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自己的正義感。
姚展筠,今年二十三歲,只有高職畢業的學歷,出社會以來也只有兼職的工作會要她,沒辦法,不是她不愛讀書,而是不會讀書。
斑三那年,在大部分的同學拚命沖刺,希望能考上好的科技大學時,她早就開始在夜市或鬧區擺地攤賺錢,所以好不容易以吊車尾的成績混到畢業,一拿到畢業證書,她便高高興興的選擇出社會。
那年她才十七歲,快要滿十八,早熟的個性和活潑開朗的大姊頭作風,讓她的擺攤生活可以說是一帆風順。若是遇到警察,簡單,只要叫她出來跟警察伯伯交關一下,很快就可以沒事,要不然罰單上的金額也會少一點。
就是因為這種性格,讓她在台中市各鬧區很吃得開,在她滿二十歲時,已經擁有三家服飾店,雖然店面坪數都不大,但每個月的營業額可不少,她批貨的地點也從台北五分埔,擴張到韓國、日本,其中又以日本為她最常去的國家,間接的她也學會了第二種語言,想她以前讀書時期的英文都沒有現在的日文說得好。
事業小有成就的她應該是過著很安逸的生活才對,偏偏她有一個致命的缺點,或者也可以說是優點,就是她那超強的正義感。
打從她開始擺地攤,每每看到地痞小膘混說什麼要收保護費,或是逛街的年輕美眉被調戲,都會讓她忍不住跳出來說話,往往下場都不太好,但她還是無法克制自己滿腔澎湃的正義感,只是現在年紀大了,激烈的手段變成了柔性抗爭。
今天是她每個月固定到日本批貨的日子。
走出機場,只帶了一個旅行袋,全身上下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出遠門的樣子,所以她沒有馬上去飯店checkin,反而先到原宿常批貨的店逛逛。
東京是個繁華的都市,但是在這個看似先進的城市里,欺負人的事件層出不窮,不論是國小、國中,甚至出了社會,被欺負的人從來沒有少過……就像現在,在對街那條陰暗的小巷子里,一個穿著稱得上是御宅男的土包子,被三個流里流氣的小流氓纏住。
唉,為什麼這個世界上壞人不能再少一點呢?要不然被欺負的事件也別老是讓她看到嘛!
暗暗告誡自己別管閑事管到國外,她卻無法克制的直瞅著那條巷子。
啊啊,他拿出錢包了。
真是愚蠢,只要義正詞嚴的拒絕對方就可以了,他這樣也算是縱容那些小流氓坐大,以後他們會越來越無法無天。
老實說,她在擺地攤時那麼愛管閑事的個性不是沒有人討厭或是給她勸告,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往往拳頭揮出去後,才注意到自己又壞了事,畢竟柔道四段的身手常常讓她打斷對方的鼻梁或是肋骨。
哎喲,被揍了,一定是因為錢不夠多。
「你們在做什麼?」她大喝一聲。
唉,管住自己的拳頭,卻管不住自己的腳,這樣有什麼用?
姚展筠的身高只有一百五十三公分,就算在這個號稱沒有超過一百七十公分的男人的國家里,看起來也是很嬌小。
為了讓自己在氣勢上勝過對方,她雙腿分開與肩同寬,暗自慶幸穿的是高跟鞋,這麼一來,少說也讓她長了七、八公分,晉升一六O之列。
一個小流氓順著嬌喝的聲音往下看,「小妹妹,這麼晚了,你還在外面閑逛,不太好喲。」
「東京晚上的治安並不是跟白天一樣喲。」另一人用有色的眼光盯著她。
對了,她差點忘了有很多日本人都有特殊的性癖好,雖然她看起來像小女孩,但有戀童癖的男人也不少。
「我是問,你們在做什麼?」她或許矮,但該有的都有,好嗎?
圓滾滾的大眼掃過了那個戴著黑框大圓眼鏡,梳著整齊學生頭的御宅男,就像她想像的一樣,近看還挺像哆啦A夢里的主人翁——大雄。
「噗!」她忍不住笑出聲。
「你笑什麼?」男人們被她這麼一笑,心情顯然受到影響。
「咳咳,不,沒什麼。」她揮揮手,努力端正臉色。
「看你個頭雖小,胸部倒挺大的,干脆來陪大哥哥們玩好了。」小流氓露出婬邪的笑容,目光放肆的打量她。
胸部、胸部,難道她的臉是長在胸部上不成?
