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走入電梯的當口,身後傳來叫喚。他按住Open鍵,耐心等待。
「謝謝。」走進電梯,Joanna吐了口氣,轉身打量他。
電梯門關上。趙航回頭迎視她的目光,認出是剛剛辦公室內的那個。
「談完了嗎?」
「是啊!」她仍舊大剌剌地審視他,一點也不避諱。「長得夠帥,難怪關硯彤要把你藏起來,要換作是我,也不會讓別人有機會來搶。」
「我嗎?」听起來像是狗在搶肉骨頭。
「先生貴姓?」
「趙。」
「趙先生,介意請我吃個午餐嗎?」確定目標,展開行動,絲毫不拖泥帶水,是她一貫的行事作風。
幽淺的眸底,激起少許訝然。「我身上的零錢只夠坐公車回家。」淡淡拒絕。
「你只知道要幫硯彤送午餐,自己卻連午餐錢都沒帶?」她不敢相信。
「是真的。」
「那也無妨,我請你。」
「我不習慣讓外人請客。」
「拒絕淑女的邀約,是很失禮的行為。」
「抱歉,真的不方便。」電梯抵達一樓,他率先步出。
如果他以為這樣她就會放棄,那他就太小看她了!一旦她鎖定目標,就會鍥而不舍地爭取,一如她在工作上的態度。
「那如果我們變成自己人呢?你是不是就肯讓我請客了?」
他頓住腳步,視線移向被握住的手腕,再緩慢地往上挪,定在她自信的笑臉上。
「開個條件出來,或者,硯彤能給你的,我加倍地給。」她有一雙識貨的眼光,他有這個價值!
他的出色外型、他的氣質、他的進退得宜,讓她帶出門絕對夠驕傲,最重要的是,他對待硯彤的輕柔憐寵,那份暖暖的溫馨互動……如果錢買得到,再多她也不會吝惜。
「……」他靜默了一陣。「彤說的?」
「那不重要。」Joanna雙手搭上他的肩。「你的意思呢7」
他搖頭淺笑。
這,才叫真正的女強人。里外皆是的那種,想要便要,而且有絕對的自信。
不像他的彤啊,外強中干,只能騙騙外人……
在事業上,她作風明快,果斷俐落,所以便造成一般人錯覺,以為她駕馭感情,強勢地主導男人;事實上,她只是要人疼、要人愛,她就可以為你舍生忘死。
由某方面來看,面對感情的關硯彤,單純一如嬰孩。
這樣的女人,如果有男人懂得看清她內在的本質,都會忍不住心疼憐惜的。
他回想起初見她時的模樣,眼中閃著淚光,聲音是顫抖的,還有一雙有如遺棄小貓的眼神。
Joanna誤解了他搖頭的用意。「你不相信我有這個能力?」
「不,我信。」她的魄力與手腕,絕對足夠在男人的世界打出一席之地,他並不懷疑。
「那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還是你有其它要求?只要你說得出口,我都答應你。」
彤……也說過類似的話。
「怎麼樣?等你一句話。」她挑眉,等待他做出決定。
趙航握住她停在兩肩的手,一秒、兩秒,輕輕拉下,正要開口——
「趙航——」一聲驚慌的叫喚傳來,他們同時偏頭望去,關硯彤由樓梯口沖來,渾身止不住的急喘。
趙航微微訝異。她,就由二十一樓跑下來?
「不要離開我,趙航,不要……」淚水凝了滿眶,她緊握著樓梯扶手,指節泛白。
歷史又要重演了嗎?他、姜志彬,都有了更好的選擇,她該怎麼辦?她變得什麼也不是了……
仿佛有一世紀的死寂,他回過身,表情沒有太多的變化,溫溫地接續︰「-听到了,彤不要我走,我就不走。」
Joanna——地看著他,一瞬間恍然!
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下判斷,他,不是世俗價值能衡量的,這男人,無價。
就因為關硯彤一句「不要」,千軍萬馬,心念不動。
若有所思的目光望向樓梯口蒼白的容顏,她,是否知道她的幸運?
她羨慕關硯彤。
「OK,祝福你。」她有風度地含笑退場。
鎊自背身,她離去,而他走向關硯彤,步伐堅定,毫無疑問!
