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路程,東方紫跟筠兒盡避同在馬車里,但大多時候是沉默的。
東方紫一直很忙,馬車顛簸而行,他仍然可以寫一些東西,時而閉眼假寐,時而沉思。
冰于非禮勿視,筠兒不是學他假寐,就是打坐或在心中念經。
但也不知怎麼的,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楮,總會不由自主看著他。
他是真的不笑,所以她不懂,一個人怎能如此的深沉淡漠?這樣生活不會太辛苦嗎?她想報恩,希望他因幸福而笑,但看著他,她卻想不出任何方法。
日子一天天過去,慶幸一路平順之際,她也不敢再有太多的想像,究竟是什麼滴水不漏的保護,才讓他們可以無風無雨的抵達繁華京城。
進入陌生又威嚴的紫禁城後,她眼前的一切都很美麗,殿堂樓閣、亭台水榭,還有那些模樣看來戰戰兢兢的宮女、太監跟侍從……她好奇的眼眸四處看著,心情也慢慢激動起來。
雖然,「隨遇而安」是師太常常掛在嘴上的話,可她發現要自己冷靜似乎愈來愈難。
她就要見到她的爹了,大清的皇上……
見東方紫將她留給兩名宮女便要離去,她心慌意亂,下意識的拉住他衣袖,「你要離開了?」
「沒有,我也去梳洗,待會兒會陪你一起覲見皇上。」他淡淡的道。
聞言,她揪緊的心莫名舒緩下來,「好。」
片刻之後,讓兩名宮女上下其手洗浴包衣的筠兒,紅著一張俏臉步出房間,而東方紫亦早已梳洗整裝完畢,站在亭台等候。
他會覺得她美麗嗎?她暗自吸了口氣,不知怎的,竟然很想看到他臉上出現贊賞的目光。
而她果真看見了,在他轉身看到她的第一眼時,她清楚瞧見那雙黑眸中瞬間的驚艷,雖然稍縱即逝,但她已心花朵朵開。
東方紫也發現自己的反應已入了她的眼,而她眼眸中頓時迸出光彩,更讓她美得令人屏息。
早在換下那身樸拙灰服、穿上漢人襖裙時,她已美得令人目不暇給,此刻貴為格格的她梳了兩把頭,戴上頭簪鬢花,換穿一身綢緞旗裝,腳踩花盆底,多了些耳環、手鐲,整個人看來珠翠圍繞,更顯雍容華貴,那張純淨含苞的美麗臉蛋仍如和煦的春陽,讓人見了,再浮躁的心都沉澱下來。
不過,他一向平靜無波的心竟會因她泛起漣漪,著實詭異。
他蹙著眉,不想再深究,深吸口氣後道︰「看來你準備好了。」他知道她先前有多麼緊張不安。
筠兒點點頭,他不知道那是因為有他在身邊,她才能如此安心,彷佛有了勇氣可以去面對自己未曾謀面的父皇。
兩人隨即在一群宮女、太監的隨侍下,經過殿堂樓閣、亭台水榭,彎來拐去的總算來到金碧輝煌的太和殿。
東方紫見她一臉誠惶誠恐,頭也不敢抬,莫名的,他竟低聲開口了,「他只是你的父親。」
筠兒詫異的瞟他一眼。他是在安撫她嗎?
