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千孤單靈魂,尋找相契的半圓,補足今生缺憾
如果你問我,幸福是什麼?這時的我,會毫不猶豫地回答你︰「海寧就是我生命中全部的幸福」
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該怎麼表達,像小說連續劇那樣,每天說「我愛你」嗎?
那多怪!這是現實生活,又不是演戲。
如果是一拍即合,干柴烈火的情侶倒還好辦,問題是我從她五歲就認識她,連她流著兩管鼻水,最沒氣質的樣子都見過,早就熟到快爛了,這時要對她說那三個字…光是想,我自己就渾身不自在,更別提她會用什麼看外星人的眼神看我了。
所以我不說愛她。
一個男人可以對一百個女人說我愛你,卻未必真的愛她們;但是一個男人不說我愛你,也未必不愛。
我選擇當後者。
愛,不是放在嘴里說了就算的,我用最真實的守護,讓她去感受我的真心,那比毫無根據的口頭承諾更有意義多了。
我們,已經比夫妻更親密了,只除了不住在一起。
我想起初次與她有了身體親密之後的隔天,她問我,是不是第一次?
這個問題實在太難回答了。
我很想誠實地告訴她︰「我是!」
但她會相信嗎?我又該怎麼解釋,一個男人到了二十六歲還不曾踫過任何女人?尤其我相當具有玩一夜的條件。
我說了謊,我告訴她,我不是。
並非為了面子問題,而是我不想在那時讓她知道,一直以來,我的眼里、心里都只容得下她,無法多看其它女人一眼,更別提與她們發生親密關系。
我曾經對她說過,有些男人可以深愛一個女人,卻和另一個女人上床。
但我不是!我沒有辦法在愛她的同時,去踫觸另一個女人。
這份深到連身體都無法背叛的感情有多沉重,我自己知道,我不想她去背負感情的壓力。如果有一天,她說愛我,那必然是真心真意,我不要她因為覺得虧欠了
我什麼,而去刻意回報,這對她不公平。
我想和她從頭開始,一點一滴,慢慢地釋放我的心意讓她看見,十八年都等了,我並不急于一時。
我不會說任何口頭上的甜言蜜語,但是…看菜單時,第一個浮現腦海的念頭不是我要吃什麼,而是她會喜歡吃什麼。
天冷時,想到的不是要加件保暖衣物,而是不在我身邊的她會不會冷。
下雨時,擔心的不是自己會不會淋濕,而是趕在她被淋濕前去接她。
變街時,思考的不是我需要什麼,而是該為她添購些什麼。
她一個顰眉,我就知道她為什麼不開心;她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我了如指掌;只要她一通電話,我再遠都會飛奔過去接她;她想找人說話時,我可以一晚不睡的听她吐苦水;生活瑣事,我替她打理好,從不需她傷神;她生病時,我不曾離開她身邊一步…
如果在我為她做盡一切之後,她要是還不清楚我有多愛她,好,那也只能說我這個人徹底失敗,我認了!
最近,意外听到一首歌︰它叫「愛情的海洋」,我細細品味其中的意境,愈听就愈覺得心有成成焉。
決定了,以後不能再唱那首哭死人的「街角的祝福」,要改唱「愛情的海洋」了。
找個機會,唱給海寧听吧!
听完她將會明白,我這顆為她痴狂了一輩子的心。
埃寧那天離去時的幽寂眼神,一直在我腦海中回繞,揮之不去。
心底隱約驚覺,她落寞神情下,藏不住的酸楚心事;也隱約知曉,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我和她,從來都不只兄妹那麼單純…
白天繁重的工作量,明明已經讓我累到快掛掉了,但是躺在床上,就是怎麼也睡不著。有好幾晚,就這樣想著她空寂的眼神,輾轉難以成眠。
一直到昨晚,和家人吃飯時閑聊起…
「真好,你們都回來了,今年聖誕節總算可以大家團聚在一起過節了。」
「沒呢,還差海寧。」予潔冒出這句,媽馬上沈下臉。
「提她做什麼!」
「我又沒說錯。」錯過媽之前頒下的那道懿旨,予潔一臉無辜。
「幾時開始,你也把她當這個家的一份子了?」爸饒富興味地問。
「她本來都是,只是我們一直不肯承認而已。」
「說得真好听,她算是什麼一份子!」媽一臉不悅。
予潔怯怯地看了我一眼,我埋頭吃飯,沒理會他們的爭執,但還是听見她小小聲地說:「就算當不成媳婦,她還算是這個家的女兒,對不對,爸?」
「這得間你哥了。」我不得不承認,爸這個太極拳打得真好。
他們針對的,根本是「媳婦」這個字眼。
我不吭聲,但是予潔並沒有放過我。「哥,你說呢?」
「既然知道海寧也是這個家的女兒,你以後就少欺負她。」我避重就輕,淡淡地拋回話。
「那是以前嘛!」予潔吐吐舌。「所以現在結論是,聖誕節叫海寧一起回來?」
「我不準!」媽馬上強烈反彈。
「三票對一票,媽,民主時代,請尊重民意。」予潔還真不怕死。
媽轉而向我尋求聲援。「予默,你忘了她以前對你做了多過分的事,你還…」
「媽,你不要挑撥離間哦,那明明是我有錯在先,事情都過了那麼久,哥也不計較了,你干麼這麼記恨?」
「你哥有說他不計較嗎?要你多嘴。」
「本來就是…」
唉,又吵起來了。
這個家就不能有片刻安寧嗎?
