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四日,早上七點十一分。
在連續經過兩個隧道之後,列車緩緩停下,薄吧和薛沛艾步下柴油快車。
多良,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站,只有一列月台,連車站建築也沒有,但它在鐵路迷的心中有著很特別的地位。
因為它是離太平洋最近的車站,而且由于鐵路是沿著山壁建造,所以一走出列車,站上月台,等于站在制高點,東方的太平洋迎面而來,閃著金光的藍色海洋無垠廣闊開展。
而剛升起的太陽也正在眼前,熱帶海域獨有的清爽明亮,海風徐徐,能夠掃去一個人心里所有的煩憂。
兩個有心事的女人倚在紅色的月台欄桿上,看著大海,鑽著牛角尖出不來,愈鑽愈覺得自己沒人疼、沒人愛,這一輩子注定要孤獨一生了。
薄吧再也忍不住,趴在紅色欄桿上,萬分後悔。
她可以體會到什麼叫作懦弱,因為一個小小原因就無比害怕,因為愛著那個男人,所以覺得他很美好,自己怎麼可能配得上他,然後在恐懼之網圍捕下,怕受傷害而先行斬斷了連結。
以為不愛就能回到從前,以為不愛就不會受到傷害,以為不愛就可以無所畏懼。
這全是騙人的!
她一閉上眼,那個男人就會出現在眼前。
「彥宇……」薄吧呢喃著她口不擇言傷害過的男人,絕望、後悔,還有不明的情緒全混在一起,將她的心炸出了一個大洞。
突地——
她被人用力的抱住,屬于吳彥宇的氣味將她緊緊的包圍。
「在這荒郊野外叫我的名字,如果我不在這里,會听得見嗎?」原先的忐忑在听見她的呼喚後消失,吳彥宇緊擁著逃跑的愛人,激動的道。
憊以為自己在作夢,但緊得發疼的擁抱讓薄吧知道她並非作夢。
心頭的烏雲微微散開,暗暗期望他是來留住自己,她不由得心軟,眼淚沒有骨氣地溢出了眼眶。
「彥宇,你怎麼會在這里?」薄吧哽咽地問。
吳彥宇抱得雖緊,但表情卻柔得能滴出水。
王政明告訴他由台北到多良一定要在台東站換車,他一路開夜車追趕她們,正看著班車誤點剛抵達,以為攔到兩人,沒料到她們沒出月台,直接換車,于是他只好火速趕到多良站。
「準新郎教我來這里攔-們的。」
男人溫柔的話語一出,站在他們身旁,一個人籌備婚禮,被種種壓力和不安擊垮的薛沛艾突然淚流滿臉。
他的眼角余光瞄見,內心佩服那個沉得住氣在台北繼續坐鎮婚禮的同學。
薄吧原本烏雲散開的心,瞬間又被厚厚的雲塞滿了。
她不應該太早高興的,她這個膽小怯懦又別扭的女人,他怎麼會舍不得泥?
「原來你不是來找我的,你是來帶沛艾回去的。」
吳彥宇溫柔一笑,抱得更緊了幾分。
他會順便帶薛沛艾走,但他這一趟的主因,是懷里這個令他又氣又不能不愛的女人。
她怎麼會以為他不是來找她的?
「我是來找-的,我去-家,發現-不在家,而新郎也到-家找新娘,我才知道該到什麼地方找-的,笨蛋。」
束緊的懷抱,寵溺的語氣,散發溫柔電光的雙眼,薄吧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可是昨天才剛吵完架,她不敢沉淪。
「你不生氣了嗎?」薄吧小心翼翼地問。
吳彥宇未如她期待的點頭,而是否定的搖頭。
怎麼可能不生氣?!
