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
西門歸雪興匆匆的拿著一包香粉,腳步輕快的進了盈盈的香閨。
她最喜歡賞芳齋的香粉,可惜賞芳齋的老師傅去年就告老還家了,她還為從此買不到這款香粉而悶了幾天。
這次他特地去求老師傅再重施展手藝,用重金打動老師傅,讓他再為盈盈研制上好香粉一回。
「盈盈!你瞧瞧我給你帶了什麼東西來。」
他神情愉悅的進了房,卻發現房里空無一人。「怪了,鵲兒明明說她回來了,怎麼沒人呢?」
他又喚了幾聲,卻沒人回應,正想離開時突然注意到床上紗幔低垂,床前放了一雙靴子。
西門歸雪一喜,「光天白日的就睡覺。」
他喊得這麼大聲,她一點反應也沒有,一定是睡得很熟。
他惡作劇心一起,決定不放過海棠春睡,于是輕手輕腳的走到床前,掀開了紗幔。
接著他呆了一呆。
床上躺著個雙目緊閉的美人,可卻不是盈盈,其雖然臉色稍嫌蒼白,但那吹彈可破的凝膚像羊脂般的滑膩,有如子夜般漆黑的柔發披散在枕上,和她的雪白形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
她長長的睫毛在無瑕的臉上投下了一個陰影,挺直秀麗的鼻梁和微薄端正的嘴看來是那樣的迷人。
天哪,這是個大美人呀。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嗅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香氣。
盈盈是很美,她的美麗中帶著艷。
而這名女子的美麗之中,卻充斥著靈性的美戚。
西門歸雪在那一剎那間,意識到以前對盈盈的熱愛,不過是對美麗的一種盲目而已。
他愛的是美麗,而不是盈盈。
他輕輕的坐在床沿,近乎痴迷的盯著她。
「快點!快點!」這時盈盈拉著令狐無極吵吵嚷嚷的進了門。
「你別拉呀!」令狐無極不悅的皺著眉頭,「我有事得立刻進宮,你別纏著我呀。」
「先幫我看一個人再說……」她一進屋,愣了一下,「你在這干麼?」
西門?坐在她床邊干麼?糟啦,那個小卒子一定給他瞧見了,要是他吃起醋來怎麼辦?
不怕、不怕,她把他扮成了女人的模樣,換上了自己的衣裳,左看右看、橫看豎看都像個女人,應該不會給看出問題來。
西門歸雪猛然回過神來,「你回來啦?這是誰,面生得很。」
盈盈隨口說道︰「他、他是我的好姊妹。」
「你什麼時候認識了聚香園以外的人?」令狐無極疑道︰「你這麼急的把我拉來,就是要我看她?別浪費我的時間了。」
「就是最近認識的嘛!你問那麼多干什麼?先幫我看看他呀。」她在他背後一推,「快快快。」
她還在考慮要不要把這個壞消息告訴公主,幾經思量之後,她決定等他狀況穩定了之後再說,免得急壞了公主。
「看了就別纏著我。」他不耐煩的邊說邊走到床邊去,仔細的審視著。
西門歸雪趁機把盈盈往旁邊一拉,有些不好意思的問︰「盈盈,你這姊妹叫什麼名宇,今年多大了,許了人家沒有,生了什麼病?」
她一臉狐疑的看著他,「你問這些做什麼?」
平常也沒看他對誰這麼殷勤過,干麼突然關心起一個不認識的「姑娘」?
「沒什麼。你的朋友嘛,多少我也要關心一下。」面對她懷疑的眼神,他突然有些愧疚了。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是這麼容易移情別戀的人呀。
這樣也好,他也不用再為了盈盈跟慕容爭得你死我活的,大家還是好兄弟,一人一個也不傷和氣,說起來他也是為了大局著想呀。
「我才不信呢,我又不是不了解你。」
西門這人自負長得俊俏,除了對美人殷勤客氣之外,誰都不放在眼里的。
突然這麼好心打探他的事,一定有古怪。
「你該不會看人家長得好看,就起了色心吧?」她有些不是滋味的問。
是,他打扮起來是跟女人沒兩樣,但跟她比可就差多啦,西門這家伙不會瞎了狗眼看上他了吧?