但他接著已上前一步,甩袖半跪稟告道︰「臣東方紫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乾隆撤下左右,從金漆的雕龍寶座上起身,撫須微笑,「好,朕就知道把這件事交給你辦,絕對沒問題。」
「臣已將格格平安的帶回來,臣告退—」
筠兒一听,想也沒想的就伸出手欲拉住他。
同一時間,乾隆筆也出了聲,「慢。」
東方紫仍然面無表情,但身子骨已經挺直,「皇上與格格相見歡,臣以為臣的任務已經結束。」
唉,在此當下,乾隆不禁特別想念鎧斳貝勒,至少他對自己還能談笑風聲,偶爾甚至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調侃他,不像眼前這個東方紫,硬邦邦又難以戲謔。
「愛卿的任務是結束了,不過,皇太後大壽之日不遠,你留下,待慶典過後再走。」
「臣明白了。」
東方紫再一拱手,轉身退下,但沒走兩步即發現自己的衣服一角被人揪住。他蹙眉回頭,竟是筠兒拉住了他。
乾隆也看到了,濃眉不由得一挑。
「格格?」東方紫眉頭皺起。
「可以再多留一會兒嗎?」筠兒知道自己不該害怕,她將獨處的人,是給了她生命的父親,可她就是怕呀,剛剛偷偷瞄了皇上一眼,他看來好威嚴又高高在上。
她祈求的眼神讓東方紫不禁心軟,這是極沒有道理的事,但是,他居然回應了,「好吧。」
「謝謝。」她露出一個放心的微笑。
瞬間,一抹饒富興味的光芒自乾隆的眼中一閃而過,「看來我這女兒,對御用三少里的東方極依賴啊!」
東方紫臉色一沉,對自己的一時心軟懊惱起來。
筠兒倒是尷尬不已,粉臉漲得紅通通,螓首垂得更低了。
「哈哈哈……這樣子,朕更看不清了呀。來,抬起頭讓朕好好看看你。」乾隆襖邁的笑道。
筠兒輕咬下唇,戰戰兢兢的走上前,近看皇上,她發現他長得相當俊秀,也比她想像中還要年輕,甚至是英姿煥發,只不過,那股帝王與生俱來的威嚴仍讓她的心跳卜通加快,覺得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乾隆細細打量她粉女敕的瓜子臉、盈盈閃動的明眸和菱形朱唇,一邊回想著,忍不住頻頻點頭,「像,像極了,你跟你娘長得一個模樣。」
筠兒眼眶微紅,「是嗎?我對娘不太有印象了。」
她回答了父皇,但一雙眼仍不時看向站在另一邊的東方紫,彷佛怕他偷偷溜走似的。
乾隆看著這一幕,心中也開始盤算,畢竟東方紫的父母一個月前才特地進京覲見,托了他一件大事兒,也許他能簡單的就完成托付。
他笑了笑,看著眼前失而復得的女兒,「見著了朕,不該先喊朕一聲「皇阿瑪」嗎?」
「皇、皇阿瑪。」筠兒說得很小聲,如此靠近,只覺父皇的氣勢不凡,更甭提這宏偉的殿堂自有一股威嚴的氣息,令她神經緊繃。
「見到皇阿瑪,你怎麼好像不怎麼開心?」乾隆慈祥的又問。
「筠兒沒有,筠兒也不敢,只是……仍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筠兒原以為這一生都將在尼姑庵度過,終日誦經習佛,可此刻卻身在紫禁城,與至高無上的父皇您對話。」她不知如何將自己此刻的復雜心情說出來,只感覺似在作夢,不由得愈說愈急。
聞言,乾隆點了點頭,「也是,這是一份佛緣啊。東方告訴朕,他是在五老峰尋到你,而五老峰隸屬于廬山,廬山又被世人稱為佛教淨土宗的發源地……」
想起過往,他忍不住一嘆,「朕的父皇,也就是你的皇祖父,對藏傳佛教極有心,他自號圓明居士,也為朕取名長春居士,想來在尼姑庵尋得你也是機緣,只可惜……已經讓你吃了不少苦。」他敏銳的注意到女兒長繭的小手,感慨說道。
筠兒急忙搖頭,「沒吃苦,庵里的師太跟大家都對我很好。」
「是嗎?那就好。」乾隆再次端詳她柔美的年輕容顏,「不過,朕還是愧對你了。當年在江南一時情動,既而心醉神迷,在那兒荒唐了個把月,然而,朕真的不知道你娘她已懷有龍種。」
「皇阿瑪是何時知道我的存在?」她心里仍有些謎團,也擔心皇上找錯了女兒。
「你娘是個倔強聰明的女子,得知朕的身份後,不願與多名嬪妃共享一夫,因而不願入宮。但你乃金枝玉葉,她雖不在乎朕虧欠她,卻不願讓你過苦日子,所以親手寫了封信,還將當年朕送給她的定情字畫及你的生辰全交給一名友人……」乾隆深深的長嘆,「可要見朕一面談何容易?那些證物就這麼被擱置下來。」
像是想起塵封已久的往事,乾隆沉默許久,臉上有著難掩的自責與內疚。
東方紫神情漠然,他一點也不想听皇上的回憶錄,而另一個人更明顯的手足無措,只能不時將目光投向他。
但他又能怎麼辦?難不成叫皇帝老子別再追憶過去的美好或遺憾?
