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節的遞嬗,總在人們不知不覺中悄悄流轉,春去秋又來,冬去花再開,左少羿在這四年當中,由大學畢業,讀研究所、乃至預官退伍,二十六歲生日過後沒多久,他也正式成了社會新鮮人。
一切,就如同他所擬定的生涯規劃,沒有任何意外與誤差。
與駱家的緣份,仍是持續著,不曾轉淡,只有更加的濃摯而密不可分。他和曦媛的感情,有如涓涓細流,平順的交往著,沒有大風大浪,她就像空氣,是那麼自然的存在著,溫柔貼心的陪伴他。
而曦晨,像陽光,樂觀而開朗,總是能帶給周遭的人歡笑與希望,照亮他的生命……
這是很微妙的感覺,他珍惜曦媛,以情人之心-同時也疼寵曦晨,以兄長之心。
在親友的支持下,他開了間律師事務所,三五好友于是瞎起哄的說要為他慶祝,祝福他這年少有為的青年才俊能大展鴻圖,左少羿推辭不掉,便欣然赴約。
幾杯黃湯下肚,幾個人開始毫無節制的瞎鬧起來,一連串的調侃話語全出籠了。
「我說咱們少羿呀,還真是個幸運兒,情場、事業兩得意呢!」
「是啊,光說他那個女朋友就好,你們都不知道,真的是標準溫柔婉約、清艷月兌俗的美人胚!要不是朋友妻,不可戲,我還真想橫刀奪愛呢!」
「得了吧!你就算沒錢買鏡子,也該撒泡尿來照照!你有咱們左大帥哥的俊美與才華嗎?拿什麼來跟人家橫刀奪愛?」
此話一出,所有人全笑得東倒西歪。
左少羿無奈地一笑,端起淺薄的水果酒輕啜了口。他們就愛拿他開玩笑,他早適應了這群人的口沒遮攔。
「唉,對了、對了,你和咱們大美人進展到什麼程度了?一壘?二壘?三壘?」
「什麼一壘、二壘?我不喜歡打棒球,小媛也是。」左少羿不慍不火,悠閑地以四兩撥去千斤,阻攔了朋友的笑鬧揶揄。
「你少假了啦!」朋友A暖昧地推了推他。
「別這麼小器嘛,快說來听听,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
「是啊,是啊!」找到新話題,一群人全興致勃勃,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
左少羿被他們一人一句,問得無力招架,只能苦笑連連,完全無言以對。
「我看八成已經抵達本壘了啦!」不知由何處冒出了這麼一句。
靜默了三秒鐘──
「你怎麼知道?」又有人接續問了句。
「如果你有一個漂亮、身材又婀娜多姿的女朋友,請問你睡得著嗎?」就算睡得著,也沒人舍得把時間浪費在「睡覺」上吧?
「那倒也是哦!除非不是男人,否則有誰「凍-條」?」
這回,曖昧的竊笑,加上寓意深遠的眼神,不約而同的出現在每一個人臉上。
被了!真是愈來愈不象話!
「你們別鬧了──」左少羿連笑都無力了。
他要是告訴他們,他和曦媛,一直都是單單純純的交往,溫存的吻已是極限,從未有過烈火般的激情,這群思想不怎麼純正的男人也不會信吧?
他無意向任何人解釋他的心態。身為男人,他否認不了無法避免的生理需求,然而,在尚未許她婚姻為保障前,他不願侵犯她,這是對小媛最基本的尊重與珍惜。
然而,其它人可不這麼想了。
他的沉默,極自然的被當成了默認。
「唷,好「性」福,好嫉妒哦!」
「喝你們的酒啦,少胡言亂語。」
「左少羿,你是不是男人啊!居然學個娘兒們喝水果酒!」下一刻,手中的杯子已被奪了去,換上一杯威士忌。
左少羿皺了下眉。「我酒量不好,你們別──」
「醉就醉嘛!正好給駱大美人一個激情的夜晚。」
「嗯、嗯、嗯!」朋友B接著附和。「人家說喝醉酒的男人特別勇猛,別具「爆發力」,駱大美人會感激我們的。」
「不錯,就許駱大美人一個浪漫的情人夜吧!」
「喂──」根本來不及抗議,滿杯的烈酒就這麼強迫中獎地被灌了滿口。
「咳、咳咳!」喉間有如烈火燒灼,左少羿嗆得俊容泛紅。
「來未來,咱們敬這春風得意的青年才俊一杯。」
「喂,我不行──唔。」可憐的左少羿,完全沒有反抗的余地,烈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三兩下便天旋地轉,暈頭轉向。
「我……」眼前霧茫一片,清明的腦子被浮動的不明幻影所取代。
「唉,你該不會真的醉了吧?」一旁的朋友推了推他。
腦子糊成一堆,神智被酒精急遽吞噬,他感覺自己宛如置身在雲絮當中,飄飄浮啊──
「這下,駱大美人有福了。」幾個人交換了心照不宣的譫笑,一致決定將他送到駱家!
