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最丟臉的時刻莫過于乍見之初,之後根本算不了什麼。
然而,她錯了!錯到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去了!
「我們家小晨呀,就是太野了,欠缺管束。」這是駱父的感嘆。
「是啊,連我都很意外,她今天居然乖到足不出戶耶,老公,你說,她是哪根神經搭錯線了?」駱母將之當成家族奇聞,興奮地與丈夫分享。
「真的假的?老婆,你別拐我,我寧可你告訴我,李白是目不識丁的大文盲,秦始皇是心地仁慈的大好人,也不敢相信我們家小晨是听話的乖寶寶。」
瞧瞧,這是為人父親該說的話嗎?這老爸真是太可恥、太令人唾棄了!
駱曦晨在心底暗暗咒罵,悶悶地埋著頭吃飯。
偏偏,好死不死,就是讓老爸給料得奇準無比,她今天的確沒這麼乖,對于父母的極度不信任,她是啞巴吃黃蓮,屁都不敢放一個。
尤其在接觸到左少羿要笑不笑的神情後。
左少羿抿緊了唇,忍著不笑出聲。
「伯父,她今天是真的當了個「安分守己」的好孩子,這是不爭的事實哦!」他特別強調了「安分守己」四個字,還有意無意地瞄了駱曦晨一眼。
「所以我才欣慰得想哭。」駱父這話,擺明了是取笑成份多過贊美。
拜托,真正想哭的人是她好不好?
死老爸!臭老爸!
駱曦晨在心底大逆不道地將父親從頭到尾給罵了個翻天。
無意間迎視到左少羿那閃動著戲謔意味的眸光,她當下羞愧地直想往桌子底下鑽。
「唉,我們家小晨,要是有小媛的一半,那就好了。」想他們家大女兒曦媛自小就溫柔、懂事,成績又好,哪像小晨,一點女兒家的樣子都沒有,不知將來誰敢要這野丫頭哦!
「爸,你怎麼這麼說!小晨也有小晨的好呀,她純真,活潑,自然,大方,不造作,這些都是難能可貴的特質。」一向手足情深的駱曦媛,忍不住代妹妹說上幾句。
嗚嗚嗚……大姊,我真是愛死你了!
憊來不及表達感動,駱父冷不防地又冒上一句︰「問題是,哪個瞎了眼兼想不開的男人肯要她?」
瞎……瞎了眼?還想不開?
這這就粉給他過份了哦!
駱曦晨真是打落門牙和血吞,小臉愈垂愈低,拚命扒飯,整個人幾乎埋到碗里去。
「咦?小晨,你今天很反常哦,老爸說了這麼多句,你居然沒反應?」要在以前,早一來一往,熱鬧滾滾,盛況空前的扛上了。
反正他就是存心鬧她,非逼女兒「現出原形」不可。
「父親大人訓示,女兒受益無窮。」駱曦晨沒什麼表情地回了句。
「咳、咳咳!」駱父差點兒將一口飯給噴出來。
不會吧?這──是他們家小晨?
下巴掉了下來,兩眼大如銅鈴,見鬼似地瞪著她。
「女兒,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很好啊!」駱曦晨很假地干笑兩聲。
「是啊,伯父。令媛其實也沒你說得那麼糟。我還曾經遇到過翻牆進自個兒家門,卻跌得哭爹叫娘的女孩呢!憊好是我及時接住了她,不過,這小妮子沒什麼感恩之心,還取笑我是行將就木的糟老頭。」頓了頓,左少羿一臉認真的問︰「小晨,你覺得呢?我應該沒有很老吧?」
死左少羿!真是太小人了!他擺明了是拐著彎在嘲笑她嘛!
她呵呵傻笑。「怎麼會呢?左大哥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文質彬彬,是所有女孩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只不過現在的人都開奔馳,誰還騎白馬呀?不遜得笑掉路人的大牙才怪。
「我想也是。」左少羿很不客氣的收下了這硬拗來的贊美。「你比那個女孩有良心多了,她還說要整得我求爺爺告女乃女乃呢!」
「誰這麼不知好歹呀?」駱曦媛微蹙起娟細秀氣的柳眉。
「因為她覺得,她會這麼狼狽,都是我造的孽呀。」左少羿笑笑地回道,睨了眼無地自容卻目露凶光的駱曦晨。
他懷疑,他要是再多說幾句,會不會就再也見不著明天的太陽了?