「不,我只是來請你們將跟他‘借’的錢還給他。」姚展筠好聲好氣的說。
總共三個男人,但是誰知道會不會突然冒出更多的兄弟,如果用說的就可以解決,那就用說的吧!
「那可不行,因為是他欠我們的。」第一個開口的小流氓啐了一口。
唉,就知道沒那麼簡單。
「你欠他們錢?」她轉頭詢問大雄。
他搖搖頭,畏畏縮縮地說︰「我……我不認識他們……」
「那就請你們把錢還給他吧!賺錢也是很辛苦的。」尤其像這種宅男,他們賺的錢多半都是為了興趣,其他人憑什麼剝削他們?!
在日本,御宅男漸漸變成一種負面的稱呼。不論是男是女,那種不擅長社交或是自閉的把自己關在家里,搜集成套動漫相關商品,花錢也只是為了提升電腦設備等級的御宅族,成了被欺負的新目標。
可是御宅族一開始並沒有負面的意義,被公認的御宅王還是在專業領域中有所貢獻或是技術精良的人,只是這個詞被過度濫用,才會落到現在這種窘況。
「憑什麼你說還我們就還?」一個小流氓走向前,想抓住她。
冷靜的後退一步,她不想讓這些獐頭鼠目的人踫到她的衣服,這些可都是她用血汗錢買的。
「你們又憑什麼跟他拿錢?他是你爸嗎?」不講理的人,到處都有。
「呸!老子看起來跟他很像嗎?」小流氓終于忍不住大步上前,大有要給她教訓的意思。
阿彌陀佛,這下怨不了她了。
一個彎身,閃過了男人的手,她迅速扎實的賞了對方一拳,男人便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呼,想不到日本鬼子這麼沒用。」這句話她當然是用中文說的。
「八嘎野鹿!」
另外兩個小流氓不敢相信自己的兄弟如此輕易就被擺平,沖過來將她圍住。
「那麼,希望你們兩個跟剛才那個一樣了。」露齒一笑,她確定要將他們打昏才能息事寧人。
不到兩分鐘,姚展筠拍了拍沾上灰塵的衣服,提起擺在一旁的旅行袋,從小流氓的口袋里掏出一疊鈔票。
「你被拿了多少?」
大雄怯怯地伸出五根手指頭。
「五千?」她開始數鈔票。雖然說有錯的是對方,但沒道理多拿人家的錢,否則她不就跟他們一樣趁人之危嗎?
「五……五萬。」大雄看起來有點怕她。
「這麼多?他們還揍你?」又看了他一眼,她忍住笑聲,有點了解為什麼他會被揍。
哆啦A夢里面,大雄不也是什麼都沒做,卻常常被胖虎跟小夫欺負嗎?
將五萬元遞還給他,剩余的鈔票她又塞回了小流氓的褲子口袋里。
直接說bye-bye,她又覺得有一口氣不吐不痛快,所以放柔了語調說︰「下次別再縱容別人欺負你了。」
畢竟他也不是自願被威脅。
「謝謝你。」厚厚的鏡片後面,那雙看不清楚的眼楮似乎閃著崇拜的光芒。
她太清楚這種表情了,往常那些初出茅廬擺地攤的小弟小妹,踫到難處理的情況,請她幫忙處理之後,都會對她露出這種表情。
要不是她不準,他們甚至想叫她一聲大姊頭。
拜托,她又不是在道上混的,別抹黑她的聲名!