夜深人靜的駱家,響起了清脆悅耳的門鈴聲。
「天哪!少羿,你怎麼喝這麼醉?」前來應門的駱曦媛驚呼了聲。
步履虛浮的左少羿踩了幾個不穩的步調,整個人險險往前栽。
「唉,小心──」駱曦媛趕忙扶住他。
左少羿甩甩頭,勉強撐起千斤重的眼皮。「小──小媛?」
噢,不行,頭好沈,星星好象全跑到他眼前來了,他卻抓不住半顆──
他無力地放松身子,決定不再企圖掙扎。
「少羿」他頭靠在她肩上,雙手環著她的腰,她幾乎要撐不住他的重量。
「你們難道不知道他酒量不好?怎麼還讓他喝成這樣?」略合指責的目光瞥向眼前的一群人。她深知少羿是個極為自制的人,絕不會把自己搞得酩酊大醉,八九不離十又是他們在搗蛋。
「呃……呵呵……」眾人心虛地傻笑以對。
「那個,我還有事,先走了,少羿就交給你了,隨你要煎要煮、要生吃要火烤……哎唷!」身旁友人手肘一頂,這人才自知失言。
「笨蛋,人家在為男朋友心疼得半死了,你還淨說些鳥話!」
「嘿咩!不知死活。」
「你們──」駱曦媛簡直無言以對。
見著她羞惱的模樣,他們也很懂得見好就收,明哲保身的道理,趕忙說︰「看看你們,欺侮人家的男朋友,有人在為男友抱不平了,要命的就快閃哦!」
「唉呀,時候真的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是啊,是啊,我「七仔」還在等我呢!」
道別聲此起彼落,她都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一群人便已盡作鳥獸散。
駱曦媛簡直哭笑不得。
沒法兒,她只好先將左少羿扶進她房中。
扳量了下情況,時間也晚了,干脆就讓他在這兒睡一晚,以免擾了左家父母的好眠。
正想進浴室擰條熱毛巾好替他擦臉,電話鈴聲適時響了起來。
「喂,小敏啊?怎樣?你別哭啊,慢慢說……啊?怎麼會呢?你先別激動,我……可是……」駱曦媛看了看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左少羿,再斟酌事態的輕重,她毅然道︰「你等我,我馬上過去。」
幣了電話後,她抓了件外套走出房間,就在這時,隔壁的房門同時打開,駱曦晨揉了揉惺忪睡眼。「姊,怎麼回事啊?又是門鈴又是電話的。」
「小晨,你來得正好,少羿喝醉了,你幫我照顧他。」
「那你呢?」駱曦晨不解地問。
「我高中學姊,就是那個和她男朋友一見鐘情,然後閃電結婚,連書也不讀的小敏姊,記不記得?她老公有外遇,要跟她離婚,她哭得好傷心,我擔心她想不開,所以……」
「好好好,那你快去,左大哥就交給我了。」駱曦晨向來古道熱腸,听到這種事,哪會無動于衷?就只差沒拿根棒球棍陪她去海扁那個無情無義的薄情郎。
「那,少羿就麻煩你了。」
「安啦,我辦事,你放心。」曦晨很阿莎力地拍胸脯保證。
有時她都會想,她的身材之所以會這麼「可歌可泣」兼「莊敬自強」,是不是因為太過講義氣的關系?就算本來還有點料,也早被自己拍得龜縮到「回歸自然」了。
向姊姊揮手道別後,駱曦晨進到房中。
炳!不過就是照顧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醉漢嘛!那有何難?瞧他,睡得像頭死豬,她只消一根手指就擺平了。
駱曦晨沾沾自喜地想著,得意到幾乎忘了自己是誰。
只不過呢,樂極之後,往往生悲,下一秒開始,她就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而這嚴重低估他的錯誤,令她往後的日子,無時無刻都有拿頭去撞豆腐的沖動!
