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聞貝勒爺與著名的徽商、晉商、陝商等商人幫都有往來,是嗎?」
靖武山莊的大廳里,金發藍眼的羅爾以洋文邊跟承曄交談,邊以驚艷的眸光瞅著他身旁那名像極了中國女圭女圭的大美人,可惜的是,她已是貝勒爺的妻子了。
晴心當然看得出他眸中的遺憾,自己原本容貌就不差,而在小柳細心的打扮下,她淡抹胭脂、一身美麗旗服、再踩個盆底鞋,看著銅鏡里的自己都覺得美到不行呢!
不過,羅爾的眼神還算有禮,但年近四十的李得賢眼神就讓她很不舒服,同樣是驚艷的眸光,但卻帶了點邪念,很討厭!
「得賢?得賢?」
承曄看不見,自然不知道李得賢看他的妻子看呆了,腦海里還作起白日春夢,一直到晴心笑盈盈的提醒他一句,「李生生,我家相公叫你呢!」
李得賢尷尬回神,忙再請教羅爾剛剛說了什麼,才將洋文翻譯成中文說給承曄听。
他點點頭,「我大清帝國自允許沿海地區對外通商以來,蘇州便是江南的重要港口,自然吸引各幫商人進駐,當然會有接觸。」
他邊回答邊側轉向晴心,她隨即輕扯他的衣袖一下,讓他明白這句話沒有問題。
接著他的話又透過李得賢轉譯給羅爾听,語意無誤的話,她便再扯他的衣袖一下,接下來的互動皆是如此,羅爾對其他商幫所專營的商品也相當有興趣,想透過承曄的人脈,認識更多商人。
不過,承曄可不是省油的燈,直言告訴我,若要拿到最好的貨色、甚至能順利且準時出貨,也只有他才有這份能耐。
雖然羅爾貨比三家不吃虧的心態很正常,但他身為皇親國戚的一員,終究比身分平凡的商人多了些特權,有時候,若真瞧不得某些奸商搶生意的行為,他只要向官府那兒說上一聲,那些貨便得延宕個三、五個月才出得去,這期間損失難以估計。
于是他勸羅爾倒不如好好維持他們的合作關系,尋求更好的雙向合作機會,畢竟,做生意圖的不也是財富而已……
長長的一席話軟硬兼施,讓羅爾既佩服也感無奈,這些道理他也懂,只是近一年來,貝勒爺給的貨頻頻喊漲,利潤削薄了,他也是苦哈哈。
晴心對承曄則是刮目相看,雖然她的眼神老是不自覺的溜到他那張薄而好看的唇上,一顆心也莫名的怦怦狂跳,但他的確有內涵,做生意也有一套。
瞧羅爾一臉無奈苦笑的樣子,就知道他完全沒有招架能力。
接下來,談的是一些新貨品的報價,羅爾拿到一本冊子,上面有許多貨品的圖樣。
她仔細听著李得賢描述那些貨品的特色及產處,這些語譯也都沒問題,但在承曄開始談價格後,有人就開始動手腳了,明明是一件六十番銀的東西,李得賢雖然也報上六十,但他會再額外加上貨物存置碼頭倉庫的管理費、人力費、甚至是拉車費等一大堆雜七雜八的費用,這金額統統加進來,足足要漲上一倍了!
雙方議價是免不了的,她光扯他的衣袖就扯得手酸,但承曄的話意全都被扭曲了,她愈听愈生氣,差點沒將他的整支袖子給拔下來!
