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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子之手(下) 第六章

作者︰蝙蝠類別︰言情小說

進屋的時候,那群侍衛卻沒有一同跟進去,只有孫兆源扶著八賢王上了台階,關門。

八賢王又如爛泥般倒在他的榻上,還沒等他允貓鼠坐下,白老鼠就已經毫不客氣地模了一把椅子順勢坐下,速度快得連展昭這個眼楮無恙的人都汗顏。

八賢王微笑︰「白玉堂果然厲害,就算雙目不能視物,對本王房里的東西也是了若指掌啊,哈哈哈……」白玉堂,看來你眼楮好的時候沒少往這兒模!

白玉堂大笑︰「都多虧王爺寬宏大量啊。」誰讓你沒發現,活該!

兩人對著哈哈大笑,看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但展昭的心情可沒他們那麼好,站在八賢王身後的孫兆源也一樣。

展昭向八賢王一抱拳︰「王爺……」

八賢王道︰「坐下說話。」

展昭臉繃得死緊,道︰「多謝王爺!不過展昭不能坐。」

八賢王顯得有點驚訝︰「哦?為什麼?難道本王府里的椅子都長刺了不成?」

展昭道︰「椅子是沒有長刺,不過人心里卻長刺了。王爺,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這麼假來假去的,實在不合展昭的習慣。」

八賢王收起笑容,盯了他好一會兒,又嗤地一笑。這笑與剛才不同,剛才笑得歡快,卻只見滿臉堆得都是「假」字;而此時的微笑,雖然有些苦,卻再也聞不到那個字的味道。

「展昭啊……你希望本王說什麼?」

展昭緊盯著他的眼楮,道︰「全部,從頭到尾的全部。當然還有最重要的……玉堂的眼楮。」

八賢王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丹鳳眼微微閉合,望向一邊︰「本王憑什麼要告訴你們?」

展昭沉聲道︰「就憑你假傳的聖旨!」

他這一句,本該嚇到敵人的,哪知八賢王並不害怕,只是笑笑︰「聖旨?什麼聖旨?」

白玉堂不耐煩地道︰「關于那份密旨的事,王爺自然比貓兒知道得更多更詳細,又何苦讓他一再重復!」

八賢王皺眉,嘆氣︰「我說白老鼠,怎麼瞎了招子還堵不住你的嘴呢?」

白玉堂恨恨道︰「那王爺令人擄我時就不該刺我楮明穴,而該直接割掉我舌頭才對。」

八賢王微哼,一只手指支在額上︰「你說得對,我……後悔了。」

此話一出,另外三人皆是一驚。八賢王——這分明就等于承認當時的事確實與他有關!

八賢王一勾手,孫兆源立刻彎體听他吩咐。

「讓外面的人再退,除了這幾個,十丈之內不準有半個喘氣的。」

孫兆源領命出去,向其他侍衛大聲命令著什麼。侍衛們齊聲答應,之後便听轟轟的腳步聲越走越遠。

孫兆源折轉回來復命,八賢王一點頭,孫兆源又站回他的身邊。

「你們是想先說他的眼楮,還是想先听事情的來龍去脈?」

展昭本能地應道︰「當然是玉堂的眼……」

白玉堂用力拽了一下他的手,大聲道︰「當然是案情!」

「玉堂!你的眼楮還疼……」

白玉堂在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掐了他一把,展昭痛得抽氣。

八賢王看看貓,又看看鼠,不由笑出了聲來︰「好,好,看在你們夜闖王府的膽量上,本王就給你們一點獎勵……」

事情的經過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也復雜。

罷開始的時候只是一場柄緣巧合。八賢王屬下的幕僚得到了一味奇毒,據說此毒一沾即死,十分厲害,只有其專用的解藥能夠解毒,于是獻給八賢王,希望能討其歡心。

八賢王得知竟有此毒,十分驚訝,為證實其毒性,便派人到偏遠縣城試藥。

被派去的人按照指示,在黃梁縣尋找試藥者。正巧听到惡霸的婦人在跟鄰居罵惡霸不專,便扮成小販,將一丁點毒藥和解藥賣給了她。但沒想到那毒藥太過霸道,只那一丁點,便毒死了整整一家七口,連接觸時間稍長的惡霸也一病不起。