因此,他也無言了。
乾隆心里有太多思緒,又長嘆一聲,才听他接續的道︰「也許是天意吧,去年朕微服出巡,听見有人不怕死地在談朕的風流帳,朕愈听愈心驚,私下將那名年輕男子找到客棧了解,才知道他是當年讓你娘交托證物的友人之子,偏偏真的要找你時,又發現你的舊家早已人去樓空──」
「皇上,臣已經將格格尋回,父女團圓,尋覓過程已不重要,臣倒是建議皇上不如將時間花在重修父女之情或彌補格格比較實在。」得了個空隙,東方紫突然插話道。
意思是,他這個當皇上的人廢話太多?不過──
乾隆看向筠兒,這才察覺自己好像真的說太多了,瞧她額上冒汗、一張俏臉也都快僵了。
殊不知,筠兒額際出汗是因為听到東方紫的一席話。他會不會太過狂妄了?站在他面前的可是九五之尊啊!她不禁替他擔心起來。
「好,朕虧欠了你娘,絕不能再虧欠你。」乾隆的口氣里充滿憐惜,大有要好好補償之意。
她連連搖頭,「不會的,筠兒很知足,不會覺得皇上虧欠了我跟娘。」
乾隆一笑,「你是個善良的孩子,但心里真的沒有一點怨嗎?」
筠兒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師太說很多事冥冥中早已注定,尤其事關怨與怒,更要學習放下,而後才得面對、才能釋懷,才能慈悲、才能謙恭待人──」
她倏地住了口,因為東方紫突然上前一步,但也幸虧他這個小動作,她才意識到自己又在念經了。
東方紫算是很佩服她,即使是皇帝,她也能照念阿彌陀佛。
「臣還有事待辦,得先走了。」
乾隆也暗暗吐了一口長氣,沒想到這娃兒年紀小,碎念的功力倒很過人。「你們一起走吧,朕也有事得處理。當然……」他慈愛的看著她,「既然回家了,在外人前,一些禮儀不能省,但私下就不必太誠惶誠恐,朕也只是個父親,會盡一切的努力好好補償你。」
那是一雙寵愛包容的眼神,筠兒縱有再多的不安疑慮,也消失了。
「皇阿瑪,能回家已是最大的幸福了,不必補償的。」
筠兒說是這麼說,乾隆對她可不想再虧欠,所以接下來她被安排入住在側殿,就連東方紫也巧妙的被安排住在離她不遠處。
除此之外,乾隆還賜她兩名宮女、兩過小廝,以及白銀和綢緞,一堆堆的賞賜也全進了她住的閣院。由于她長期吃齋念佛,不想吃葷食,可御膳房所熟煮的素食同樣豪華得令人咋舌。
就因為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筠兒竟難得的煩躁不安。
才不過一天,她獨坐在金碧奢豪的寢室里,卻像是被一股窒悶的氣息團團圍住,心情好沉悶。
她起身打開了窗戶,望出去外頭還有丫頭,太監垂首而立,等候差遣。
吐了口長氣,她又轉身坐回柔軟的床上,模著綢緞被子發怔。再抬頭時,她看著燭火隨夜風搖曳,室內因而忽暗忽明──
她突然想起東方紫,想起那雙像是藏了許多秘密、深邃陰鷙的黑眸,它也是忽暗忽明的……
一顆心就這麼莫名的惦記著他。她還能再見到他嗎?