「自己小心了。」揮揮手,姚展筠頭也不回的離去。
大雄注視著她的背影,直到嬌小的身影完全消失。
他早就數不清被欺負的次數,但這還是第一次被救。
緊捏著鈔票,他緩緩的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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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MP3壞了,就在昨晚的打斗中,明明沒有被踫到,但它就是詭異的壞了,不論她換電池或是揍它、拍它,它就是無法再播放出任何歌曲,她承認自己出門在外的話,晚上需要有音樂才能入睡,沒有了MP3,對她而言極不方便,這就是為什麼來到日本的第二天,她不去批貨,卻跑到秋葉原這個電器天堂來的原因。
但是問題來了,她並不是個對電器非常熟悉的人,買衣服她或許只用看的就可以看出質料的好壞,然而挑電器這方面,她有個致命的缺點,就是不管她怎麼挑,都可以挑到瑕疵品。
每每以為精挑細選,絕對不會出錯的東西,到頭來都要回廠修理很多次,久了,她的電器用品都是弟弟幫她買,到大賣場買買電風扇還可以,MP3這種貴到不行的東西,真要教她自己選,又很猶豫。
「唉……」大概要浪費電話費,打電話詢問遠在台灣的弟弟了。
姚展筠在一家電器行門口徘徊許久,才下定決心踏進去,偏偏下一秒她又收回了腳步,往後退。
「砰!」
綁面站著一個等著她進門,卻反被撞的倒楣鬼。
「對不起、對不起。」一轉頭,那好學生頭和黑框大圓眼鏡立刻吸引她的注意力。
是昨天的大雄。
「是你呀!」小手一拉,本來以為他看起來瘦瘦高高的,應該沒幾斤肉,沒想到她反被扯住。
「抱歉,我很重。」還是握著她的手,大雄的另一手撐在地上,爬起來。
「嗯,不會。」她的手幾乎整個被他包住。
懊啦,頭頂上有烏鴉飛過,兩個稱不上熟的人面對面發呆。
「我在對面看到你,想過來跟你說聲謝謝。」大雄先開口打破僵局。
「你昨天已經說過了,別那麼客氣。」她爽朗的笑說。
他露出憨傻的笑容,修長的指頭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臉頰。
「今天過得還好嗎?」其實她是想問他今天有沒有被欺負,但是這麼問好像很傷人,況且她又不是他的保鏢,問那種問題很奇怪。
「嗯,我才剛出門。」他也知道她想問什麼。
有人從她身邊走過去,要進入店家,他將她拉離門邊。
「謝謝。」想不到她也會有向他說謝謝的時候。
不常曬太陽的蒼白臉上,出現了明顯的紅潮,他笑得更靦。
「你是來買東西的嗎?」
「嗯,我的MP3壞了。」額外的開銷,令人頭大。
「壞了?可以借我看看嗎?」他禮貌的說,給人一種溫馴小動物的感覺。
姚展筠從包包里掏出MP3遞給他,在他認真的替她檢查MP3哪里出問題時,她默默的打量著他那奇特的長相。
不,事實上,不能說他長相奇特,應該說是他的裝扮奇特。
典型的宅男穿著,皮帶系在超過腰際的位置,米白色西裝褲管反摺了兩層,還左右高低不齊,外套上印著秋葉原系的字樣,大包包鼓鼓的,也不知道里面裝了什麼,發型復古,只不過不會像宅男那樣蓋住瞼龐。
「嗯,應該是內建的播放器壞掉了。」他說出結論。
「是嗎?那就是不能用羅。」她苦笑。
看來這筆錢是非花不可了,她也不是摳門,只是知道賺錢的辛苦,所以舍不得亂花錢,從小在單親家庭長大,她每次看到母親工作到很晚才回家,也沒空抱抱出生不久的弟弟,勤儉持家這四個字早就在她心里根深柢固。
「修的話,還不如買新的比較劃得來。」將MP3還給她,他說出自己的想法。
兩道細眉蹙起,她頻頻回頭,看著剛才決定要走進去的店家。
「你沒錢嗎?」他猜測,語氣里有要幫忙的意思。
「不,只是我對挑電器不在行。」如果是便宜的東西,她閉著眼楮隨便挑也就隨便用了,根本不需要這麼猶豫。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讓我幫你好嗎?」他問得很謹慎,臉上有著怕被拒絕的緊張。
其實她還滿喜歡他的,當然不是說把他當成特定人物的喜歡,而是他給人的感覺很舒服。
「如果你沒事的話。」
「那……去看……不,我們先……」他顯得手足無措,講話也顛三倒四的。
他真的很可愛。姚展筠微笑,替他找了台階下。
「去你熟悉的店吧!」
「嗯,那……這邊走。」尷尬地笑了笑,他肢體動作不太流暢的帶路。
苞著他逛電器街,她發現他總是很貼心的站在她的身邊,讓她走在內側,然後詳細的介紹每間店的特色和店員的態度。
