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凜劍凜?」
縴縴五指在眼前晃動,招回自己游走的思緒。
「抱歉。」華劍凜收回心神,向坐在面前的女子露出魅力笑容。
「你啊,最近這幾逃詡怪怪的,魂不守舍。你到底在想什麼呀,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
「五洲」總裁的掌上明珠──萬欣潔,嘟起嘴角,一臉不悅的神情。她的外貌並不出眾,只能算中等之姿。然而,精心打扮再配以一身名貴淑女裝,乍看上去也算美女一名。
「你怎麼又在胡思亂想?有了你,我哪有空應付別的女人?」華劍凜輕笑道,握住她擱在桌面上的手。
萬欣潔的臉頰浮上一朵紅雲,「你啊,就會甜言蜜語。剛才我跟你講的,都听進去了嗎?」
「听到了。你要陪你爹地去歐洲一個月,你不在期間,我不能和任何來歷不明的女性生物交談搭訕,若是偷吃被你發現,我鐵定會吃不完兜著走,姑女乃女乃。」華劍凜笑道。
「你可要牢牢記住。」萬欣潔瞪了他一眼。
「銘記在心。」華劍凜保證滿滿的樣子,換來佳人嫣然一笑。
「對了,你姐的婚事解決了嗎?」萬欣潔知道他姐姐的事。
「還沒。她現在每天和我老媽一大吵,弄得家里不得安寧。」華劍凜不無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兩人的脾氣,都是出了名的執拗,這下火星撞地球,有得好鬧了。
「你啊,早點從那個「貧民窟」里搬出來吧。好好的別墅洋房不住,偏要和家人擠在一起。你是不是介意別人說你什麼?可我們兩個都快結婚了,我的不就是你的?」萬欣潔的口氣中,不無諷刺。
「欣潔,再「貧民窟」,也是我長大的地方。他們再不好,也是我最重要的家人。」華劍凜有些不悅。
「好啦好啦,算我說錯話。別談這些不開心的事了,對了,你想要什麼禮物,我去歐洲時買給你?」
「我」
憊沒來得及說,就被手機鈴聲打斷,一看號碼,華劍凜皺了下眉,然後按下通話鍵,「媽,有事嗎?」
「小凜,你有沒有去找那個叫蘇什麼的家伙談過?」
「還沒有。這幾天公司業務太忙,我實在走不開。」
其實這是推托之辭。
鮑司業務雖然忙,還不至于連找人協商的時間都沒有,他只是在逃避,不和該以怎樣的表情面對他。
時隔六年,往事依舊清晰如昨。
殘留在視網膜中男人的殘像,也一如既往,燒灼他的記憶。
「那還是我去找他吧,大不了給他一筆錢,讓他離開小玲。我倒要看看,他能興起什麼風浪!」
「媽,這件事你就別操心了,交給我,我今天就去找他。」華劍凜連忙阻止母親,若是放任她去的話,她不知道會干出什麼來。
「那你無論如何都要讓他放棄這樁婚事!」
「我知道,媽,你放心吧。」掛上電話,面對萬欣潔詢問的目光,華劍凜露出苦笑。
「新星幼稚園」。
看了一眼門口醒目的牌子,華劍凜示意司機停下。這是母親給的地址,也虧她神通廣大,居然能挖到蘇珣工作的地方。沒想到,他竟然當起了幼稚園老師。男性的幼稚園老師,很少見吧,不過,這倒符合他的性格。也只有這麼單純的環境,才適合像他這種同情心泛濫的家伙。
時候已晚,小朋友們似乎都被父母接走了,只剩下一位長相可愛的小男生,仍站在門口附近張望,而牽著小男生手的成年男子,身形修長削瘦,輪廓非常熟悉。
豹劍凜下意識側身,隱在校門旁一株高大的梧桐後。幼稚園外牆都是寬寬的柵欄,一眼就能看到里面
「老師,爸爸怎麼還沒來啊?」小男孩似乎等急了,不安地仰著小臉問蘇珣。
「曉曉別急,你爸爸應該就在路上,很快會到。老師陪你玩游戲吧,好不好?」
「好!」
畢竟是小阿子,被他這麼一哄,馬上開心起來。
正在此時,門口傳來喇叭的輕響,小男孩回過頭,興高采烈地朝剛從車上下來的男子撲過去,同時大叫道︰「爸爸!」
