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崇禎十三年,春天,河南。
山溪流水泠泠,鳥語啁啾,清風吹過樹梢,發出沙沙聲。
朱由楠一襲布衣,布鞋,溯溪而行,翻過數座山頭,眼楮所見,清朗雲空;耳朵所听,萬物清幽自然之聲,一路走來,不覺心神舒爽,忘卻紅塵煩憂。
風聲中飄來隱隱約約的起伏音調,他心生好奇,又往前走了去。
溪水淨淨,有若琴弦清音,伴上女子清明甜潤的嗓音,引人入勝。
「春三二月,桃花兒鮮,雙雙紫燕,落在眼前,叫我好喜歡,哎喲,叫我好喜歡……」
朱由楠漸行漸近,逐字听得清楚了,也見到那位唱曲的小泵娘。
她蹲在溪邊洗衣服,雙手使勁搓揉,再放進溪水里漂洗,動作配合歌聲,流暢一致,那開朗的笑靨彷佛告訴別人,她不是在做粗重的浣衣工作,而是歡欣輕巧地跳著霓裳羽衣舞。
她的個頭不高,以一條布巾系住一頭長發,簡單的青布衣裙,眉清目秀,沒有花稍的首飾和裝扮,那自得其樂的笑容就是她最美匱的胭脂。
朱由楠看得呆了,活了二十歲,看遍府里眾多脂粉,老的、小的,個個華麗美艷,卻沒這個小泵娘清新月兌俗。
「哇嚇!」尹桃花正在絞干衣服,發現有人走近,嚇了一跳。
她抬起頭,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清澈的眼眸映出滿山綠意和一個青年書生。
「姑娘對不住,我嚇著-了?」朱由楠心頭一跳,不好意思地退後一步。
「還好啦,我以為是野狼,想說大白天的,怎會跑出來找東西吃?」
「我像野狼?」朱由楠往自己身上瞧去,他一點也不張牙舞爪啊。
「當然不像了。」尹桃花露出甜美的笑容,又拿了一件小衣裳漂洗,「不過啊,你鬼鬼祟祟地從林子那邊出來,大概是迷路了吧?」
「唉!」
「別咳聲嘆氣的了,瞧你沒帶干糧、行李,早過晌午,你肚子一定餓了吧?」
尹桃花暫時放下衣服,往身後一個大竹籃里掏了掏,拿出一條小逼瓜。
「給你!」她笑靨燦然。
「就這樣吃?」朱由楠遲疑地接了過去。
「很甜的,又可以解渴。」
「可是……沒煮過……」
尹桃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轉身拿過大竹籃,里頭滿滿的黃瓜、蘿卜、青菜、白菜,翠綠女敕紅、水珠晶瑩,帶著剛從溪里洗滌過後的清涼。
她摘下一片女敕綠的水芹葉片,放進嘴里嚼,笑道︰「這樣就可以吃了。」
朱由楠不可思議,好像看到山間精靈吸風飲露,不食人間煙火。
「誰說一定要拌鹽油炒?」尹桃花又拿起一條小逼瓜,雙手一掰,響亮地「喀」一聲,細碎汁液濺開,散出清甜氣味,她咬了一口,將另一半遞了出去。
朱由楠半日末食,那清脆的咀嚼聲音讓他不知不覺地咬下了黃瓜。
「好甜!懊吃!」他驚喜地一口接一口吃下去。
「你從城里來的?」尹桃花開心地看著他的吃相。
「是,洛陽來的。」
「洛陽?很遠呢,听說要走上三天三夜,我還沒去過。」
「還好吧,洛陽不是太遠,騎上快馬,半日就到了。」
「你來這里做啥?」尹桃花跟他閑話家常,笑靨不褪,
「听說這里風景好,過來看看。」朱由楠咬著黃瓜,嘴里清爽,心里也清爽,雲淡風輕似的,十分自在。
尹桃花又回頭去洗衣服,「那你可走錯山頭了,你該從村子的左邊上山,那里有一條山路,翻過一座山頭,里面有一間仙佛寺,那兒風景才好。」
「這里更好,可以見到姑娘,听姑娘唱曲子。」
「我唱得好听嗎?」她抬起頭,笑意盈盈。
「啊……」剛才雖是肺腑之言,可會不會太輕浮了?
