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點整,樓雅塘準時出現在企畫部門口跟同事寒喧,「大家早!」
「早!」看見心儀的對象,高懿涵忍不住心中小鹿亂撞。「樓大哥簡直比鬧鐘還要準,每次來的時間都分秒不差。」無論何時看到他,臉上總是噙著笑容,仿佛天塌下來也壓不垮他,那麼充滿自信,真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
他笑眼微彎,「不要調侃我了。」
「我剛煮好一壺咖啡,要不要幫你倒一杯?」她問。
「謝謝,那就麻煩你了。」話才說完,就見另一名同事頂著兩顆熊貓眼姍姍來遲,邊走還邊打呵欠,嘴巴張得可以塞進一粒雞蛋了。
「早∼∼安∼∼」
樓雅塘抿嘴一笑,「昨晚又到哪里泡美眉了?」
「唉!別提了,差點泡到恐龍妹,害我作了一晚的噩夢。」常致遠委靡不振的嘆氣,「我真羨慕你,每天上班精神都這麼好,有什麼撇步教教我吧?」
樓雅塘月兌下西裝外套,披在椅背上,笑意晏晏,「好啊∼∼這有什麼問題,只要你學我每天騎腳踏車上下班就行了,簡單的說就是要多多運動,三餐均衡,體力和精神自然就會好了。」
常致遠怪叫一聲,「饒了我吧!」
這時,高懿涵正好從隔壁的茶水間走了出來。「你們在聊什麼?」
「嗯∼∼好香喔!」常致遠眼楮一亮,嗅了嗅空氣中的香味,緊盯著她手上的杯子,伸手就要接過去。「我正需要咖啡來提神。」
斑懿涵是這個部門里唯一的女職員,還被戲稱為企畫部之花,清秀端莊的氣質相當受到單身男同事的注意。「我才不是要泡給你喝的。樓大哥,這杯給你,我知道你不喜歡喝太濃的。」
「哇!你好偏心喔!」常致遠不滿的叫道。
「謝謝,還是先給致遠好了,我看他比我還需要它。」樓雅塘大方的將杯子推給對面的同事,沒有留意到高懿涵失望的眼神。
「真好喝……」常致遠贊嘆一聲,「我又活過來了。」
樓雅塘失笑,「沒那麼夸張吧!」
「我一天沒喝它幾杯咖啡,腦子就沒辦法運轉,更不用說工作了。」他朝高懿涵咧出自認為最風流倜儻的笑容,還直拋媚眼,「親愛的懿涵,你救了我一命,我可以以身相許。」
她給了他一記白眼,「不用了。」
「你覺不覺得她對我們兩個有差別待遇?」常致遠佯裝著不服氣的口吻,「放眼全公司的男同事,她就只會給你好臉色,還會親手端咖啡給你喝,真是令人羨慕又嫉妒。」
斑懿涵漲紅了臉,仿佛心中的秘密被戳破了。「常致遠,你少胡說八道,我……我只是順便而已。」
「那你怎麼不順便倒一杯給我,明明就是存有私心。」他偏不放過她。
「致遠,你不要亂說。」樓雅塘好意的制止他繼續開玩笑,免得人家女孩子下不了台。「高小姐只是因為大家都是同事才這樣做,並沒有其他意思,你這樣反而會讓我們以後相處得很尷尬。」
听到他叫自己「高小姐」,高懿涵垂下眼瞼,掩飾心底的落寞。「樓大哥工作認真,幸好有他,幫我們企畫部掙來不少面子,我當然要對他好一點,大家相處融洽,才能產生最佳的默契,對公司未嘗不是件好事。」
常致遠佯裝低頭認錯,「是、是,都是我誤會了。」
「本來就是。」她咕噥的說。
「都快九點半了,蕭立還沒來?」樓雅塘睇向左斜方的空位。「待會兒不是要開會嗎?經理知道了又要罵人了。」
常致遠沒好氣的斜睞,「不用管他了,要不是仗著有後台撐腰,早就被開除了,真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我們企畫部有他這種同事還真悲哀。」
樓雅塘有些訝異,「後台?」