此毒藥效甚好,但太過霸道,容易暴露。于是八賢王下令,調整毒藥配方,以使毒性稍減。

在這期間還發生了點小問題。毒藥及其配方被獻上時被藏于麒麟劍中,為防丟失,常以重兵把守。

可是,不知如何卻泄漏了消息——或者根本沒有泄漏,只是湊巧——麒麟劍竟于某夜遭梁上君子所盜。

第二天傳來一青年倒臥西城門的消息,由其身邊的麒麟劍鞘看來,他應該就是那夜的盜賊,但可惜他不知在何處踫到劍上機關,觸及機關內的毒藥,等他們知道消息的時候,那人連尸體都涼透了,也就無法從他口中套出劍身的下落。

從那時起,劍身一直下落不明。

正值此時,黃梁縣縣令那個傻瓜居然把此案上報開封府,八賢王大怒,令轉運史夫婦從中百般阻撓,後來更是趁展昭返回開封府之際,令轉運史下毒殺死已成罪證的惡霸夫婦,並威迫縣令燒毀那一家七口的尸體,讓其死無對證。

當時轉運史所用的,就是第一次調整完配方後的毒藥。

當白玉堂與展昭回到黃梁縣時,有兩批人一直對他們進行嚴密監視——不,或者說,從他們開始查案起,就一直有人暗中監視他們的行動。

所以,當一直被大家忽略的惡霸小妾春艷,想向白玉堂傳遞消息之時,監視白玉堂的人立刻按照對付人證的計劃出現,擄走春艷,並將白玉堂帶走。同時向開封府假傳聖旨,令其停止查案。

八賢王猜得不錯,白玉堂神秘消失,展昭立時方寸大亂。

如果他當時就去找轉運史夫婦或者拷問縣令,或許當時已真相大白,可惜白玉堂的失蹤幾乎完全佔據了他的心思,很多該查的東西都被他輕易放過,許多重要的線索也被其拋至腦後,以至于案情依舊難以大白。

而包拯那邊也讓人意外,那個死腦筋的包黑子平日就算跟皇上頂撞,開口閉口罵得皇帝一臉唾沫星子,卻從來沒有違抗過聖旨,而這次卻置密旨于不顧,打亂了剩下的其他計劃。

不過對八賢王那邊來說,擄走白玉堂的目的並不在「擄走」本身,而更在于擾亂展昭。

因此,展昭在公孫策的勸說下回到開封府後不久,白玉堂就被送回,當然身上的禁制還在,這也是為了牽制開封府的力量——文武雙全的展昭一個就夠了,再來一個,又會增加許多變數。

可沒想到,公孫策居然有辦法解開他雙手雙腳的禁制。八王府當然不能讓他再治療療下去,想拿走他所用的那本書,又怕他有其他的書可用,便令人偷走了公孫冊所有的藏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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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王爺,那乞兒呢?」

「乞兒?」八賢王雙目微垂,一笑,「不過是要擾亂你們而已,正巧那時又調整了一次配方,就讓他們用那孩子試藥,如果他當時死掉的話,或許會讓你們在新的案子上多花些精力。可沒想到他居然還能起死回生……」

白玉堂終于忍不住道︰「虧你還有八賢王之名!居然如此草菅人命!」

八賢王笑︰「這八賢王是先皇封的,和本王的德行有什麼關系?」

如此毫不羞慚的回答,連白玉堂也無言以對。

然而……等一下!展昭忽然想到,那孩子從剛開始就知道自己會活過來!因為有人告訴他醒來後就去某處拿剩下的酬勞!那麼下毒的人——自然是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才對。

不過他保持了沉默,並沒有一口指出這個問題。

「此劍終究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否則便是一場劫難——不只本王,或者還有整個汴梁。但如果由王府出面查劍的下落,那就等于是告訴你們,人就是本王殺的。

「為此,本王不得不親自出馬。除假傳密旨,讓你們先停查黃梁縣一案外,又有益將你們的目光往麒麟劍引,就是希望能轉移你們的目標,首先幫本王找到麒麟劍的下落。

「開封府果然名不虛傳,短短幾天的時間就解決了這個問題,真是讓人欣慰。」

一想到這個白玉堂就一肚子的火!他們辛辛苦苦這麼長時間,一轉眼就被他偷走!簡直就是個成精的老狐狸,而且還是坐等兔子自己往嘴里跳的那種!

