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洛風連夜趕路,第二天中午便回到山莊,一路直奔父親的觀湖閣去探望他,知道他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才松了口氣。
必到自己听濤閣的書房,他立刻召遠叔一伙人來細細問明當晚的情況。
「那晚天色很暗,我眼見睡不著便出房走走,卻見有人影自東園屋頂竄過,于是便跟了過去,在觀湖閣門前與他們一伙六人交上手,誰知他們的身手皆不弱,幸好伯濤兄和銘光兄听到聲音趕過來,不然恐怕真讓他們討了便宜。」
「是,其中有兩人的身手皆不再我們三人之下!」濤叔也一臉凝重地說,「後來我和銘光兄趕到之時,那伙人可能怕驚擾更多的人,就立即撤退,由于不知對方究竟派了多少人來,怕他們使調虎離山之計,所以沒有追出去;先進去保護老爺和夫人們,是故沒能查清他們的來歷。」
凌洛風點點頭,「你們做得沒錯!先保住人命的安全才是正事!那些人既然敢上門來挑釁,一定不會就此罷休,咱們不怕查不出他們的來歷。」
☆☆☆
幾周後。
「少爺,早點歇息吧,明天可得忙上一整天哩!」連日來,少爺忙得連睡都沒得好睡,眼見已經快要二更天了,清叔禁不住提醒他。
前陣子的那批刺客沒再有任何矣詔,所以將近一個月下來,仍查不出他們的來路底細,是故少爺只好一邊加強莊中的防衛,一邊靜待敵人出招,再思對策。
「嗯。」凌洛風應了一聲,「沒事了,你下去吧。」
清叔走後,凌洛風也放下手頭上的帳簿走出書房,信步走進園子里。
明天就是他成親的日子了,自白梅村回來後,除了要忙生意上的事務外,還忙著查清那班刺客的底細,所以他忙得根本沒時間去多想其他的事。
只是每當在夜闌人靜地之時,他的腦海總會不自覺地飄過君瑤那抹嬌小的身影。這段日子來,小智子不曾差人回來報告過什麼,想必她的病已經痊愈,而那家子也沒敢再虧待她。
無可避免的,他又想起當日在湖邊與她邂逅的情景,月復中即時一陣騷動。
真是奇怪,每回想起他未來的小娘子,他的身體就會起變化。凌洛風勾起一抹微笑,想著明天就能再見到她,心里竟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欣悅。
☆☆☆
連君瑤靜靜地坐在喜床上,在她身邊擾攘了一整天的僕人已經全部退下,如今只剩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這新房內,她驚惶不已地悄悄揭開喜帕,看看四周。
懊如何逃走呢?這山莊如此之大,她可能還沒到門口就先迷了路,可是不逃走,她又如何面對得了跟她已經拜堂成親的夫婿呢?
這些日子來,她一直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直至七天前才算完全清醒過來。一醒來,她才發覺自己已換了房間,房中並有丫鬟伺候,而且一日三餐竟是前所未有的豐盛,然而她不習慣多問,只是把疑問藏在心中。後來還是秋香那丫頭一臉結結巴巴地告訴她,她就快出嫁了,而她未來的夫婿就是青風山莊的少莊主凌洛風,也就是那天從媚姨手上救了她的那名男子。
那天的事,她仍有模糊的記憶,記得那名男子正是湖邊的男子。天啊!原來他沒有騙她,他是真的要娶她。如果她是以前的連君瑤,她一定會歡天喜地地等待這個日子,可是如今的她已是個失節的女人,如何配得上人中之龍的他?