「彤,-臉色好難看。」
他手一伸來。她雙腿立刻發軟,跌在他身上。
「我、我以為……你會跟她走……」她好怕、好心急,等不到電梯,連一秒都不敢浪費,一路沖下樓……
趙航嘆息。「彤,我不是姜志彬。」
是啊,他是趙航,不是姜志彬,他不會棄她而去……
她吁了口氣。
那以為她要失去他的-那,她胸口緊得幾乎不能呼吸,心痛到無法形容,就連當初姜志彬的叛離,都沒讓她那麼痛……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離開我……」雙手揪住他胸前的衣服,一遍遍心慌地重復。
「不會。」極有耐心地,一遍遍輕拍她顫抖的背脊安撫。「我說過會在家里等-的,不是嗎?」
「對,你說過……」惶然的神魂慢慢歸定位。
「那個……不是我說的,是姜志彬……他、他……」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點什麼。
「我知道。」只消用心一想,就知道不可能。
趙航打橫抱起她,坐電梯上樓。
她扭傷了腳。他抱她回辦公室,放在椅中,半蹲跪在她腳邊,審視扭傷情況。
「航——」她不安。這姿態,太卑躬曲膝……
「不要亂動。」他神態從容自在,無一絲別扭。確定沒傷到筋骨,仰頭道︰「如果真的很不舒服要說,下班我陪-去看中醫。」
見她有些恍神,他無奈輕嘆,捧住她的臉與她平視。「彤,我在這里。」
他,在這里?
「你——沒要跟她走?」心好慌,她一再確認。
「沒。」
「那,也不會跟任何人走,對不對?」
「對。」
「那、那你會一直在我身邊,是吧?」
「是。」
「那那那——」
「彤!」他打斷,暖聲道︰「我說過,只要-還需要我的一天,我就不會走,-真的可以不用一直擔心這個。」
他沒跟Joanna走,也不會跟任何人走,他會一直屬于她……她終于將話听進去了。
眼眸泛起水霧,她喃道︰「抱我……」
他微訝。「這里?」
她乞憐地伸出手,重復︰「抱我,航,求你!」
听起來有點瘋狂,但,何妨?
他起身,但她糾纏著,不讓他走。「我是要去鎖門!」
她根本听不進去,急切地吻住他。
他閉了下眼,放棄理智,雙手探入窄裙底下,發現她熱情來得很快。他將她抱上桌面,而她掃落礙事的文件,小手移向他腰際。
他悶吟,扯掉裙下阻礙,迅速進入她。
「航!」她喘息,配合他的律動。
他握住縴腰,沉穩地在濕熱深處移動。「-這里——隔音設備如何?」
「很好。」才剛答完,就領悟他問這句話的意思!
「啊!」銷魂蝕骨的嬌吟,壓不住地竄出她喉間,他打算與她瘋狂個透徹!
如果這時候,有任何一個人闖進來,她就不必做人了!但是、但是——天!現在誰還在乎那個,他在她體內撩起的翻天巨浪早就令她無暇思考!
最近,她常問同一個問題!
敖,我對你夠好嗎?
盡避,他說了不會離開,她還是不安。
他,有著難以捉模的如風心性,像是風吹到哪兒,他便停歇在哪兒,看似什麼都不拘泥,也什麼都不在乎。
她看不清他的心,總是感到不安。凡事無謂的他,會不會輕易的就和別人走了?就像當初輕易答應她荒謬的提議一般。
她並不無知,也許最初不了解,但後來也足夠她明白,金錢、物質的享受,絕非留下他的籌碼,從一開始就不是。
于是,她開始慌了。
除了錢,她什麼都沒有,也一直以為,這是維系他們的要素;如果連這些他都不執著,她不曉得她還能靠什麼留住他。
她真的希望,能有些什麼是他所在意的,即使是要她的錢也好。
她擔心,如果對他不夠好,無所眷戀的他,會不會轉身離去?她怕,留不住他如風的步伐。
她開始每天問同樣的問題,怕他有絲毫的委屈、勉強。
某天,他無意問提起,一個禮拜後是他的生日,于是他們約好了那天她早點下班,而他會煮一桌菜,就他們兩個人,一同度過這個溫馨的日子,就像她生日時他的陪伴一般。
三點半一過,處理完幾項重要事件,她就開始蠢蠢欲動,想要飛奔回家。交代完幾項該注意的事件,她合上簽了名的檔案夾,遞給眼前的秘書,秘書欠身退開時。和同時正要敲門的Joanna擦身而過。
她正在收拾桌面,準備走人。
「哈-!」Joanna意思性地敲敲門板,環胸靠在門邊笑睇她。「這麼早就要走了?看來我又來得不是時候。」
「別這麼說,請坐。」關硯彤連忙招呼她,按了內線請秘書泡咖啡進來。
「是合約有什麼問題嗎?」上個禮拜才剛擬定草約。
「沒什麼重要的事,拜訪完客戶經過這里,就順路上來走走。」Joanna停了下,盯視她。「上次那件事!-不會介意吧?」
要說沒疙瘩,那是不可能的,但公歸公,私歸私,她分得很清楚。
Joanna是個很好的合作伙伴,這兩、三年下來,兩人也一直合作愉快,並且欣賞彼此的能力,這點是不會改變的。
「我們只是剛好眼光一致而已,我還該感謝-如此推崇我的選擇。」她牽動唇角,勉強接應。
「也是。那個趙航啊,只要是女人,看了都會心動,想據為已有。」
這話一出,關硯彤連禮貌的笑容都撐不住。
這話什麼意思?她——還是不死心?
