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意識回籠之前,身體感官就已經先清醒,他知道此刻被子底下的自己,肯定是未著寸縷的。
幾乎不花什麼腦力,昨晚的記憶已全數涌回腦海。
他記得他昨晚說了好多話,意識明明很清楚,就是嘴巴控制不了的一直動,卻怎麼也想不起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
不過,他還記得自己是怎麼回來的,記得整夜陪伴在他身邊的人是誰,記得自己做過什麼事、記得她水媚嬌柔的身姿——
一切的一切,他都記得清清楚楚,真要說有什麼差別,那就是酒精把他強烈的道德觀給吞噬了。
一直到現在,指尖仿佛還殘留著她細致肌膚的觸感、以及吻著她時的甜美味道,他幾乎吻逼了她每一寸肌膚,狂熱的與她糾纏,佔據最深處的水女敕美好,耳畔是她聲聲的喘息嬌吟——
憊有一串現在回想起來,足夠讓他羞愧至死的畫面……
天!他掩著臉,懊惱得想拿頭去撞牆。
這種事要在平時,打死他都做不出來!
現在怎麼辦?他做了這麼過分的事,要怎麼對人家交代?
他抓抓頭,懊惱地起身穿衣,將自己關在廁所里,反覆自責,也反覆檢討。
「對不起,我昨晚太沖動了,我不是故意的,因為我喝醉了……」嘖,這認錯詞怪怪的,好像在找藉口推卸責任,而且,做都做了,現在道歉好像也沒有太大的幫助,她說不定會生氣的給他一巴掌,印象中連續劇都是這樣演的。
那不然,想想實際的補救措施?
三十年根深柢固的道德觀念告訴他,女人的貞操是很重要的,做錯事就要勇于負責,而在他貧瘠的腦袋瓜里,唯一想得到的負責方式,就是娶她!
沒錯,就是這樣!
打定了主意,安下心來,這才聞到隱約飄進鼻翼間的香味,應景似地,肚子適時傳來咕嚕叫聲。
奇怪,自從行雲出嫁後,家里就再也沒傳出這麼讓人感動的味道了。
他懷疑地循著香味尋去,發現他那只目中無主的孽犬正大大方方的佔據在餐桌上,啃著盤中的荷包蛋——
「啊!」他慘叫一聲。「汪汪,你住口!」同一時間,用著能力所及的最快速度街上前去,搶救早餐。
「嗚……」狗兒裝可憐地低鳴兩聲。
「這不是你的食物啦!」上了多次當,無數次貢獻出糧食的範行書,已經學會不再被它的可憐相給騙倒了,開玩笑,淪落到要跟狗搶食物的他更可憐,更值得被同情好不好?
來不及搶救荷包蛋,幸好還有三明治。
里頭有培根、小逼瓜、玉米,還有肉松,再加上幾片吐司,他認出這是冰箱里僅存的食物。
他雙手神聖地捧著,感動到幾乎落淚。她是除了家人之外,第一個替他做早餐的女人。
繞了屋子一圈,並沒找到人,他失望地坐在客廳。
她沒說一聲就走了,是不是在生氣他對她下規矩?
他記得昨天晚上她本來要走的,可是他不想讓她走,他會不會以為,他從一開始就不懷好意?
心里空空的,若有所失,目光落在潔淨的桌面上。
她不僅做早餐給他吃,還幫他整理客廳,從來沒人對他這麼好過呢!
胸口漲滿不知名的情緒,看著手中還有些許余溫的三明治,他露出了傻呼呼的笑容。
街燈一盞盞亮起,而夜生活——正要展開。
楊欣儂招呼過幾個熟客,走出包廂,小霓迎面就告訴她。「楊姊,有客外找哦!」
「門外嗎?」正要過去,瞥見小霓要笑不笑的表情,她索性停下來問個清楚。「是誰?你表情很怪。」
「就——「他」嘛!昨晚很「賓主盡倍」厚!」
他?!楊欣儂愣了下才領悟。
不會吧?範行書?!他來做什麼?
「沒有的事,你想太多了!」本能地,她矢口否認。
「是嗎?那他為什麼那麼關心你?」
問得好,她也想知道啊!