他是青風山莊未來的莊主,娶她這種女子,絕對是奇恥大辱,而且有辱他的尊貴,所以她一定得逃離這樁婚事,不能讓卓爾不凡的他生命中有一點點的污漬。
原本在娘家時,她就有逃婚的打算,只是因為身子實在虛弱,再加上又有兩名丫鬟日夜守著她,讓她根本沒機會走出大門。爹來看過她一次,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請他退了這門婚事,誰知他老人家卻立即沉下臉,說是已經為她的事跟她未來的夫婿發生了不小的誤會,現下他正對他老人家非常惱怒,若是退了這門婚事,連家很可能會被他夷為平地。
听爹說完那番話,她驚嚇得不敢再多說,只好另做打算,盤算著在路上再想辦法逃走,可是一路上都沒能逮到機會,本來她還寄望著等到進了凌家門後,趁人多時月兌身,所以從一下花轎,她就一直自紅頭巾下細心留意周圍的動靜,沒想到從大門進到大廳就花了不少時間,其間只听到人聲沸騰,且看到無數大大小小的腳。拜完堂後,又花了不少時間,轉彎轉了個頭昏腦脹才到達這新房里。
別說人生路不熟,在倉惶恐懼下,叫她如何能一下子記得牢那麼多曲曲折折的彎徑回廊?而且,就算她能記住,又如何能避人耳目地逃出這偌大的山莊而不被人發現呢?
現在已經快將午夜——這是剛才其中的一個婢女告訴她的,而且她還說她家的少爺就快要回新房了。
老天爺啊,我該怎麼辦?
連君瑤剛站起身,卻听到門外傳來腳步聲,嚇得趕緊又坐下,拉好喜帕。
☆☆☆
凌洛風一路朝映月閣走來,被輕風一吹,酒意散了三分。雖然只有二十來天的時間預備,但以青風山莊的財力、勢力,婚禮還是辦得很盛大,很熱鬧。
到了映月閣的門前,他摒退了隨從,獨自推門入內。
這映月閣就在他居住的听濤閣隔壁,兩棟小樓位居山莊的南邊,隔湖與觀湖閣及其他幾棟小樓對望。
他穿過雅致的庭院,繞過幽雅曲折的回廊,直到新娘房的門前,打開門,就看到他的新婚妻子正端坐在喜床上,而且兩只細白的玉手正絞得死緊。
可憐的小東西,必定緊張得要命!
他咧嘴一笑,闔上門,緩步走向她,輕輕揭開她的喜帕,露出她絕美的嬌容。
「別害怕!」他抬高她垂下的螓首,柔聲說,隨即又皺起眉頭,「你爹他們又沒給你飯吃嗎?」那張精致的小臉瘦得只剩兩只大大的眼楮。
「不,不是。」連君瑤慌忙否認,爹說過若是她在相公面前說爹的不是,那他一定會怪罪爹,因而對爹不利的,「爹和媚姨他們待我很好,不但叫丫鬟日夜照顧我,還請了大夫為我看病,也沒再打罵過我,而且又日日給我做許多好吃的東西。真的,他們個個都待我很好。」
凌洛風見她焦急地為她那沒天良的爹及姨娘辯護,不覺有些心疼。這可憐的小東西必定是平素被虐待得有夠慘,才會把這一點點的小恩惠看得比天還大,居然就這樣不計前嫌,反倒為他們說起話來。
「你,你生氣了嗎?」見他沉默不語,連君瑤不禁心慌了起來。
眼見她一臉的驚惶,凌洛風搖搖頭,「沒有,我沒有生氣。」他沒說出他正在一步步毀了連家,不過反正他也不會再讓她跟那一家沒血性的人來往。
「嗯,秋香說,都是因為你,所以這段日子來,他們才會對我這麼好的。」連君瑤絞著手,一顆心也跟著絞痛。他給了她這麼多的恩惠,她卻無從報答他,甚至連以身相許也不可能。「謝謝你!」
凌洛風笑一笑,又抬起她低垂的下顎。
「為什麼瘦了這麼多?是不是想我想得茶飯不思?」
連君瑤羞得滿臉通紅,一副想著洞來鑽的神情,「沒,沒有。」她囁嚅地說,下巴被他制住,她只好垂下眼不去看他那抹了然的笑容。
凌洛風朗聲笑著,心情大好。他娶了個好有趣的小妮子。撒謊的女人他看過不少,卻從沒看過口里撒著謊,臉上的神色卻明明白白地擺著自個兒在撒謊的女子。
「騙人!」他伸手在她嫣紅的粉頰上羞羞她。
「我,我只是胃口不好,自己……」她越說越小聲,因為他說得沒錯,她確實日夜思念著他,但她又怎配思念他呢?