「你都調來半年了還不知道嗎?他是我們林副總的遠房親戚,如果不是走後門,怎麼進得了我們企畫部?這個空缺可是不少人搶著要,結果他每天不是遲到就是早退,連經理都得禮讓他三分,不敢對他怎麼樣。」他夾槍帶棒的批評。
思索著他話中的含義,樓雅塘語帶中肯,「可是前幾次開會的時候,他提出了幾項建議,我覺得還不錯。」
「你這個人就是太好說話了——」
這時,辦公室的門打開了,總是系著太座大人親自挑選的鮮艷領帶,身材日漸中廣的經理走了出來。
「致遠,找到模特兒了沒有?」
被點到名的常致遠斂起玩笑的表情,清了清喉嚨,「還沒有,目前我正在和其他幾家模特兒經紀公司接洽,希望能找到一個讓Roger看中意的對象,不過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消息。」
Roger是公司高薪聘請來的彩妝大師,他在業界也是出了名的難搞,共事之後,證實傳言不假,果然是個頭痛人物。
「這次我們能夠打敗數家對手,爭取到韓國第一品牌Amore的代理權,公司相當重視,決定在今年的聖誕節正式推出。我們企畫部這次是只許成功,不準失敗,你們要給我爭口氣,不要讓我丟臉了……」經理抓了抓沒剩幾根毛發的頭頂。「高小姐,上次拍的照片洗好了沒有?幫我催一催,盡快拿來給我看,至少先有點東西好讓我跟上頭交差。」
斑懿涵馬上拿起電話就撥號。「你好,我這里是……」
「經理,我有個提議。」樓雅塘象征性的舉了下手。「與其花大錢找一些具有知名度的模特兒或者是歌星、藝人來宣傳,對消費者來說效果雖然很好,不過太普通了,不如創新一點,從一般的民眾當中來找,就像我們公司的主旨——Freshupyourlife,為生命添上清新感,給消費者煥然一新的感覺應該會有不錯的反應。」
常致遠搔了搔下巴,他這人最怕麻煩了。「好是好,可是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人海茫茫,要怎麼找?」
「我贊成樓大哥的意見。」高懿涵掛上電話,投下贊成票。
經理詢問其他同事。「你們覺得呢?」
「我覺得太冒險了……」
「贊成。」
「我沒有意見……」
七八雙眼楮都盯著經理,等候他的裁決。
「那我們就雙管齊下好了。」經理沉吟片刻,「致遠,你繼續和對方保持聯系;雅塘,我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你盡快找到人。」
樓雅塘露出喜色,「是,經理。」
「樓大哥,已經過了三天了,你找到人了嗎?」高懿涵關切的問。
他苦笑一下,「還沒有。」
斑懿涵端來咖啡,輕輕的擺在他桌上。「你整天在外頭跑,真是辛苦你了,今天就休息,不要出去了。」
「時間緊迫,我要再努力點才行。」樓雅塘看著這幾天用拍立得幫路人拍下的照片,還是沒有找到符合他條件的人選。
斑懿涵偷偷看著他,不自覺的看痴了。
樓雅塘今年三十一歲,五年前進入寶儷位在美國的分公司,而且是分派到研發部門上班,可見他的能力相當受到董事長的賞識。所以當他這次被調回台灣來,不只是她,其他部門的女同事也同樣相中他,不時找機會到企畫部門晃一晃,想盡辦法要贏得他的注意。
而且,目前獨居的他,全身上下都是靠自己打點,沒有不良嗜好,連煙都不會抽;無論面對什麼困難總是從容應對,加上勇于向上司表達意見,又願意接納不同的意見,讓其他同事不會有排擠他的念頭;像他這樣集眾多優點于一身的好男人已經不多了,相信再過幾年,成為公司的高級主管不是難事。