而認了爹之後的日子,就是如此了嗎?
當然不只如此,乾隆找回一個女兒,大辦皇家喜宴,只不過,再一個月後便是太後壽誕,雖然目前皇太後與一票宮女至佛山淨地禮佛,可這認女兒的宴席規格自然不能高過接下來的壽宴。
就在這一晚,文武百官為皇上舉杯,恭賀皇上多了一名「筠格格」,宴席間的氣氛熱絡,皇後、各嬪妃以及阿哥、格格們也同是座上賓。盡管這些人中,有不少人心中不以為然,但表面功夫總是得做足。
不過,被打扮得跟一只開屏孔雀似的筠兒,面對這些皇親國戚、王公貴族對她外貌的贊美,及悲憐她在民間的簡樸生活,還有宮女跟太監們齊聲高喊「格格千歲、千千歲」時,她都只有一種不自在又格格不入的感覺。
不習慣如此熱鬧的氛圍,又得面對一堆陌生臉孔,僵著臉上的笑容點頭、起身、舉杯……沒完沒了的,她真的很想往外跑,一直到東方紫跟著另一對相貌出眾的男女進了宴席,她忐忑不安的心才微微定下來。
「呵呵……看看,朕的皇家御用三少來了兩個,都是朕最貼心的左右手。瞧,朕的國家棟梁之一東方紫,文韜武略、氣度不凡;鎧斳貝勒風流倜儻,身價同樣驚人。」乾隆酒過三巡心情大好,開心的對著大伙兒道。
皇帝如此看重,是多大的榮寵,但東方紫那雙邪肆深沉的目光卻令人害怕,全身上下仍散發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氣息。
倒是美得如天仙佳人的鎧斳貝勒擠眉弄眼,大大的一揖,「臣惶恐、惶恐。」
說惶恐,但他眼楮含笑,嘴角彎彎,與東方紫一熱一冷,大相逕庭。
朝中百宮和後宮繽妃、格格、阿哥等,似乎早已習慣兩人的差距,氣氛依然一樣的熱絡,倒是新格格筠兒看直了眼。
乾隆示意筠兒走到他身邊,「筠兒,這是鎧斳貝勒,這一位是他的福晉,亦是雍南王義女韓小喬。東方紫的事兒,鎧斳貝勒跟另一個沒到的祁晏郡王最清楚,你若好奇,等會兒找時間問鎧斳問個清楚。」
「皇、皇阿瑪……」怎麼當眾怎麼說這種話?筠兒粉臉漲紅,手足無措。
聞言,東方紫那張俊臉更加嚴峻了。皇上如此明示,他心里有種極不好的預感。
鎧斳貝勒看出東方紫已經待不住了,善于交際的他朝皇上行禮,邪魅一笑,「皇上,不必等了,我這會兒就找筠格格跟東方紫出去,看看兩人之間有沒有什麼好發展的?」
東方紫黑眸一眯,直接瞪向好友。
筠兒更傻眼了,結果這個貝勤爺更猛。
乾隆可開心了,「好好好,你們年輕人好好去聊一聊。」
宴席里有不少內務大臣,他們之中有某些人與鎧斳貝勒、東方紫相當不對盤,當然,表面上大家仍維持相安無事的友好態度,但私底下小動作或攻訐的事件有多少,彼此都心知肚明,所以兩人晚到時,眾人心里也輕松,皇上是明眼人,這會便順勢讓兩人離開。
東方紫順應皇命,禮貌的向皇上及眾臣們拱手行禮,預備告退。
筠兒還不知該不該走,只見鎧斳貝勒朝自己的妻子點個頭,韓小喬隨即親切的上前挽著她,一行人轉往御花園去。
彎曲的回廊上,一整排宮燈明亮,夜如白晝,盡管入秋了,還是一簇簇的花團錦簇,而夜里的花朵觀來,更多了點沉靜之美。
韓小喬有一雙圓圓的靈活大眼、秀氣的鼻子,膚如凝脂,是個美人胚子,不過,鎧斳貝勒身著一襲圓領大襟紫袍,粉雕玉琢的五官更是美得傾國傾城,若非此刻是一身男裝,筠兒還真的會把視為天仙美人呢。