「不跟你哈拉了,我去看看他想干麼。」
遠離璀璨霓虹,只見範行書退到一旁的街燈下,沈靜佇立。
楊欣儂迎上前去,輕拍了下他的肩。「怎麼不進去?」
範行書回過頭,目光先接觸到她的衣著,皺了下眉,月兌下外套披上她的香肩。「你不冷嗎?」
夏天過了,立秋時節,夜風吹來還是有些許涼意的,這種季節交替時最容易感冒,穿衣服都要多留意。
她好笑地挑眉。「酒店上班的小姐,如果都包得像粽子,你們男人的眼楮福利在哪里?」
範行書微微張口,卻沒說什麼,只是皺著眉頭看她。
「想說什麼?說啊!」反正听多了,像他這種正氣凜然的男人,會說什麼話,她不用猜都知道,這些年,早習慣了各種輕視的有色眼光,就算他把她看成輕浮隨便的女人,也不痛不癢了,盡避——他前一晚還那麼溫柔的抱著她。
「沒什麼。」他咽下沒出口的話,輕輕搖頭。「你什麼時候下班?我等你。」
他算厚道了,只將滿篇道德論放在心底,沒搬出來教化她。
「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坐坐?」她擺出職業式的笑容,拿他當客人在招呼,扮演什麼角色就得像什麼,這點,她再敬業不過了。
他還是盯著她,一瞬也不瞬。「不要,我不喜歡那種場所。」
如花笑靨微僵,但也只有一秒,旋即又恢復甜笑。「也對,正人君子是不該涉足風月場所,帶壞你可就罪過了。」反正,她就是「那種場所」的女人,不是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還是掛著笑,但他就是莫名地感到罪惡。
「楊——」他頓了頓。「欣儂?」
「連我的名字都打听到了,說,什麼目的?」揚起素手搭靠在他肩上,長指輕劃他的臉龐。
她一靠近,鼻翼之間回繞著還在他床枕上未散去的女人香,他心跳又不規律了起來,薄薄的臉皮沒出息的再度泛起熱度。
「那個……我們……因為……昨天……那個……所以……」
「哪個?」瞧他結巴著說不出話來的臉紅模樣,忍不住就想逗弄。她笑得風情萬種,意態嬌媚,長指輕劃他的胸膛。「這樣嗎?還是這樣——」傾近他耳畔,調情似地輕呵著氣。
「你——」他耳根一紅,慌張地退開。
「再往後退,這回你會撞到電線桿哦!」
「啊?」本能回頭一看——叩!不偏不倚。
上回是後腦勺,這回是額頭。
楊欣儂在心底笑到腸子快打結,表面上仍似笑非笑地瞅著他。「瞧你那麼緊張,該不會——迷戀上我了?」
「我……那個……不是……可是……」完全語無倫次。
「不、是?那你為什麼要等我下班?」
「不是……我是要說……」
「舍不得我就直說嘛,又不會笑你。」白目小手又在亂來了,範行書被逗得無地自容,懊惱地瞪住她。
「欣儂!」
她猜,他要是再逗弄下去,他可能要腦充血了。
她適時收手,淺淺一笑。「回去吧,這種地方不適合你,我這種女人,也不是你該沾的。」
轉身之際,手腕被他握住。「我有話跟你說——」
她搖搖頭,沒听進耳,輕巧地掙開他,回到她原來的世界,沒回頭。
進來後,才發現肩上還披著他的外套,本想拿回去還他,但轉念一想,還是作罷。他可能已經離開了吧!
反正往後也不太可能再見面,就當留個紀念。
至少,在嘗盡冷暖的世間,她曾遇到過一個很特別的男人,給過一束溫情,只是遺憾,她沒在對的時間遇上他。
應付完一個又一個的客人,免不了被灌了幾杯酒,好不容易下了班,換過衣服,走出酒店門口。
今逃つ喝了點,步伐踩不大穩,頭有點沈。
她深吸一口氣,夜風吹來,神智也清醒了些。
她下意識地拉攏外套,上頭,還殘留些許他的氣息。
「你每逃詡這麼晚才回家嗎?」突然冒出的聲音,結結實實嚇到了她。
「你怎麼還在這里?」
範行書奇怪的看她一眼。「等你啊,我剛才有說。」
「沒事跑來這里吹好幾個小時的風等我?!」這呆子!
