,他立刻轉身朝馬廄去。
他已經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心情了,他只想找到白霓裳,然後狠狠的揍她一頓。
「大王、大王!」張御醫見狀,提著藥箱追在他身後,「郡主的病,下官還沒跟您報告呢。」
「等我回來再說吧!」他頭也不回,腳步更快了。
張御醫氣急敗壞的說︰「不行呀!緩不得呀,大王。」他拼命沖到他身邊,拉住他的袖子低聲開口,「郡主不是病了,她是給人下了小量砒霜。」
聞人東方倏地停下腳步,看向張御醫,「我說回來再說。丁埃,備馬。」
丁埃連忙將馬上鞍牽出來,其他家丁立刻拉開門,聞人東方迅速翻身上馬,順著馬道消失在黑夜的雨中。
張御醫長嘆一口氣,搖了搖頭,「人人都說北院大王冷血無情,這句話倒只對了一半。他是對胞妹冷血,對未婚妻倒是多情得很呀!」
聞人東方知道,如果白霓裳是自己離開的,那還比較容易找。因為這麼晚,城門早就關了,沒有腰牌是出不去的。
而城門只有兩個,他很快的就能確定她究竟是自願,還是非自願的離開。
他先到東門,守門侍衛一看見他冒雨前來,連忙從守亭沖下來。
他立即揚聲問︰「有沒有一個姑娘要求出城?」
侍衛只是搖搖頭還來不及回答,他就已經掉轉馬頭往反方向奔去。
快沖到西門前,看到一個縴細背影在雨中踽踽獨行,他的心跳差點停了。
「白霓裳!」
他瞬間有如狂風的奔向她,一把將她攬起,橫放在馬鞍上。
他一手握著韁,一手壓著她,「你一定不知道晚上出不了城。」
「放開我!」白霓裳嗚嗚咽咽的說,「算我求求你,難道不行嗎?」
聞人東方直接策馬到城門前,大喊一聲,「今晚誰輪值?開城門。」
「是我。」一個侍衛邊戴上帽子,一手提著燈,跌跌撞撞的跑出來。他拿燈往聞人東方臉上一照,「大王!」
他微一點頭,「開門。」
要是其他大人的話,侍衛還會大著膽子問,大人這麼晚還要出城呀?
可是面對冷面冷心的北院大王,誰敢多問幾句,連忙叫出另一個侍衛合力把門栓拿下,打開城門。
聞人東方直接出城,急馳一陣子之後,忽地停下馬,下馬將她也抓下來。
「你現在已經出了城,你告訴我,你要到哪里去?」他咬著牙,一字一字的吼,「我、送、你、去。」
「我、我無處可去,如果你肯,就送我到白雲庵去,我會一輩子感激你。」
她完全不敢看他的表情,他語氣中的寒意,比秋夜的雨更令她覺得冷。
「好,記住這是你說的。」聞人東方重新上馬,這次沒將她粗魯的橫放在鞍上,而是讓她坐在他身前。
他的手繞過她的腰,穩穩的握著韁繩。馬蹄踏在石子路上叫噠的響著,雨淅瀝瀝的下著。
白霓裳低頭看著他厚實的大手,淚珠和著雨珠滴在他手,上。
她這時才明白霓裳一件事——
不管如何,他已經在她心里生了根,無論如何也忘不掉了。
她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輕輕噴在她脖子上,這樣親昵的距離,卻拉不近他們心中的橫溝。
路再長也會有盡頭,被山茶花包圍的白雲庵聳立在雨夜中,看來一樣的祥和。
「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他忽地開口,聲音沙啞得可怕。
「嗯。」她點點頭,開始因為寒冷而發抖。
她不知道是因為這雨,還是因為他冰雪似的語氣使她發顫。
「你覺得我是言而無信的人嗎?」
她看見他執著韁繩的手突然用力的緊握,緊得連關節都泛白霓裳。
「我相信你不是。」她誠實的說。
「那麼你就該知道,一旦你進去,我就會放火燒了這里。我說過就一定做到。」他說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圈余地。
白霓裳听了只覺得全身無力,「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你口口聲聲說我有恩于你,可是你想想,你這樣足在報答我嗎?」
他反問她,「那你覺得我是在干麼?」
「你是在報復我,還是折磨我?」她虛軟的說,「不要這樣子,我求你了。」
「如果我說我是在向你復仇,你會比較痛快,也就不會在雨夜出走,是吧!」
他語氣中的無奈和酸楚,深深的撼動了她。