「我再唱給你听,好不好?」
「這……」
「桃花桃花葉兒多,姐兒住在桃花坡……」
尹桃花才不理會支支吾吾的他,徑自唱了起來。
本來嘛,她開開心心唱得好好的,突然被他嚇到,害她心髒差點跳出胸膛,本以為是深山跑出來的野獸,等瞧清楚了,這才發現是個俊扮兒。
她心里偷笑,恐怕戲班子的小生也沒他俊俏,可瞧他楞頭楞腦的,大概是城里來的書呆子,想學那些文人雅上到山里佛寺「參禪」吧。
他去參他的禪,她來唱她的歌,原本不相干,更不必掛意。
「……桃花還要哥兒采,這段姻緣不得錯,不得錯呀。」
她唱得流暢快意,朱由楠卻是听得臉河邡熱。
可再瞧她,哪有一絲扭捏矯情,邊洗邊唱,笑容依然清朗得像是藍藍青天。
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山間兒女天真爛漫、純樸熱情,她單純地唱歌給他听,唱出她的快樂、唱出她的自在,他只需靜心欣賞,又有什麼好臉河邡熱的?
他痴痴地凝望著她,懷疑自己是否走進桃花源,遇見了一個桃花仙女?
「喂!」尹桃花一曲既了,開心地喊他,「我生在前面的桃花坡,所以爹娘喊我桃花,我也忒喜歡唱有桃花的曲子。」
「桃花?」朱由楠回神,原來真是桃花仙子!他又念了一遍她那單純可愛的名字,心里也歡喜起來。「啊,原來是桃花姑娘,桃花坡是一個村子嗎?」
「不,桃花坡就是一座山坡,上面長滿了桃樹,那年我娘從田里回來,還不及回到屋里,就把我生下來了。喂,那你又叫什麼名字?」
「我……由楠。」他的姓氏太響亮,以至于他總是隱去不說。「由……我姓游,魚兒水里游的游,楠樹的楠。」
「楠樹?很好的木頭呢,真是好名字。」
「桃花姑娘的名字也很好,喔……啊,這個桃花開,杏花開,枝頭春意鬧,就知道春天到了。」
尹桃花笑道︰「你們城-來的,就愛掉書袋,不如到前面的桃花坡走一趟,看看那白的、紅的、滿枝滿掛的桃花,或許還能做出一大篇文章呢。」
朱由楠心已向往,「我想去看,還請桃花姑娘引路……咕!」
他頓時窘紅了俊臉,可那「咕嚕嚕」的聲響還是不放過他,不斷地在肚子里頭發出巨響,任誰听了,都知道他已餓到前胸貼後背了。
「哎呀,你一定餓了,等一下喔,我洗好這兩件衣裳,就帶你回去吃頓飯。」
「桃花姑娘……」
「反正桃花坡也跑不掉,晚點再去,順便還可以帶你下山。」
「不敢麻煩……」
「桃花香,李花香,淺白深紅,一一斗新妝……」尹桃花又唱起曲來了。
「大姊!大姊!」兩個小女娃蹦蹦跳跳興奮地跑了過來,一見到朱由楠,也不怕羞,四只大眼楮就這樣骨碌碌地瞧著來人。
「河詮,小橘,大姊唱得好听嗎?」尹桃花笑問。
「我唱得才好听!」小橘不甘示弱,扯起小絆嚨,趾高氣昂地唱道︰
「一只青蛙,一張嘴,兩個眼楮,八條腿……咦,大姊,好像哪里唱錯了?」
「是四條腿。」尹桃花雙手浸住溪水里,漂了漂巾子,眼楮也四處逡巡。「待會兒大姊找只青蛙給小橘數數兒,看有幾條腿,晚上再煮鍋青蛙湯。」
「好棒喔!」小橘蹲到溪邊,期待地盯著水面。
「大姊,我先下去找。」較大的河詮已經月兌了鞋子下水。
朱由楠看這三位大小泵娘十分有趣,忘了大唱空城計的肚子,蹬開布鞋、踩掉棉襪、卷起褲管、撩起袍子,咚一聲,一雙大腳就踩進溪水里。
