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確一點的說法是,山無陵正在趕來的途中。
就在他快馬加鞭之時,翁元讓歷經被痛踹,又全身不舒服,仍然掙扎著不願被衛將軍抓到山無陵的面前。
「放……放開我!」她激動地扭動身體,沿路上找到能抓的東西,便攀緊不放,然而無論抓著她的是誰,力氣本來就不大的她根本無法抵抗,十根指頭也因為抓住許多東西,又被狠狠地扯開,有幾片指甲斷裂滲血,慘不忍睹。
「別亂動!」衛將軍低喝一聲,然後抱怨,「真是的,連個女人都看不住,是要你解開她腳上的繩子,不是連手上的也解開,是有多蠢?」
一旁幫忙阻止拉扯她的小兵連連道歉,就是他不小心將復雜的繩索一起解開的。
「放……開……」翁元讓臉色難看,氣喘吁吁,最後干脆放棄說話,把僅剩的力氣都放在掙扎上。
腦袋茫然模糊,她一心只記得不想成為山無陵的負擔……
「去找條繩子來!」衛將軍不爽地斥道。
一听到自己又要被綁起來,翁元讓怔愣住,隨即驚喘,「不!不要綁我!放開我!」倉皇中,她的眼角余光瞥見了隱身在人群之中的翁元敬,連忙轉向她,「堂姊,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爺爺或是無陵,求求你,別讓他們把我帶走。」
在火光隨著所有人的動作搖蔽中,她發現翁元敬那張與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臉上浮現嗤之以鼻的神情。
「怪只怪你太好哄,在翁氏根本沒有人同你這般好說話,隨便幾句為翁氏的話,即使要你去死,你也不會猶豫。要知道,人都是想往上爬的,既然你沒那個意志和決心,自然會被淘汰。」翁元敬訕笑,「所以你就當作是為了翁氏去死吧!因為我絕對會比一無可取的你有資格繼承翁氏。」
翁元讓真的心寒了,放棄掙扎。
衛將軍把她往前一推,兵卒也很快找來繩子。
被推倒在地上,翁元讓眼前一片昏花,整個人幾乎虛月兌,半支撐著身子搖搖蔽晃,好半晌說不出話。
「將軍,東方家開始往前逼近了。」
對抗東方軍的前方陣營有支撐不下去的兵卒紛紛後退。
衛將軍皺起眉頭,瞬間明白情勢不妙,一把揪住憊沒來得及重新被捆綁的翁元讓的長發,把她拖到身邊,命令道︰「快點備馬!」
可惡!憊沒來得及待到山無陵出現,東方家竟然就先行動了,這下擄來的翁元讓不就等于是個沒用的廢人嗎?
衛將軍思索著,在前方軍隊混亂之際,還是把幾乎昏厥的翁元讓拋上馬背。
只要撐到山無陵來就好,他一定能喝令東方家的軍隊!
強烈的不適使得翁元讓想吐,再也忍不住滿脹喉頭的酸液,張嘴狂嘔。
正要跨上馬背的衛將軍連忙退了幾步,還是被些許苦綠色的汁液噴濺到,臉色丕變。
「你這笨女人!看看你做的好事!」他怒吼,肥厚的掌心朝她毫無血色的臉頰一甩,看似沒出多少力氣,螓首卻扭曲成不舒服的角度。
他並非厭惡髒亂,而是在屬下面前出這種糗有失威風。
翁元讓眼冒金星,嘴角淌著腥臭的殘汁,只能虛弱地顫動著。
「再給我牽一匹馬來。」衛將軍暴怒,粗厚的指頭輕易地扣住她縴細的頸項,將她從馬背上拖了下來。
原本快要昏死的翁元讓因為缺少氧氣,雙眸驟然瞠大,嘴巴大大地張開,拼命想吸進空氣,痛苦和絕望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死命掰著脖子上牢牢的禁錮,眼前開始發黑,卻還緊盯著冷眼旁觀的翁元敬。
為什麼不救她?為什麼明明是家人,卻要為了一個只剩姓氏的空殼爭個你死我活?為什麼明明只剩姓氏,卻還要她們付出生命去守護?為什麼她听從了去做,卻還是有人對她不滿?為什麼即使欺騙、踐踏他人,也要維護早已腐敗、頹喪到看不見希望的姓氏?