「哪有這回事。」他連忙喊起冤枉,「盈盈,我是這種人嗎?」
她哼了一聲,嗔道︰「我不管!你要是再多看他幾眼,我就把你眼楮挖出來。」
她雖然不喜歡西門也不喜歡慕容,但是已經習慣了他們兩人為她爭風吃醋,把她捧在掌心里,就算她不喜歡、不要的東西,她也不想給別人。
「盈盈真是愛說笑,她哪有你好看呢?」他連忙陪著笑。
盈盈雖然是笑盈蓋的,但欺負起人來可是夠狠、夠辣的。
她正想再多教訓幾句,突然听到那邊令狐無極「咦」了一聲,她連忙跑過去問道︰「怎麼了?」
「這人是男……」令狐無極話都還沒說完,就被她一把搗住了嘴,拚命的對他眨眼楮。
他會意,于是抓下了她的手,改口說道︰「難倒我了。」
他大概明白盈盈的苦心啦。西門和慕容痴戀她這麼多年,如今她帶了一個男人回來,自然不能太明目張膽,免得傷了他們的心。
西門歸雪雖然覺得兩個人古里古怪的,但還是決定趁機偷偷多瞄美人幾眼。
盈盈把令狐無極拉到門外,低聲問︰「你看怎麼樣?」
「我看他像是中了毒,這種毒有些古怪,我倒沒看過。」他模著下巴道︰「你知道他怎麼中毒的嗎?」
他對毒藥的提煉和調制一直都很有興趣,事實上他的房間就像個毒物室,就連屋外都種滿了有毒的植物。
他對這種自己沒見過的毒很感興趣,語氣自然也就熱絡了起來。
盈盈點點頭,連令狐都沒見過這種毒,更別提有辦法救了。
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冷灕香,她覺得心里老大不痛快。
「令狐,你听過黑血神針嗎?」
他臉上微微變色,「《江城暗器圖考》里面有載,黑血神針乃淬天下至毒過山蠅,中者血液反黑凝滯,三日後心髒麻痹而死。你這位朋友中的真是黑血神針嗎?」
簡直不可思議,黑血神針是苗疆一帶的暗器,至少有五十年以上的時間沒有听聞過它出現,他會知道還是從書上看來的。
「嗯。他是這麼跟我說的。」盈盈憂慮的說︰「你也沒辦法救他嗎?」
「他會知道自己中的是黑血神針?那可不容易呀。」他想了想,「這樣吧,我取他的血回去試藥,或許有辦法,不過我不能保證。」
「那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她連聲催促道︰「快,就試一試吧。」
「不過我現在沒空。」令狐無極道︰「等我辦完了正事回來再說。」
他不是一直跟她強調他有事得立即進宮嗎?哪有那個閑工夫研究救人的方法,話又說回來了,他只是對黑血神針和過山蠅有興趣而已,不是喜歡救人。
他又不是大夫。
她登時傻眼,「救人如救火,怎麼能等一等?」
「我是公主的死衛,皇上要我保護她出宮,你的朋友也只能等了。」
「公主可以出宮了?」盈盈睜大眼楮道︰「她要去哪?」
「難道皇上要我隨同公主出宮保護時,我可以問皇上公主要去哪嗎?」他們只有听命行事的份,奴才怎能多嘴,況且他也不是喜歡說話的人。
「不是呀!我這個朋友跟公主的關系非同小可。」她急道︰「我猜公主出宮是為了找他。」
雖然不明白皇上怎麼突然答應公主出宮,但她知道公主一定是為了見他,所以才求皇上放她出來的。
「你怎麼知道?」這下換令狐無極奇怪了。
「我……」唉,就是不能說的嘛!
要是能說清楚、講明白,她用得著這麼神秘兮兮、欲言又止的嗎?