現在劍不在他們手中,賊人又被他殺了個干淨,若想讓他伏法,希望已是非常渺茫。

「除了劍外,另一個意外就是那個叫春艷的女子,我們優秀的侍衛,四個彪形大漢,居然都沒看住這個根本不會武功的弱女子,還讓她回到了你身邊……真令人驚訝。」

白玉堂冷冷道︰「王爺,難道您追殺她都追到開封府里,就是為了這個原因?因為她太出乎你意料?」

八賢王點頭︰「哦……或許正是如此。」

白玉堂捏緊了椅子的扶手,以防自己會跳起來一腳踹上去.

一直沒有說話的展昭忽然開口道︰「多謝王爺!不過展昭尚有幾個問題不明,希望王爺能幫忙解惑。」

八賢王唔了一聲,道︰「你問。」

展昭道︰「王爺,您是先皇所封的八賢王,上殿不跪,下殿不辭,並得先皇所賜金 ,上打昏君,下打讒臣,權勢之大,無人可與比肩。既如此,您又有什麼事,竟需如此霸道的毒藥解決?」

八賢王看看他,又看看白玉堂,只是笑,許久沒有回答。

「王爺?」

「還問什麼!」白玉堂不耐煩地回答,「像王爺這種城府,我等就是鑽進去再爬三千丈也見不到底。您說是吧,王爺?」

他這聲王爺叫得很是諂媚,听得人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八賢王居然同意他的觀點,「啊,白玉堂說得沒錯,就算是本王,要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也不太容易啊。」

懊死的老狐狸!展昭和白玉堂在心里同時大罵。

「好吧……第二個問題我來問,」白玉堂按下火氣,咬牙道︰「您剛才多次提到‘假傳聖旨’,我們姑且不討論您身為八賢王是否能免于一死,只說您——八賢王,您是否有必要假傳聖旨?若是您親自向開封府下令,又和聖旨差多少?」

展昭道︰「更奇怪的是,好像自從您‘假傳聖旨’之後,包大人就再也沒能單獨見到皇上,這又是為什麼?」

八賢王笑而不答,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白玉堂沉不住氣了︰「王爺!罷才可是您讓我們問的!我們問了您又不回答,那我們豈不是白問!」

八賢王笑得好像笑面虎一般︰「所以……本王不是讓你們問嗎?」

被言之,問問題可以,但答不答就在他自己了!

貓鼠二人七竅生煙。

大概看出貓鼠的忍耐已臻極限,八賢王終于帶了些許鼓勵道︰「不過嘛……看在你們努力問本王問題的份上,下個問題,本王一定回答。」

懊……忍耐!白玉堂恨得咬牙。等解決了此事,看我不把你八王府鬧成耗子洞!

展昭看看白玉堂,老鼠正氣得神智不清,第三個問題還是由他來問吧。

「那,展昭就再請問王爺第三個問題。王爺令人盜書之時,在開封府後牆外留下了三道車轍,當時我以為是偷書者太過不慎,後來想想不對,那天並沒有下雨,怎麼可能留下如此明顯的痕跡?」

八賢王從鼻子里輕哼了一聲︰「哦,看來他們辦事也靠不住啊,回來一定責罰。」

死寂。

展昭的目光緊盯八賢王,捕捉著他臉上所有可能的證據。

「王爺……」他輕聲說,「您到底是不想讓我們知道?還是……」

八賢王突然打斷了他︰「好了,展昭,白玉堂,你們半夜闖入本王府邸,不是只為了查案吧?」

白玉常本能地回應︰「當然就是為了查——」

……不對!