「小……小媛……」半睡半醉的左少羿,自干澀的喉頭逸出一聲模糊的咕噥,依著腦海最後的印象,本能的喊出了這個名字。「拜托。給我杯水。」
「沒問題。」不過就是一杯水嘛,小事一樁。
叭醉酒的人是沒理智可言的,所以她決定大方原諒他的誤認,寬大為懷的將水送進他口中,而不是頭上。
「喝完水就要乖乖睡覺哦,這樣才是听話的好寶寶。」小說看太多了,書中的男主角,喝醉了都是一副可笑的「ㄘㄨㄛ」樣,所以她也就自動自發將他正一八○的智商貶為零,拿他當三歲女圭女圭哄準沒錯!
入境隨俗嘛!扒呵,她可是粉有親和力的。
「小……小媛?」是嗎?是小媛?那宛如風鈴,清揚悅耳的嗓音,似曾相識,他皺起眉,思緒墜入無邊大海,漫漫無際──
陣陣沁甜馨香拂掠鼻翼,不同于任何女性香水,而是一種──很清新、很自然的味道,像是無垠大海的擁抱,他放任自己投入其中,更貼近那份暢心感受。
駱曦晨眨眨眼,瞧著偎在她頸畔廝磨的俊臉,小嘴微張著。
不會吧?都這麼大個人了,還真想學三歲娃兒撒嬌?
噢噢噢!懊吧,喝醉的人最大,看在他平日疼她疼得不得了的分上,她配合。
「好寶寶,乖乖睡,一瞑大一寸……」她當真唱起搖籃曲來,一下又一下的輕拍著他。
誰的呢喃,在耳畔回繞,他捉模不住,卻依戀極那道溫柔──
是夢吧?而他情願沉醉。
「呃?」現在又是什麼情形?真把她當他娘了嗎?「噢,好孩子,我知道你很感謝我,但是──」他在親她耶!用親吻表達感謝?
如果是,那好吧,她也能接受,只要別親得她滿身口水。
但問題是──那不太像幼兒的親吻法耶!
輕輕淺淺的吮吻,沿著雪白細致的縴頸游移,那幽柔的馨香,令他迷醉不已,他低吟一聲,放任自己深深沉淪其中。
溫存的吻逐漸往下移,一陣又一陣不知名的酥麻感竄上肌膚,蔓延至四肢百骸,駱曦晨隱約察覺到不太對勁,微微啟口,卻發不出聲音來。
她意識迷亂,渾身虛軟,無力地跌入床鋪,左少羿順勢覆上嬌柔的身軀。
直到保守的睡衣衣扣一顆顆的被解開,火熱的舌襲上她胸前那抹嫣紅,她這才倒吸了口氣,整個人呆若木雞。
她從來就不是個自作多情的花痴,對兩性之間的情愫暗潮,也始終處于一知半解的狀態,可……饒是她神經再大條,也不至于全無所覺。
這情形,總不能再說他是個沒斷女乃的娃兒了吧?
駱曦晨慌了,從沒遇過這樣的事,她完全無法應對,良知的光明面告訴她︰這是不對的,他們必須停止!
然而,靈魂深處,連她也無法探索的幽晦情潮,卻教她掙不開身。
她知道,她若要逃,其實很輕易便可避開,但是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挽住了她的心、她的思緒、她的動作,她什麼也不能做、不能想,只能隨著他深深淺淺的挑弄而急喘、狂亂。
一仰首,他含住了她迷亂的低吟,火熱的舌長驅直入,探索著深處的甜美芬芳,纏嬉的唇舌,律動出屬于他們的絕妙樂章。
思緒炸成千萬碎屑,駱曦晨喘息不已,再也記不起任何事,只能隨著他,共舞陌生而繾綣的浪漫。
是酒精作祟嗎?體內血液狂熱地奔騰了起來,難以抑止。是真?是幻?他無法分辨,也再無余力分辨,他決心放縱自己,掠取他深深渴望的似水溫柔。
男性化的濃重喘息,女性化的柔媚低吟,交織成難言的幽昧情潮,為男歡女愛的激情韻曲揭開序幕。
就在駱曦晨意亂情迷的當口,尖銳的痛楚毫無預警地由下月復泛開,火焚般的疼,幾乎令她難以招架。
「啊──」驚呼聲一響起,她立刻咬住下唇,不再讓一丁點聲音逸出。
他更加埋入深處的柔軟,眷戀地與之廝磨、纏綿,空盈交替間,燃起更為狂熾的烈焰狂愛。
駱曦晨閉上眼,情難自禁的回擁他,收納他一次又一次深入而密實的佔據,初始的疼痛逐漸遠離,取而代之的,是難言的微妙喜悅──
幽幽蕩蕩的神魂,隨他起伏翻飛,糾纏為一,共赴雲雨巫山的極致歡情──
時間悄悄流逝,失序的呼吸回復正常,奔騰的血液也已平息。
枕邊的左少羿似已倦極,沉沉的跌入夢鄉,而她,睜著眼盯住天花板,腦海一片空白。
他的身子仍是親昵地與她交纏著,像是極不舍。她緩緩側過臉龐,思緒一點一滴回到腦中。
凝望他熟睡而滿足的俊容,她緩緩蹙起了秀眉。
他們──竟然做了不該做的事!