一陣腳步聲響起,司馬臨川和慕容慕連袂而來,催促道︰「令狐,你還在蘑菇?快點吧。」
「盈盈,你回來啦?」慕容慕笑咪咪的問︰「皇上讓我跟公主出去,要不要給你帶什麼東西回來?」
「不要!煩!」盈盈心情不好,立刻給他一個大釘子踫,「別跟我說話!」
慕容慕立刻識相的閉上嘴,含憂帶怨的看著她。
她對令狐無極道︰「我跟你保證,我說的是真的,你要是把他治好了,公主會謝你的。」
「我要公主謝我干麼?」他回道︰「完成皇上交代的事才重要。」
她見他冥頑不靈,忍不住別大。令狐無極原本就是七香里最冷血、無情、冷漠、自私、獨善其身的一個。
她一跺腳,「好吧,實話告訴你,里面躺著的是公主的意中人,你要是害他死于非命,公主鐵定會恨你一輩子!」
她一講完,令狐無極無動于哀,反倒是司馬臨川飛也似的沖了進去。
他一听到景澤遙躺在里面命在旦夕,馬上去一探究竟。
景澤遙可是他的小舅子,萬萬不能出什麼差錯。
他沖得那麼快,盈盈和慕容慕面面相覷,都不明白為什麼,直到一陣大笑聲中,司馬臨川又走了出來。
「差點被你嚇死啦,盈盈。」他拍拍胸口,暗叫好險。
躺在里面的是個陌生的美女,不是他的小舅子。
盈盈不明白的問︰「我嚇了你什麼?」
人家她是跟令狐說話,為什麼緊張的是司馬?
「你說景澤遙命在旦夕,這不是存心嚇唬人嗎?」
「他叫景澤遙呀。」她點點頭,「原來你認識公主的小卒子。」
「我是認識公主的小卒子,跟景澤遙也很熟,不過問題是里面那個人並不是景澤遙呀。」
盈盈呆住、愣住、傻住了,「你是說……那個人不是公主的意中人?」
那、那她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呀?
「可公主說她的意中人是、是黃金名捕呀。」難道是那個笨蛋知府弄錯了,連累了她也擺了烏龍?!
「是呀,是沒錯呀。」司馬臨川道︰「景澤遙是黃金名捕沒錯呀。」
「那里面那一個……」她的聲音因為太過驚訝,因此顯得有些顫抖。
他聳聳肩,「誰知道你哪弄來的?好啦,不跟你多說了。」
被她耽誤了不少時間,叮當一定等得很心急,皇上好不容易才松口允了她和景澤遙的事,想必她現在心一定飛到她的小卒子身邊去了。
「盈盈,我們先走了。」慕容慕討好的說︰「我會記得幫你帶東西。」
盈盈根本沒空理他,她呆了好久,連三個大男人走了都沒感覺。
她突然覺得憤慨,那個冒牌貨是哪來的,害她費了那麼多心、傷了那麼多神、破了那麼多例,結果是她白費了心思?
「出去!」盈盈火大的說︰「賴在我房里干麼?」
「是怎麼了?」西門歸雪莫名其妙的問,依依不舍的多看了冷灕香一眼。
「我就是心里不痛快!」她生氣的抓起茶杯茶壺亂丟,暴躁的樣子讓他見了落荒而逃。
憊好他門關得快,因此那些東西都砸在門上,他才安然無恙。
她在床前踱步,悶聲道︰「你這冒牌貨到底哪來的?」累得姑娘我嘔死啦。
從來沒幫男人更衣、月兌鞋、梳發過的她,今天可比婢女還要稱職啦。
她不甘心的瞪著床上的他,怒聲道︰「干脆把你扔到街上去,死了也活該。」
反正他也不是公主要找的人!
冷灕香悠悠的睜開眼楮,看見了床邊掛著銀紅的輕羅紗縵,他猛然坐起身來,頭覺得有些暈眩,胸中有股欲嘔的沖動,似乎整個房間都在輕輕的晃動著。
他覺得一陣發昏,又軟倒跌回被褥上,他知道是毒性流竄的關系了。
「水……」他閉著眼,輕輕的喊著。
「還想喝水?我欠你的呀!」盈盈氣沖沖的站在床前,擦著腰道︰「真把我當你的丫頭了!」
她雖然火大,可是看到那蒼白的臉和干裂的唇,畢竟還是于心不忍,一邊罵一邊出去找個完好的杯子,給他倒了一杯水回來。
他意識模糊、渾身發軟,她只得扶起他的身子,讓他半倚在她的懷里,將杯子湊到他唇邊,不情不願的說︰「水來了。」
冷灕香微微的睜開眼,有些模糊的看了她一眼,像是有些奇怪,但還是就著杯子喝下了水。
盈盈干脆將一粒天王鎮毒丸塞到他嘴里,扣住他的牙關小手往下一順,便讓他吞下了藥丸。
吃了藥以後,他緩緩的睡去,而盈盈坐在桌邊內心天人交戰著。
把他丟出去,好像有點不近人情。
可是留他下來嘛!又非親非故、陌生人一個,他的死活關她什麼事呀!
