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方歆醒來後,已不見言仲夏的人。
被回已洗好晾干的衣物,下樓來只見到言孟春。
〔言大哥早安。」
「歆歆早。」言孟春由報紙中抬頭,隨代。「早餐在桌上,你自己拿來吃。」
走言家像在走自家廚房的方歆,自然也沒跟他客套,咬了口草莓吐司,另一手抄來鮮女乃往嘴里灌,口齒不清地問︰〔言仲夏呢?」
她正奇怪平時早上有課,他都會傳簡訊轟她起床,今天她人就在他家,他反而任她睡。
「噢,他先到學校去了,說是早上沒什麼重要的課,讓你多睡一會兒,反正,嗯——」言孟春停了下,似在猶豫接下來的話是否要逐字不漏地轉述。
早知由言仲夏口中出來的不會有什麼好話,方歆已有心理準備。〔言大哥,你直說沒關系。」
「他說,嗯——你臉皮厚得很,抄他的筆記抄習慣了,也沒見你不好意思過。」
沒關系,反正是事實,沒必要費神抗議。
她早看破了,這人不就這樣,一張嘴缺德得要死,可是遇到事情時,最挺她的人卻是他,由昨天的事看來,她是欠了他的人情。
莽莽撞撞地跑來找他,擾人清夢地吐了一堆心情垃圾給他,然後又自顧自地呼呼大睡……她沒忘記他那時和她干了一整杯的黑咖啡,並不是人人都如她,好吃好睡,像只豬似的,他一定失眠了。
不想還好,一想就更覺良心不安,連眼前美味的食物都不能吸引她的垂憐。
「對了,仲夏還要我轉告你,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去,那就暫時先住這里好了,別委屈自己。」
她敢拿她方氏歷任祖先的聲譽打賭,這麼溫柔的話絕對不會是言仲夏說的,他頂多只會告訴她︰「早知你想死賴著不走了,算我倒霉了,不然還能怎樣?」
不過,那不是她目前研究的重點。
〔這樣好嗎?」言家又沒多餘的客房。
「無妨的,我們一家上下都很歡迎你。這是仲夏做的決定,你不要想太多。」
「可是……」
「如果你是煩惱住的問題,仲夏說他可以和立冬一起睡,你就安心住下來好了。」
這不是鳩佔鵲巢,乞丐趕廟公嗎?
這下,她欠他的更多了。
方歆無意識地啃著吐司,好一陣子,她沒頭沒腦地開口︰〔言大哥,你教我做菜好不好?」
「你想學做菜?」仲夏不是說,她懶到只要有得吃就好,沒得吃也寧願餓死都不下廚的人嗎?怎會突然有這樣的念頭。
看出言孟春的疑惑,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煮一桌菜答謝言仲夏,言大哥,你知道他喜歡吃什麼,教我好不好?」
言孟春恍然一笑。「那有什麼問題!」看來——歆歆也沒二弟說得那麼糟嘛,至少目前看來,還挺有當賢妻良母的用心。
以跑百米般的速度沖進教室,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先問鄰座的同學︰〔言仲夏呢?」
「噢,他啊!罷才你堂妹來找他,他們一起出去了哦!」
慘了,言仲夏該不會是要質問方燕昨天的事吧?
深怕他們起沖突,她急忙追問︰「知道他們去哪里嗎?」
〔怎麼,懂得要緊張了?你不是說和言仲夏只是哥兒們,一點好感都沒有?」
「去你的!到底說不說?」
「ㄏㄡ——你又說髒話,我要告訴言仲夏!」
「去你的哪是髒話?!在我的尺度上還算小兒科咧!」
「你那把尺真寬。」非常寬。
「到底說不說!不說我還可以讓你見識更寬的。」耐性流失,開始吼人了。
「好啦,看你急成一這樣。」同學指了個方向。「往那里去了。」
方歆沒多停留一秒,旋風般沖了出去。
一路找來,發現他們就在前頭的樹陰下,張口正要喚他,卻瞧見方燕不曉得說了什麼,言仲夏低笑出聲,顯然聊得很愉快。
看來是她多慮了,人家場面可融洽得很。她自嘲地想。
胸口不曉得壓著什麼,悶悶地,好難受。
憊需要喊他喝?算了,她不是那麼不識趣的人。
默默回到教室中,好心的同學挨上前來。〔言仲夏怎麼沒和你回來?」
「他為什麼該和我回來?」她沒好氣地回道,連頭都沒抬。
「不會吧!他選擇的人是方燕?」大伙兒一直都認為,言仲夏最後還是會和方歆在一起的,畢竟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言仲夏對她的用心,要不是一群痴情女不肯死心,早該承認言仲夏對待方歆和其它人很不一樣。
所以前一陣子,方歆大爆冷門的和莊克群在一起,沒有一個人不跌破眼鏡,全都不明白她在想什麼,只要數得出來的,莊克群沒有一點比得上言仲夏!