「喔,對了,你幾時醒來的?」凌洛風想起她的病。
「之前都是迷迷糊糊的,七天前才完全清醒。」
那不是昏迷了十幾天?「可憐的小寶貝!」凌洛風很自然地將她圈進懷里,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又心疼了起來,「那現在都痊愈了嗎?」
他的懷抱好舒服,好溫暖,連君瑤吸進他清爽的男性氣息,不禁眩然欲泣。
「嗯。」她在他懷中點頭,不敢開腔說話,怕自己的哽咽會被他發現。
「你真的瘦得不像樣!」這樣抱著她,凌洛風再度感覺到她嬌小得恍若一陣風便能吹走。「養胖一點,我不喜歡女人太瘦!」他十足大男人的口吻。
連君瑤心痛得不能言語。
「以後會有六個丫鬟伺候你,想吃什麼就讓她們去叫廚房做,知道嗎?」
「六個?不,我不能!」她怎麼配?
「為什麼?」天下的女人不都喜歡奴僕成群,以彰顯身份的尊貴嗎?
「我,我不配!」
「胡說!」凌洛風低斥,聲音中卻透著不自覺得寵溺,「你是我的妻子,是青風山莊未來的主母,就算要十個丫鬟伺候你,也配得上!」
連君瑤不知該說什麼,只能不斷地在他懷中搖頭,淚水不停地在眼中打轉。
這小妮子怕是習慣了沒人伺候的日子,所以才會這樣忸怩!「沒關系,以後你就會慢慢習慣有人伺候的日子了。」他柔聲在她耳邊說。
天啊!為何他要待她這樣好?為什麼她無福屬于這個出色的男人?
見她一直沉默不語,凌洛風以為她累了。畢竟她大病初愈,昨天才從白梅村趕路來揚州,今天又被折騰了一整天。
「來,喝了這交杯酒,咱們就歇息。」他起身端來桌上的兩杯酒,遞了一杯給她。
連君瑤遲疑地看著那杯酒。
「你不喝,那只好我喂你了!」凌洛風帶著邪氣的暗示,仰首將杯中的酒倒進嘴里,然後緩緩俯近她的嘴角。
「你,你做……」她驚慌的話還未說完,小嘴便被他堵住,一道辛辣的液體隨之順著她的唇舌滑過她的喉嚨,喉嚨霎時灼熱得嗆了起來。
「你從沒喝光酒嗎?」凌洛風停止進一步的侵略,輕輕拍著她的背。
連君瑤搖搖頭,感覺那熱辣辣的液體流進自己的胃里,燙熱了她的胃,也燙熱了她的身子。
「現在,換你喂我了!」待她回氣後,他忍不住又想逗她。
「我……這……」他不會是要她也這樣喂他吧?連君瑤驚嚇地看著他,又看看自己手上的杯子,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
凌洛風笑著攬住她不斷退縮的嬌軀,「快點!」他張開嘴一副等不及的樣子。
「我……」連君瑤衡量了一下,將手中的杯子湊近他的嘴邊。
凌洛風閉上眼,朝她搖搖頭,「學我剛才那樣!」他命令道。
「可是……我不懂!」她手足無措地說。
「要不要我再喂你一次,示範給你看?」凌洛風不懷好意地說,又邪惡地誆騙她,「每對新婚夫妻都得這樣喝這杯酒的!」
真的嗎?連君瑤疑惑地看著他,不過看他那樣子又不像在騙自己。
「來,先一小口一小口慢慢來。」知道她已深信不疑,凌洛風憋住欲笑的沖動,他的小娘子真的太好騙了,「還是要我再教你一次?」
「噢,不,不用了。」連君瑤連忙低聲拒絕,慢慢盡力將那杯酒全數含進小嘴里,她不想再多重復一次剛才那麼親昵的接觸。
她鼓起勇氣湊近他的嘴邊,卻沒有勇氣印上他性感的薄唇。
見她遲疑不決,凌洛風索性伸手壓在她的後腦勺上,使力令她貼上自己的唇……
☆☆☆
連君瑤一吃驚,咕嚕一聲便將口中的酒吞進肚子里去,馬上又嗆咳起來。
凌洛風愣了下才難以自抑地大笑出聲,他抱住她,便幫她拍背,邊笑個不停。
「你好貪心哦,連我的那份也喝了,我現在口正干得難受,怎麼辦?」
「我……我……」連君瑤急得臉河邡赤,「我再幫你倒一杯!」
「可是我不想喝那酒了。」他仍一逕戲弄著她,「我只想喝你嘴里面的。」
他取走她手中的杯子,便攫住她如玫瑰花瓣般的雙唇,唇舌一接觸,就嘗到仍留在她口腔中的酒香味,不覺更深入地與她糾纏……
靶覺到他的手正在解開自己的衣裳,連君瑤霎時清醒過來,驚悸地捏住衣襟。
「怎麼了?」凌洛風蹙起眉,抬高她的臉,立即看到她驚惶失措的神色。
「我,我……」連君瑤咬一咬牙,哽咽著說︰「我身子髒了。」
眼見她雙眼緊閉,臉若死灰,雙唇咬得死緊,一副等著受罰的模樣,凌洛風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隨即格格笑道︰「沒關系!」
原來是女人的麻煩啊,看她驚怕出這樣,難不成她怕他會不顧她身體的不適而要了她?真是個純真的小妮子!