韓小喬瞧筠兒邊走邊看自己走在前方的丈夫,忍不住噗哧一笑。
她這一笑,筠兒才回神,不好意思道︰「對不起,我看痴了,可他真的──」
韓小喬一點也不以為意,「我知道,我剛見到他時,也總不禁傻乎乎的盯著他。然而,東方紫亦有另一種男性魅力,就我所知,有更多的金枝玉葉喜歡他。」
這一點筠兒不懷疑,這場宴席雖為她而辦,但眾多皇格格費心打扮,目光又不時的轉往東方紫,由此可見一斑。
「鎧斳貝勒真的跟東方紫很好嗎?真的知道他很多事?」她比較在意這個。
韓小喬笑問︰「你喜歡東方紫?」
筠兒粉臉一紅,急忙搖手否認,「不是的,只是皇上這個尊貴無上的爹,是他費盡千辛萬苦為我找到的,我很想報恩,卻不知自己能為他做什麼。」
韓小喬打量著筠兒,這個民間格格沒有皇宮里的格格那種自以為是的高傲,很難相處;相反的,她天生有一種讓人安定下來、可親的舒服感。
她看看前方搖搖頭,兩個男人已經走到前面的亭台,在椅凳坐下了。「那可真難了,因為皇家三少他們什麼都有,但又好像什麼都缺。」
筠兒听不懂,韓小喬也知道自己說得很深奧,正思索該如何進一步解釋時──
「小喬,別把東方紫的秘密全說出來啊,皇上極可能把筠格格指給他為妻。」亭台內的鎧勤貝勒突然朝自己的妻子喊話。
韓小喬笑著拿起絲帕揮手回應,「知道了。」
在說什麼嘛……筠兒的粉臉又燒紅一片,看也不敢再看東方紫一眼。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倒是東方紫听了馬上狠瞪好友一眼。
「胡說?剛剛皇上當眾說的一席話里,弦外之音有誰听不出來?」鎧斳微微一笑,這笑可賊了。
這個好朋友他很了解,若在過去遇到這樣的情形,好友一定會兒行離開,可這次他不但沒有借故逃開,甚至在離開宴席時還以眼角余光看向筠兒,像是在確認她有沒有跟上來……這可真是詭譎啊,哈哈。
「皇上只是喝多了。」東方紫悶聲道。
鎧斳搖頭,「我看不出來。倒是我很好奇,這一路你帶筠格格返回京城,有沒有發生什麼精采的事兒?就我得到的消息,反皇黨襲襲你們時,你可是英雄救美。」
「她原本就是我的責任。」
「刀劍不長眼,皇上很清楚,使命未達也不是你的錯。」鎧斳道。
看見好友眼中饒富興味的眸光,東方紫莫名被掊得有點光火甚至狼狽,感覺仿佛被好友洞悉了什麼。
但,能有什麼?她不過是眾多格格中的一個而已。
想是這麼想,他的目光卻不由自主的移到跟著韓小喬坐在花叢旁長椅上聊了聊來的筠兒。
鎧斳的目光也跟著移過去,笑道︰「兩人還真是一見如故,不知在聊什麼?」
這一邊,筠兒已從小韓小喬這里得知皇阿瑪口中的「皇家御用三少」是哪些人,一個是總管西北同民事宜的祁晏郡王,個性冷血淡漠,是個北方霸主。
至于鎧斳貝勒,在遇見韓小喬之前在外形象花心風流,列巨賈之名,于京城監控軍政也接收南北軍政情資,再統一稟報給皇上。
而東方紫位列吏部,乃南方首富,勢力遍布江南,主控南方大權,監視一些與反皇黨暗中往來的臣中黨羽。
至于反皇黨,則是一股反清的舊勢力,前身就是反清明的余黨,專門從事刺殺清朝皇室中人及高官的行動。他們在各地都有活動,也與一些有異心的內政官員勾結,所以皇上處在爭權奪利、勾心斗角的皇宮內,可說是備受內憂外患。