「我很生氣,我很氣-為什麼跑得不見人影,我們只是吵架,還沒有溝通過,-就單方面的結束了,-知道當我听見王政明說-想轉換心情就會來多良時,我氣炸了。」吳彥宇緊緊抱著她的腰,搖蔽,「我沒準備要分手,薄吧,-听清楚了,我不要分手!」
不要分手四個字直擊紅心,薄吧淚如潮涌,不能遏抑,將頭倚向了他的胸膛。
她迷戀這個溫柔的好男人,卻不知道能否獨佔他的一切。
這是她的初戀,她沒有足夠的經驗來應付入侵者,而且也沒有自信吳彥宇的愛會永永遠遠的持續下去。
「嗚……我也不想分手……可是我不想和別的女人分享你……」薄吧哽咽地道。
知道自己過去的紀錄太糟糕,吳彥宇輕輕撫著她的頭發,感覺她態度軟化,不再如昨天一樣單方面咬死他。
他也沒想將自己切成兩半。
「薄吧,-不會和任何女人分享我的,全天下,我只愛-一個人,我說過愛-十年,不可能說不愛就不愛了,-要記好呀,遲鈍男人的愛情是很頑固的,發現難,變化更難。」
薄吧哭得更是無法控制。
「我又不好……你不是非我不可……」
她正在自怨自艾,他卻柔情地逼近了懷里女人的淚眼,輕輕吻著,有效的打斷了她的話。
「非-不可,薄吧,至少在十一年前的情人節,我就非-不可了,只是我那時蠢得不知道主動追求-,對于-不再跟蹤我回家,只能暗暗生悶氣而已。」
在親了就跑之前的十一年前的情人節……跟蹤他回家……他知道!
腦子消化了他的話語,薄吧倒抽一口大氣,因為听到難以置信的話語,而瞬間停止了眼淚。
她從未和任何一個人分享這個秘密,即便薛沛艾也不知道這件糗事。
「你知道?」薄吧驚呼著。
吳彥宇點頭,多情而又深情的眸子定定地凝視著心愛的女人。
他察覺得實在太晚了,所以他們錯身而過。
「我一直都知道,剛開始我還以為真是巧,-家在我家附近,後來才知道-住在學校的反方向,我有時候還會放慢腳步確保-有追上來,然後等回到家,才從窗簾縫隙偷看-不安的臉色,現在想一想,或許那就是我戀情的開端,而後-又吻了我,才會讓我有著那麼大的震撼,之後花了十年,愛情現出它真正的形體、力量,讓我和-重逢之後,不由得就瘋狂地愛著-,想要讓-幸福,想要完成-的按部就班戀愛,所以只好忍耐,不敢越……」
沉浸在男人柔情告白中的女人,突然听到很詭異的形容詞,忍不住出聲打斷。
「等一下,什麼按部就班的戀愛,我怎麼不知道?」
吳彥宇用指月復抹去一臉迷惘的小女人眼角殘余的淚水。
「在-被哥和仲宣哥請求生孩子的時候,-說過-想要談一個平凡、普通,有著小小幸福的戀愛,一切都按部就班的來,所以為了圓-的夢,我只好壓抑滿溢的愛,」他偎近她的頸邊,「我的紳士風度是假的,我早愛-愛瘋了,恨不得能永永遠遠不要和-分開!」
一陣強風吹來,吹散了烏雲,薄吧心跳加速。
巴她多麼相同的心願,其實要知道他有多愛自己,只要測量自己有多愛他就可以了。
不敢相信對方壓根就是自己不夠堅定,早就愛得無法回頭,還以為自己能全身而退,以為自己是個大人就能輕松的闖過情關。
人生沒有這麼容易,愛人需要一份蠢到不行的單純,不看過去和未來,兩個人注意著每一步,小心的往前走。
「我好怕,彥宇,請你體諒我,這是我第一次談戀愛,我會很敏感,很嫉妒,很多疑。」這一回,薄吧再也不逞強,一點也不瀟灑,但誠實的坦白她的懦弱。
吳彥宇多想將這女人揉進懷里,融成一體,但兩個人永遠不會變成一個人,所以懦弱是自然而又必然。
因為愛,所以在乎,因為在乎,所以害怕。
「我不會叫-別怕,但是在-害怕的時候,別切斷我們之間的關系,請-想要和我一起跨過感情的障礙,而當我誤會-不相信我時,我也承諾我絕不會再轉過身去,不會放棄這份愛,薄吧,和我一起努力。」
薄吧忙不迭的點頭。
「嗯嗯。」雖然許不出任何承諾,這份情才萌芽,還需要努力再努力,不知要多久以後才能看見花朵,但她不想放棄。
懊似貼近了她一點點,吳彥宇總算能夠笑了。
「薄吧,我真的不是自願的,請相信我,下次我會更小心一點。」
薄吧抬起頭,迎視吳彥宇在乎的目光。
她只要把自己調換成他,就能了解他的感受,又是情人節,這一次她鼓起了勇氣。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她突地臉色一紅,又偎進了他的胸懷,「如果有男人強吻我,我也知道我不會有感覺,不會為他心動的。」
女人努力說出的甜言蜜語,反倒像是給了男人一記五雷轟頂。
他不要,他才不要!