連君瑤睜大雙眼,舌頭打成了結,好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居然不介意她的身子已經髒了?這怎麼可能?
鎮上有個李大嬸,每當她經過街上,便有些人朝她吐口水,後來听僕人嚼舌根,才知道原來她未嫁人便把自己的身子給了男人,所以沒有男人願意娶她。
那些僕人還說那大嬸已是殘花敗柳,敗德的女人活該受萬人唾棄,所以她印象非常深刻。想到自己也會被人這樣對待就不寒而栗。
「別怕!我今晚不會要你!」凌洛風以為她還在害怕,于是安慰著她。
然而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連君瑤並沒有听到他的話。她只一逕想著他為什麼會不介意,因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那些僕人說過,沒有男人會願意娶個清白已毀的女人,要不然會遭受世人的嘲笑。
他這樣尊貴的人怎麼會願意讓人嘲笑他?
眼見她一逕發愣,凌洛風索性連她頭上的發釵也一並拔下來,才吹熄蠟燭。
直到身子踫到床上,連君瑤才驀然發覺他不知何時已卸去她的外衣,霎時在他懷中僵硬了起來。
「放松一點,睡吧。」凌洛風撩起她軟如絲綢的烏發,深深吸了口幽香進鼻,「嗯,你好香。」他聞過各式各樣的女人香,卻沒有一個女人的香味這樣讓他流連忘返。
不對,他還在哪里聞過這陣香味?這陣香好不熟悉,究竟在哪里聞過?啊,對了,就在湖邊的那天下午,他與她廝磨了大半個時辰,聞到的也是這股沁香。
壓下腦海中的綺念,他的大手環住她的縴腰,埋首在她的後頸,聞著她獨特的幽香,慢慢墜入夢鄉。
☆☆☆
雖然他均勻的鼻息已經在她背後傳來良久,連君瑤還是直等到自己的身子僵硬得酸痛不堪時才敢放松下來,然而她仍然百思不得其解,他為何會對她這樣好。
他雖然不介意她已是殘花敗柳,但她自己能不介意嗎?一個女子最珍貴的也不過是完璧之身,然而她卻沒有。這世上除了娘外,沒人像他對她這樣好過,他不僅將她自媚姨的毒手中救下,賜予她自娘死後前所未有的寧靜生活,又備了豐厚的嫁妝風風光光地迎娶她入門,救她月兌離在家中被人視作下人的日子。
他給予她無人給過她的恩情,她卻不能以完璧之身獻給他,這對他怎麼公平?他是這樣寬宏大量,但是她卻不能心中無愧地跟他相守下去!