結婚是每個女人最大的夢想,有這麼出類拔萃的優秀對象,她豈能錯過?雖然有不少競爭對手,但高懿涵自認不輸給任何女人,藉著兩人的朝夕相處,希望能日久生情,不過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得到明確的回應,讓她有些氣餒。
「光努力是沒用的,不要每次都把話說滿了,到最後只會讓人看笑話而已。」正在座位上吞雲吐霧的蕭立嘲弄的說。
「總比有些人只會模魚來得強。」她忍不住為樓雅塘展開反擊。「辦公室禁煙,你不曉得嗎?要抽到外面去,我們可不想吸你的二手煙。」
「看我們的企畫部之花平常文文靜靜,想不到為了心上人,也有這麼凶悍的一面。」蕭立故意挖苦她。
斑懿涵一臉羞憤,「明明是你不對,還敢說別人。」
他撇了撇嘴角,捻熄了煙頭。「依我看也不用舍近求遠了,不如找你來拍,你們兩個一搭一唱剛剛好。」
「你——」她為之氣結。
「蕭立,我們是一個TEAM,不要因為小小的不愉快把關系弄僵了。」樓雅塘不疾不徐的開口緩頰,不想為了一點小事傷了彼此的和氣。「如果你有更好的意見就提出來,大家可以討論——」
蕭立打從鼻孔哼氣,「你們有把我當作是你們之中的一分子嗎?我看是恨不得把我趕出企畫部吧?」
「你不要太過分了,樓大哥才沒有這麼想——」
「叫得還真親熱。」蕭立語帶諷刺,「你們以為我愛來這里上班嗎?算了!既然我這麼不受歡迎,出去總可以吧?」說完,便堂而皇之的蹺班去了。
樓雅塘起身。「蕭立——」
「樓大哥,你不要理他了。」高懿涵柔柔的勸阻,「他這麼不合群,硬留下來只會破壞我們整個團隊。」
他沉吟一下,「可是我並不認為他是有心的。」
「那麼就是他個人的問題了,自己想不開,誰也幫不了他。」她說。
位在巷弄里的早餐店跟往常一樣熱鬧喧嚷,從趕著到學校上課的學生,到急著進公司打卡的上班族都有。
騎著心愛的鐵馬,樓雅塘今天突然心血來潮,想要改變半年多以來規律的上班路線,于是刻意選擇穿梭在蜿蜒曲折的巷道中。
只見家家戶戶的陽台上種滿了各式盆栽,遠處偶爾傳來幾聲狗叫,還有孩子的玩耍嬉笑聲,竟別有一番幽靜怡然的情趣。
低頭瞄了下腕上的表,已經八點十五分了,正好經過早餐店門口,樓雅塘動作流暢的將這輛專程從國外打包回來,陪伴自己多年的變速腳踏車停下來,身材福泰的老板娘見有客上門,已經笑咪咪的打招呼了。
「先生里面坐,要吃什麼?」
走進店內,看了下貼在牆上的菜單。「我要一杯熱咖啡,還有鮪魚三明治加蛋,在這邊用。」
「馬上來,你先坐一下。」
老板娘一邊準備,嘴巴也沒閑著,熱絡的和他聊天。「我好像沒見過你,你應該不是住在這里的人吧?」看他穿得西裝筆挺,文質彬彬,想必是個坐辦公桌的上班族。
樓雅塘挑了個位置坐下。「不是,我住在中和,不過上班的地點就在左轉那棟很醒目的紅色大樓。」
她的表情有些訝異,「我听說那間公司是賣化妝品的,現在時代真的跟以前不同了,連男人都可以賣化妝品,以後說不定還有男人在賣女人的內衣。」
「我在企畫部門上班,負責平面廣告的工作,和銷售沒有關系。」樓雅塘對她的評語不禁哈哈大笑,接過老板娘遞來的鮪魚三明治,已經饑腸轆轆的他馬上咬了一大口。「不過前陣子我們公司代理新的化妝品,要找模特兒來拍,可惜一直找不到適合的人,老板娘要是有認識的,記得要幫我介紹喔!」
「沒有問題,我住在這里起碼有四十年了,可以說認識了不少人,一定會幫你介紹。」平日就熱心助人的她一口就答應下來了。
用完餐,樓雅塘才掏出皮夾,打算付帳,眼角余光驀地閃到什麼,當他看清站在店外的人影,整個人像被雷打到,一道電流貫穿全身,宛如觸電般發出滋滋的聲響。
看著走進店內的年輕女子,腦中原本模糊的影像,霍然之間在眼前有了真實的樣貌。
找到了!
終于讓他找到了!