而言仲夏居然也什麼都不做,放她跟人跑,真弄不懂他們在搞什麼鬼!
看見言仲夏悠閑地回到教室來,同學趕緊熱心地上前說道︰「欽,剛才方歆去找你耶,你有沒有看到?」
「是嗎?」朝方歆的座位瞥了一眼,也不多說什麼,沉穩地回座。
書本翻呀翻的,實在心浮氣躁,再也坐不住,方歆放棄地起身走向他,直接躍坐在他桌上。〔言仲夏,你晚上回不回去吃飯?」
「要干麼?」他瞥了眼佔據桌面的嬌臀,唉,狗改不了吃屎,要她淑女,不如殺了她比較快。
「就——我想向言大哥學煮菜給你吃,算是答謝你啦!」她說得好別扭,唇槍舌劍了一輩子,從沒這麼客套過。
言仲夏斜睇她,充分顯示︰你的答謝真廉價。
「你到底回不回來啦!」
「我晚上有事。」他面不改色,淡淡地道。
有事?她想問,是和方燕有約嗎?
疑問幾度繞在舌尖,就是轉不出口。
「那……那……」她好失望。這是她第一次想下廚做菜給人吃呢!
言仲夏想了想,又道︰「我盡量早點回來。」
她瞬間又綻開春陽般的燦笑。「那我煮消夜等你?」
「好。」
事實證明,言仲夏的「早點回來」,是午夜十二點。
方歆等呀等的,等到一碗什錦湯面都涼了,還是沒見到他的人。
什錦湯面是言孟春的拿手餐點,听說是言仲夏的最愛,于是她就興沖沖的向言孟春討教作法。
為了這碗面,她弄得手忙腳亂,汗水淋灕,可是從煮好到現在,都過了三個小時了,他還是沒回來。
想起出門前,他的手機曾傳來一封簡訊,她隨意看了一眼,上頭的署名是——燕。
他今晚是和誰出去,已不言自明。
她雙臂環膝,蜷縮在沙發內,等了他一晚,愈等愈累,情緒低蕩到谷底。
說不上來自己到底在介意什麼,因為他把方燕擺放在她之前,為了赴方燕的約,讓她在家苦等嗎?她不是早習慣了,不想再去與方燕一較高下?為何扯上言仲夏,她會如此放不開?
總以為,就算全世界都忘了她,至少也還有言仲夏記得……
可是現在,就連他的眼,都只看得見方燕了嗎?
想得愈多,心就更沉重,不知不覺,就這樣疲憊睡去。
她睡得並不安穩,半邊身子還斜靠在沙發上,言仲夏一回來,看見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他並沒有叫醒地,看了看桌面冷卻的面食,唇角勾起淺笑,拿了筷子一口口享用著她的心意。
方歆的腦袋垂晃了下,驚醒過來。「咦?你回來啦!」
「是啊,剛好看到一個小白痴的可笑睡姿。」他笑笑地糗她。
憊不是為了等他!她噘著嘴,看向見底的碗,旋即又眉開眼笑。
「味道怎麼樣?」這是她第一次下廚呢,好興奮。
「如果你是想讓我見識這世上的食物能難吃到什麼程度,那麼恭喜你,我得說你的目的達到了,而且非常成功!」
早知不會有什麼美妙答案了,干麼要問啊?真是錯、錯、錯!
她明明是照著言大哥教的步驟,記下來逐一做的,就不信會差到哪里!
見她悶悶地不說話,言仲夏移坐到她身旁。〔今天有回去整理東西嗎?」
「知道我要回去整理東西還不來幫我?」有了方燕就不理她了,不講義氣的家伙,害她大包小包差點被壓死!