「白霓裳,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如果、如果我要為你父親的所為向你報復,我何必救你,又何必出來追你。」
「我、我不知道。」她雙手掩面,「你就是不應該管我的死活、不應該收留我、不應該替我著想。是我父皇,害得你家破人亡,你應該要恨我、詛咒我,這樣才是對的。」
「可是我不恨你、不怪你,也不願意詛咒你。」他輕聲說著,「如果求菩薩真的有用的話,我希望你讓你幸福快樂。」
白霓裳徹底的傻住了,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你是在春天早晨出生的,那一天的桃花開得好漂亮,所以皇後喜歡叫你桃花。」
「你出生那天,我剛好跟我娘進宮去探視我姨娘,還和大家忙了一個晚上,皇後總算平安把你生下來。」
「皇後向來喜歡我,懷孕的時候就常常叫我娘帶我進宮。她最喜歡在桃林里面散步,但我看見光禿禿的桃林,覺得那里好丑,一點也不適合美麗的皇後娘娘。」
「她說春天到的時候,桃林會是最美麗的仙境。她說她有預感,就在春天的時候,會生下一個漂亮的小女孩。」
「她問我,東方,你會不會保護這個小妹妹呢?」
「我說會,一定會,我一定會愛護她,每逃詡逗得她開開心心的。」
「皇後才剛生下你就叫人領我進去,當時她看起來好虛弱,卻比平常還要美麗。她笑著對我說,她真的生了一個漂亮的小妹妹了。」
「霓裳,你出生還不到一個時辰我就認識你了。你滿月那天皇後過世了,我很難過,你沒有了娘該怎麼長大?皇後不在,我不能進宮去看你了,可是我常常在想,那個像桃花一樣的小鮑主,現在怎麼樣了?」
「一直到你八歲那年到又髒又臭的牢里,張開雙臂護在我的面前,我知道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你了,永永遠遠都忘不了,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為止,我都不會忘記。」
「如果……那一天我沒跟父皇求情,沒有護著你,你還會這樣對我嗎?」白霓裳覺得腦袋一片空白。他的一番表白,讓她更加難受了,如果他對她是情真意摯,那她更加承受不起了。
「會。我這一輩子都會護著你,都會希望你幸福快樂。」聞人東方毫不考慮就回答。
「那是因為對我母後的承諾,還是……」
他嘆了一口氣,非常的輕微,但她還是察覺了。
她輕輕的說︰「噢,我知道了」
他為什麼不說呢?
再多說一點,也許她就不會感到這麼旁徨無助,可是她又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希望他說出什麼來。
「霓裳,你到底是為什麼又改變心意?就只因為你是害我家破人亡凶手的女兒,還是因為你覺得對不起我的家人?」
她沒說話,好半晌才輕輕點了頭,「這樣就足以使我在聞人家毫無立足之地了。」
「究竟什麼時候,你才能拋掉那莫須有的罪惡感?」他輕輕環著她,「我要說幾次你才明白霓裳我不是會為了報恩,而委屈自己的人。」
「我……」她哽咽的說,「我就是怕你委屈了。我根本就是不該出現的人。」
「你不是不該出現的人,而是你早就該出現了。」
聞人東方的吻,輕輕落在她的發梢,「我等了你這麼多年了,難道還不夠嗎?」
白霓裳又哭了,但這次不是因為旁徨無助而落淚。
而是她那在家破之後,始終飄蕩無依的心,終于有了一個落點。
一直到現在,她的雙腳,才算真正踏上朱雀國的土地。
雨霧使得視線變得異常模糊,猛烈的雷聲在他們身後響著,那不斷開著的閃電,似乎在追趕著他們。
眼前雷電直直往下擊,一棵老松頓時被劈成兩半。
「我們得找個地方避一避。」雨下得太大了,以致他得用吼的才能讓她听見他的聲音。
她點點頭。只是一路行來,別說是農舍或是人家,就是涼亭密林也沒有,現在要找個地方避雨是更加難了。
她冷得全身發抖,心里對他感到歉疚萬分。如果她不要夜半出走,也不會連果他到這種地步。
「真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雨大,他听不清楚她說了什麼,她又說了好幾次,他才听明白。
「你再這麼說,我就要生氣了。」