她好象……想滅他的口耶!
「我怎麼覺得,這個人和我們家小晨很像?」駱母困惑地喃喃自語著。
「是啊,小晨,這小番女和你有得比,你考不考慮和她歃血為盟,義結金蘭?」
「我……」嗚嗚嗚,真的好想哭,這左少羿擺明了就是在戲弄她嘛!
「伯父,伯母,你們多心了。小晨和那名「童言無忌的小丫頭」怎麼會像呢?我覺得小晨氣質優美,和小媛一樣,都是典雅的清秀佳人。」
「那個──少羿,」駱父吞了吞口水。「往後,你更加的深入了解小晨後,你一定會後悔今天的話,相信我,絕對會!」
噢,夠了!她再也听不下去了。
這群人全都欺負她啦!
駱曦晨決定不再期許他們的良心發現,泄氣地站起身。「我吃飽了,你們繼續聊,我到院子里看星星。」
至少天上的星星不說話,不會嘲笑地上這個可憐又眾叛親離的駱小晨。
留下餐桌上幾個人面面相覷,腦海同時浮現相同的疑問︰他們家小晨轉性啦?
白痴、弱智、愚蠢、智障加三級的駱曦晨!
一面懊惱地咒罵著自己,一面挫敗地「蹂躪」著地下的枯葉,將氣出在無辜的落葉上。
她真是笨到有得剩,可以放到銀行生利息了!
家里平白無故多了個陌生男子,她居然不曾聯想到他便是左少羿,和人家盡情哈拉,丟人現眼也就算了,還跟人家稱兄道弟,更大言不慚的說要當他小媽……
噢,每回想一點,想一刀捅死自己的沖動就更為強烈一點,她真想扭下自己這顆豬腦袋,狠狠給它踹上幾腳!
真是欲哭無淚呀……
往後,她要拿什麼臉去見人?鴕鳥啊鴕鳥,為什麼她不是鴕鳥?她現在好羨慕無顏以對江東父老時,就可以把頭埋進沙堆的動物……
「怎麼一個人在這里發呆?」低柔的男青由身後傳了過來,當下,駱曦晨幾乎不管自己是什麼動物,差點就真的做起「鳥事」來!
左少羿微微一笑,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看著將臉埋進掌心的她。「怎麼了?我這麼有礙觀瞻嗎?」
「你是要來嘲笑我的嗎?」悶悶的聲音由指縫間飄了出來。
「嘲笑?為什麼?」
怎會有這麼可恥的人?都嘲笑了人家一晚,最後還反過頭來問︰我為什麼要嘲笑你?
雖見不著她的表情,但左少羿就是直覺的知道,此刻的她,定是噘著足以吊上三斤豬肉,五斤大白菜的小嘴,咒罵著他的寡廉鮮恥。
「還在介意晚飯時的事?我不過開個小玩笑罷了,你在院子里時,對我可也沒口下留情哦!」
易言之,就是小小的報復啦!
這男人真是小心眼。
「這就不是我要說你了,你堂堂一個大男人,不要這麼「雞仔腸鳥仔肚」嘛!說不過人家就來這套,這豈是一名光風霽月、-崎磊落、胸襟超凡、道貌岸然、不欺暗室,仰不愧天,俯不作地的大丈夫所為?」一時忘了自身的羞愧,她慷慨激昂地陳述著。
「哦?」左少羿挑起眉,眼中帶笑地瞅著她。
「呃──」一不小心,本性又畢露了。
她再一次垂下頭去,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當我沒說。」
她自己平日是造孽慣了,但是若嚇跑了他,害姊姊成為深閨怨婦,那她可就萬死莫贖了。
「沒關系,你繼續說呀。」
「老實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白痴?」怪了,她居然會去在意他的觀感。想她駱曦晨,不是一向大而化之慣了嗎?幾時變得這麼忸怩怪異了?連她自己都覺得好不自在。
「怎麼說?」
「因為我一直在鬧笑話呀。」還說要整得他求爺爺告女乃女乃呢!他當時,一定在心里笑到腸子打結,胃部抽筋。
「怎麼會呢?」左少羿像個鄰家大哥哥般,憐愛地揉了揉她的發。「你是我見過最率真爽朗的女孩,不管我和你姊姊最終會如何,我都希望把你當成自己的妹妹來疼愛。」
「妹妹?」她愕然仰首。
「是啊,左大哥是獨子,沒有對象可以讓我發揮中國人手足情深的美德,你願不願意犧牲點,當我的實驗品,讓我傾瀉過盛的愛心呢?」
听起來好象挺不錯的,雖然他的口氣,像是把她當成了白老鼠。
不過──算了,實驗品就實驗品吧,差強人意,聊勝于無啦!