「我也一起找。」
「哇!」尹桃花趕忙拿起最後一件衣服,大笑道︰「你踩成混水了。」
「對不起!」朱由楠急忙縮回腳,後邊的小橘卻跟著踩下來,小身子撞上他的腿,差點仰頭倒下去,他眼明手快,長手一撈,扶好那小身子。
「大哥哥,你好高喔!」小橘在溪里站好,仰起小小的頭顱。
「-叫小橘?今年幾歲了?」朱由楠微笑模模她的頭。
「我七歲,二姊八歲,大姊十八歲,村里的周大娘說,該是嫁人的年紀了。」小橘仰得脖子好酸,小手扯住大哥哥的袍-,免得跌到水里給青蛙吃了。
「小橘-說什麼呀!」尹桃花正在擰吧衣服,不知是含用力過度,臉蛋竟脹出了紅暈︰「-什麼話不好學,去學那饒舌的周大娘!」
「大姊,」河詮本來還彎腰在找青蛙,突然直起身子,很正經地說︰「-盡避嫁人,別理會我和小橘。」
「說傻話!」尹桃花笑著將衣服扔到木桶里。「我嫁人了,誰來賣菜?誰幫-們燒飯、洗衣服?哇!等-們長大了再說。」
「這些菜,是要賣的?l朱由楠突然頓悟,有點難為情。
「那是自己吃的,要賣的明天清晨才摘。」尹桃花叫了一聲,「啊,我怎麼忘了!壩詮,別抓青蛙了,我們先請客人回家吃頓飯。」
「大姊,等一下,找到了!」河詮兩只小手扳起一塊溪石,眼見一只肥胖青蛙跳了開去,她卻不能撲上前,急得叫道︰「大哥哥,快,往你那兒去了!」
「我來!」朱由楠本想抓只小青蛙並非難事,馬上雙手一撲,濺起老高的水花,噴得滿頭滿臉,卻是模得兩手空空。
「在那里!在那里!」小橘一手抓住他的袍子,一手指出方向。
「好!」朱由楠正欲跨前一步,見到小橘仍嬌憨地黏著他不放,忙將她抱起,擺到岸邊。「小橘站這兒,看大哥哥抓青蛙。」
「哇!大姊-看!青蛙給大哥哥追!」小橘歡喜地扯了扯大姊的裙子。
尹桃花看著那個高大身軀在溪里撲來撲去,濺起一陣又一陣的大水花,心里仍想著他剛才抱小橘上岸的那個畫面。
他是怕小橘跌倒吧?她揉了揉小橘的頭發,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壩詮也跑到她身邊,扯著她笑道︰「大姊,大哥哥好笨,這樣抓不到啦!」
「喂,別抓了!」尹桃花大聲笑喊道︰「瞧你衣服都濕了。」
「在這里!」朱由楠怎肯放過幫三姊妹加菜的機會,眼見那只肥蛙跳上一塊石頭上,傻楞楞地曬著太陽,還吐舌頭準備吃蟲子,不待此刻,更待何時?
嗯,距離約有六、七尺之遠,惟有奮力一搏,勇往直前……
噗通!青蛙在握,人也下水了。
「嘻!阿楠哥哥。」
壩詮和小橘並肩坐在條凳上,四只腳懸空晃呀晃的,兩人皆用雙手捧著下巴,撐在桌面上,四只大眼楮眨呀眨,笑嘻嘻地看著前面的大哥哥。
朱由楠換上一套干淨的衣裳,那是桃花他爹留下來的,雖舊,但保存得很好。
他肚子餓慌了,正一口飯,一口菜吃個不停。
「-們不吃?」發現四只大眼楮,他不好意思地放慢了吃飯的速度。
「等吃青蛙湯、」兩張嘴異口同聲。
「青娃湯炖好了。」尹桃花從外頭進來,雙手捧住一個砂鍋,笑容滿面地將它放在桌上,揭開鍋蓋,一股清香味撲鼻而來。
「哇!懊香!」兩個女娃雙腳跪在條凳上,爭先恐後地趴到桌面。