他不要任何男人踫到他的薄吧!
「薄吧,我一定會很小心的!」吳彥宇急忙保證著,這一下換他著急起她萬一沒有防備的情況。「請-也要記得防備別的男人對-不軌,不要讓他們對-有機可乘!」
吳彥宇急得眼淚都快要掉出來,薄吧心軟,同時卻也感覺到堅固。
讓愛展現它的力量,在膽小自保的繭中月兌胎換骨,直到破繭重生,變成一個更好的人。
「讓我為你勇敢,為你堅強,堂堂正正的站在你的身邊,用盡全力不怕任何傷害的愛你,絕不輕言放棄。」
吳彥宇愣了一秒後,緊擁著薄吧,在藍天下,他明白了自己也該如同女人听說的。
勇敢,盡情去愛,這就是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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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快樂的時間總是特別短暫。
吳彥宇只享受了幾秒,便強壓下心頭的悸動,要了不讓自己沉迷太久,他忍痛與薄吧拉開距離。
憊有更重要的事情呢!
吳彥宇握著薄吧的手,轉向一旁淚眼汪汪,但因為期待什麼,而沒有移動過的薛沛艾。
「沛艾,政明有話要我帶給。」
薛沛艾聞言,淚流得更急。
「他說什麼?」
吳彥宇微微一笑。「他說對不起,這段時間他沒有好好照顧-,讓-一個人承受著婚禮的一切,他知道很辛苦,卻疏于和-分享,他一心想著接下來一個月每一分每一秒都和-在一起,卻忘記了每一個當下心都該和-同在,他懂-會很失望,也許覺得他不是能陪-一生的男人,所以如果-需要時間考慮這場遍禮是不是-要的,-可以慢慢想,好好地想,」他頓了頓,不意外看到薛沛艾疑惑,而且動搖的眸光,接著道出更重要的訊息,「但是他要這個婚禮,他也要-,過去的錯,他在現在和未來補給-,所以-如果想通,然後來得及的話,今天這場遍禮仍會照常舉行,絕對不會取消,等-到最後一秒!」
薛沛艾搗著嘴,不能自己。
王政明是個木訥的人,他用他的方法來表示他的篤定,現在雙方家長一定在跳腳,猶豫著要不要舉行婚禮,而他等待著她,絕不取消。
怎能不感動!
「嗚……彥宇,拜托你載我,我要回去結婚!」
薄吧連忙牽起了好友,和吳彥宇相視一笑,「走,我們快走,趕回去,讓沛艾來得及結婚!」
吳彥宇在藍天之下,笑而不答,隨即拉著薄吧和薛沛艾拔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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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小時後
站在婚宴的場地,來觀禮的親友個個尷尬至極,因為這是一場讓所有人都傻眼的婚禮。
從原先接待處雙方父母臉色鐵青,完全都不像在辦喜事的詭異氣氛,到後來原本不開放的新娘休息區,人進人出,兵荒馬亂地騷動著。
然後,在延遲了一個小時之後,更讓人嚇一跳的,婚禮開始了。
打從伴娘領路走紅地毯時,眼淚就沒停過,而接著被父親牽著的新娘不按音樂節拍,走得極快,也哭個不停。
辦地毯的這一頭,站了一個小時的新郎,溫和地接納著這一對站上了聖壇還是淚如雨下的新娘和伴娘。
而神父有些擔心,還特意再拉長了點時間,好處理任何突發情況,但伴娘卻出聲催促。
在眾人刺探的視線下,溫和的新郎則是不以為忤,堅定的說著誓言。
而在更緊張、更讓人提心吊膽的情況下,新娘一邊哭一邊說完誓言,然後交換戒指,她迫不及待的撲進了新郎的懷里。
像是她已等了幾百年,終于能夠投入他的懷抱,新郎也緊緊回擁,掉下男兒淚。
而在幾分鐘前,伴娘則是在交付完戒指,還沒等到新郎可以親吻新娘,就已經飛奔下台,撲進一個英俊臂禮的男人懷里。
她根本就沒管婚禮進行到哪里,揚著閃耀著淚光的笑,而英俊的男人則是溫柔地拍撫著她的背。
氣氛從詭異變成火熱,好似有玫瑰色的泡泡,充斥在教堂四周,發出香甜的味道。
上了點年紀的人們紛紛搖頭,不能不在內心嘆著大氣。
唉,現在社會在變,喜事的風格也千奇百怪,一場結婚典禮,果然可以發生很多的事情啊。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