翁氏真的有如此了不起嗎?七大家的名號那麼珍貴嗎?她的爺爺甚至在利用完山家後,就打算一腳踢開山無陵;她的堂姊恨了她一輩子,她的家人也沒有半個喜歡她……
為什麼她到現在才明白自己的家族是如此的黑暗扭曲?
她好恨,恨被山無陵說中,翁氏沒有一個人是真正關心她,她卻不願意面對這個事實,如今才會被傷得這麼深。
衛將軍冷眼看著她發出毫無意義的氣音,神情有些無趣,似乎在思考還有沒有必要留她一命,手勁和表情毫不相稱,更令人寒意悚然。
「東方家殺進來了!」忽然有人大喊。
衛將軍眼眉一擰,看起來很不耐煩,圓滾滾卻銳利的眸子轉動,發現翁元敬踏上馬車,大步一跨,也走了過去。
他可不想再有機會被這個死女人吐得滿身,在馬車上至少還能躲開。
扣著翁元讓的頸子,他猛力把她甩進馬車。
脖子上的力道一松,翁元讓還來不及呼吸,一頭撞上馬車的椅角,額頭傳來猛烈的疼痛,立刻逸出申吟。
「誰準你們上來的?」翁元敬不悅地尖叫。
衛將軍絲毫不理會她的抗議,散發出汗臭味的龐大身軀擠了進來,將翁元讓提到身旁,然後想一想,怕她又吐,于是扔到對面的翁元敬身邊,帶上門,拍了拍馬車板,對著車夫大喊︰「快走了。」
眼睜睜地看著門被關上,最後一絲逃命的機會也沒了,翁元讓難過地縮在一旁,想要逃跑卻動彈不得,連移動一根指頭都嫌吃力。
不,她不想走,也不要死……還想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還想見他最後一面……
不過,那應該是不可能的了,因為馬車就要走了,而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過幾次衛將軍的折磨……搞不好下一刻就斷氣了也不一定。
翁元讓不懂,怎麼有心情自嘲?卻明白如果不想想其它的事,轉移注意力,她肯定會痛哭失聲。
如果真的得走,就走吧!至少山無陵還沒來的時候,她並不會成為他的累贅。
翁元讓絕望地閉上眼。
但是馬車並沒有移動,依稀憊能听見外頭的高呼求救和咒罵聲。
「搞什麼?」衛將軍皺起眉頭,正打算再喊,車門忽然被用力地拉開,一道黝黑的身影一躍而上。
翁元讓試圖撐開早就模糊的雙眼,想看清楚來人是誰,當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對上自己時,她再也忍不住哽咽。
是他呀!是山無陵呀!