除了娘外,她這輩子沒這麼喜歡過一個人,然而她卻無臉與他相守。一思及此,連君瑤就心如刀割,雙目一陣炙熱,豆大的淚水便流了下來。
她咬著唇拼命忍住不痛哭出聲,但是身子的抖動卻不能遏止。
在睡夢中的凌洛風感覺到懷中女子的不停抖動,習慣性地貼緊彼此的身軀。
「又想要了?」他在半睡半醒中揚起嘴角,他已太習慣身旁女子的渴求,會在他床上的女子對他只有一個意義。他探入她的衣襟內,無意識地搓揉著掌心下的柔軟玉丘。
連君瑤再度僵直身子,抹去淚痕,抬起頭來,卻只見床頭陰影一閃,好似一個人影,沒假思索,她轉頭看向外面,只見那窗欞上映著一個人形倒影,不,是好幾個,而且正在移動著。
她一陣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推推身畔的男人。
被她這樣一推,凌洛風立刻睜開雙眼,「怎麼了?」席間被人灌了不少酒,使他睡得比平日沉,一時之間竟有些茫然。
「好……好像有人。」連君瑤細聲說,怕得縮在他懷里不住地顫抖。
听得她柔細的低語,凌洛風霎時清醒過來。瞬間轉頭看向外頭,與此同時,起居室里的燈燭被人熄滅。
他一躍而起,那些人也同時紛紛破窗而入。他站在床前與他們交起手來,不過沒多久,便知道自己不是他們的對手,別說他們一行六人,人多勢眾,其中有兩個更是身手不凡,看來就是上個月的那批刺客。
想必守夜的僕人已全部被他們殺害了。凌洛風心不由得一沉,若是他單人匹馬,那麼就算打不過他們,也可以引他們出去外頭,清叔他們听到打斗聲自會過來支援,可是如今他的身後還有個小妻子,他斷不可能自個兒跑出去,任她在這里自生自滅,要是她被這伙人擄走……
憊未及細想,他的月復部又挨了一掌,接著另一只拳頭招呼過來,他堪堪閃過,忙運盡氣力一掌將其中一個最弱的對手打得飛出窗外。
人體穿破窗欞著地的哀叫聲,令其余的無人不由得一怔,他們沒料到這個年輕的對手還有這等功力,顯然小看了他。
凌洛風趁機吹了個響亮的口哨,那是平日他召疾風前來的訊號,希望疾馳而來的馬蹄聲能引起那些巡夜的守衛注意,及時前來支援,不然他和他的小妻子只怕就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速戰速決!」其中一個看似帶頭的蒙面人沉聲下令。因著行藏已經敗露,不必再顧忌著太大的打斗聲會驚擾到其他人,如今只能搶在有人來支援前先解決了這個對手,回去才好交代,于是更密集狠毒的招式立即向凌洛風攻過來。
凌洛風應接不暇,又連連挨了幾掌,他聞到口中的血腥味,知道自己受的內傷不輕,但也只能硬撐著接招。
連君瑤縮在一角,初時被這場驚心動魄的打斗嚇得驚呆住,及至看到凌洛風頻頻挨打,不自覺尖叫出聲,但見他分心回頭又被人打了一掌,慌忙搗住小嘴,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只能眼睜睜地為他的安危心急得五內俱焚。
遠處傳來迅速接近的腳步聲,凌洛風知道是清叔他們,精神勉力一振,但對方顯然也知道了這點,只見那帶頭的蒙面人使出狠招,將已然受傷的他一掌打得癱在床上。
「撤退!」那人邊躍至窗邊,邊撒出暗器。
眼見那暗器快速地朝身上飛來,凌洛風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想翻過身以躲開那致命的一擊,就在這千鈞一發間,身旁的人兒一閃,整個人撲倒在他胸前,將經過一番惡斗而虛弱的他壓平在床上。
凌洛風大驚,忙伸手覆住她的背,隨即一陣刺痛,他的手臂插進兩枚暗器,而其余的幾枚則……
他感覺到她的身子癱軟在他的身上,與此同時,清叔他們四人已趕到。
凌洛風沒去注意他們有沒有追出去,也沒去注意又有多少守衛沖進來。
他心疼地抬高妻子的下顎,「小寶貝,為什麼這樣傻?」他的聲音暗啞得幾不能辨,生平第一次為了一個女人,心強烈地痛了起來。
連君瑤的思緒在難抑的痛楚中仍有一絲清明,她扯開嘴角溫柔地笑了,「我……願意……為你……而死!」
沒錯,她真的很快樂,能為心愛的人而死,也覺得死而無憾!而且,他也不會因為娶了個不貞的女人而遭人嘲笑,這是她最好的報恩方式。
她的死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連君瑤緩緩閉上雙眼,了無遺憾地在他寬闊的胸懷中失去了意識。
我願意為你死!