「好了,你們都不要再為我的事爭執了,海寧想不想回來都還不知道。」我放下碗筷,完全失了食欲。
「哼,她不回來最好,省得我見了她,血壓又要升高。」
「可是這樣海寧涸粕憐耶,看著別人歡歡快喜地全家團聚,她卻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對著四面牆吃飯,感覺一定很淒涼心酸…」
我不想承認,但事實上,予潔說進我心坎里去了,那正是我無法宣之于口的念頭。
所以,我還是來了!
在前去找她的路上,我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輕揉隱隱抽痛的太陽穴,沉沉地吐了口氣。
昨晚,又要命的失眠了,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嚴重精神衰弱。
我將車停在外頭,徒步進入校園,問了幾個人,找到位于三樓的教職員辦公室。
「請問,佟埃寧老師在嗎?」
我問了一個正在批改作業的女老師,我想她應該是國文老師,因為她正在批閱的是作文簿。
女老師抬起頭,看到我時,表情有些痴呆。
「小姐?」
「啊…噢!」她像是剛睡醒似的。「你剛剛說什麼?」
對這狀況我已經見怪不怪了,自動自發又重復了一次。「請問佟埃寧老師在不在?」
「海寧?」她又訝異地上下重新打量了我一逼。
「有問題嗎?這個眼神我就不大了解了。
「她在教學樓上課,還有半個小時才會下課。」
「那我方不方便在這里等她?」
「可以啊!」她指了隔壁再隔壁的座位。「她的位子在那里。」
「嗯,謝謝。」我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大致瀏覽過整理得整潔明淨的桌面,視線停在桌墊下的課表,對于其中居然有音樂課這件事感到十分訝異。
「她也教音樂?」我轉頭問。她不是痛恨死那些豆芽菜了嗎?
「是啊,兼個兩堂,教好玩的而已。她是三年前到這所國中任教的,前兩年利用晚上的時間進修。」
三年?那不是我一走,她就回台北了?
「我記得…她對五線譜並沒有興趣。」
「我也問過她,為什麼要這麼拚,想當個全方位的教職人員啊?她說和拚不拚無關,她是為了一個男人。」
我一頓,偏頭回視她。
她眼中的興味相當濃厚,我很難假裝沒看到。
「為什麼這樣看我?」
「你和海寧…認識很久了嗎?」她別有深意地問我。
我點頭。「是滿久了。」從她不包尿布之後到現在,應該夠久了吧?
「你該不會姓程吧?」
「咦?」我驚訝又不解地挑眉。「你怎麼知道?」
「哈!果然是你!」
我怎樣?怎麼她說的話我都听下懂?是我變笨了嗎?
「嘿,你知道嗎?海寧對你很痴情哦,現在要找這樣苦守寒窯的堅貞女子,真的是不多了,你可別辜負人家。」
我呼吸停窒了下。「為什麼這麼說?」
「放眼整所學校,誰都知道她在等一個男人,幾個對她有意思的男老師,看她那麼痴心,想不放棄都不行。有時看她那樣,還滿不忍心的,你自己想想看,一個才二十三歲,正值燦爛年華的女孩,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回家,不接受任何人的追求,也不和誰出游,把青春明媚的二十歲搞得像是行將就木的六十歲,一天天翻著日歷數日子,生活沈悶得連我都想為她嘆息。
「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重復彈同一首曲子,彈得眼眶泛淚,我不敢問她,總覺得那是她一段很傷心的往事,也許,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
說完,她等待著。
我並沒有告訴她為什麼,因為我自己也有很多為什麼。
那些不敢面對的真實,經由第三個人毫無保留地揭露,讓我連最後的自欺都做不到。
我以為,她早已釋懷,能夠接受另一段感情了,從沒想過她的心可能還在我身上,不曾收回…或者,是我懦弱得不敢深思這樣的可能。
心,微微地酸著、疼著,海寧…為什麼這樣傻?
她明明可以有其它的選擇,找尋另一個快樂的可能,何苦緊抓著一份支離破碎、面目全非的感情不放?
當心已經千瘡百孔,再怎麼補,也補不回最初的完整無瑕,這些,她不明白嗎?