「你說的哦!那你知道,哥哥要怎麼當嗎?」像是逮著了機會,她笑得像個偷腥的貓兒,眼中閃著小小的巫婆光芒。
「說來听听。」他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望住她。
「首先,你必須具備「有事兄長服其勞,有酒食妹妹食」的基本認知。」
「嗯哼。」
「然後,妹妹生病時,你要噓寒問暖,不可以不聞不問。」
左少羿點點頭。「那當然。」
駱曦晨滿意地接續道︰「再來,妹妹傷心難過時,你要軟言慰哄,就算扮老萊子彩衣娛親都在所不惜。」
左少羿挑了挑眉,無聲地示意她繼續。
駱曦晨更加得寸進尺。「妹妹氣憤難平時,你就該主動貢獻出自己當沙包,直到妹妹宣泄完無處發揮的怒火為止。」
這回,左少羿連哼都懶,眉毛挑都不挑一下。
「最後,妹妹的希求要竭力完成,就算她要月亮,你就算溺死也要學李白,由水中撈出來給她。」
「還有嗎?親愛的妹妹。」
「唔,大致上就是這樣,如果還有什麼注意事項,我會隨時提醒你。」這駱小妮子,一定不曉得什麼叫羞恥之心,人皆有之,說得可大方了。
「我怎麼覺得,這角色不像哥哥,而是菲佣兼打雜?」他要笑不笑地道。
「唉呀,我這是在教你怎麼當個稱職的好兄長耶,你該感謝我。撇開這個不談,你既然要追我姊,當然得好好巴結我,我這是給你機會耶!」駱曦晨大言不慚地說著,用顯微鏡都找不出一絲一毫的羞愧。
「是,我左某人叩首謝恩,感激不盡。」
「那倒不必。你只要好好表現,別令我失望就行了。」青蔥小手拍了拍他的肩頭,頗有共勉之的意思。
這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丫頭!他打出娘胎以來,還不曾被壓榨得這麼徹底過。
左少羿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然而,不合邏輯地,他眼中卻盛滿了笑意,飛揚的心,盡是愉悅。
入了夜,駱曦晨這天塌下來當被蓋的小妮子,頭一回體會到失眠的滋味,輾轉反側到大半夜,最後索性抱著枕頭到隔壁房敲門,當起擾人清夢的不速之客。
「姊,你睡了沒?」
「進來。」一貫的輕柔細語,是駱曦媛的特色。
她遲疑地推開門,將頭探了進去。「我吵到你了嗎?」
駱曦媛搖了下頭,朝她招招手。「小晨,過來。」
「嘻。」她開心地跳上床。「姊,我和你睡好不好?」
駱曦媛憐愛地擰了下妹妹可愛的俏鼻。「只要你不尿床。」
「姊,你好討厭哦!我都幾歲了,才不會尿床呢!」不平地低嚷了聲,撒嬌地將臉埋進姊姊柔軟而溫暖的胸懷。
「是啊,都幾歲了,還動不動就跑來和我擠一張床。」
這對姊妹的感情,一向是超乎尋常的好。駱曦晨最愛黏她的姊姊,小時候,她就愛和姊姊擠在同一張床上,姊妹倆談天說地,分享各自的小秘密,一說就是大半夜。
相對的,駱曦媛也極愛護這唯一的手足,喜愛的事物,從不吝惜與她共享,至今仍是。
「好羨慕哦!」不安分的小手,由姊姊細致的腰身,一路往上「尋寶」。嘖!標準天使的臉蛋,魔鬼的身段,簡直完美得天怒人怨。
「唉,別亂模!」駱曦媛拍掉直非禮到胸前去的小魔掌。
「我知道,那是左大哥的權利嘛!」駱曦晨笑嘻嘻地回答道,曖昧地眨了眨眼楮。
當下,駱曦媛竟紅了臉,羞得無以復加。「你──亂講,我們才沒有……沒有……」
「姊。」駱曦晨突然嚴肅了起來。
