奄奄一息的李齊直接被送進藥居,安靖王府頓時陷入混亂。
「不許……把她帶走……」為了保住邦逃鄔,李齊強撐著最後的意識,對娘親說完這句話後,便陷入昏迷。
獨生子性命垂危之際,安靖王妃已經沒心思顧及這種小事。
「韓允,齊兒他……」
「王妃,最好派人快馬進宮,請王爺盡速回府。」李齊這次不僅傷重,還發了病,他沒有把握能救回他的性命。
「你是說……」安靖王妃瞠大眼。不要、不要是她以為的那樣!
「我會盡力,可是你要有心理準備。」韓允沉重地說。
盈眶淚水滴了下來,安靖王妃捂著嘴,無法接受地痛哭失聲。
「你,快馬進宮請安靖王爺回府,快去!」馨平公主轉身吩咐護衛。
「是,公主。」護衛領命,飛快離去。
「各位,請你們先出去。」
「韓允,我請求你,請你一定要救齊兒啊!」安靖王妃抓住他的手哀求。
「王妃,我和文希一定會盡力搶救,現在就請王妃到外頭等候消息。」
「我……不能留下來嗎?」安靖王妃聲音顫抖不已。
「王妃,別讓我們分心。」
「好、好,我出去。」她急切地說︰「你們也全都出去!」
所有人魚貫步出,在藥居外等待消息,房里只剩下韓允、段文希、小風子,還有仍被握著手的侯逃鄔。
「李齊他……他傷得很重嗎?」除了恐懼,她眼底還有著深深的迷惑。
「很嚴重。」韓允冷聲道。他在生氣,氣李齊的不自量力,什麼爛身體還敢逞強英雄救美!「但若只是傷勢部分,我還有把握救回。」
「這話是什麼意思?」侯逃鄔不懂。
「他的身體狀況本來就很糟糕,只是一直瞞著你,沒讓你知道罷了,在被馬煬中的時候,他發病了,還很嚴重。」韓允沒有看她,緊急處理好李齊的外傷之後,他拿出金針,望向段文希。「文希,他的肺部積了血,呼吸困難,再下去恐怕會窒息,我需要你的幫忙。」
段文希立時便了解他要做什麼。
「我知道了。」他也拿出自己藥箱里的金針。
矮允點頭,轉向小風子交代。
「小風子,照我開的藥方抓藥,加四碗清水,用文火熬煮,滾了之後,每半個時辰離火半刻,三次之後,把藥端上來。」
「是,師父。」小風子飛快的到隔壁抓藥去了。
矮允和段文希同時拿起金針。
「可以吧?」韓允問道。
「沒問題。」段文希點頭。
矮允終于望向侯逃鄔,「你讓開些。」
她退到一旁,兩人的手依然交握,擔憂地望著李齊。
師兄弟相視一眼之後,在韓允一聲「落」之後,兩針同時扎下,依序在李齊全身各大穴位下針。兩人氣息一致,起落一致,絲毫不敢有所偏差,試圖救回氣息微弱的李齊。
漫長的兩個時辰過去,兩人滿頭大汗的收針,這時,李齊緩緩張開眼楮,恢復意識。
「小風子,藥!」韓允立即喊。
「在這兒。」小風子趕緊端上。
「文希,扶著李齊的頭,小心點,別讓他的斷骨移了位。」韓允吩咐著。
段文希聞言將他的頭稍稍扶起。
「天……」李齊虛弱的發出一個字,便痛得出不了聲。
「在那兒。」韓允招手,侯逃鄔旋即靠了過來。
「李齊,你怎樣了?」她急間。
「有什麼話等一下再說,先把藥喝了!」韓允微惱。
李齊慢慢將藥飲下,之後,段文希小心翼翼的將他放平,退開。
邦逃鄔馬上頂替他的位置。
李齊費力的露出一絲微笑,「我……沒事。」
「真的嗎?」侯逃鄔不安的問。
「侯逃鄔,你沒瞧見李齊很虛弱嗎?難不成你還要他安慰你?」韓允沒好氣的說。
「允……」李齊輕喚。
「好好好,我什麼都不說行了吧!反正等你死了,她就知道了。」他氣惱的走到一旁坐下。
邦逃鄔一驚,「李齊會死?!」
「沒錯,他會死!」回話的是段文希,「本來還能撐個一年半載,不過這次又傷又病,太嚴重了,他的身子無法承受。」
「為什麼不告訴我?」她望向李齊,「如果早點告訴我,我就……」
「你就怎樣?不會讓他為了討你歡心「賣命」嗎?」韓允哼道。
段文希則眼神一閃,熱切的盯著她,似乎在期待些什麼。
「允、文希,讓我和逃鄔獨處一下,半刻之後,再讓其他人進來。」李齊痛苦的吸著氣,每吐出一個字,體內就益發疼痛,可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子,必須做好安排。