「終于找到了。」山無陵的聲音冰冷,但是態度和神情不再是以往那樣冷漠自持,現在的他氣得渾身發抖,如冰似火的眸子流露出殺人的光芒,鎖定衛將軍。
「不準過來!」即使是沙場老將,衛將軍看見這強烈的殺意,仍有片刻感到恐懼,不過很快地反應過來,抓住翁元讓,粗指再度扣住她留有淤黑指印的脖子,不用奪取任何武器,已經構成最大的威脅。
翁元讓干啞的喉嚨才剛吸入空氣沒多久,又被擠壓,胸腔內剩余的氣息化成嗚咽。
「把她還給我,否則我會撕裂你的喉嚨!」山無陵狠戾的嗓音帶著狂怒,雙眼被灼烈的火光燃燒得燦亮,而且凶狠。
衛將軍意識到他說到做到,更不敢放開翁元讓,作勢面露懼色而松手,在山無陵的注意力轉到翁元讓身上時,用力踹開另一邊的車門,將她像個破布女圭女圭般扯出馬車。
「該死!」山無陵只撈到一截衣角,忿忿低咒,連忙跟進,在經過翁元敬的面前時,覷準了方向,一記手刀劈上她的後頸,將她擊昏。
發現翁元敬也在,他便明白老曹說得沒錯,只是沒想到內應並非山家人,而是翁氏,他自然不會放過翁元敬。
山無陵連憎惡的瞪視都懶得投注在翁元敬的身上,飛快跨出馬車,在外頭情況大亂之際,準確無誤地看見身形龐大的衛將軍,敏捷如豹地大步邁上前。
翁元讓雙腳著地被拖行,即使不斷地踢動雙腿,也追不上衛將軍的快步,全身上下唯一被支撐的就是脖子上那只粗肥的巨掌,緊迫的疼痛逼得她不得不抬起雙手抓摳衛將軍的手,雙眼因為缺氧而瞪得快掉出來。
山無陵更是心急如焚,渾身肌肉緊繃,連連揮開幾個擋在面前的兵卒,沒有費心去搶奪刀劍,因為從小就習慣了徒手搏倒敵人,現在只想親手打斷衛將軍幾顆門牙,感受骨頭斷裂的快意,才能消他心頭之恨。
但是要抓住衛將軍非常難,他狡猾地往人多的地方鑽,企圖閃躲後方山無陵的追捕,也成功地造成山無陵視線上的死角,好幾次停下來,不知道應該往哪個方向前進。
這時,一枝厲響的羽箭在嘈雜聲中竄起,射進衛將軍的背部,也替山無陵指引了方向。
那是某個坐在馬背上,東方氏派來的將軍射的。
山無陵回給他一記感謝的眼神,飛快趕過去。
翁元讓幾度踉蹌,絆住衛將軍的速度,無力垂落的雙手指縫間也充滿劇烈掙扎後的血跡和皮膚,眼楮翻白,幾乎暈死過去。
衛將軍眼見帶著她越來越麻煩,于是奮力一甩,把她高高地拋向遠處。
「讓兒!」急忙趕來,看見妻子像是沒有生命的東西被隨手一扔,山無陵呼吸一窒,胸口劇烈收縮,拼命往前一躍,努力伸長雙手,就怕接不到她。
衛將軍乘隙搶了匹馬,朝夜色最濃的方向遁逃。
眼角余光瞥見下方有好多頭盔和尖刀長矛,翁元讓認定自己不是摔得粉身碎骨,就是叉在那些鋒利的武器上痛苦而死,恐懼地緊閉雙眼,連抱緊自己尋求安心都做不到,在身體被力道帶到至高點後,等待著降落來臨。
然而,她摔進一雙堅強溫暖的臂膀中。
熟悉的陽剛氣息涌進鼻腔,翁元讓來不及睜開眼,耳邊就傳來他不斷感謝老天爺的喃喃細語,感受到那副解救她月兌離危機、帶來安穩的胸膛。
「沒事了、沒事了,我的讓兒,有我在,你很安全……」山無陵顫抖地替她解開手上的繩索,一直重復差不多的話語,恐懼和暴怒的戰栗從僵硬的身軀中涌遍兩人。
以為自己接不住的那一刻,他嚇得面容扭曲,全身血液冰冷,還以為自己的心會跟著她一起摔碎。
無陵……
她想出聲,可是破碎的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音,眼皮也好重。
「噓……什麼都用不著說,睡一覺吧!你累了,我馬上帶你回家……」
翁元讓感覺到丈夫不斷地模索自己的發絲和臉頰,安心像一種甜美的酣意席卷而來,之後他又說了什麼,她也听不到了……
她知道自己正在昏睡中。
「會醒吧?」
「這……」