同樣地,有人也受不了了,「你可以離開了,得賢。」承曄動怒沉喝。
「咦?」
「你的工作就到今天結束。」
李得賢臉色丕變,突然不安起來,「為……為什麼?」
「無法真實的傳達我的意思,這個理由夠不夠?」
他臉色刷地一白,「我、我怎麼敢……」
「你!把我的意思完整的說給他听。」
這家伙,她沒有名字嗎?她抿抿唇,開始嘰哩呱啦的將剛剛討論價格的過程一五一十的以流利的洋文說給羅爾听,只見他愈听眼楮瞪得愈大,而李得賢的臉色卻愈來愈蒼白,甚至渾身發抖。
其實他一開始也不敢欺騙承曄,這膽子總是慢慢練大的,再加上他很清楚深居簡出的承曄有多在乎他的眼盲,除非必要,他根本不跟其他人往來,所以,他一直獨佔這個肥缺,也讓其同行的人羨慕不已,但萬一他被辭退的原因被人知道了,他可能連其他的工作都找不到了。
「貝、貝勒爺……請、請再給我……一次……機會……」他顫抖著聲音,跪下來苦苦哀求。
「你再不走,我找人打斷你的狗腿!」承曄語氣平靜,但其間的冷意卻令人不寒而栗,李得賢哪敢再留,連滾帶爬的走了。
晴心則接下後續的翻譯工作,很快的,一筆大生意就在雙方皆滿意的情形下說定了,羅爾對她是贊美有加,但這些話她都只是簡略帶過,不過,對羅爾要離開時所提的一項要求,她直接婉拒了,但因為沒翻譯,承曄很不悅。
「他說了什麼?」他不喜歡被忽略的感覺。
「不是什麼重點,他說若你不介意,他想以他國的禮儀來表示對我的敬意。」
「什麼禮儀?」
「就是握著我的手,在我手背上輕輕吻一下。」
他臉色倏地一變,「他想輕薄你?」
她忙否認,「不是,這是他們那邊的禮儀,在與女子道別前,都會這樣的。」
「哼,這里不是那里!」
這話夠清楚了,于是她直接把他的話翻譯給一臉困惑的羅爾听,沒想到他竟笑了出來,嘰哩呱啦又說了一大串,她粉臉兒微紅,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搖頭一笑,先行送他出去後,她也想走人,但是,承曄還不打算放她走。
「他最後又說了什麼?」她以為他听不出羅爾話中的濃濃笑意?!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他,「你真要听?」
「廢話!」
她一翻白眼,她怎麼忘了他有多沒耐心。
「他說,沒想到貝勒爺做生意如此霸道,對妻子也如此保護,他說他看得出來你有多在乎我,而我們又是如何的鰈情深。」因為他看到她的雙眸老盯著承曄看,美麗的臉蛋漾著羞怯的光采很動人,不過這一句話,她自動省略了,那太丟臉,他不用知道。
「他眼楮有問題!」他怎麼可能在乎她?
他的口氣太不屑,令她有些不滿,「那他要親一下手背又有什麼關系?」
「不要告訴我,你已經被親了?」一想到那畫面,他的心情莫名的不太舒服。
她故意不回答這個問題,「我可以回雲影樓了?」
「你還沒有回答我。」
「你不在乎我吧?這個問題答與不答又有什麼關系?」
他被問得語塞。
扒呵呵……難得能讓這個霸道的男人閉嘴,她還挺得意的,不過,得意一下子就好,免得捋了老虎須,「我可以回去了吧。」
「等等,你今天做的事……你想要什麼酬勞?我不想欠你人情。」
「是不想欠女人人情吧?」她打趣的問。
他表情驀地一沉,他不喜歡她這麼聰明。
「好,三件事。」瞧這張俊臉又變黑,她也不唆了。
「你還真是一點都不‘貪心’,金銀珠寶你直接找喜娘陪你到蘇州城去買,記我的帳就行。」
「別把我看得這麼貪婪,你以為我听不出來你在嘲諷?!」管他瞧不瞧得見,她還是忍不住的瞪他一眼。
他真的很討厭她的聰穎,他的臉色也因此更臭。
「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我講完兩件事後,就放我回去睡回籠覺。」
他蹙眉,這也算一件?
「第二件事就是,你要帶我到碼頭去,我要去看船。」
這一點很奇怪,但無所謂,「好,我會派何總管帶你去。」
她笑得很狡黠,可惜他看不見,「不不不,這第三件事呢,就是非你不可,好了,就這三件事,我要回去睡了。」
這女人把他當笨蛋耍嗎?明明就只有一件事,但……「為什麼一定要我?」
「你不去,就是欠我人情,是欠‘女人’人情哦!」她特別強調那兩個字,然後笑咪咪的走人了,不知怎的?看到他氣得牙癢癢的,她的心情竟然特別好!