「不,我要留下。」段文希立即拒絕,他不想錯過任何可能發生的事。
「文希,跟我出來!」韓允知道李齊的打算,扯著他走出房。
「師兄,我要留下啊!」
「別說了!」韓允硬是將他拉出房門,順手將門帶上,開始應付門外的一群人。
房里--
「李齊,你等等,我馬上讓你好起來。」侯逃鄔趕緊拿出荷包。她一直以為他只是身體有點差,所以沒想到要給他吃蟠桃。
「逃鄔,別費事了,我有話要告訴你。」
「不不不,你不知道,我真的可以讓你好起來喔!」侯逃鄔從荷包中拿出蟠桃,默念咒語。
李齊訝異的望著那顆小小的桃子慢慢變大,「這是……」
「是蟠桃,你趕緊把它吃下。」她將蟠桃湊近他的唇。
一股香氣竄進他的鼻腔,霎時,他感覺到身體的疼痛竟然稍微得到紆解,暈然的腦袋也變得較為清明,讓他有點錯愕。
「快啊!」侯逃鄔催促著。
李齊不由得張開嘴,咬了一口蟠桃,那股芳香瞬間在嘴中散開,滋味甜爽、鮮女敕多汁……
奇怪,他應該是沒有味覺的啊!
他又咬了一口,隨著一次次咀嚼、吞咽的動作,他明顯的感覺到疼痛漸漸消失,吃完了整顆蟠桃後,他身體的病痛不僅痊愈,身體狀況甚至比六年前好。
「怎樣?」侯逃鄔笑望著他。
「逃鄔,這……」真是太神奇了!
「如果你早讓我知道你的病情,也不用多受這些苦了。」她有點不滿的說。
李齊坐了起來,輕撫她微鼓的臉頰。
「抱歉,逃鄔,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那段日子是他病綁活得最輕松快樂的,而那全是因為她的笑容,與其要看她愁苦的面容,他寧可什麼都不說。
「算了啦!大家都很擔心,你還是趕緊出去讓大家看看吧!」
「不行,還不可以。」李齊搖頭。
「為什麼?」她不解。
「逃鄔,你想想,我們要怎麼解釋這種奇跡?」
「這……不能老實說,對吧?」她點點頭。
「是不能老實說。」說出去肯定會引起大騷動,會為她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是……你已經好了呀!矮允和段文希是大夫,他們一定會知道的。」
「所以只能讓他們知道,我相信他們,你呢?」
「我相信你。」侯逃鄔粲笑。
「逃鄔,」他忍不住將她擁進懷里,「告訴我,這麼珍貴的寶物,你為什麼會毫不猶豫地讓我吃下?」他痊愈了,可以毫無顧忌的愛她,所以,他想要知道她的心意。
「因為你快死了啊。」她理所當然的說。
李齊一愣,輕輕將她推開,認真的望著她。
「就這樣?」不是因為她喜歡他……愛他嗎?
「要不然呢?」她偏頭疑惑地望著他,「臥龍當時也是快死了,所以我也拿一顆蟠桃給它吃啊!物盡其用,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呀!」
臥龍……也吃了一顆?
她竟然將這麼寶貴的仙物給一只狗吃?!
李齊突然撫額低笑了起來。是啊!他不應該覺得意外的,這就是他所認識的逃鄔,純真、善良、毫無心機,在她心里,他和臥龍是沒有差別的。
「李齊,你怎麼了?」侯逃鄔疑惑地看他。
李齊笑著搖搖頭,看來他想要抱得美人歸,還需要更努力些。
不急,反正他現在身強體健,可以全力研究怎麼偷她的心,倒是有件事,得趕緊處理,免得夜長夢多。
「逃鄔,你出去幫我請允和文希進來,只請他們兩個就好,你也要進來,別留在外頭,知道嗎?」得先跟他們兩人解釋清楚、套好話,其他的之後再說。
「你說……你好了?」韓允訝異地審視著李齊。的確,面色紅潤、眼楮有神,明明胸骨斷了數根,卻還能起身。
矮允上前解開纏在李齊胸前的布條,發現大片瘀血不見了,他再小心翼翼的進行觸診,發現骨折也好了,就連他身上的大大小小傷疤也全不見了,他的肌膚宛如新生兒般無瑕。
不信邪的又拉起他的手腕把脈,脈象顯示他的身體狀況好得不得了。
「怎麼回事?為什麼眨眼間你就全好了?」真令人難以置信啊!