「請客人先吃。」尹桃花拿了調羹,將第一碗青蛙湯舀給了朱由楠。
清湯佐以姜絲,加少許鹽,味道鮮甜,兩只肥女敕蛙腿剁哎四塊,泛出可口光鮮的色澤……朱中楠瞧了湯,覺得有點不對勁,河詮有一碗湯、一只腿;小橘也有一碗湯配一條腿︰而桃花姑娘卻只為她自己舀上一碗清湯。
「呃……我這里有兩條腿,我吃不了那麼多,」
「你是客人,不要客氣。」尹桃花坐下來,喝了一口湯,臉上綻出幸福滿足的笑容。「好好喝喔!阿楠,你快趁熱喝,我去看烙餅好了沒。」
朱由楠捧著湯碗,卻是舍不得喝下去。
兩個小泵娘吃得歡天喜地,四只晶亮亮的大眼不時瞄向阿楠哥哥。
「河詮,小橘,烙餅好了,吃完這個,今天就吃飽嘍。」
尹桃花很快轉了回來,將一盤香噴噴、熱騰騰的大餅擺到桌面,轉頭見到兩個妹妹在咬耳朵,吃吃偷笑,便疑惑道︰「怎麼了?」
「嘻,阿楠哥哥挾青蛙給大姊吃。」河詮笑道。
「喔?」尹桃花瞧見自己的湯碗里,多了兩塊蛙腿肉。
她露出笑容,坐了下來,各將一塊肉挾到兩個妹妹碗里,「這是阿楠哥哥請-們吃的,青蛙也是他抓的,我們要謝謝他喔。」
「謝謝阿楠哥哥!」
「桃花姑娘……」朱由楠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尹桃花眼眸帶笑,拿起一塊大餅,撕了就住嘴里吞,一面熱烈地招呼道︰「阿楠,沒什麼招待你的,你盡避吃,別餓著了,」
三碗剩飯、一盤青菜、一碟腌肉、一鍋青蛙湯,對于貪看美景而迷途山中的朱由楠而言,已是一場難得的盛宴。
「-們不吃飯?」他吃得津津有味,
「吃這個就夠了。」尹桃花還是撕著她的大餅,望向兩個也是開心吃餅、喝湯的妹妹,「河詮,小橘,待會吃完,趁著有天光,到溪邊洗洗手腳,今天早點睡,明天一早起來挖蘿卜,趕著到村里賣。」
「好。」小橘用力點頭。
「大姊,是不是還要買東西?我幫-記。」河詮問道。
「是啊,我每次到市集跟那些大娘們扯淡就忘了。」尹桃花戳戳自己的額角,笑道︰「河詮,-左手買油,右手買鹽︰小橘,-就記得兩只手都買米。」
「咦?」朱由楠一口飯忘了吞下去。
尹桃花笑著解釋道︰「我要河詮記得左手打一瓶油,右手拿一包鹽回家,這才不會忘記,要是買的東西多,還得用上指頭一根一根記。」
「大姊,我左手買米。」小橘舉起一雙小手,大眼楮眨巴眨巴,帶著祈求的神情。「右手買糖吃,好不好?」
「小橘……」尹桃花握住小妹的右手,遲疑了一下,很快又綻開疼惜的笑容。「一張畫糖就好了喔,下次等過年再買給-吃。」
「大姊最好了!」小橘站上條凳,用力在大姊臉上親了一記。
餅年?!朱由楠驀地一驚,此刻才三月,等到明年過年還有整整九個月--
直到這時,他才知道,他吃掉了三姊妹的晚餐、吃掉了她們灼存糧、也吃掉了他們平日很少用上的油鹽,為了招呼他,她們只能啃著干而無味的烙餅。
真該死!早在他進屋時,就該知道這是一戶清苦人家,父母已逝、簡單的小屋、陳舊的木桌木椅、一個大櫥、一張大床迭著補丁的被褥,還有三姊妹衣服上的細細縫補……他怎麼會沒看出來?!
他在身上模了模,才想到早已換了一套干淨衣裳,但就算模遍他那套濕透的衣袍,也模不出一枚銅錢或一張銀票啊!