「什麼?」駱曦媛愣愣地看她。
「你沒有穿內衣!」她指控。
「呃?」
「所以我若是左少羿,你就虧大了!」
貶意過來後,駱曦媛嬌容紅若朝霞,不客氣的一腳將曦晨給踢了下去。「死小晨,你胡說什麼!」
「唉喲──」駱曦晨慘叫一聲,掙扎著由床底爬上來。「我是說真的咩,雖然觸感不錯,但是有那「薄薄的一片」,讓他隔靴搔癢會比較好,否則還沒結婚,就全給他模透了,你還有什麼搞頭?」
「駱曦晨!」一聲嬌叱響起。「你當你姊姊是唐朝豪放女嗎?我現在是要睡覺耶,包那麼密是想悶死自己嗎?除了你這小外,誰敢在這張床上對我上下其手!憊有,你那是什麼思想?人家少羿才不像你想的那樣,他君子得很啦!」
「說到這個──」她突然興奮地挨了過去。「姊,你是到哪兒拐來這麼一個帥得驚天地又給他泣鬼神的宇宙超級無敵霹靂大帥哥?」
「在一次系上的聯誼活動中認識的,大家瞎起哄,就順水推舟,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系花配才子,很世俗的觀點,反正他們就是成了雙、配了對了。
「什麼?不是他死追活追才將你追到手的?」駱曦晨下巴掉了下來,這大姊也未免太遜了吧?
「你想得美哦!人家少羿可是法律系的頭號才子,不但以第一高分考上法律系,還文武兼修,待人謙和,倒追他的女人,多到招牌掉下來,就可以砸死一串。」
「這個我倒相信。」帥哥嘛,又文韜武略無所不精,哪個女人不愛?
「小晨,你也覺得他很好?」
駱曦晨聳聳肩。「還好啦,要當我姊夫的話,勉強可以接受。」
「說這個就言之過早了,我們未必──」美女式的嘆息,嬌弱的樣態定能令一群鐵漢心疼得快死掉,連做小妹的曦晨都忍不住心揪起來。
「怎麼了?你還不夠喜歡他?」
「當然不是!我想,我已經很愛、很愛他了,可是我們之間……怎麼說呢?他總是溫柔體貼,卻找不到那種驚濤駭浪的感覺,太過溫馨的相處模式,反倒令我覺得不太踏實。」有時,連她都覺得,他並不是真的愛她,而是將她當成一種習慣性的存在,于是便順理成章的將她放在女朋友的定位上。
這是不是就是深陷情網的女人的標準寫照──患得患失,疑心病之重,更甚武則天!
駱曦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拜托,老姊,你不要這麼會自尋煩惱好不好?如果連你這嬌滴滴的大美人他都不愛,那還有誰能讓他愛上?像我這樣才該夜夜哭泣好不好?以你的條件,有什麼好哀哀自憐的?」皮癢的女人,真想揍她!
「話不是這樣說呀,他太出色了……」
「對,他很出色!但是誠如你所言,他如果要女人,隨便抓就有一把,而他卻選擇了你,不是已經肯定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了嗎?你還龜毛什麼?真是有夠蛋白質的!」
駱曦媛被罵得好委屈,只能小小聲地發問︰「什麼是蛋白質?」
「笨蛋、白痴加神經質!」說完,她癱進柔軟的床鋪。「好了,好了,不跟你扯了,我困得要命,要思春是你家的事,別吵我。」
「喂──」然而,無情無義的小妹,當真給她倒頭就睡,鳥都不鳥她。
嗚──她怎麼這麼可憐?連親妹子都不捧場。
對著無人應答的空氣,忍不住大嘆三聲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