「是侯逃鄔,對不對?」段文希立即道,熱切的視線緊盯著她不放。他就知道,所以他才不想出去的嘛!可恨啊!
「文希,你怎麼會知道?」李齊訝問,一邊穿回衣裳。
「因為我看過她在眨眼間讓快死的臥龍活蹦亂跳,可是沒看見她是怎麼做到的。」段文希解釋。
「所以你才會追著她跑?」李齊恍然大悟。
「對啊!要不然你以為我很閑嗎?」段文希沒有察覺他的心思,很直率的回答「說!邦逃鄔,你是怎麼辦到的?是不是有什麼靈藥?」
「你自己跟他們說。」侯逃鄔將發言權交給李齊,因為她無法拿捏什麼該說,什麼又不該說。
「我可以告訴你們真相,不過你們必須答應我,所听到的一切,絕對不可以傳出去。」
「好,我們答應。」兩人都回答得干脆。
李齊便將侯逃鄔的來歷都告訴他們。
兩人先是驚愕、不信,接著驚奇,接受,然後便爭相想要看蟠桃長什麼模樣。
于是侯逃鄔將荷包拿出來,遞給他們。
「原來就是這個。」段文希一看見那個荷包,恍然大悟的說。
「我不敢相信,你竟然將這種寶物給狗吃?!你瘋啦?!」韓允搖頭,拿著那顆僅剩的蟠桃,無法接受她的愚蠢。
「可是臥龍快死啦,我當然要給它吃啊。」
「它只是一只狗!」韓允聲音拔高。
「允,這就是逃鄔啊。」李齊微笑,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矮允一頓。是啊,這就是侯逃鄔,蠢到了極點!
「反正吃都吃了,總不能叫臥龍把蟠桃給吐出來吧。」韓允無奈,將蟠桃收進荷包里,還給她。「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你有何打算了吧?」
「暫且將我已痊愈的消息壓下。」
「壓下?連王爺和王妃都要隱瞞?」
「沒錯,除了我們幾個之外,其他人全都隱瞞。」
「為什麼?如果你擔心的是逃鄔,我想你的顧慮是多余的,王爺和王妃感激她都來不及呢!」
「你是擔心逃鄔的來歷被發現嗎?」段文希猜測道。
「如果擔心這點,最多,瞞下她的來歷便成了。」韓允看了她一眼。
「逃鄔的來歷只是其一,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其他。」李齊沉下臉,眼神精銳。
矮允和段文希相視,不解他話里的意思。「說來听听。」
「那匹馬明明已經累垮了,卻又突然發狂失控,難道你們不覺得事有蹊蹺?」
「你的意思是有人暗中動手腳?」韓允訝問,旋即想起方才馨平公主對他提及的事。「等等,李齊,剛剛馨平公主說在鞠場看到一抹可疑的背影,你認為這與馬兒發狂有沒有關聯?」
「誰?」
「她說有點眼熟,可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她推斷應是在王府里見過,卻不熟的人。」
三人交換了個眼神,神情肅穆。
「李齊,你要我們怎麼配合?」韓允口氣凝重的問。
得知兒子從鬼門關給救了回來,安靖王爺夫婦喜極而泣,頻頻對韓允和段文希道謝。
拔璧任則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被馨平公主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後,被逐出安靖王府。
矮允則以全心救治李齊為由,規定了固定的探病時間,甚至將所有的守衛撤出延祥園,以防李齊神采奕奕的模樣被發現。而馨平公主在皇上的命令下,不得不先行回宮,讓他暫且逃過她的「蹂躪」,這可以說是他從這團混亂中,得到的最大好處。
一切都很好,可是,這幾天侯逃鄔卻常常發呆。
「……逃鄔、逃鄔!」
李齊不知叫了多久,可她依然沒有反應,手肘頂著膝蓋,雙手托腮,呆呆的坐在書房外的台階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又怎麼了?」韓允尾隨他從書房走出來,身後還跟著段文希。