「你不是很神勇嗎?打起架來可從沒听你喊累過。」他沒好氣地頂回去。
「你還糗我!伯父一直在問我,為什麼好端端的要搬出去,害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你怎麼說?」
「我說我已經大啦,想獨立,總不能老是依靠他。」
言仲夏沉吟了會兒。「你住在這里的事,暫時不要讓方燕知道。」
方歆神色一僵。
吧麼?怕她不開心嗎?他果然滿心只容得下方燕……
「放心,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房子搬出去,不會造成你的困擾的。」
看著她挺直背脊上樓,言仲夏張口想叫喚,最後還是咽了回去。
他知道她受傷了,可是……
唉!真是個單純沒心機的笨丫頭。
言仲夏和方燕,突然走得很近。
這是繼莊克群與方歆之後,另一個出乎眾人意料的發展。
除了方歆外,言仲夏對誰都是客客氣氣、彬彬有禮,就連他們那個美得筆墨無法形容的校花沈雅蓉愛戀痴迷他已久,拉段與矜持主動親近他,也沒見他另眼相待。
那,方歆又是哪一點,值得言仲夏破例相交呢?沒有人知道,只知方燕近來滿面春風,看到沈雅蓉時,總擺出得意洋洋的高傲神態。
听說,言仲夏很寵她。
听說,他們進展得很順利。
听說,言仲夏已經向她求婚了。
雖然不大願意相信,但是依這情況看來,好像真的是這樣。
而這些「听說」,如火如荼傳得熱烈,方歆自然不可能毫不知情。
能說什麼呢?如果言仲夏真的選擇了方燕,她再不以為然也該識相些,就像當初她和莊克群交往,言仲夏所給予的尊重與祝福,她沒有立場、也沒有權利去搞破壞。
她只希望,方燕和他在一起後,能學著成視詆事些,這樣就夠了。
「呆頭呆腦的,又在想什麼了?」言仲夏敲了她的頭一記。
「我找到房子了,這兩天就搬出去。」每天躺在充滿他的氣息的枕被上,心總是莫名地酸,酸到想掉淚,她都快不認識這麼白痴的自己了,不早早搬出去,她就快受不了了。
「噢。」他隨意點頭,倒頭一躺,枕著她的腿閉目養神。
「欽——」她推了推他。
「讓我睡一下。」
「回房去睡。」他昨天好晚才回來。
「不必了。」他模糊哼吟。「晚點陪我去一個地方。」
本想問要去哪里,看他一臉倦累,也就不忍心吵他了。
言立冬打完球回來,弄得聲音乒乓作響,還被她拿礦泉水空瓶子扔出一個腫包。「不會小聲點啊!」
「唷,可濃情蜜意了。」
「再胡說八道,我縫了你的嘴。」腿已有些酸麻,但看他睡得這麼熟,又不忍驚醒他。
「本來就是嘛!早搬回去和你睡,夜里還能互相取暖,干麼和我擠一張床?也
不曉得在廾ㄍ-ㄥ什麼。」
[言、立、冬!你思想再這麼低級,我早晚剁了你喂豬。」人家早有美嬌娘,還恩愛得很呢,而他們是死黨,熟到都快爛了,哪有可能?
「你們在吵什麼?」言仲夏困倦地發出呢噥,翻了個身,順手圈摟住她的腰,繼續睡。
「我低級?」言立冬邪氣地挑眉。有哪門子的好哥兒們會像他們這樣?百無禁忌到只差沒親吻兼上床?不過依他看——也快了。
方歆懶得理他,閑來沒事,開始撫玩他的發。嗯,他發質不錯,又黑又濃,柔軟又沒半根分叉,改天要問問他怎麼保養的。
「幾點了?」言仲夏撐起眼皮,剛睡醒的聲音,低沈暗啞中帶著迷人的磁性。
「五點半。」
他坐起身,拉了她上樓,迎面丟了套衣服給她。「時間差不多了,去洗個澡,換上衣服,陪我走一趟。」
般不清楚狀況的方款只能任他擺布,洗好操才發現他丟給她的是一套連身洋裝。
媽呀!她八百年沒穿裙子了。
別別扭扭地走出浴室,言仲夏不知從哪兒模來一支口紅。「坐下。」
「我不——」她才不要把自己弄得像絕代妖姬。
「閉嘴。」
幸好那支口紅並沒把她弄成血盆大口,粉粉亮亮的,似有若無,柔媚欲滴,還在她能接受的範圍。
「還要上粉底?」如果她沒看錯,旁邊那盒好像是眼影……他到底在干麼?