凌洛風的心因她的話而深深撼動,他無力阻止那陣悸動,眼看著她失神的雙眼無力地垂下,二十五年來不曾有過的惶恐襲向他的心頭。
月光穿過破開的窗欞照在她絕美嬌艷的小臉上,那柔美的嘴角還帶著一絲滿足的微笑,像是終于找到了向往的歸宿似的。
「不,小瑤,不要死!」凌洛風嘶喊出聲,大手壓上她的腰,像要將她揉進自己身體里去似的。
「少爺,少夫人可能是昏了過去。」清叔忍不住出聲提醒有點昏亂的少主人,「小智子,快去請勒大夫來。」
對,她可能只是昏了過去而已,凌洛風焦急地搭上她的手腕,好不容易才探到她微弱幾不可測的脈搏,這才呼出一口氣。
他帶著她坐起身,看了一眼滿目蒼痍的房間,遂小心翼翼地抱起她下床。
「叫大夫去听濤閣。」
清叔眼見少主人步履有些踉蹌,知道他受的內傷必然不輕,于是說︰「少爺,您受的傷也不輕,不如叫人抬少夫人過去。」
凌洛風搖搖頭,走出門去,一伙下人也默默地跟在他身後。
雖說只是隔壁,但從映月閣走到他的居所也有一段路程。
進了他的房後,他小心地將已然面無血色的妻子放在自己的床榻上,讓她趴躺著,此時騎快馬而來的勒大夫也剛好趕到。
「少夫人並沒傷及致命的部位,只是那出手的人內力深厚,所以暗器沒入人體內極深,少夫人不僅沒有任何內力根基,而且又體虛氣弱,若是硬將暗器逼出來,只怕也是……」勒大夫搖搖頭,沒說出口。
凌洛風聞言心不禁一沉,「有沒有辦法?只要是有一線生機,都得一試!」他不能任他的小妻子就這樣離他而去。
「少爺!」此時出去追刺客的遠叔等三護衛也來到觀湖閣,並匯報最新情況,「有兩個武功高一點的逃月兌了,咱們打傷四個,不過他們被擒時即自殺,屬下年輕時曾與其中一個交過手,認得他是江南六惡之一的黑剎君!」
凌洛風點點頭,不過他現在的心緒不放在這上面,只霸視線移向勒大夫。
「辦法不是沒有,只怕得要清磊兄、仲遠兄、伯濤兄、銘光兄合四人的功力護住她的心脈,然後我再用內力逼出她身上的暗器,不過……那希望也極微。」
「就這麼辦!」凌洛風當機立斷地說,知道越拖下去,對她的病情越不利。「少爺!」四人同聲低呼,並非他們不想救少夫人,身為莊內的四大護衛,他們對莊主及少莊主自是忠心耿耿的,如今未來的主母重傷在身,要他們出力相救當是義不容辭的事,只是這莊內就數他們四人武功最強,若在他們為少夫人療傷之時,那兩個刺客再度來犯,簡直就無人可以抵抗,如果少爺沒受傷,他還可以領著莊內的守衛以人多勢眾退敵,可是如今見他面如死灰,嘴角還淌著血,只怕功力也只剩那麼四、五成了,如何還能與那批高手對抗?
凌洛風怎麼會不明白他們的顧慮,也心知他們是為大局著想。因為即使幫連君瑤療完傷又能救得了她的小命,他們的功力也會消減六七成,起碼要七天才能恢復原來的功力。這段期間內,要是那兩個刺客再來,青風山莊上上下下只能任他們魚肉。
這關系著數百條人命,可是他又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的小妻子為了救自己而白白犧牲掉!
現在只能賭一賭了!