五年當中,左大哥與姊姊一直穩定地交往著,兩家人對這門親事早有了默契,那是遲早的事,換句話說,他將會是她的姊夫呀!
而她,竟在姊姊的床上,與姊姊的男人……
他們這樣──豈不是亂了倫?
左少羿醉得一塌糊涂,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那還情有可原,但是她呢?她為什麼不拒絕?為什麼這麼輕易、這麼自然的便沉淪在他挑起的迷情網中?
這下可好!姊姊要她照顧他,她卻照顧到床上去了,她該怎麼向姊姊交代呀?
愈想愈苦惱,駱曦晨不敢驚動他,輕手輕腳地下床穿回自己的衣物,來來回回地在房內走動著,期望能在抓破頭皮之前,理出個頭緒來。
不過──這好象挺難的。
她從不傷春悲秋,但是這一刻,她真想大嘆︰剪不斷,理還亂……
「死李後主,沒事寫什麼詩,悲得亂七八糟,害我情緒更加惡劣了。」
繞回床邊,她捧著愁雲慘霧的頭,凝視睡得又香又甜的左少羿,簡直快嫉妒死了。
「平平是一起做錯了事,為什麼你就可以睡到快翻掉,丟下我一個人煩惱?老天爺真不公平!」
左少羿不知夢見了什麼,還是感應到她的不滿,唇角微微勾起。
「你還笑!」極度心理不平衡的駱曦晨,差點沖動的將他拖下來海扁一頓。
「最好別告訴我,你正在作春夢!」
氣死人了!
敗異類吧?她才剛告別處女,卻沒有一丁點的感傷或後悔,只滿心擔-著不知該如何面對姊姊?面對左少羿?
別人會不會以為她存心勾引他呀?畢竟他醉得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否則她算哪根蔥?要美色沒美色,論身材只讓人想哭,哪一點吸引人?
唉,意想愈沮喪。
不行,不行!這事絕對不能讓人知道,要不然,引發家庭革命姑且不談,他和她恐怕連兄妹都做不成了,這才是最要命的事!
她什麼都可以忍受,就是不能忍受他的鄙視、疏離、冷淡、怨恨,等等可能的情緒。
如果,姊姊得知此事,並且不能諒解的話,難保他不會失去姊姊,那麼,上述情形,就極有可能發生。
為了她最在乎的兩個人,今晚的事,她說什麼都要瞞下。
打定了主意,她小心翼翼地拎起衣物,一件件替他穿上,當中怕驚動他,她還捏了好幾把冷汗,沒想到──
他老兄睡得可囂張了,擺明了天坍下來都別妄想吵醒少爺我!
豬八戒!被賣掉都不值得人同情!
她在心底用力地罵了聲,這才稍稍、心理平衡。
再來,她技巧地抽出被他壓在身下的涼被,上頭染上幾許血痕,那是她莫名其妙喪失掉貞操的愚蠢證明。
棒!幸好是涼夏,要是在冬天,叫她在厚厚一疊棉被上除去痕跡,她不如一頭撞死給他看還比較快。
抱著涼被起身之際,一陣難言的悵惘攫住心扉,酸酸地,像檸檬的味道,她竟有點白痴地想哭。
天一亮,就得將他還給姊姊了,這輩子,她再也不會有機會如今夜般,感覺自己的心與他靠得好近好近──
「不好意思,左大哥,借我親一下,好歹,你也是我的第一個男人,這不過份吧?」
靜默了下──
「不回答?好,我當你答應了哦!」她壓下「趁火打劫」的羞恥感,傾身輕輕柔柔的印上他的唇,什麼也不做,只是用心感受他的溫暖,就好象他們真的彼此相屬,點滴溫存,她會牢記一生一世。
心,酸酸的,有點苦,有點澀,
我叫它做失落,
因為你將屬于別人,
而那段永遠無法說出口的青澀愛戀,
也將永埋心底。
你不屬于我,無妨,
因為我還擁有回憶,
它屬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