他溫溫地笑。「我也沒想到會這麼晚,不過沒關系,現在我知道了,以後我會在差不多的時間過來,不會再等好幾個小時了。」
那根本不是重點好不好?
他說得清淡自然,楊欣儂胸口翻騰著一股莫名的情緒,很想扁他,又像被觸動了什麼——
「你不是既不喝酒,也不玩女人嗎?那還等我做什麼?」都說那麼清楚了還不死心,他到底有沒有神經?
沒好氣地睇了他一眼,逕自往前走,踩了幾個步伐,有些虛浮,他趕緊伸手扶住她。
她一手按在胸口,反手推開他,沖到一旁,吐空胃里翻涌的不適感。
「好點了嗎?」範行書遞上手帕,她也沒跟他客氣,順手接來。
「你常常這樣嗎?」
「廢話,在酒店上班不喝酒,難道和客人聊國家大事?」接觸到他盈滿憂心的眼眸,她無所謂地輕笑。「放心,死不了的,你可以回去了。」
他固執的搖頭。「我送你回家。你每逃詡忙到這麼晚,又常常喝醉,一個女孩子走夜路好危險。」
「送我?你拿什麼送?」依她初步的了解,他收入尚可,絕不是那種有本錢揮霍的人。
丙然,他指了指一旁看起來有點「歷史」的破機車,長年征戰下,外殼有數道斑駁痕跡,車籃破了個洞,坐墊還可以,只不過看得到里頭的海棉……
她輕咳了聲,忍住不讓自己笑出來。「我說範先生,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大老板、有錢公子哥兒開著名車等我去當香車上的美人,你這樣也敢說要送我回家?」
「可是——你沒去,不是嗎?」他偏頭瞧她。「你真的想當香車上的美人嗎?」
三言兩語,竟間得她無言以對。
別開臉,她不甚自在地催促。「不是要送我回去嗎?我就給你這個機會,希望你技術還可以,否則別指望下回我還肯坐上這輛破車。」
他連忙點頭。「你放心,我會很小心的。」
「嗯哼。」最好是這樣,她不置可否地上座。
範行書沒晃點她,他騎車真的很小心,從發動到催油門,在速限四十的路上,絕對不會超過時速四十一,才轉黃燈就安分煞車,絕不會加速闖過,即使在沒什麼人車的夜里,也會安安分分做兩段式轉彎……簡直遵守交通規則到可以領模範市民獎了。
一路上,車速也都小心掌控,有些比較白目的男人,會故意緊急煞車,去感受後頭的「波濤洶涌」,但這種事絕對不會發生在這個老實過了頭的家伙身上,盯著他直挺挺的背,她揚起笑,主動送上軟玉溫香,同時感覺到他身子輕輕一顫,縴指更加惡作劇的在他僵直的背上輕劃。
車速忽然一頓,她暗暗偷笑,更加得寸進尺地往前游移,貼上他心跳失序的胸膛——
「欣儂!」
他緊急煞車,害她差點栽倒。
「我在騎車!」他困擾不已地瞪住她。
「騎啊,我又沒叫你停。」她沒好氣地瞪回去。
「可是你——你不要亂來,這樣我……」
「我無聊。」她回得很痞,看他懊惱得說不出話來的表情,真是人生一大趣事。
「不然,你吻我,我就乖乖不鬧你。」她挑眉,媚眼如絲。
範行書迅速臉紅,瞪住她足足有三分鐘,沒轍,挫敗地轉回身,悶悶地埋頭繼續騎他的車。
料準了他不敢!
楊欣儂抿緊了唇,怕笑意泄出唇角。
天,這家伙真是憨厚得可愛,她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純情的男人了。
噢,不行,再暗笑下去腸子會打結!
送她回到家,她還白自地再戲弄他最後一回——
「要不要留下來過夜?我的床很歡迎你——」身段嬌嬈、聲軟如鶯,軟軟媚媚地偎靠過去——
身子撲了個空,大受驚嚇的純情男跳上車,加速逃逸,留下一地黑煙。
一秒、兩秒、三秒——
楊欣儂微張著嘴呆愕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而後,再也忍不住,蹲去,用力笑到肚子痛。
炳哈、哈哈哈——
這是哪世紀的人類啊?美人熱情邀約,居然一副被地下錢莊討債似地,嚇破膽的逃跑!