「你只要告訴我,她會不會醒?我並沒有問何時醒。」
「會,夫人會醒的,只是……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我等!」
她听見山無陵暴躁的怒斥,和雜沓的腳步聲,心想自己應該醒來,告訴丈夫不用擔心,她好好的,只是有點累,醒不過來而已。
無陵啊……她在心里無力地吶喊丈夫的名字。
「別吵!」山無陵受夠旁人焦急的紛亂步伐,厲聲喝道︰「夠了!都給我出去!」
所有的人魚貫離開,房間內很快的就剩下他濃重的喘息聲、張揚的火氣,以及緊繃的憂慮。
他得承認,自己真的嚇壞了。
當第一眼見到臉色慘白對他哭泣的她時,他的心立刻感到一陣刺痛;當她脆弱地被拋起時,他真懷疑下一瞬在自己懷中的是體溫漸漸流失的冰冷尸體,那一刻,他明白這個小女人對他有多麼重要,重要到他願意拿自己的性命和她交換。
修長的指頭好輕好輕地摩擦尚未恢復血色的秀容,她的身上有好幾處淤青,脖子上那可怕的五指印包是提醒他當時有多麼無能為力,才讓她受到這麼大的損傷。
閉上眼,畫面浮現眼前,他的舌尖仿佛仍能嘗到那種恐懼不安的滋味,而且永遠都會記住自己可能無法救回她這條小命。
包何況她月復中還有他的孩子!
大夫說她因為遭遇重大變故而過于震驚,染了風寒,又有身孕,才會如此虛弱,幸好她的身體底子不差,只要好好的休息,就會醒來……問題是,她都睡了三天了呀!倘若無法吃下任何東西,他懷疑她真的會有力氣醒來。
在她昏迷的這幾天,他非得不斷地確認她的鼻息,才能安心,夜晚時,甚至得抱著她方能入睡。
他幾乎廢寢忘食,也懶得去管那一夜的動亂,一心一意守在床前,深怕她再也醒不過來。
「讓兒,我等你,多久都等……」山無陵搓著她不再紅潤且略微凹陷的臉頰,喃喃細語,「所以你一定要醒過來。」
那是陰雨直落的一天。
應該天亮的時辰,外頭還是灰蒙蒙的,灑進房內的光線自然不多,還不斷听見雨落在屋檐上的聲音。
摟著嬌小的人兒,意識到下雨時,山無陵的心情一陣抑郁,檢查過翁元讓,確定她還睡著,鼻息沉穩輕盈,他微微皺了皺眉頭,替她調整更舒服的姿勢,不打算起身,雙眼一閉,又跌入黑暗之中。
這次,他做了夢。
夢見與現實中完全不同的干爽草地,灑滿金色的陽光,把整片綠意染成一片光燦燦的草地海,隨著風吹動,那麼美好,悠閑。
第一個躍上腦海的念頭是要帶翁元讓一起來,可惜她不在,于是他隨意地走在這片溫暖的金黃海波中,忽然听見身後有窸窣聲。
他回頭,見到她,于是笑了,沒想到她也揚起嘴角。
他朝她伸出掌心向上的手,她抿著欣喜的笑意,讓兩人的手交迭,輕飄飄地撲進他的懷里。
她好溫暖,好真實,他一再用手去踫觸粉女敕飽滿的臉頰,直到她發出愉悅的嘆息,他深深地吻住她,並感覺那雙向來規矩、沒有他的引導不敢亂動的小手徘徊在他的背脊,摩擦他的胸膛。雖然因為不熟悉,而沒有強烈的暗示意味,仍點燃了他體內的。
他听見自己說她不夠強壯,現在不適合,她卻在他的耳邊低喃深刻的愛語,催促他如同往常那樣用身體愛她。
他的自制力在她的溫聲催化下潰不成軍,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倒在松軟不扎人的草地上,他開始用唇膜拜她美麗的胴體,享受她嫵媚的喘息,在她身上灑下一點一點的星星之火,打算把兩人一起推入燎原欲火之中。
他誘哄她為自己拱起身,然後把身體擠進修長的雙腿之間,而後……
山無陵燥熱的身軀一震,瞬間驚醒。
「我幾乎以為你不會這麼快醒過來。」略帶埋怨的沙啞嗓音自他的胸前響起。
眨了眨雙眼,他這才發現自己並不僅僅在做春夢,而是某個剛醒來的小女人在對他上下其手。
她醒了?