承曄頭一次被女人給吃得死死的,他咬牙,「踫」地一聲,桌上出現一個深深的手印,足見他心中的怒火有多猛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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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人聲鼎沸的蘇州碼頭上,許多工人正忙碌的從大大小小的貨船上搬運貨品,還有許多等著上船的貨物也堆在碼頭上,再加上其他進進出出的商人、馬車,還有騎馬巡視的官兵們,將碼頭擠得水泄不通。
旁邊還有不少酒樓、商家林立,里面同樣是人擠人的,好不熱鬧。
不過,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抵達後,周遭突地陷入一片寂靜,因為這輛馬車是承曄的專屬馬車,過去在碼頭上常常可以看到,然而自從他眼盲後,就未曾見過了,听聞承曄退居到幕後,掌控整個錦匯商行的營運。
車門打開了,一名俏盈盈、美若天仙的佳人巧笑倩兮的跳下馬車,越過何總管,一雙骨碌碌的黑白眼眸充滿驚喜的看著四周。
而就在群眾驚艷的看著那張明眸皓齒的小臉時,一個高大英挺的身影也下了馬車,一身藍綢大襟馬褂,看來豐神俊朗、氣宇不凡。
「是承曄貝勒!」
「天哪,真是貝勒爺呢!」
「那個天仙美人就是他的新婚妻子……十二格格嘍?」
「俊男美女,真是天生一對呢!但他的眼楮真的看不見嗎?」
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許多巡官立即上前行禮,但他只揮個手,面無表情的俊顏讓眾巡官顯得不知所措。
「你們退下吧。」晴心笑笑的跟他們點點頭,「你們做你們的事去,今兒個,貝勒爺是特地陪我來這兒瞧瞧的,一會兒我們就走了。」
看來這少福晉親切可人,相當體貼,不少人當下對她有了好感。
巡官們散去,何總管一臉憂心的看著她,「少福晉,我想這兒人多,貝勒爺還是回車上比較好……」
「不用擔心,我會當他的眼楮的。」說著,她就去牽承曄的手,但他立即甩開,冷冷的道︰「你要看船就快看,我在這里等你。」
「不行,這哪算看?我們得再靠近船一點,你不想欠我人情吧?」
他咬咬牙,這女人簡直是得寸進尺,但與跌倒出糗的狀況一比,他也只能勉強自己讓她牽著走。
拔總管詫異的看著兩人牽手同行,老眼忍不住啊現淚光,這可是貝勒爺眼傷後第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晴心牽著承曄走了一會兒後,提醒他,「要下階梯了!」
他腳步一停,警覺的問︰「你要帶我上哪兒?」
她吐吐舌頭,看著腳下的船板,「不過是上艘小杯舫的船,我們到那些高高的大船邊去繞一繞嘛。」
「不去!」
「不去也不成了,你最好快踩下去,不然,我們兩個可能都要落水了!」因為他們的重量全集中在右船舷上,會翻船的。
他們早已踩在船上了?他濃眉一蹙,這才感覺到腳下踩著的「地」的確是輕輕的晃啊蔽的……
晴心帶著他上了一艘漂亮的畫舫,因為這兒洋人不少,對這種充滿詩意的小船也很有興致,所以有些船家便在這兒招攬生意,載客轉個一圈。而這個船家怎麼也沒想到,他的船會受到貝勒爺及少福晉的青睞,一張嘴是笑得合不攏呢。
最後,承曄當然是被迫成了船客,小小的船舫在波光粼粼的港灣上緩行,船家備了點心跟茶點,滋味都不錯,但他始終臭著一張俊臉,不過,這一點也沒有影響到她的興致,她的贊嘆聲不斷,還嘰嘰喳喳的形容整個碼頭的熱鬧景象,讓他更為心煩!