她倒是一次就听清楚了,沉默不再開口。
策馬奔了一會,隱隱瞧見前方似乎有屋宇,白霓裳歡呼一聲,「那邊。」
他隱約听見她的話,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連忙奔過去。
靠得近一些才發現原來是座東倒西歪的小廟,廟門早己爛得看不出原貌。
一進廟理,撲鼻而來的就是-股霉味,但起碼還有個屋頂,總是個避雨的地方。
白霓裳不忍坐騎淋雨,索性連馬都車了進來。
聞人東方拆了些破桌椅,抓了把隨處可見的干草,仔細的堆成座小山之後,從腰帶掏出一份東西來。
她好奇湊過去一看,原來油布里包著火絨和打火石。
「你真聰明,這樣下雨也不怕濕了。」
聞人東方露出一個苦笑,「有過很多次慘痛的經驗,這才學乖的。」接著快速的生起火。
雖然縮著身子坐在火邊,但她還是不停的發抖。
「你把衣服月兌下來烤干吧!不然會著涼的。」
「那怎麼行……哈啾。」
他給了她一個「看吧」的眼神,然後迅速月兌下自己的外衣,找了一根長枯枝架在火邊烤。
見狀,她臉頰立刻通紅,別過頭不看他,一顆心撲通亂跳,生怕回過頭,他已經月兌得精光。
憊好他只是把他的外衣當成布幔,給她遮蔽。
「你把衣服月兌下來吧!」
她點點頭,朝他感激的一笑。
別光將她的影子映在布面上,聞人東方看著她輕輕的撩著頭發,緩緩的褪下外衣,看見她肩膀的曲線、高聳的胸脯。
他臉一紅,輕輕打了自己一個耳光,整個人轉過身背對著她。雖然冷得厲害,但她還是害羞的把濕衣服把在胸前,見火一烤之後,真的舒服了許多。
安靜的破廟中,頓時只有燃燒的木材發嘩啵的聲響。
「啊!」
听到她突然驚叫一聲,他緊張的跳了起來沖過去,「怎麼了?」
她又是一聲尖叫,臉紅得像熟果子,「你別過來!」
白霓裳雙手抓著衣服趕緊背過身,但聞人東方已經看見她線條優美、光潔無瑕的背。
「你怎麼了?」
「沒事。突然有水滴到我身上來,我嚇了一跳。」
她剛說完,隨即又感到肩頭一陣冰涼,抬頭看,原來是小廟屋頂漏水。于是她往另一邊移過去,但也有漏水,又還滴在她頭上。
「這里開始漏水了。」
聞人東方抬頭一看。小廟本就破敗;雨又下得大,會漏水也是難免的。
「你換過來這邊坐吧!」
「好。」她小小聲的說,「你先把頭轉過去。」
確定他面向廟外,她才一溜煙的換到他原先的位置,「我好了。」
他則是直接起身走到她剛剛的位置,兩個人中間還是隔著他的衣服,而他還是穿著濕衣。
白霓裳道︰「那個……那邊漏水,我看你還是……」
听她語氣微有遲疑,他打斷她的話,「不要緊,我在這也是一樣。」
她低聲道︰「我不要緊的,真的。」她知道他是個正人君子,不願在這種情形下佔她便宜,可是……就算他坐在她旁邊,她也不覺得他輕薄呀。
但她卻說不出要他過來的話。
時間不斷的過去,雨似乎還不打算停,火光也漸漸的暗了下去,而他已經倒頭睡著了。
她模模衣服已經干得差不多了,連忙穿上,站起來尋找可以燃燒的東西。
但除了破爛的黃布幔之外,廟里已經完全沒有東西可燒了。
「聞人。」她輕輕的喊他,他卻沒有醒來。
她伸手推他,發現他身上的衣服像冰一樣冰涼,又喊了幾聲,「聞人東方,你醒醒呀!」
她擔心不己,借著微弱火光發現他雙頰火紅,伸手一模,他額上燙得著實厲害。
「怎麼辦?」
聞人東方倏地雙手抱在胸前,曲著身子不斷發抖,嘴里還輕喊著,「霓裳、霓裳,我不會忘的、不會忘的……」
見他如此,她再也顧不得什麼,咬著唇蹲在他的身邊,閉上眼楮抖著雙手解開他的單衣,露出他精壯的胸膛。然後還有鞋、襪,最後是長褲,無論如何貼身褲是不能月兌的。
白霓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的褪上的薄衣,裙子像花瓣似的落在地上。
她輕輕的跨過裙子躺在他身邊,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脖子。
僅著肚兜的她緊緊依偎在他冰冷的身軀上,伸手拉下原本隔開他們的外衣覆在彼此身上。
別光在這時候也熄了,只有幾縷白煙,在黑暗中輕輕的往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