「今晚在這房內的事,關系重大,你們一句也不得張揚出去,就算私下討論也不可以!」他掃視一屋子的下人,「違令者會被即時趕出山莊!」
「是,少爺!」眾人齊聲恭敬地回答。
凌洛風知道僕人們訓練有素,不敢違逆,便轉頭向清叔他們說︰「你們照我的話去做,盡力為少夫人療傷便是!」
四人知道他心意已決,忙抱拳應是。
明白他們五人為君瑤療傷,其間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出錯,凌洛風與眾僕人退出室外,留出空間給他們。
☆☆☆
細細安排了人手加緊巡視莊園,凌洛風又將近幾日得解決的事交托給總管,叫他代自己去辦。
忙碌過後,他才坐下來運功將手臂上的兩枚暗器逼出體外,忍著痛讓僕人為他裹傷,其後又運功為自己療治內傷,但腦海中一直閃現妻子那灰白的臉容,怎麼也不能靜下心來,最後索性放棄,到園子里散步。
「小智子,你怎麼在這里?」看見瑟縮在一角的小智子,他不覺納悶的問,「咦,你怎麼在哭?四更天了,還不去睡覺?」
「少……少爺!」小智子抹著眼淚,可是另一波眼淚又涌出來。
凌洛風轉身想走開,現在他妻子的病情已夠他煩心了,他可沒別的心思再理會其他的事,不過小智子的話卻叫他停住了腳步。
「少爺,少夫人會不會好起來?」
凌洛風聞言轉過頭來,看牢他的僕人,心中一陣黯然,然而像是要說服自己似的,他挺直身軀,神情一肅,「會的,她一定會好起來!」
「真的?那太好了!」小智子歡天喜地地說。
「你好像很關心少夫人?」凌洛風不覺細細打量起這個小憋子,他的個子很矮小,只怕還沒有他小妻子的高。
「是,少爺,因為我也是白梅村的人,跟少夫人是同鄉。」這也是當初他會被總管派去白梅村的原因,因為他認得路,不必浪費時間,「而且,我娘曾受過少夫人娘親的恩惠,我娘教過我受人恩惠千年記!」小智子的娘正是受盡鎮上人唾棄的那個李大嬸,她未婚懷孕被逐出家門,生活很是困苦,連君瑤的娘生前曾暗中接濟過她,所以她整逃詡告訴小智子,連家的大夫人及大小姐是他們母子倆的大恩人。
原來是這樣!凌洛風點頭。
「還有,小智子在連家時,少夫人見我的衣裳破了,還幫我補過哩!」那是當時他出門幫當日還是連家大小姐的少夫人抓藥時,遇到村上的一班無賴,他們自小便欺負他是私生子,總罵他是雜種,又每回都追著他打,也正因為這樣,他娘才忍痛在他八歲那年將他賣給青風山莊為僕,以免他再日日被人欺負。沒想到這次在街頭重遇那班無賴,他們照樣沒放過他,幾個人一起追打他,他氣不過,于是跟他們廝殺了一頓,到最後,雖然沒受什麼大傷,但衣服卻被扯裂了好幾處。
必到連家的西廂,那剛蘇醒兩天的未來少夫人正好出房散步,看到他這身狼狽模樣,馬上要他去換下那破衣衫,讓她為他縫補。他當時簡直是受寵若驚,卻也不敢逾越身份,只是在她溫柔的堅持下,最後不得不照她的話去做。
她竟為這小子縫補衣服?凌洛風心中頓時有絲不悅,「小智子,你幾歲了?」
小智子有些驚訝地抬起頭,不明白為何少爺會突然用這種語氣說話,但當然不敢怠慢,「我今年十三歲,過了年就十四了。」
凌洛風失笑,原來還只是個小阿子,自己怎麼會突然這般計較了呢?
「少夫人是這樣的善良,所以我剛才一直在求老天爺讓她度過這一劫。」
沒錯,他的小娘子確實是太善良了,不然不會被她那沒良心的家人那樣虐待後,還一直幫他們說好話,而且又奮不顧身地幫他擋掉那些致命的暗器。
「小智子,你以後就在听濤閣里伺候。」現在看門的小廝年歲漸大,已不適合再留在听濤閣,這小子一臉機靈,就換他補上。
「謝謝少爺!」小智子欣喜若狂,跪下來磕了一個響頭,「小智子一定盡心盡力為少爺和少夫人做事!」
凌洛風點點頭,沒再多說,回身踱進大廳里,留後的小智子雙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詞地為他的少夫人誠心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