「桃花姑娘,我很抱歉,吃了-們的東西,應該要給……」他神色歉然。
「你吃得很開心嗎?」
「對,很開心,真的很好吃,」
「開心就好。」尹桃花看他的動作,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爽朗地搖搖手,再起身為他舀一碗清湯,「平常山里根本沒有人來,我們很樂意請你吃一頓飯,而且要是不吃碗飯,你哪有力氣下山!」
壩詮也接腔道︰「阿楠哥哥如果餓昏在路上,還得找村里的哥哥扛你下山。」
「我知道了,就像獵人扛野狼下山一樣。」小橘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野狼?!朱由楠一凜,忽然記起此行的目的,也想到府里掛著多張色澤光艷的狼皮,還有父親撫模上好狼皮時所發出的贊賞聲。
「這邊山里有野狼?」
「嗯,在再進去好幾座山頭里,平常是不會跑出來的。」
「如果獵人進去打獵,會從這邊經過嗎?」
「就在往仙佛寺的路上,另外有一條小岔路,地勢滿險的,平常我們不走那里,只有想發財的獵戶才會冒險走那兒。」尹桃花邊說,邊往他碗里挾塊干肉。「吃飽一點,我再跟你說怎麼下山,不過最重要的是,可別順著溪水走喔,會愈走愈進山里,說不定真讓你見到野狼呢。」
「有時候晚上野狼嗚嗚叫,我也听得到喔,」小橘眨著大眼補充道。
「-們不怕野狼跑過來?」
「不怕啦!我不犯-,-不犯我,偶爾很久一次,教我在山里瞧見野狼,-也只是瞧瞧我就跑了,大概是我的肉不好吃吧。」
朱由楠已是捏出一把冷汗。「桃花姑娘,這兒好像挺危險的,-沒想過搬離這里嗎?」
「搬?」尹桃花笑逐顏開,使勁搖頭,兩個小女娃也跟著搖頭。「這兒是我們的家,就算野狼來了,有門擋著,怕什麼!再說外面亂糟槽的,又是福王、又是闖王,還有關外的清兵,那才危險呢!阿楠,你住洛陽,應該比我還清楚。」
怎麼將宗室福王和流寇闖王並列在一起?朱由楠百般不解,欲再問明白。
「有人嗎?」敞開的門外,有人在焦急地探望。
「宋銓!」朱由楠喜出望外,趕緊站了起來。
「七……」宋銓見到他,正要恭謹地喊出聲,一見他擠眉弄眼,忙又吞下話。「少爺,我找你找了好久,剛好見到外頭晾著你的衣裳。」
朱由楠趕忙介紹,「桃花姑娘,河詮,小橘,這是我的家僕宋銓,我們一起上山來玩,不小心就走丟了。宋銓,她們是尹家的姑娘。」
尹桃花熱情地問道︰「這位大叔吃過飯了嗎?一起來吃吧。」
「我吃過干糧了,多謝姑娘。」宋銓早已見到朱由楠在一旁拼命搖著手。
「宋銓,是不是還有干糧?拿給兩位小妹妹吃。」
宋銓解下背袋,掏出兩塊油紙包裹的核桃棗泥糕,蹲下來拿給滴溜溜盯著他看的河詮和小橘。
「謝謝大叔叔。」小橘接了餅,忍不住懊奇,扯了下宋銓的胡子。
宋銓三十幾歲的年紀,除了剛進門略顯焦急外,臉上並無任何表情,可這一扯,卻扯出他眉眼里的溫和笑意。
他幫小橘打開油紙,再將糕餅捧在手掌心,讓她拿去。
朱由楠十分驚奇,宋銓跟了他十余年,總是不苟言笑,他從未見過他這般神情。
尹桃花倒了茶水,端到宋銓面前,笑道︰「宋大叔,坐啊。」
朱由楠知道自己不坐,宋銓一定不坐,所以趕忙坐了下來。「宋銓,坐吧。」
宋銓還是沒坐,又從背袋掏出四個荷葉飯團,「少爺,這是你的干糧,天色不早了,吃完就得趕回洛陽。」
朱由楠知道宋銓身上有帶錢,但若以金錢酬謝桃花姑娘的盛情,未免太過俗氣,如今以糕餅和飯團投桃報李,禮尚往來,他也稍感心安。
「桃花姑娘,如果不嫌棄,這是城里捏的飯團,很好吃的,就留給-們吧。」
「不了,你們還要下山回城里,留著路上吃吧。」尹桃花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拿起門邊的大竹籃,放到桌上,一一拿出里頭的東西,興高采烈地道︰「阿楠,你喜歡吃我家的小逼瓜,我讓你帶回去。還有這幾顆白蘿卜、紅蘿卜,這把白菜給你家娘子拿去清炒,宋大叔,借你的袋子放喔。」
「我沒有娘子……」朱由楠臉上一熱,但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再往袋子里塞菜的話,那那只大竹籃就空了。「桃花姑娘,-別再放了,-要留點自己吃啊!」
「想吃,再種就有了。」尹桃花笑容明亮,有如三月天里,滿山繁花似錦。
朱由楠失了神,視線一時無法自那張清純明朗的笑顏挪開。
「阿楠哥哥,你要再來玩喔!」河詮和小橘左右各拉了他的袖子。
「我一定會再來的。」
朱由楠喝下最後一口清湯,記住了這個鮮甜的山間美味,也將那個快樂忙碌的身影嵌進了心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