而隨著這幾方勢力的對峙、拉鋸及交鋒,東方紫等三人為皇上做的一些事情,也幾乎成了半公開的秘密,因此他們的生命隨時會有危險,就韓小喬由鎧斳口中得知,東方紫跟祁晏也為此沒妻的打算。
「……是嗎?」筠兒听到後來,眉頭都快打結了。
「是,我為他們的家人感到難過。當然……」韓小喬突然握住她的手,「我現在要說的話,就在這里、就只有我們兩人知道。」
「什麼意思?」她也跟著緊張起來。
「筠兒,我真不懂你的皇阿瑪,他究竟是太看得起他們的能耐?是太相信他們?我做為其中一人的妻子,日子過得心驚膽顫,就怕丈夫會出事。」韓小喬頓了一下又道︰「我會同你說這麼多,是因為皇上剛剛當眾說的話已經透露了點玄機……你要有心理準備,想想未來是不是願意過著心驚膽顫的日子,要不然,你可得趁早跟皇上表明。」
「有、有這麼嚴重嗎?」
「有,尤其當你深愛著他,卻知道他無法置身于危險之外時。但是……」韓小喬忽然又笑了,「我不後悔,因為我深愛著鎧斳,我要為他生好幾個孩子,如果有天真的發生什麼不測,我也有信心能為他撐下去。」
筠兒看著韓小喬溫柔明眸里的深情,她好感動,鎧斳是個有福氣的人。
但東方紫呢?一想到他,她眼里漫起水霧。
「你怎麼哭了?」東方紫的聲音突然在她頭上響起。
筠兒眨眨淚眼,一抬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跟鎧斳已經走到她們身邊了。
「小喬,你怎麼把她弄哭了?」鎧斳也有些好奇。
「呃……我不知道。」韓小喬也尷尬了。
「沒有,她沒有弄哭我,我只是太感動了。鎧斳貝勒好有福報,有這麼深愛他的女人為妻,所以我就想到……」筠兒急了,話說得快,一雙眼也直覺看向東方紫。
他蹙眉對上她的眼眸,她的柳眉也揪緊,默默的回望他。
鎧斳像是洞悉了什麼,看著自己的愛妻,牽起她的手,「我們好像還有事,是不是該走了?」別在這兒礙手礙腳。
「是、是。」韓小喬微微一笑,配合地跟上丈夫的腳步。
筠兒粉臉迅速漲紅,因為鎧斳離開前,還給了一個促狹含笑的目光。
東方紫撇撇嘴角,身為至交好友,他當然知道鎧斳在干什麼,想當紅娘?
「你想到什麼?」但是,他還是忍不住的問了她。
筠兒看著他,想到了他的孤單,想到他不笑……
「你不想象鎧斳貝勒一樣有一個妻子深愛著你嗎?」
「不想。」
「你也不想有子嗣?」她再問。
他的目光愈來愈深沉,「不想。」
她卻克制不住的又問︰「那你的阿瑪跟額娘呢?畢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他黑眸終于冒出惱怒的火花,「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我父母已有心理準備,格格還有問題?需要泡杯茶,坐下來談嗎?」
但她沒听出他話中的譏諷,很認真的再問︰「你不會寂寞嗎?沒人可分享、依賴……」
「格格說夠了吧!」東方紫臉色一沉。
她真的很厲害,他一向不起波瀾的心竟讓她幾句話就搞得煩躁不堪,哪管她是格格,他立即甩袖掉頭,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