展昭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再說下去。他想,他知道八賢王要說什麼了。

「我的眼楮根本沒事!」白玉堂自然也明白了,他有些憤怒地高聲道︰「先把他的事情解決掉再說!」

「玉堂!」

「白玉堂……」八賢工道︰「你可以睜開眼楮看一看。」

他這一句話說得非常突兀,貓鼠二人不禁吃了一驚。

展昭怒道︰「八賢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們如此折磨玉堂的帳我們還沒算清楚!難道又想提醒我們玉堂的眼楮究竟是誰弄的麼!」

為了查案,他完全是強壓著怒意同他周旋,他居然——

八賢王輕嘆︰「若本王對你們懷有惡意,你以為你的白老鼠還能坐在這里和我耍嘴皮?」

展昭心中一凜。他說得沒錯,如果他想,別說是他展昭、白玉堂,就是再加上陷空島甚至開封府,都絕不是他的對手。

白玉堂咬牙切齒道︰「你究竟想怎樣!」

八賢王淡笑︰「就是讓你睜開眼楮而已,有必要如此害怕嗎?」

白玉堂暴跳︰「誰害怕!區區小事我白玉堂有什麼好怕——」

「玉堂!」

他猛地睜開了眼楮。

然後,愣住。

眼前的一切都異常清楚,清楚得縴毫必現,清楚得讓人幾乎要懷疑是不是真的。

展昭一臉的震驚,八賢王懶懶地倚在榻上,他身後,一個強壯的侍衛手執大斧戒備地看著他。

沒有黃暈,沒有炫光,沒有昏花,一切都很正常,就好像他從來沒有中過那些針一樣。

「貓兒……」白玉堂自己也很震驚,說話都有點不太利索,「貓兒我……看見了……」

展昭微張著嘴,似乎已忘記該怎麼反應。白玉堂那雙靈動的深黑雙眸,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在這種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突然與之再度相逢,連他也有點傻住了。

白玉堂張了幾次嘴,有點傻傻地問︰「這究竟……是什麼時候治好的?」

難道八賢王也有通鬼神之能,一句話就能解開他的穴道?

八賢王笑︰「究竟怎樣治好的,你回去想想就猜得到。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本王可就要送客了。」

展昭從訝然中驚醒,高聲道︰「不行!此案尚未真相大白——」

八賢王以手指按著額頭,道︰「展昭啊展昭……你覺得本王把白玉堂捉捉就放是為了什麼?閑得沒事和你們耍著玩嗎?」

展昭大怒︰「八賢王!懊一個八賢王!我展昭從沒想過,居然連你也是如此卑鄙之人!」

孫兆源沉喝︰「展護衛住口!不準你辱及王爺!」

展昭一指他,怒道︰「你也不用裝了!這件事從頭至尾你都知道!孫統領!孫兆源!」

八賢王眉毛一動,微微瞥向身後,嘴角扯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白玉堂拉住已經有點失去理智的展昭︰「貓兒,你在說什麼?你發現什麼了?」

展昭冷笑道︰「孫統領,你怎麼不把你的領子再往上拉一點?如果不能連頭發也擋住的話,那可不太妙啊。」

孫兆源低頭看看八賢王的背影,嘆了一口氣︰「王爺,實在抱歉。」

八賢王沒有回答。

孫兆源慢吞吞地將擋在脖子上的假領解開,捏住邊緣,將之扯了下來,稍微轉過頭去,可以看到從衣領處露出來的一片紅色,從衣服下面一直長到頭發里。

展昭道︰「剛才與他對手的時候就覺得他的肩膀明顯不平,只是沒敢確認。但在進來的時候,他用手拉了一下領子,那時終于看見一直隱藏其下的乾坤……」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和白玉堂同時問出口︰「王爺,您如此處心積慮,將罪名往自己身上引,這究竟是為什麼?」

八賢王的身體一僵,笑意凝結在眼楮里,開始結冰。

孫兆源握緊了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