Joanna瞥了眼她僵硬的神色,笑道︰「-別緊張,我不是要和-搶,他都明白作出選擇了,我不是會死纏爛打的人。」
她吁了口氣。「那——」
「為了向-賠罪,我自作主張幫-做了件事,希望這對-會有幫助。」
「那是什麼?」她瞪著遞來的牛皮紙袋,謹慎地沒接下。
她有一種——不是很好的預感。
「趙航,是吧?-知道我和征信社關系很好,有時工作上要調查合作人的品行什麼的,這間征信社信用不錯,資料準確度高。」Joanna打開牛皮紙袋,抽出其中一份資料徑自接績︰「我說過,他很有讓女人如痴如狂的本錢。這一份,記載的是某個富有台商的老婆,丈夫藉工作之便,在大陸包二女乃,一年到頭回台灣不到三次,寂寞怨婦于是也學丈夫養男人,夫妻走到幾乎離異的地步。」
接著,抽出第二份。「而這個,是個黑道大哥的女人,背著她的男人養小白臉,被黑道大哥發現,下場是受盡凌虐,流產住院,幾乎送掉小命,真慘。」
第三份。「這個更精彩,是一對感情極好的姊妹花。他原是和姊姊在一起,如-一般,甘心金屋藏美男,把一切都奉獻給他;不幸的是,妹妹也看上了他,弄得情海生波,姊姊割腕自殺,而痴情的妹妹發了狂天涯海角地追尋他……」
「夠了!」
必硯彤愈听愈心驚,渾身發寒。
貶嗎?上面說的,會是趙航嗎?那個溫柔敦厚、風華內斂的趙航?!
他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那麼缺德、那麼教人唾棄的事……她認識的趙航,不會這樣!
但是她也知道,這些資料不可能有誤,以她對Joanna的了解,也絕不屑用如此卑鄙的手段,以造假資料來離間她與趙航。
又如果,這些資料都是真的。那麼,他等于是個玩弄女人的愛情騙子!所有跟過他的女人,都沒有好下場!
她這回遇到的,真的是比姜志彬更高明的騙子嗎?
若他真如此變態,那……她忍不住頭皮發麻,由頭冷到腳底,不敢想象自己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硯彤,-還好吧?表情好難看。」
「-……為什麼要告訴我?」她虛弱地吐出聲音。即使趙航是這樣的人,Joanna依然志在必得?
Joanna優雅地輕撩長發。「我只是想知道,在清楚他這些過去之後,-是不是依然始終如一地要他。」想知道,趙航的執著值不值得。
她怔愣著。「如果是-呢?」
「他不是我的,我不需回答這個問題。」
是啊,Joanna不必回答,但是她呢?她的答案是什麼?
十點了。
視線由壁鐘收回,桌上的菜放到冷了,他由六點等到現在,足足四個小時。約好要提早回家,她沒回來,連一通電話也沒有。打給她,她也沒接。
出了什麼事嗎?還是,她臨時被工作上的事絆住了?
趙航不放心,拿起電話打算再撥一次。
才剛接通,就听到門鎖轉動的聲音,他趕緊放下話筒幫她開門。
「怎麼這麼晚?」她看起來好疲倦,他習慣性地伸手要扶她,她竟驚慌地避了開來,還撞到鞋櫃,他怕她跌倒,想穩住她的身子!