「你看你的,那麼唆做什麼!」
「總不能讓你當無聊的陪客嘛。」
「這算是你的貼心?」
「是,所以你要懂得感恩,別臭著一張臉了。」
「你又不是瞎子!」
「所以不了解瞎子的苦?」
他真的厭惡極了她的聰明,那麼清楚就抓得到他的心思!
「其實,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認真說來,你絕對是一個最幸福的瞎子,」她邊喝口茶,一邊看著他的臉道。
「我認識一名瞎眼的老婆婆,她說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就是盲的,所以她不知道什麼叫天空的顏色?不知道玫瑰的顏色,」她吐了一口長氣,「可你不一樣,你比她幸福多了,很多顏色、景致你都看過,我盡我所能的為你形容,再加上你也看過的,所以你的腦海中應該很容易就出現一幅景致的不是?」
他不回應,她不是當事人,話當然說得冠冕堂皇!
「你有權、有錢、有盡心侍候你的僕人、有愛你的父母……」
「你給我閉嘴!」他根本听不下去!
「我相信你是個好心、明辨是非的人,不然,你不會將孤苦無依的杜喬宣留下來。」
「我說了只有我可以提到她!」
「既然都可以這樣對待毒瞎自己的女人的妹妹,為什麼不可以善待自己,別把自己關在山莊,你全身上下又沒有見不得人的地方……」
「砰!」地一聲,兩人身前一張美美的桌子就這麼被他劈成兩半,而他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船家,我要回去!」他大聲怒吼。
「是是是,貝勒爺!」
臉色發白的老船家早早就嚇壞了,他迫不及待的將船劃回岸邊,但還沒停靠好,貝勒爺就氣呼呼的起身,一腳踩上階梯……
「小心!」晴心急忙要上前幫他,但他一把揮掉她的手,于是,「噗通」一聲,尊貴非凡的貝勒爺落海了!
「該死的!」承曄並非不諳水性,只是他根本不知道從哪里離開水面?他一陣亂模亂抓,不知什麼尖銳的東西劃過他的右手引來一陣刺痛感,這讓他更為慌亂……
突然,一只小手堅定的握住他的左手,溫熱的鼻息就在他耳邊說︰「不要慌,我帶你上去。」
「你也跳下水了,為什麼?」他難以理解這女人的舉動……
「出嫁從夫嘛,你跳水,妻子怎能不跳呢?」
他听出她語調的俏皮與輕快,卻不明白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怎麼還能如此自在?
急急趕到岸邊的何總管與巡官們很快的拉起兩人,而畫舫的老船家早害怕的昏倒在船上了。
「爺,你的右手在流血呢!」何總管驚慌大叫。
「肯定是被什麼割傷了,」晴心馬上看向那些神色緊張、圍觀的百姓及官差,「誰有藥可以借我們一下?」
「貝勒爺,少福晉,我酒館里就有些藥,我馬上去拿來。」一名熱心的百姓馬上跑開。
「我去幫忙叫附近的林大夫過來。」另一名官差也出聲了。
「不用了,」何總管這才回神,「少福晉,瞧我緊張的,我們的商行離這兒只有一小段距離,你跟爺趕快上馬車,我叫人準備些干淨的衣裳給你們換上,也讓爺給大夫瞧瞧。」
「好好好,就這麼辦,那林大夫跟酒館里的藥就請一起送到商行吧。」她臉上帶著笑意,再跟那些擔心的人們揮揮手,「謝謝你們的關心,下次我跟貝勒爺不會那麼幼稚的又跳下海玩了,對了,幫我們照顧一下嚇昏過去的老船家,謝謝!」
承曄听到很多開心的道別聲,心頭更悶。
碼頭上的人們終于放下忐忑不安的心,因為承瞱貝勒的脾氣暴躁是出了名的,他們以為兩人一落海,會像許多官家少爺遷怒于他們,大發雷霆,但事實並非如此,少福晉嬌俏可人,而貝勒爺雖然沒吭上一句話,但似乎也不像外傳的那麼難以接近,還會跟少福晉下海玩呢!