「你……」他正打算說話,因為夢境而發燙的被她隔著衣褲握住,忍不住低喘,「不行!」
翁元讓的眼色一黯,略微干澀的唇瓣吐出軟軟的哀求,「拜托,別拒絕我,讓我感覺你是真的。」她用空著的那只手拉過厚實的大掌,覆上渾圓的軟丘,「我知道你也想要我……」
罷清醒過來,她的時間還停在那一晚,那樣驚心動魄,一度以為自己會死去的深刻恐懼在她的心頭劃下深刻的口子,她需要這個最重要、能夠帶給她安全感的男人替她抹掉那樣的記憶。
她需要他!
「當然、當然,」他听見自己說著和夢境中相同的話,不舍她難過,又怕……「我怎麼會不要你?但是你太虛弱了……我怕會傷了你。」
「沒關系,是你,我不怕。」她跨坐在他的小骯上,接著緩緩拉開衣服。
她也許動作遲緩,但是睡了這麼多天,精神非常好,而且非常需要他把自己緊緊地抱著,如同每次愛她那樣激狂,才能確定已經月兌離險境。
「你會逼瘋我。」山無陵的手已經不能克制地揉弄、擺布柔軟的嬌軀,臉頰泛紅。
翁元讓順著他的意思,平躺在床榻上,當剛硬的身子壓上自己時,挺起上半身,摟抱住他的肩膀,低聲地說︰「只管愛我就好。」
而後,他迷失了。
山家的佣人出入口有個鬼鬼祟祟的影子,先左顧右盼,確認沒有人察覺後,悄悄地溜出小門。
「要去哪里?」一道隱含著愉悅的森冷嗓音從她的背後冒了出來。
翁元讓幾乎想立刻拔腿逃跑。
「勸你最好別輕舉妄動,不如這麼說好了,如果你想要未來都待在我們的房里,半步也不能踏出去的話,盡避逃吧!」後頭的人又說。
抿了抿唇,她轉過身子,咕噥道︰「我沒有要逃。」
「噢,那就是自主意識想離開了。」山無陵點點頭,表情嚴肅寒冽。
翁元讓低垂著頭,算是默認了。
山無陵牙根重重一咬,幾乎咬碎一口牙。
他做錯了什麼?這個小女人才和他歡愛過,竟然拖著疲憊的步伐,急著想離開他身邊?!
有沒有搞錯?
「如果你無法說出一個令我信服而且滿意,能夠解釋你不在床上的理由,從今以後三天,我就把你綁在床上,連茅房都不準你去。」
翁元讓扁了扁嘴,數度張口,又好像有東西梗在喉頭,吐不出半個字。
「你知道我不崇尚耐心是美德這句話。」山無陵逼近,表示再也沒有耐心。
她瞪著他,互不退讓的惱怒在他們之間擦出激烈的火花。
懊半晌,她小聲地開口,「我配不上你。」
「誰跟你這麼說了?」他的聲音好輕、好柔,眼神卻令人膽寒。
「是我自己發現的。」她別開臉,「我不但成為你的負擔,還累得你必須親自出馬來救我。」
她痛恨孤立無助,痛恨曾經讓他深入險境,痛恨不听他的話,也痛恨自己是如此的孤獨,沒人關心,沒人愛。
現在她只想找個沒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躲起來,遠離翁氏,也遠離他,因為再也無法忍受留在不愛自己的人身邊,不想再是因為對誰有用處而留下,尤其是留在這個她已經意識到自己愛上卻不愛她的男人身邊,將來她一定會感到痛苦不堪。
所以留著回憶就好,難道天下之大,她沒辦法找到一個只是愛她,而需要她的人?