「曉曉。」男子很興奮地一把抱起小男生,笑著親了他兩口,問︰「曉曉今天乖不乖?有沒有听老師的話?」
男子的年紀比蘇珣略大幾歲,五官端正,舉止文雅,一身名牌,可見家境殷富。
「郭先生,你來了。」蘇珣含笑向他打招呼。
「老師好,曉曉今天沒有惹你生氣吧?」郭暉陽客氣地寒暄,笑容溫和,風度翩翩。他是本市最大的商業銀行信貸部的總經理,膝下只有一子,叫郭曉,視若寶貝。
蘇珣自工作起,就從來沒見過曉曉的母親。听同事傳聞,郭暉陽早與妻子離異,是本市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貴族之一。凡他出現的場跋,幼稚園幾位女老師,不管嫁了還是未嫁,都一個個涂脂抹粉,打扮得漂漂亮亮,爭先恐後圍在他身邊,積極到讓蘇珣汗顏。果然,有錢又有貌的男人,在哪里都倍受歡迎。
「曉曉很乖很听話,像他這樣既懂事又伶俐的孩子,已經不多見了。」蘇珣微笑道。
「那也是老師教導有方。在家里他可是小霸王一個,我都得听他的,圍著他團團轉,是嗎,曉曉?」郭暉陽笑著問自己的兒子。
「沒錯,我才是大老板!」
小男孩稚氣可愛的回答,引得兩人同時發出爽朗笑聲。
「謝謝老師,我們先走了。」郭暉陽突然想起什麼,「對了,你這個周末有沒有空?」
「這個周末好像沒什麼安排。」蘇珣沉吟了一下。
「不介意的話,想不想和我們一起去游樂園玩?我答應了曉曉陪他去,卻一直沒空,這周才好不容易安排出時間。曉曉很喜歡老師,我想有你陪他,他會很開心的。」
「這個」蘇珣遲疑著,「由曉曉母親陪他去玩,豈不是更好?」
「他母親在國外呢,難得回來一次。而且我和她早就離婚了,現在是各過各的。」郭暉陽含笑看著他。
「啊是這樣」
這麼隱私的事,告訴自己沒關系嗎?郭暉陽溫雅的笑容中,似乎別有深意,凝視著他的視線,隱隱含著熾熱。
「老師,去吧去吧,我想要老師陪我!」曉曉興奮地拉著他的衣袖。
「那好吧。」
不忍讓曉曉失望,蘇珣最終答應下來。
「太好了!」郭暉陽眼楮一亮,「那就這樣說定了。等周六的時候,我開車來接你。」
「好。」
目送父子倆的背影消失,蘇珣再度檢查了一遍門窗,確定已經關好後,才鎖上大門,慢吞吞挪動腳步
「老師。」
一抹高大身影,攔住了他的路。
「華劍凜,你怎麼會在這里?」乍見他,蘇珣的表情很震驚。
「我媽查到了你工作的地方,她想要我找你談談。」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蘇珣轉身想走,卻被華劍凜一把握住手臂,「老師,剛才那個男人和你是什麼關系?」
咄咄逼人的口吻、凌厲陰暗的眼神、深刻俊冽的五官,眼前的成熟男人,比昔日懵懂任性的少年,氣勢不知強盛了多少倍。
命運真是無情。
當六年前,蘇珣捧著紙箱,一步步離開校園時,做夢都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和這個男人再度重逢。
「為什麼這麼問?他是我學生的家長。」蘇珣微微蹙眉。
「不只是這麼簡單吧。我看他明顯對你有意思,看你的眼神,簡直像要把你吞下去,剛才還邀你去什麼游樂園,我看他根本存心想釣你!」一想到剛才兩人言笑甚歡的樣子,心頭便有說不出的焦躁,華劍凜不知不覺加重了手勁。
蘇珣甩開他的手,「放開我,華劍凜。你在亂想些什麼?他只是為了讓曉曉開心,才邀我一起去玩。」
「老師,你實在太單純了,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多險惡、男人有多壞。」
這樣被提醒,彷佛他是涉世未深的孩童,而他是苦口婆心的善人。
真荒謬!