就這樣,馬車踢踢答答的直奔錦匯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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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工夫後,承曄跟晴心已沐浴包衣,他手上的傷口也已包扎,還好傷不嚴重,只是暫時無法使用右手,再加上眼楮看不見,連吃東西都困難,所以,他只喝水,啥也不吃。
而且,從剛剛在碼頭受傷,到現在神清氣爽的坐在商行後面所設的雅房里,他始終都沒說話。
晴心要何總管跟侍候的僕人們全都退下,這才以充滿憐憫的口氣問︰「是不是在想著我是個大衰神?你跟我在一起不是成了落湯雞?就得當落水狗?」
他並沒有這麼想,而是想著她離開碼頭時說的最後一句話……她竟然說他們是跳下海玩的?!斑,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是看不見才落海的!
他的狼狽、他的尊嚴掃地,每個人都瞧見了,她那麼說想掩飾什麼?愈描愈黑!
「嘿,你是眼瞎可沒耳聾!」他一直不說話,她可受不了。
「我不想跟你說話。」他語調緊繃。
「生氣了?」
他沒說話。
「是你自己太心急了,船家連船都還沒靠穩……」
他臉色一變,「你高興吧?我下水的樣子肯定好笑極了,對不對?」
她一愣,眨眨眼,「原來你是自尊受損啊!」她這可听明白了,「你想太多了,沒人這樣想的……」
「你又知道了?」他很悶,他從沒那麼狼狽過。
「因為我看見了!」她沒好氣的道,「你就算看不見,听也听到吧?你有听到訕笑聲?有人說涼話?還是拍手叫好?」
他抿緊了唇,他的確沒听見,但落海後,耳朵進了水,就算有人說了什麼,他也听不見!
「這里的人都很善良,別把自己想得那麼可憐,沒人覺得你可憐,甚至……」她突然笑了起來,走到他身邊,近距離的凝睇著他這張英俊的面容,「我發覺大家都挺怕你的。」
「我?」他不信,誰會怕一個瞎子?!
「唔,」她用力點點頭,「雖然你的臉看來一點都不窮凶惡極,但天生的貴氣再加上老是繃緊的五官,再加上眼神……」
「我是個瞎子!」他咬牙提醒她。
「我知道啦,但你的眼楮比沒瞎的人的眼楮更加銳利有神。」她刻意笑出聲來,因為微笑,他是瞧不見的。
「這件事這麼值得高興?」他真的懷疑她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
「不是,而是你看來一點也不瞎,你走路時抬頭挺胸,雄糾糾氣昂昂的,老實說,我身邊多少阿哥都沒有你這麼帥!」
她是真心贊美,但在他听來更顯刺耳,因為他根本就不相信她所說的。
「如果你是要安慰我,可以免了!」
「你真奇怪,實話總是難听,可難得有實話好听的,偏偏又有人不願意听!」說完,她還煞有其事的長長一嘆。
「我也覺得奇怪,有人要看船,為什麼非得要一個瞎子陪?這樣的風景比較美?還是要塑造她賢妻的形象,或是告訴大家有一個盲眼丈夫的悲情……」
「夠了!」她生氣了。
「你生什麼氣?」
「我是氣,誰都知道你是瞎子,你根本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別人……當然,還有你自己!」
他咬牙迸射,「你根本什麼不懂!」
「我是不懂,那已經是事實了,還能如何?你仍然要吃、要睡、要活下去,看不見是個遺憾,但你絕對不是最可憐的人,你一直提醒別人,難道是要別人可憐你……」
「當然不是!」
「那就別再說這件‘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事,那只會讓我看不起你,覺得你在自怨自艾、博取同情!」她愈說愈氣,還氣到火冒三丈的拍打了桌子。
「啪啪啪!」突然一陣鼓掌聲陡地在門口響起。
「是哪個……」他咬牙要吼人,卻听到一個熟悉的笑聲,他一怔,「靖宇?」
「呵呵……」靖宇笑嘻嘻的走到他身邊,先瞥了他已包扎好的手一眼,才道︰「我想你要說的是……哪個不怕死的家伙在听到尊貴的承曄貝勒被女人數落的情形下還敢拍手叫好?!」
承曄沒有理會好友的促狹,他又驚又喜的問︰「你怎麼會在這里?」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才是,而且……」他先頓了一下,「碼頭上的人都在談論著你跟少福晉竟然像個孩子似的跳下港灣玩水,真的嗎?」他含笑的黑眸對上直勾勾打量起他的大美人。
深邃大眼、直挺鼻梁,這家伙長得也很帥嘛,晴心在心中想著。
「哼!誰跟她玩水!」一提到這事,承曄就不悅。
「說到她,」靖宇一挑濃眉,開玩笑的朝大美人兒眨了眨眼,她先是一愣,但隨即也回以一笑,「我听說她要跳下船時,還一臉興奮的大叫,‘我也要下去玩’這是真的嗎?!」
「有嗎?」承曄濃眉擰緊,當時他手割傷又在水里掙扎,根本听不到任何聲音,一直到她的聲音出現在耳畔時,他才知道她也跳下來……
「沒錯,我是這麼開心大叫了,如此一來,別人就不會認為你是不小心落水了,我很貼心吧。」她不吝惜贊美自己,因為承曄絕不會說的。
他的神情突然變得很復雜,她竟然顧慮到他的感受?