拔苦呢你,海寧。
「咦?海寧回來了。」女老師探出窗口,朝著往這里走來的海寧招手。「海寧,有客外找哦!」
埃寧大概是停住了腳步,我听到她小聲說:「該不會是王某某吧?說我在忙…」
她那表情,應該是預備開溜。
「喂喂喂,不是啦!」
「那不然是誰?」她喃喃自語。
「是我。」我起身,步出辦公室。
她呆在原地,傻傻地看著我,完全無法動作。
「才多久不見,不認得我啦?」我迎向她,溫柔地撥了撥她的發。
她眼底浮起不敢置信的淚光。「予、予默…」
「怎麼了?」她的聲音是顫抖的。
「我以為、以為…你不想理我了…」
「傻丫頭。」我彈了彈她的鼻尖,海寧那令人心疼的傻氣神情,任誰都會不舍憐惜的。「都為人師表了還這麼愛哭,不怕被你的學生笑啊?」
「ㄏㄡ?…來不及了,我看到嘍!」一個小毛頭下知從哪里冒了出來。「老師,看你怎麼付「遮羞費」來堵我的嘴。」
「付你的頭!找死啊!」海寧吸了吸鼻子,逼回淚光,弓起食指往小男生額頭敲去。
小男生捂著額頭痛呼。「老師,你在教我什麼叫「殺人滅口」嗎?」
「不,我在教你什麼叫「尊師重道」!」
我不禁失笑。「海寧,我懷疑你到底是來作育英才,還是來誤人子弟的。」
「對嘛!」小男生心有戚戚焉地附和,看了我一眼,又回頭問她︰「是「師公」嗎?正點哦!」
「豬頭啊,那叫「師丈」好不好?叫你國小生活與倫理的老師提頭來見我!」
「是嗎?什麼時候改的?教育部怎麼都沒有通知我?」小男生歪著頭苦惱的神態,讓我聯想到以前海寧連北斗七星在哪里都搞不清楚的樣子…
我悶悶地埋頭笑著。
這年頭「腦性麻痹」的人還真不少。
「你算哪根蔥、哪條蒜、哪株苗啊!要不要教育部長來給你奉茶請安?」
「火氣真大。」小男生嘟囔兩句。「師公…ㄟ,不對,是「師丈」,拜托你,早點把我們老師娶回去啦,要不然她深閨寂寞,哀怨空虛,荷爾蒙失調,連更年期都要提早到了,老是整我們「堵ㄒ一ㄠ﹀」,我們涸粕憐耶,光一題歷史作業的答案就要抄到將近兩頁的課文,五題下來,一個禮拜都寫不完…」
居然對我抱怨起來了,要我拯救他們于水火之中。
「小表!你再羅嗉一句,我下次出的歷史作業,讓你寫一百年都寫不完。」
小表趕緊捂住嘴巴,不敢再說話。
「老師,你要我收的歷史作業在這里,我走了!」
丙然識時務,遞出成疊作業,小毛頭一溜煙的落跑了。
埃寧把作業拿進辦公室,我站在原地等她,並末預期到里頭的對話會隱約飄進耳里。
「真是帥得沒話說,我剛才看到他,還不小心呆了一下。」
「找死啊,這根草沒你流口水的分。」
「這麼小氣?」
「別說你了,我看了這麼多年,每次一不小心,還是會看著看著就失魂,我也很氣他為什麼要這麼帥。」
「難怪你說什麼都要等他,其它男人就是看不上眼。」
「和帥不帥無關吧!應該說…是他獨一無二的氣質,那才真正教人沈淪得無法自拔。」
「是哦?什麼時候會有好消息?」
她似是很輕、很淺地嘆了口氣。「我不知道。」
說不上來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在她出來前,我本能的退離辦公室更遠。
為何不敢讓她知道,我其實听到了她和同事的對話?
我無法給自己答案,就像我無法面對和她之間,那段剪不斷,理還亂的舊情。
她走出辦公室,我問她:「待會兒還有課嗎?」
她搖頭。
一前一後,靜默地走了一段路,我才開口。「海寧,我今天來,是要問你…」
她听到我出聲,停在樓梯口回頭看我,就在這時候,一個在走廊上橫沖直撞的學生,忽然沖了過來,將她撞偏幾步,腳下踩了個空…我發覺時,要拉她已經來不及,雙手撲了個空,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重心不穩的往下跌!
「海寧!」我驚喊,心髒差點麻掉。
學生眼見闖了禍,手足無措地呆站在那里,但是我並沒有慌亂的權利,用盡畢生最快的速度奔去,扶起跌下樓的她。「海寧,你有沒有怎樣?」
「我…好痛,腳好痛…」她皺起細致的眉,斷斷續續地吐出話來。「好、好!我送你去醫院!」我已經沒有辦法再思考什麼,迅速抱起她下樓。
來的時候,我並不覺得這所學校有多大,但是離開的時候,我卻覺得這條階梯長得沒有盡頭,一條路怎麼也走不完…
她雙手摟著我,臉龐貼靠在我肩上,我感覺到她淺淺的呼吸,回繞在我頸側。
一路上,她沒再開口說一句話,只是安靜地偎靠著我,像是願意陪我到天涯海角…一如我們還相愛時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