蘇珣不由笑出聲︰「華劍凜,你到底想說什麼?」
「老師,你喜歡的其實還是男人吧?那為什麼要和我姐結婚?難道為了同情,還是你與她達成了某種協議?」
銳利的視線,彷佛能看穿他。
「我以前的確喜歡男人,那又如何?我現在喜歡的是你姐。」
「你撒謊!」華劍凜根本不信,「性向豈是那麼容易說變就變?你可別跟我說,是因為愛我姐愛得死去活來的緣故。老師,謊話不是這麼編的,至少也要讓人信服一點。」
蘇珣避開他的注視,「反正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你就是千方百計想讓我和她分手。」
「沒錯。我不管你和她之間到底怎麼回事,她畢竟是我姐。雖然我和她自小靶情就很淡漠,但不管怎樣,也不能因為反感我媽給她挑的對象,就隨便揪個男人結婚!」
蘇珣苦笑,自己在華劍凜眼中,就是被「隨便揪來結婚」的倒霉男人。
「既然你這麼關心她,何不找她好好談談?」蘇珣放緩口氣。
他知道華劍凜的家庭一團糟,也知道他自小飽受虐待,身邊親人沒有一個伸出援手,沒想到他對家人依然這麼看重。
「她一向剛愎自用,決定的事,別人根本勸不動。」華劍凜緩下口氣,「老師,你真的沒必要蹚這渾水。別再做濫好人了,我這是為你好。」
蘇珣沉默半晌,才道︰「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抱歉我不能答應你。」說完他就匆匆離去,根本不理華劍凜的呼喚。
幫命一次不成功,再來第二次、第三次
豹劍凜像跟什麼卯上了似的,天天在下班時分,準點堵在「新星幼稚園」門口。現在的他,已經無法確定,到底是為了姐姐的事,還是為了自己來找他。
唯一能確定的,是對方避他如蛇蠍的態度,讓他很不爽,相當不爽。六年了,殘留在視網膜中的殘像仍是如此清晰,但曾經親口承認喜歡他的人,卻到了一見他就逃的地步,這讓他無論如何都難以釋懷。
說他幼稚也好,惡劣也罷,他就是想看到對方除了冷漠以外的表情,想證實自己在他心里,並不是被完全丟棄的存在,雖然一開始丟棄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盡避理智在心里發出不贊同的聲音。
蘇珣現在看上去過得不錯,而他也有了談婚論嫁的女友。兩人既已是平行的軌道,就不該再糾纏不休。這一點,華劍凜心里很清楚。不清楚的是他的腳,就像當年一樣,明知不該,仍急沖沖地朝醫務室奔去,彷佛那是他唯一可以憩息的天堂
是呵他身邊,的確是他的天堂。
看到門口佇立的高大男子,蘇珣微微皺了下眉,薄薄鏡片後的眼神,閃過一絲慌亂。
「老師,你下班了。」華劍凜大咧咧迎上來,擋住他的去路。
「你回去吧,華劍凜。」蘇珣心平氣和地說︰「我早說了,就算你每天下班來站崗,也是沒用的。」
「老師,你肚子餓不餓?我請你吃飯。」今天,華劍凜突然改變了策略。
蘇珣怔了怔,委婉拒絕,「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一般都在家吃,不勞您破費,再見。」
「老師。」華劍凜抓住他的手,「為什麼你要拒我于千里之外?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
這個詞刺痛他的心,蘇珣呼吸一窒,「華劍凜,已經六年了。過去的,早已過去。」
「所以現在,好不容易重逢,你卻連頓飯也不肯跟我吃嗎,老師?」
對方的語氣很誠懇,這點打動了他的心,可他幽深的黑眸中,有太多深邃復雜的光芒。
以前蘇珣多少還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麼,可現在他完全難以猜透他的心思。
他的眼眸中,比冰雪更冷、比北風更凌厲、比沸騰的海洋更野心勃勃。
這樣的男人,一沾上就會萬劫不復。
「老師,一頓飯就好。我只想和你聊聊,確定你過得很好,真的只是這樣而已。」
男人懇切的聲音,令胸口隱隱作痛,蘇珣壓抑住澎湃的情緒,嘆了口氣,終于松口,「好吧,一頓飯,就只有一頓飯。」
「當然。」
男人的笑容瞬間變得明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