方才他們正在商討最新的發現,之前發狂的馬兒已經追回,但依舊焦躁不安,頻頻踏步,而在他們檢視它的身體時,竟發現它的臀部被扎了一根針,身體及頭部也有些像是被小石子擊中的傷痕,他們推斷出那些傷痕若不是奔逃在外所受的傷,就很有可能是當天有人在暗處控制馬兒奔跑方向所留下的證據,再綜合李齊之前提出的疑點,他們幾乎可以肯定有人蓄意謀害他。
因此,韓允馬上被指派通知馨平公主的任務,要她盡快想出在鞠場見到的那抹背影是誰。
唉!他好不容易才擺月兌她耶,現在卻要自投羅網。
「為什麼她這幾逃詡這個樣子?」段文希蹲在她面前,不解的問。
「我也不知道。」李齊聳肩。
「李齊,你怎麼不問她是怎麼回事?」韓允開口。
「我希望她能主動告訴我。」不過似乎還有得等,而他已經快等不下去了。
段文希在她眼前晃著手,可是她依然沒反應。
「老天,這未免也呆得太嚴重了吧!」搖搖頭,他投降,起身讓位。
「逃鄔。」李齊蹲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臉頰,終于將她的神智喚回。
「嗯?咦?你們好了?」逃鄔眨巴著大眼,努力回神。
「早就好了!」段文希哼道。
「逃鄔,你有心事?」李齊凝視著她,關心的問。
「心事?沒有啊!」她疑惑的搖頭。
「那為什麼這幾天你老是出神發呆?」不能告訴他嗎?對她來說,他還不是能分享心事的人嗎?
「這……我只是有個疑問啦,不是什麼心事。」她不好意思的說。
「什麼疑問?」
「就那天……你快死的那天,我看見好多人都哭了,流了好多眼淚,尤其是王妃。」
「這是什麼疑問?」韓允翻了個白眼。
「逃鄔,你的疑問是什麼?」李齊用眼神示意他們倆先離開。
兩人看出他的嚴肅,聳聳肩,便離開了。
「我不懂,他們為什麼會難過到流淚?」她真的不懂,他們的眼淚是在什麼情況下流出來的?為什麼她就不會?
「逃鄔,你沒哭過嗎?」他頗為驚訝。
她搖頭,「在水廉洞的日子無憂無慮,沒什麼事好傷心的,所以……我從沒哭過。」
「逃鄔,有些人就算很難過,也不輕易流淚,像我爹,那天也是很傷心,可是他就沒有流淚。那是堅強,不是不會哭。」
「有的,王爺他流淚了,不過可能是因為他是「安靜」王爺,所以他連哭都很安靜,不像王把那樣。」
李齊失笑,改天得告訴她,此安靖非彼安靜。
「逃鄔,也許是因為你認為我不會死,所以才沒哭吧!」
「可是那天看到你倒在我身上,我的心就好痛好痛,痛得我以為我是不是也受傷了,還在心里一直問我們猴老大,為什麼我的心會這麼痛?後來听到韓允他們說你會死的那一剎那,我也是好難過好難過,難過得像快要死掉一樣,要不是我很快就想到有蟠桃可以讓你吃,我搞不好會這樣痛到死掉!」
李齊驚喜,「真的?你會為我心痛?為我難過?」
「對啊!」
嗯,等等,他先別高興得太早,也許就像「蟠桃事件」一樣,她對瀕死的「動物」都會覺得心痛也說不一定。
「逃鄔,當初臥龍快死的時候,你也那麼心痛、難過嗎?」
邦逃鄔微愣,偏頭思索,好一會兒之後,露出迷惑的表情。
「奇怪,不會耶!我只是覺得它很可憐,難過當然有,卻不會有那種自己會跟著死去的感覺,為什麼會這樣?」
「太好了!」李齊心情愉悅極了。「逃鄔,我知道為什麼了。」
「真的?為什麼?」
「那是因為你喜歡我啊!」輕輕的將她擁進懷里,李齊覺得好滿足。老天,勝過那只狗的感覺真好啊!
「喜歡你……」侯逃鄔靠著他好一會兒,才推開他。「不對,我也喜歡臥龍啊!」
「你對我的喜歡和對臥龍的是不一樣的。」李齊向她解釋。
「哪里不一樣?」
「不一樣的地方就在于你的感覺,你不是說過,會為我心痛難過,對臥龍,只是覺得它很可憐、同情它,這就是不一樣的地方。」
是這樣嗎?為什麼她覺得听完更迷惑了呢?
「不要急,逃鄔,往後還有很長的時間,我會陪著你一同體驗人生。」
她很純真,尚不懂情愛,不過沒關系,他會慢慢教會她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