靖宇也大方的給了她一個好樣兒的贊賞眼神,「不過,」他臉上的笑容更濃了,「因為你們走得很急,我想肯定沒有听到另一個耳語。」
「什麼耳語?」二人異口同聲,又引來靖宇的促狹,「很有默契嘛。」
「別胡扯,到底說什麼?」承曄口氣欠佳,但靖宇早習慣了,他笑說︰「他們說貝勒爺很疼愛新婚妻子,不惜落水博得佳人一笑!」
「是哪個笨蛋說的?我要打死他!」他氣憤的怒道。
「那要打死的笨蛋可不少了!」靖宇一邊回答,一邊拍拍自己的胸膛,眉開眼笑的向大美人自我介紹,「靖宇,你家相公多年的好朋友。」
「你好。」晴心回以一笑,雖然他的態度有點兒吊兒郎當,但一點也不讓人討厭。
「嫂夫人,我不得不贊美你,連我這個好友死推活拉的要把他拉出靖武山莊都不得要領,你竟然辦到了。」
「嗯,我也挺佩服我自己的。」她得意洋洋的也學他輕拍自己的胸口。
他忍俊不住的莞爾一笑,「少福晉是個可愛的人。」
她不吝嗇的也指指臉色繃緊的承曄,「他也很可愛。」
「我以為是可惡或可怕。」他不怕死的出言打趣。
「對大部分的人來說也許是,但對我而言,他還稱不上呢!」
「你們當我不存在嗎?」承曄是不悅,但卻沒有自己想像中的生氣,他被愁雲籠罩的陰郁心里好像透進了一道溫暖的光,而他清楚的知道這完全是因為她。
「你們應該是‘久別重逢’吧?我就識相點去瞧瞧這兒有什麼好貨。」她俏皮的朝靖宇點點頭,再看著承曄道,「我出去了。」
他抿抿唇,沒吭半聲。
靖宇在看到她將門帶上出去後,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你知道你的福晉是個開朗活潑的大美人嗎?」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讓我很頭疼、很氣、很沒轍!」
「但也很貼心,能得如此賢妻是你的福氣!」
「我沒把她當我的妻子,她也不算是!」
他詫異地說︰「難道你還沒有跟她……」
他搖頭。
晴宇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那可真是一大損失。」
「我不這麼覺得。」雖然他也不清楚心中的那道光束代表什麼意思?但他從未有踫她的,上次那個吻,也只能說是個沒有耐心下的意外!
「你現在這麼想沒關系,再過一、二十天,你就可以看到你是否暴殄天物了。」
他神情一震,「你是說?」
「沒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你以為我來碼頭尋什麼寶?」靖宇得意一笑,「我追一個藥引子追到這里,總算及時的以千兩銀子買到了,」說到這兒,他伸出手,緊緊握住他的,「承曄,你快重見天日了。」
承曄難以形容此時的激動,他只能更加用力的握住懊友的手,感謝這三年來他鍥而不舍的為他尋求解藥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