「其實秋葉原的電器用品並不一定是全日本最便宜的。」戴著深度近視眼
鏡的他,看起來像個小博士。
「那為什麼大家都來這里買?」
「只能說秋葉原的電器種類比較齊全,而且有些店會有百分之五到百分之二十的回饋金,可以抵其他的商品使用。」他拿著在路上收到的傳單,解釋道。
「那品質呢?我不想很快汰舊換新。」之前那個MP3她會這麼舍不得,除了是弟弟幫她買的之外,另一個原因是她才用了不到兩年。
「其實你如果不是為了追求流行,有什麼新的產品就買的話,根本不用太擔心,至少我去過的店家都沒有賣品質不好的水貨。」他向她保證。
「大概是台灣的黑心店家太多的關系。」最近電視新聞也報導了好多黑心食品,唉,台灣真是前途黑暗。
「你是台灣人?」他有些驚訝,因為從她的口音听不出來。
「是啊!」
「你日文說得很好。」他發自內心的稱贊。
「謝謝。」好歹她也說了快三年,日文程度跟台語差不多。
「你是來日本做什麼的?」似乎是覺得自己的問話不夠禮貌,他趕緊補上一句,「不方便說也沒關系。」
「沒什麼不方便呀。」她笑道,「我是來日本批貨的。」
「批貨?」這個名詞對他而言有些陌生。
「我在台灣是開服飾店的,店里的衣服或小飾品大多是我從日本或韓國帶回去的。」談起她的店,骨碌碌的大眼光芒四射。
「這麼說來,你很快就要回台灣羅!」他的語氣里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嗯,這次準備待一個禮拜。」時間算是很充足了,平常都是三到四天,最近店里來了一些新手,弟弟偶爾也會去幫她顧店,讓她可以在日本多待幾天。
「你……你一整個禮拜都……都在工作嗎?」他當然知道面對第二次見面,還稱不上是朋友的人這麼問有些失禮,但還是鼓足了勇氣開口。
她可以不回答,無論有沒有原因,只是他那種很努力才問出口,又很怕受傷害的樣子,讓她選擇告訴他。
「也沒那麼忙碌啦,只是沒事的話,應該都會留在飯店里。」
「嗯……」這個答案顯然是他想要的,但再也鼓不起勇氣說出任何邀約她的話語。
「快挑一挑吧!要中午了,等等我請你吃午餐,算是報答你幫我。」
她也很清楚他想說什麼,不過她知道自己一定會拒絕,畢竟他們還不算是朋友,隨便答應陌生人是不明智的做法,就算他看起來很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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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禁佩服起他惹人欺負的能力。
本來他們在展示櫃前挑選MP3,突然,他發現自己想看的隨身DVD播放器,告知她一聲,便來到不遠的DVD展示櫃前,認真的看了起來。
當然,這也沒什麼,她知道他會出現在秋葉原就代表他也有要買的東西,並不會非要他陪著自己看,卻不能去尋找他想要的東西,只是她也不過才跟店員討論到價錢的問題,正想找他幫忙,回頭就看見那老套的景象。
連幾個流氓高中生都看得出他有被欺負的潛力,她簡直要替他放鞭炮歡呼了。
沒幾秒鐘的時間,他傻傻的跟著他們出去。
天啊!她快昏倒了。
人多的地方,那群混混高中生可能無法對他怎樣,他居然白目到跟著不認識的人走,被拐了還幫人家點鈔票!
「不好意思,我等等再過來看。」放下手中的東西,她追了出去。
在兩間店中間的暗巷里,相同的情景再度上演。
「老哥,最近實在缺錢,可以跟你借點錢嗎?」染成金黃色的飛機頭,耳朵鑽滿了耳洞的高中生,看起來沒他高,氣勢倒是比他強上了百倍。
老哥?她當然沒蠢到真以為那是他弟弟。
「我是他媽,你們要借錢是嗎?」他們都可以亂喊了,她冒充別人的娘也無所謂啦。
今天腳上穿著帆布鞋,讓她硬生生的矮了其他人一大截,但她深知氣勢不能輸人的道理,完全沒有流露出害怕的神情。
「你是他媽?是他妹妹吧!」
斑中生們大笑不已。
「怎麼?矮子不能生出巨人嗎?」嗯,大雄的確滿高的,不知道他身高幾公分?
「就遺傳學來說,的確不太可能……」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她听見。
「你姓葉嗎?」她皮笑肉不笑的反問。
「不,為什麼這麼說……」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她打斷。
「不是葉大雄,就少扯我後腿。」真是的,別人要幫他解圍,他還執著在那些小語病上。
「事實上,大雄是姓野比……」他溫吞的反駁。
真是個秋葉原系宅男!