一連幾天,走出酒店門口,沒意外的,總是能找到那道耐心靜候的身影。
沒想到,都被她捉弄成這樣了,他還敢來!
說也奇怪,他明明每次都讓她鬧得無地自容,還每晚都自動送上門來任她戲弄。
這家伙心髒夠強壯,很不怕死哦。
捉弄他、看他臉紅困窘到說不出話來的模樣,已經成了她每天樂趣的來源了。
「嗨,帥哥,等人嗎?」一手搭上他的肩,十足無聊女子搭訕的姿態。
範行書回過頭,溫溫地笑。「對。」
「那,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請你喝杯咖啡呀?」
「沒有。」他搖頭。「因為你要喝這個。」
「什麼?」她愣愣地看著被移到手中的保溫壺。
「醒酒湯。」
「我今天沒喝太多。」
「暖暖胃也好。」他打開壺蓋,幫她倒上一杯。
「干麼對我那麼好?」媚眼似笑非笑地瞥他。「真對我有意思啊?」
他又無言以對了。
「說啊,是不是愛上我了?」習慣性地輕搭他的肩,移近他薄得不可思議的臉皮,吐息如蘭。
「你、你先喝完再說——」範行書渾身不自在,想避又怕她重心不平衡,會跌倒。
「你先回答我再喝。」
他真是認命了。她連喝個湯都可以調戲他。
「我、我不知道……你不要老是問我這麼奇怪的問題!」他抓抓頭,手足無措。
懊吧,暫時饒過他。
安分地喝完一杯醒酒茶,他眨巴著眼,滿臉期待。「還可以嗎?這是我問行雲的,我沒下過廚,也不知道醒酒湯這樣做對不對……」
難怪。
「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她笑笑地將杯子遞還給他。
什麼意思啊?他用力思考。
楊欣儂也沒意願解救他不懂轉彎的腦袋瓜,朝他勾了勾手指頭。「頭低一點,我告訴你一件事。」
「噢。」謹遵懿旨。
「告訴你哦——」冷不防地,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親得他一愣一愣,三魂嚇掉七魄。
無視他的呆樣,犯案後逕自走開,丟下一句。「你是第一個為我下廚的男人呢!」
必神後,範行書趕緊追上去。
「你的車呢?」繞了一圈,沒見著那輛可以進故宮博物院瞻仰的「古董車」,她奇怪地問。
「那個——煞車不太靈,送去修理了。」兩眼東瞟西瞟,就是不敢看她,臉熱得足以煎蛋。
可以想像。那種破車,該壞的早就壞得差不多,不能壞的也在垂死邊緣掙扎,大概就只有他才用得下去。
必頭見他「含羞帶怯」,她真是好氣又好笑。「那你還來干麼?」坐十一號公車啊?
「我、我可以陪你走路。」
哇咧!還真的咧!
這下連破到不行的機車都沒了,她的境遇一天比一天更淒涼。
「你就這麼想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嗎?」
又來了!範行書不敢吭聲,率先走在前頭。
每次她只要用那種媚到骨子里去的調調說話,他就完全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不會牽我喔?一點都不體貼。」她噘著小嘴,愛嬌地抱怨。
範行書為難了半晌,低垂著頭走回去,拎起她的手,繼續走。
他在干麼?拎用過的衛生紙嗎?
楊欣儂看著被拎住的小指頭,差點笑岔氣。
「有必要這麼純情嗎?睡都睡過了,我還記得你那晚——」
「欣儂!」他大受驚嚇地低喊,怕她說出什麼驚人之語。
「想死不認帳啊?」不曉得她怎麼辦到的,一不留神,又掛到他身上去了,像只無骨動物,纏賴著。
「那個……不是,我……」
「楊經理,你這樣太不夠意思了吧?」突然加入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兩人同時看去,四、五個看似混混的小弟站著三七步,圍住他們的去路。
喔哦!真是糟糕。
楊欣儂有了心理準備,附在他耳邊低問︰「你打架行不行?」
「呃……不太行。」常常都是被扁的那一個。
「好,那我知道了。」
「楊經理,你不是不出場的嗎?說什麼不要讓你難做人,對別的熟客無法交代,我們老板才不為難你,結果你居然說一套做一套,和這小子在這里卿卿我我,現在是怎樣?瞧不起我們老板嗎?你這樣叫我們老板面子往哪里放?」
楊欣儂清了清喉嚨。「請問你們老板是哪位?」
「達新企業的龍頭。」
「哦,劉董嘛,我記得。」她攏攏長發,笑得廣結善緣。「他很有風度的,我也一向很欣賞他,這全都是誤會,這樣好了,他明天要是方便過來的話,我親自向他解釋。各位大哥可否賣我個面子,別嚇著我朋友了——」
但是顯然,這樣的說詞並不能安撫他們。
「這家伙給了你多少錢,讓你這麼維護他?我們老板交代下來了,不管他出多少,我們給雙倍價碼。」
這群腦子只裝餿水的豬!