「你是我的妻!」氣到不行,山無陵咆哮,「如果我不去救你,誰去?」
翁元讓被他憤怒的吼聲嚇到,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煩躁地爬梳頭發,他惡狠狠地瞪著她,「我受夠了!從今天開始,你只能待在房里,除了老曹以外,沒有任何人能進出房間,即使有人來找你,也不準你去見!我痛恨從那之後,一見不到你便要擔心你的安危,那會讓我該死的心煩意亂,拿不定任何主意,而且無心工作。」
她楞了楞,慢半拍地意識到他說了什麼。「你……是因為擔心我才來救我?」
不是因為痛恨別人在他的地盤上撒野?
「廢話!」他的五官扭曲,大口喘了好幾次氣,好不容易才冷著嗓音說道︰「自從成親之後,我要是有哪天沒擔心你,那才真是謝天謝地。只要你離開我的視線範圍,我的腦子就會一片紊亂,五髒六腑糾結在一塊,始終惦記著你到慌張的地步,看見你之後才會放松下來……老天爺!我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從今天起……」
他連珠炮般的話,消失在她的吻中。
像是想把她拆吞入月復的凶狠眼眸微微一瞠,在她正打算離開時,他低咒一聲,鐵臂一攬,不讓她離開,放肆且凶猛地吸吮、糾纏紅潤的唇瓣,直到听見她低低的笑聲。
山無陵粗粗地喘了口氣,不爽地問︰「笑什麼?」
「沒,我只是在想‘從今天起’,你會不會發現自己其實很愛我?」翁元讓笑說。
因為他說的那些「癥狀」,她也都有,偏偏當他在最危急的一刻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才明白那股陌生得令人畏懼想逃跑的感覺其實是發自內心對他的愛。
他不如剽悍表面的溫柔體貼,早就融化她的心。她對他的感覺是信任、是崇拜、是依賴……是什麼都好,全都是愛上他的線索,偏偏她沒有細想,才會愚蠢地忽略。
無論當初是因為什麼原因和他成親的,現在她已經深深地愛上他了。
「你說什麼?」山無陵蹙起眉頭,表情有點鄙夷,「我不是在跟你說這件事,而且……」他的聲音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瞪著她,接著急忙否認,「不是,誰說我愛你?那不是愛,是……」他越解釋越不清楚,但直覺的第一個反應是否定她的話。
他怎麼可以愛上她?
不!那樣的感情太深了,仿佛他坦承後,就會失去某部分原來的自己,蛻變成一個不認識的人……他怎麼可以不認得自己?