「總之,如果你們要借錢的話,最好去找你們的父母,他沒錢。」不想理會他,也懶得多說什麼,她直截了當把話說清楚。
「你上國中了沒有?大哥哥們的事,你最好少管。」
斑中生們或許不像昨天的流氓用有色的眼光看她,但幾度鄙視她的身高也夠讓她不爽的了。
「我已經二十三了,你們誰比我大?」
「你二十三?要騙人的話,裝十三歲我們可能還會相信。」
「這麼矮,說你十三歲都高估你了。」
「快回家吧!你媽媽不會高興看見你出現在這里。」
斑中生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嘲弄她。
額頭上的青筋隱隱暴凸,她現在很想揍昏眼前這些不長眼的死孩子!
深呼吸,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她好不容易才稍稍平緩怒氣,「我說,去找你們的父母要錢,是哪個發音不夠標準嗎?」
要是再年輕一點,她早就先打一架再說了。
「什麼?你說你要去跟你爸媽要錢來給我們?」其中一個高中生故意裝。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露出微笑,下一秒捏緊拳頭往他臉上轟。
鼻頭斷裂的聲音很清脆,至少在場每個人都听見了。
「呼,現在還有誰要來試試看嗎?」
用力的揮出一拳,也有抒發怒氣的效果,所以她去游樂場最愛玩揮拳游戲不是沒有原因的,一口鳥氣全都散去,啊,天空還是那麼藍。
「你這女人!」一名體型壯碩的高中生朝她沖過來。
往左一閃,她露出興奮的笑容。
「對付胖子,不能打他的肚子,只要讓他不能走路就好了。」她不知何時來到對方的背後,往他的腿肚用力一踢。
體型壯碩的高中生立刻倒在地上,抱著膝蓋哀號。
「喂,你們兩個要是也過來的話,等會兒就沒有人可以扶他羅。」姚展筠制止兩名想從身後偷襲她的高中生,手指著那個大聲哀叫的壯碩高中生。
其他的高中生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作出決定,扶起同伴,撂下沒什麼用處的狠話,倉皇離開。
伸了伸懶腰,甩甩手掌和踢人的右腳,她問︰「沒事吧?」
他無言的走向她,拉起她有些紅腫的指頭觀察。
「其實你可以不用幫我。」只是花些錢,便可以讓那些人干脆的離去,就當花錢消災,他看得很開。
「我說你這態度也有問題,那些是你辛苦賺來的血汗錢,不是嗎?每次別人跟你要,你就像提款機一樣無限量供給,早晚有一天你會落得到路邊當游民的下場。」說到這個她就生氣,沒看過有人像他這麼不在乎被勒索的。
「只是些小錢,像我這種人,在社會上存在的意義就是被欺負,不是嗎?」他說得毫不在意。
她听了卻有種酸楚的感覺。
為什麼他被欺負是應該的?這世上沒有任何人是應該被欺負的!
「如果再有人欺負你,你試著揮拳吧!多少有遏止的作用。」
長期被欺負的人有什麼樣的心情她是不懂,但總不能一輩子不成長,老讓人瞧扁,任人欺負。
「手……很痛嗎?」听說打人的時候,使出多少力,同時也承受多少力。
這代表她在打他們的時候,是真的很生氣吧?!