她回身看著他,見他居然發了滿頭大汗,眉頭緊皺著似乎睡得不安穩。
「娘,娘!烙鄔冷……」
也不知道他是夢到了什麼,居然喊起娘來了?!
盈盈一坐在床邊,盯著他。
「這下可好,干完了丫頭,當起你娘來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同情心,突然覺得這個壞蛋憔悴得可憐,喊著娘的樣子叫人心疼。
娘呵,有娘可以喊是什麼滋味呢?
不知不覺中,她的心軟了,抱怨也停了,她拉著衣袖給他拭了拭汗,他受了驚動,睜開眼楮來看著她。
她微笑了一下,「睡吧。」
她一定是瘋了才會幫他擦汗,她一定是瘋了才會搬出那具瑤琴,焚了香,彈起清心普善咒為他調心理氣安穩睡眠。
輕飄飄的琴聲之中,他漸漸放松了眉頭,終于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里一定是仙境了,冷灕香這麼覺得。
因為有個仙女似的姑娘喂他喝水、幫他拭汗、為他彈琴,溫柔的對他說︰「睡吧。」
等冷灕香恢復知覺時,陽光已經從窗縫中射了進來,又是嶄新的一天來到。
他從床上爬起來,除了傷腿有些隱隱作痛之外,其他毫無異樣,昨天的垂危像是一場夢。
「公子醒啦?」一名黃衣少女剛好捧著一盆水進了門,笑道︰「可長些精神了沒?你這一睡可睡了兩天啦。」她將銅盆往梳洗架上一放,「讓鵲兒來服侍你梳洗。」
他有些迷惑的看著陌生的她,「你是誰?」
「難怪公子不認得我,我叫鵲兒。」她嘰哩咕嚕的說得飛快,「是小姐的貼身丫頭,小姐說你不方便,要我過來照看著你。
「對啦,這里是月升客棧,昨天阮福和阮壽用馬車把你帶來的。小姐說你留在園里不方便。」
這麼俊俏的男人,難怪不方便啦。
冷灕香听她一口一句小姐,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心里的疑惑更盛。「你家小姐是……」
貶是那丫頭嗎?他昏過去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中了黑血神針,為何現在還沒死去?
依稀仿佛之間,他似乎見到一個貌美的少女喂他喝水、服藥,為他拭汗、彈琴。
鵲兒抿嘴笑道︰「小姐的名字我可不敢隨便講。」
他跳下床穿靴,驚訝的發現自己已經換了一套嶄新的竹綠衣衫,質料輕軟、繡工也異常的細致。
他只覺得遭遇之奇,前所未遇。
「既然不方便講,那冷某也就不多問。」他一拱手,「多謝,告辭了。」
他得去找那丫頭問清楚。
他看她那模樣也不會是什麼小姐之流,鵲兒口中的小姐應該是為他彈琴的那位少女。
雖然他當時神智模糊,但他卻知道她在他身旁守了一夜。
最近他踫到的事實在太過蹊蹺,師父和扁叔的死,還有那個斗篷人,這一切太奇怪了,他得想個辦法查個水落石出。
「喂,慢著!」鵲兒連忙追出去道︰「公子,你不等小姐來嗎?我家小姐救了你一命,你好歹也該道個謝吧!」
冷灕香轉身道︰「什麼都能救,就是人救不得,難道你家小姐不懂嗎?」
你救了一只狗,它會對你搖尾巴;你救了一個人,他會咬你一口,重重的、鮮血淋灕的。
鵲兒明顯的不懂,她呆了一呆才又追了上去,「公子!」
她追著他出了客棧,只是她人矮腳短,轉過一個彎就不見他的蹤影。
「這人怎麼這樣呀?小姐救了他一命,好歹得當面道個謝再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