「不要踫我!」聲音過于尖銳,慌張地退開數步。
他盯著落空的雙掌,一陣錯愕。
「彤,-怎麼了?」他不解。
「我、我只是太累了……今天工作好多……」她勉強地,硬是擠出這一句。
所以才會這麼晚回來,忘記他們的約定,不是發生其它的事?
「那-餓不餓?要不要先去洗個澡,我把菜熱一下……」
「不用了,我不想吃。」她掩飾得漏洞百出,疲于掙扎,繞過他想回房,腳下一個踉蹌,往前傾跌,他及時勾住她的腰,資料掉落地面,他順手去撿。
「別!」她想阻止,已經來不及。
他本是沒多想,但她不尋常的慌亂引起他的注意,他順著稍稍露出牛皮紙袋的資料抽出往下看。
必硯彤暗自叫慘,沒勇氣迎視他的表情。
她其實在公司時就應該銷毀它的,但是她心里好矛盾,一方面想向他問清楚,一方面又害怕听到真相。
一分、兩分、十分、二十分鐘過去了,她像等候判刑的犯人,惶惑不定地等待著,氣氛很凝重,靜得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在懷疑我什麼?」好半晌,他吐出話來,聲音很沉,沉得听不出情緒。
她不信任他,所以調查他?
她吶-地張口,發不出聲音。
她能想象他會有多生氣,但是……他身上背負著太多過去,一件比一件沉重,而她卻什麼都不知道,她受不了那種一無所知的感覺!
「這里面……這里面……」她吞吞吐吐,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他知道她要問什麼。
垂眸,斂去所有的情緒。「是事實。」如果這就是她要的答案,他給。
她倒吸了口氣,張大眼瞪他。
為什麼不否認?為什麼要答得這麼干脆?他可以為自己解釋,說那是誤會、說資料錯誤、說什麼都好,就算騙她也無所謂,她知道很笨,但她真的寧願選擇相信他……
可是……他承認了。
她心好亂。一轉身,重重關上房門。
趙航沒有移動,盯著緊閉的房門,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情緒也在時間的流逝當中沉澱。
他清楚該怎麼做,很清楚。
只是呵……他淺淺嘆息,遺憾是如此收場。
走上前,他輕敲房門。
「你走開,讓我靜一靜。」
房里房外,一片靜默。
她等著他下一個舉動,刻意不鎖房門,但是他沒再如上一回那樣,抱著祈兒進來對她撒嬌,撫平她紊亂的情緒。
她等著、等著,等到心慌。
他在做什麼?外頭一丁點聲嫌詡沒有。
半個小時過去了,他沒有動靜。
許多兩人共處的點點滴滴,全在這時浮上腦海。她生日時的溫馨舉動、他挺身維護她不受姜志彬羞辱、他不被外物所惑,堅決留在她身邊、他日常生活中的溫柔照料、他細膩貼心的種種言行……
愈想,心愈痛。
不管他以前是怎樣的人,至少他現在是全心全意對她好,她真的感受得到。這一輩子,不曾有人如此真心地對待過她……
巴姜志彬在一起時,他的刻意討好固然令她開心,但那種快樂是浮面的;而趙航,他不會刻意制造浪漫驚喜,不說好听話哄她,但生活中不經意的每一個小體貼,卻深深地暖了她的心。
他是怎樣的人,重要嗎?她只看見,現在這個獨一無二的他,就算他曾經十惡不赦,那又怎樣?
執迷不悟就執迷不悟吧!她不願意放棄他,說什麼都不願!
她抬手看表,一個小時了,外面一點動靜也沒有。他睡了嗎?
一屋子靜得讓人發慌,她再也坐不住。
起身開了房門,開了每一道門,他不在里頭,來到廚房,擺放在餐桌上的四菜一湯完好無缺,沒有人動用,她眼楮定在擺放一旁的巧克力蛋糕。
對了,今天是他的生日,她說了要吃蛋糕,還指定要巧克力口味的。
蛋糕上頭,插了32的數字蠟燭。原來,他三十二歲啊……
找遍了一屋子,沒看見他的人,她開始慌丁,一張字條,以遙控器壓在客廳桌面,就像他來的第一天,她留字條給他的方式——
再見。
敗簡短的兩個字,但她就是知道,這是他留給她的。
再見引她反復咀嚼這兩個字,像是一時之間無法理解它組合起來的字義。
他說了再見,所以、所以意思是……
她倏地驚醒過來,以火燒房子的速度沖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