「要我打你一拳試試看嗎?」揚起拳頭,她故意這麼問。
他凝視著她的手,「謝謝你。」
「唉,算了,反正是我自己愛多管閑事。」這種個性一輩子改不掉了。
「我是真的很感謝你幫我。」他慌張的解釋。
庇揮手,她不甚在意,「下次努力反擊,我就相信你是真的感謝我。」
反正想也知道他不可能。
「我……我下次會……」
「會什麼?」她問,不太相信他的語氣。
「會小心不要給他們太多錢……」打人這種事,他做不來。
她听了差點昏倒,現在她相信有些人就是做不來出拳這種簡單的動作。
可惡,手真的很痛,很久沒有那麼用力揍人了。
「還要逛嗎?」他發現她的右手微微發抖,大概真的很痛。
「當然,我不想浪費時間再來一次。」不過是揍人而已,又不是被揍。「何況我還要去吃午餐,剛剛消耗的體力我要補回來。」
「嗯。」
必到店家,姚展筠在他的協助下,很快買了一個新的MP3,然後他們走向餐廳。
「你要吃什麼?隨便點。」她不是個愛擺闊的人,但答應過的事一定做到。
「應該是我請你才對。」他一臉歉疚的說。
她微微挑眉,「好像也是,畢竟我救了你兩次,而你只陪我逛了一次秋葉原。」
「是……是啊,所以讓我請你……」他話還沒說完,又被她打斷。
「我說了要請就會請,有下次的話,再換你請我。」視線被窗外的景物吸引,她心不在焉的說。
點完餐後,他們都沒說話。
餅了很久,他低著頭開口,「你是不是在生氣?」
「啥?」
姚展筠的心思全在窗外來往的人群身上,他突如其來的聲音並沒有完整的傳進她耳里。
「抱歉,你說什麼?」她剛剛看到了好多跟他打扮相似的御宅男,忍不住臂察了起來。
「我想……你是不是因為剛才的事而生氣?」他小心翼翼的問,低著頭,卻忍不住抬眼瞟著她。
「喔,當然會生氣,但是我跟你畢竟稱不上朋友,管太多好像也怪怪的。」所以她才說受不了自己這種愛管閑事的個性,仔細想一下就會發現,都是一些與她無關的事,或許在被管的人眼里,反而覺得她很煩人。
「不,這個……也就是……該怎麼說……」他說得結結巴巴。
姚展筠噗哧一聲。「你真的跟大雄很像。」就連緊張時說不出話這點也很像。
「其實……大雄的本名是野比伸太……」他支支吾吾。
「大雄,我問你,哆啦A夢最後到底怎麼了?」她半開玩笑的問道。
「網路上流傳的版本有很多種,甚至有大雄其實是個自閉癥兒童,所有關于哆啦A夢的事都是他幻想出來的說法,結局到底是什麼,在作者還沒畫出來之前,都只能是個謎。」他回答得很認真。
「那哆啦A夢的作者還活著嗎?」這麼問很失禮,但她只是想知道事實。
「藤子不二雄其實是兩個人,並不是一個人,而且都已經過世了。有人說早就有結局了,但官方不知道采用哪一個。另有一說,就是根本沒有結局。」他邊說邊在咖啡里加入一大堆糖。
「喔喔。」她點點頭表示了解,突然怪叫出聲,「那網路上傳的那個很感人的結局是假的羅?」
「是假的。」他說。
「可惡,我還哭了耶!」真是浪費眼淚。
「呵,給那些逐漸老去或是想要知道結果的讀者一個美夢,不也挺好的?!」
他啜了口咖啡。
他的嘴里有個東西在發亮。
是她看錯了嗎?
他舌頭上似乎有一個舌環。
發現她看著自己,想問她怎麼了,他吞下熱燙的咖啡,反而被燙到舌頭。
「怎麼了嗎?」搗著嘴,他含糊不清的問。
「不,沒什麼。」微微一愣,她很快的笑說。
應該只是反光。
「對了,不說哆啦A夢,你可以告訴我,你近視多深嗎?」她很想拿掉他的眼鏡,只要露出臉,看起來應該會比較有氣勢,不會那麼沒精神,讓人覺得陰沉。
「嗯,八百多度。」
這時,服務生送上他們點的餐點。
「那就不能拿掉了……」八百多度的話,得先做雷射手術才能恢復視力。
「拿掉什麼?」他沒有先開動,因為她的餐點還沒到齊。
「那頭發呢?你最後一次剪頭發是什麼時候?」沒辦法,她是賣衣服的,多少都會注意別人的打扮,在她的眼里,他絕對連及格的邊都構不上。
他想了一會兒,「嗯……忘了。」
「看你的頭發不會很長,應該還滿常剪的吧?」
懊不容易她的餐點也齊了,他們兩人才開始進食。
「不知道。」邊吃邊說,他不管做什麼,看起來都是御宅族的樣子。
算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格。
「如果……」
「嗯?」
「你的MP3又出問題的話,可以告訴我。」吞吞吐吐的說話方式,典型宅男。
「放心,如果我還在日本的時候它就出問題,我會先到剛才的店家去要求退貨。」不知道日本是不是跟台灣一樣七天內無條件退貨?
「……嗯。」他欲言又止。
她猜想,他是想要跟她要電話號碼,只可惜她不隨便告訴陌生人。
就算她認為他不會是個壞人也一樣。
他們又聊了一些有的沒的,吃完午餐後,她告訴他還有事,先行離開。
苞上次一樣,他還是目送著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見。
只是這次,他沒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