相形之下,耿直憨厚的範行書是多麼難得!
她強壓下厭惡,表面上更加燦笑如花。「唉喲,談到這個就傷感情了,這不是錢的問題嘛!我知道劉董一向很照顧我,我也很感激劉董的厚愛,這樣好了,明天劉董要是過來,我一定全程招待,絕無二話……」
「我不要听你那些漂亮的場面話!到底要不要過去,一句話!如果你現在改變主意,去陪我們老板,我們就不計較,否則——」他們態度強硬,看來是沒有商量的余地了。
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向不遠處賓士車內的男人,她張口正要說什麼,忽然感覺掌心一緊,範行書握住她的手,搖搖頭。「欣儂,不要!」
「你是個什麼東西,這里有你說話的分?」兄弟們不爽地嗆聲。
楊欣儂笑笑地拉開他的手。「沒關系,我來處理,你不要說話。」
她輕-蓮步,軟聲安撫。「幾位大哥,火氣不要那麼大嘛,真的沒得商量嗎?好歹相識一場,惡臉相向多難看——」
「你不要羅羅嗦嗦,到底去不去?我們老板看上你是給你面子,你不要給臉不要臉,逼我們翻臉——」
這回,範行書反應倒很快,搶在他們動粗的前一秒,運足了勁一拳揮去,及時搶救下險些被暴力對待的楊欣儂。
「還不快跑!」她二話不說,趁著他們還沒回過神,拉了他沒方向的往前沖,不管三七二十一,有路就跑,有地方就鑽。
起先,他們還死追在後頭,也不曉得跑了多遠,身後再也听不到叫囂聲,而他們也沒力氣再跑,這才停下腳步,靠在小巷子的牆上喘氣。
瞥向身旁同樣上氣不接下氣的範行書,視線往下移,他不知幾時牽住她的手,這回握得可緊了,五指纏得牢牢的,片刻也不敢放。
目光與他對上,她沒來由地想笑。本來,只是低低地、輕輕地笑,到後來,一發不可收拾地放聲大笑,笑倒在他懷中。
「你笑什麼?」
「我笑……笑我們……」她上氣接不了下氣,好不容易止住笑,雙手勾住他頸子,嬌聲道︰「我們這樣,像不像亡命天涯的私奔情侶?」
他別開臉,視線不知該往哪放,只好定在地板上。「我們又不是……」
「不是?那你干麼陪我被追著跑?把我丟給他們不就得了?」
「那怎麼行!」他驚呼。
「為什麼不行?」
「因為……因為……」他結結巴巴,答不出來。
「因為你舍不得,對不對?」長指輕刮他又泛起紅潮的臉。這男人臉皮真是薄得不像話,隨便逗兩下就臉紅了。
範行書嗆了一下。「那個、咳咳!欣儂……」
「想說什麼?說啊!」
「你——你——」話到了嘴邊,又沒種的吞了回去。「沒什麼,我們回去吧!」
咦?不對勁哦,這家伙到底想說什麼?
她追在後頭,纏鬧著他。「說嘛說嘛,你剛才一定想說你愛我對不對?不要不好意思嘛,快說快說,我等著听——」
一路下來,已經有不少人向他們投以好奇眼光,他簡直無地自容,微惱地定住腳步。「不是!我不是想說那個!」
「那不然呢?」
「……你要不要嫁給我?」馬路上,往來車聲喧囂,蓋過了模糊不清的聲浪。
啊?什麼?听錯了吧?她好像沒听清楚耶,他說的,真的是她听到的那句嗎?