「為什麼要否認?愛上我不好嗎?」翁元讓摟著瘦削結實的腰,不斷地親吻他顫抖莫名的喉結,柔聲安撫,「我也愛你呀!愛得無可自拔,才怕你對我失望,畢竟我不但沒能好好地守在你的身後,在你面對那麼重要的大事時,還成為麻煩,讓你必須深陷危險中來救我……那是我最不樂見的啊!」
「愚蠢!你永遠不會是我的麻煩。」他粗聲粗氣地咒罵,隨即傻住,因為她笑得好開懷。
「所以你是愛我的了?」
面對她這麼直白的詢問,山無陵慌了手腳,失聲道︰「愛……」無措地注視著她,急促地清了清喉嚨,「不行,那會讓我失去自己……」
翁元讓好不難過,小臉微黯。
他的心微微揪疼,連忙改口,「好吧!我可以愛你,但是要有底限的愛,就像貨物要有成本價那樣,你得讓我有個成本可以保守計算……」
「唉,無陵、無陵、無陵……」她打斷他的話,不斷念著他的名字,要他注意听她說話,「我不能要求自己只愛你的溫柔,卻不愛你為我著想時生氣的凶狠,同樣的,你怎麼能只愛我的一部分?我明明整個人都在你的懷里呀!為何不愛我的全部?」
她能感受他因為渴望而渾身顫抖,私心當作是渴望她話里描述的情況。
「我愛你。這一輩子都沒有人認真地愛過我,關心過我,只有你。我想和你在沒事的時候斗斗嘴,在吵架的時候耍任性,只為了要你哄哄我,表達重視,更要替你守著身後,不管幾次,相信我,不要害怕,以後感覺會越來越好的,所以……讓你愛我,沒有條件的,也沒有底限的,好嗎?」
山無陵是像看見妖魔鬼怪那樣瞪著她,低聲地說︰「我永遠不會厭倦和你說話,永遠喜歡看你對我微笑,永遠愛你對我發脾氣那樣生氣盎然的模樣,我愛……」
是啊!他愛她,不折不扣,沒有底限。
發現他懂了,翁元讓開心地偎進他的懷里,掩飾濕潤的眼淚。
「該死!我現在真想扭斷所有傷害過你的人的脖子。」他忽然痛恨地咒罵。
一想到她剛剛說的那些話,他有多心疼啊!
「如果我能早點把你娶進門就好了,翁氏那些壞胚子,我一個都不放過。」他好後悔當年沒有堅持非娶她不可。
早知道會是這麼的愛她,他才不會讓她有機會受到任何傷害。
「無陵,你對我太好了。別一次給得太快,也別給太多,我怕會有到盡頭的一天……」不習慣別人如此對待自己,她顯得患得患失。
「哪里多?我要你知道,從今天起,無論我給你什麼,你都得討得更多才行。」山無陵不喜歡妻子小心翼翼的模樣,尤其在他確定自己是愛她的之後,她早就沒有退卻的權利。
「嗯……」她應了一聲,仍有些猶豫。
「我現在就去宰了翁氏所有的人,回來之後,我們再好好地討論這個問題。」他露出輕快的笑容,眼神十分認真。
「不行!」翁元讓嚇了好大一跳,連忙阻止。
「你還要為他們求情?」山無陵不爽地挑高眉頭。
「不是,當然不是。」他的臉色那麼難看,即使她真的是為了他們求情,也不敢承認,只得拐個彎,「我知道你討厭翁氏,但翁氏畢竟是徐郡之主,我不要你那麼做,那樣會讓鸞皇治你罪,我不要那樣!我只要和你平平安安地生活,不再有危險就好。」
她知道自己是天真了些,然而那些都是家人,是血親,生活在一起十幾年的時間,自然會有羈絆,即使翁元敬有辦法對她痛下殺手,她還是辦不到。
我知道你有多心軟。山無陵的眼神這麼訴說,卻也拿她沒轍。
「總之,軍閥自立的情況已經解決,就當償清翁氏把你養到這麼大的恩情,從今以後,山家和翁氏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你休想我會再幫他們。」山無陵把話說得很絕。
翁元讓嘆了口氣,也無法再為翁氏說什麼了,頭靠在寬厚胸膛上,喃喃自語,「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軍閥後來怎樣,翁元敬是不是沒事……她都不想管了,既然丈夫說了軍閥自立的情況已經解決,她也沒有心思為那些刻薄無情的家人再做得更多,因為現在最重要的是她抱著的這個男人,她不會再讓他去為無關緊要的事情冒險。
這次,換她守著他。
「我愛你。」她忍不住又說了一次。
「我的心早就被你掐在手里……」山無陵在她的耳邊咕噥。
翁元讓羞澀,卻也開心地笑了。
「放心,我會當作最珍貴的寶物,小心為你捧著。」
一輩子捧著,永遠不會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