「或者你要吃了它?」言仲夏很大方地任君選擇。
「我寧可吃了它。」她悶悶低噥,他只當作沒听到,又是修眉,又是上妝的,玩上癮了。
「好了。」他退開一步,審視成果。
「哇咧——」鏡子里的這個人是她嗎?美得……好心虛。「你有沒有考慮去當化妝師,玩玩別人的臉?」
「謝了,我只打算玩你的。」也沒多解釋什麼,拎起外套,拉了她就走。
方歆怎麼也沒想到,言仲夏會帶她來方家。
「你——」
「進來再說!」
兩人一進來,就吸引無數目光。
「仲夏——」方燕立刻迎了上來,精雕細琢的妝扮,看得出費了不少心思。
與方燕的明艷照人一比,方歆退卻地挪開步伐,到現在還是沒有辦法坦然面對她。
「咦,堂姊也來啦!嗯,也對,訂婚是很重要的事,你也該來。」
一道雷劈進腦海,方歆震動地看向他。
訂——婚?!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滿腦子亂烘烘的,無法思考。他為什麼都沒說?
彪渾噩噩任他拉著走,才發現一個訂婚宴又讓她給辦得熱鬧非凡,幾乎學校中她能點得出名字的都在了,就連喊不出名字的也在。
扒,早知方燕極有作秀的能耐。
他到底要她來做什麼?主角又不是她,妝扮得那麼美有什麼用?
「很高興各位撥冗前來,相信大家都听說了我們的事,我很高興有你們的祝福,今逃讜我個人來說,是很特別的日子,因為,我將與我最心愛的男人舉行訂婚儀式——仲夏,」方燕嬌嬌軟軟地喊道。
「嗯?你也要訂婚?和誰?」被點到名的言仲夏,回以一臉茫然。
同一時間,嘩聲四起。
要訂婚了,結果男主角居然完全在狀況外?
嬌媚的甜笑僵在臉上,方燕困窘道︰「你真愛開玩笑,你不是問我,現在訂婚會不會太早……」
「對呀,可我說的人是方歆,我只是問問你的意見而已,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所有人全呆了,包括方歆。
現在——是演到哪一段了?
蹦腔走板的鬧劇,怎麼看怎麼可笑。
「那——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還要我陪你去選戒指……」她知道有多少人在看她笑話,簡直羞憤欲死。
「我以為你早就清楚,我喜歡方歆很久了,自然就愛屋及烏,方歆那麼疼你,你又是和她一起長大的堂妹,自然清楚她的喜好,才會請你陪我去選戒指,想給方歆一個驚喜,有什麼不對嗎?」他答得更無辜。
「你、你——」方燕羞愧得恨不能一頭撞死。
言仲夏回身,溫柔而深情地望住已經不曉得愣到幾千萬里遠去的方歆。
「歆,我知道我們曾有過一些誤會,讓你負氣地投向莊克群的懷抱,我保證這種事不會再發生,願意嫁給我嗎?」
方歆抖著唇,根本擠不出一丁點兒的聲音來。
懊熟悉的一幕場景,只是人物對換……
她總算恍然大悟。
「你、你是故意的……」聲音擠得虛弱至極。
他笑了笑,低頭吻住她顫動的柔女敕丹唇,盡在不言中。
這——又是什麼狀況?!
作戲也不用這麼逼真吧?而、而且她——
懊亂、好亂,今天她已經受過太多的驚嚇了,心髒負荷不了,她渾身虛軟,心房麻成一片,分不清是這一連串出乎意料的發展,還是他的吻所造成。
言仲夏體貼地圈摟住她,撐住她的重量,而這在外人看來,更有著無可言喻的親昵。
「看來你是答應了。各位在場的嘉賓,請為我們作個見證。」他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對戒,將其中一只套進愣到根本無法反應的方歆手上。「歆,換你了。」
歆?!扒,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親密地喊她,認識他這麼久,就今逃讜她最溫柔。
這家伙虛偽的作戲工夫,可不輸方燕,不同的是——他永遠不會拿這個來傷害她。
微微仰頭,見他以幾近唇語的方式,低低說了句︰「除了我,沒人有資格欺負你。」
他——真的是為了替她出氣!
雖然那句話還是很欠扁,可她卻听得滿心酸楚,動容得想哭。
就這樣,她配合了他,將另一只戒指套進他指間,演完這場戲。
敗好,真相大白了。
方燕這才明白,原來一切只是她在自作多情,人家言仲夏根本從頭到尾只愛方歆,她還是沾了方歆的光,才能得到言仲夏的溫柔相對。沒想到人家給她幾分顏色,她就得意忘形地開起染坊來了,妄想與自己的堂姊橫刀奪愛。
方燕這輩子從沒這麼丟臉過,昭告世人自己有多迷人、多有魅力,擄獲了所有人愛戀的夢中情人,可到頭來,卻只是讓自己當足了鬧笑話的小丑……
巴方韻爭了一輩子,搶盡風采,卻在今天輸了個徹底,敗得——一塌胡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