「範行書,你說什麼?」
他張了張口,又閉上。「沒有。」
他埋頭往前走,愈走愈快,到最後,她得跑步才追得上他。
現在是怎樣?趕火車嗎?還是馬拉松?
「慢點、慢點,我跑不動了!」
範行書回過頭,瞧著她激烈運動過後,沁出薄骯的小臉,粉撲撲的頰腮泛著紅潮,她膚質極好,街燈映照在她姣好細致的面容上,白中透紅的,像可以掐出水來一樣……他平穩的心跳沒來由地多跳了幾下。
現在才注意到,她真的好漂亮!
「喂,傻啦!」縴縴素手在他面前揮了揮,盯著他臉上可疑的紅暈。她這回可沒逗他,人不是她殺的,火也不是她放的哦!
他心虛的背過身,藏起微紅的臉,蹲了下來。
「干麼?」她盯著他的背。
「我說過,下回要背你。」
「好啊!」她也老實不客氣地趴上去。
鎊自靜默的走了一段路,楊欣儂下巴靠在他肩上,窮極無聊的手,一下子玩他的衣領、一下子玩他的頭發,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你還記得那晚說過的話?」
「有些記得,有些不記得。」
「噢。那你記不記得,你問過我的三圍、交過幾個男朋友、以及有幾次性行為?」頭發玩膩,轉移陣地,指尖輕刮他又泛起紅潮的臉皮。
他驚嚇地張大眼。「有——嗎?」
她偏著頭欣賞他尷尬的表情。「現在不用問,應該也很清楚我的三圍了吧?」
他一臉羞愧,完全發不出聲音。
「你還夸我身材很好,把我抱得死緊,從里到外全模透了——」
「……」
「而且大大方方地展現你的身體,還說要跳猛男秀給我看。」
「……」羞憤欲死。
「嘿,你臉紅了耶!」食指輕彈了下他敏感的耳垂,偏頭欣賞他的表情。
「我還沒說你一直企圖偷吻我,在我身上種草莓種到我不知道要怎麼出門見人呢!」
「亂講,明明是你先吻我——」本能地月兌口而出後,才懊惱地閉緊嘴巴。
「呵、呵呵——」有如計謀得逞的小貓,銀鈴般輕柔悅耳的笑聲逸出朱唇。
範行書總算知道自己被捉弄,抿緊了唇再也不肯輕易開口。
「生氣啦?」
他搖頭。
「那就說話嘛,不然我會當你在生氣;你一生氣,我就會想辦法讓你不氣,而我唯一想得到讓你不氣的方法,就是——」
在朱唇湊上來企圖襲吻之前,他急忙開口︰「我、我不知道要說什麼——」
她呵呵輕笑,笑得奸開心。
他嘆氣,明白自己完全被她給吃定。
他是耿直了些,但是並不笨,很多時候,知道她是存心捉弄他,但比起她在工作場跋中,笑得太甜膩、太嬌艷,反而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與其看那種心不由衷的笑容,起碼這一刻,她的笑是真心的,只要她開心就好了,其他,無所謂。
「我們要去哪里?」
「等公車。前面有站牌。」
「那你累不累?」
他溫溫一笑。「不會。」
楊欣儂替他拭去薄骯,他仰頭研究站牌,確定有經過她家,但是還得等半個小時。
「那我想睡一下。」
「好,你睡。」
楊欣儂安心的閉上眼,她知道,她可以把自己交給這個男人,全心信任。
十分、二十分鐘過去,頸間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偏頭看去,卸下防備的睡顏,純淨一如天使,少了那些為了生活,必須偽裝出的世故圓滑,也沒有那些令他無力招架的狡黠心思,此刻的她,看起來好甜美、好惹人疼惜。
鮑車來了,他上了車,將她放置在空的座位上,投了零錢,再回到她身邊,她直覺靠向他懷抱,尋求溫暖熱源,將臉埋進他懷中低噥︰「範行書,你是個好人,可惜我們不適合。」
他神色一僵。
不適合?她一直是這樣想的嗎?認為他們不可能?
她根本,就听到了他說的話了吧?
但是她並不想嫁他,才會一直戲弄他,想逼他主動放棄,逼他看清他們有多不合適,是這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