樓雅塘忘了呼吸,屏息的緊盯著對方,就怕她突然在空氣中蒸發了。
「我要一份黑胡椒鐵板面。」對方開口點餐了。
她的聲音有些低柔,沒有多大情緒起伏。
老板娘熱情的招待眼前的客人。「馬上來,里面先坐一下。」
擺眸緊跟著她的一舉一動,直到她在角落的位置上坐好,他知道盯著人看不禮貌,可是就是無法栘開視線。
她很素雅。
這是他第一個印象。
由于臉上沒有畫上一絲妝彩,可以看得出她的膚質極佳,膚色白皙透明,甚至有些蒼白,似乎是很少曬太陽;五官的比例不算最美,卻很有特色,反而成了優點。
老板娘動作神速,很快的送來黑胡椒鐵板面。「小姐慢用。」
「謝謝。」輕聲道了謝,年輕女子拿了衛生筷,準備享用早餐。
一頭黑檀木般的直發,沒有經過染整,隨著她低頭的動作,宛如簾幕般遮去她大半的臉龐,樓雅塘的雙腳仿佛有自己的意識,情不自禁的在她對面落坐,痴痴的盯著她看。
人的嘴唇是五官中活動力最強、最活躍也最感人的部位,嘴形的變化可以反映個人的喜怒哀樂,不像眼楮可以深藏不露;而這名年輕女子卻擁有堪稱豐厚又水女敕的俏唇,已經近乎完美無瑕了。
「就是她沒錯……」樓雅塘激動的盯著對方的嘴唇,口中喃喃自語,「只要以耀光流金和水透晶燦兩色的唇凍,就可以將星光點綴在雙唇上,完美的詮釋耀眼奪目的風采。」
眾里尋她千百度,那人卻在燈光闌珊處,應該就是這種感覺了,就在期限快到之前,總算讓他找到心目中最佳的彩妝代言人。
除非是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否則被人這樣虎視眈眈的瞪著不放,會沒有絲毫感覺才奇怪,但是她難得心情不錯才出來透口氣,順道吃個早餐,所以阮冬麗決定來個相應不理,繼續吃她的黑胡椒鐵板面。
「小姐,你好,可以請你當我的模特兒嗎?」樓雅塘開門見山的問。「這是我的名片……敝姓樓,樓梯的樓,文雅的雅,池塘的塘,我不是壞人,也不是騙財騙色的詐騙集團,請你不用擔心會受騙。」
雖然明知這種行為會嚇到人,但他必須把握機會。
阮冬麗輕拭了下嘴角的醬汁,表情冷冷的,就是不吭一聲。
「小姐,我知道這樣太唐突了,可是因為事態急迫,所以才冒昧的打擾你用餐的時間。」樓雅塘積極的展開游說行動。「我們公司最近要拍攝一系列的平面廣告,所以需要你的協助——」
她口氣淡然,「沒興趣。」
懊冷!
冬天還沒有來臨,在她身上就能先感受到了。
不過樓雅塘可不會輕易就退縮。「在酬勞方面,敝公司願意付出讓你滿意的條
「沒興趣。」
樓雅塘仍然不死心。「敝公司——」
「沒興趣。」
他有點好笑道︰「小姐,我話還沒說完。」
「沒興趣。」阮冬麗依舊是這句話。
「唉……」他笑嘆口氣,剛才那股激昂亢奮的情緒稍稍緩和下來,凝睇著眼前的年輕女子,一派的清冷淡漠,在連踫了幾根釘子之後,樓雅塘也不禁大感棘手。「你慢用,我先不打擾你吃面。」趁這時間,他要好好思索應對之道。
阮冬麗不再理他,慢條斯理的將鐵板面吃完,即使不抬頭,依舊能感覺到來自對面的火熱視線,讓她平靜無波的心情多少受到了些影響,擱下筷子,喝著微溫的紅茶,揚起漆黑的羽睫。
「你到底想干什麼?」
「當然是說服你。」他堅定的笑說。
她俏臉一沉,「我不想當模特兒,更不喜歡拋頭露面,所以不管你說什麼,我的答案還是不,你可以走了。」意思就是叫他滾遠一點。
樓雅塘將手肘抵在桌面上,用最誠懇的笑容來打動對方。「我都還沒開始說服你,所以不要急著拒絕,說不定最後你會改變主意。」
「絕對不會。」阮冬麗扯了扯唇說。
「就是這個動作!」他冷不防的低叫。「帶著一點嘲弄、一點性感,要是再涂上Amore最新的粉薔薇色口紅,真的是相得益彰,再搭配不過了。」
她怔了怔,然後神情更冷了。
看來跟個腦袋有問題的神經病說話,不能寄望他會了解多少,阮冬麗不想再浪費唇舌了。
「如果你真的不喜歡曝光,我們不妨采用折衷的辦法,只拍某些特定部位,例如說眼楮,或者嘴唇,甚至側面。只要角度取得好,也會產生很棒的效果,公司也會幫你保密,你認為呢?」樓雅塘眼神炯炯的問。
阮冬麗很不給面子。「沒興趣。」
「小姐,你能不能換個台詞?」
她斜睨他一眼,「不要。」
說得還真是簡單明了,他苦笑的忖道。
叭完紅茶,阮冬麗很快的付了帳,便準備打道回府了。
「不要再跟著我了,否則我就報警。」走沒幾步,發現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牽著腳踏車跟在後面,讓她極度不悅。
樓雅塘露出無辜的英俊笑臉,「找不到模特兒,我可能就是下一波失業的人潮之一,就算會被關,我也認了。」
看來是甩不掉他了,阮冬麗倏地轉身,把他當作空氣,逕自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樓雅塘瞥了她的背影一眼,撥了通手機。
「……高小姐嗎?」他打了通電話回公司,是高懿涵接的。「我是樓雅塘,請幫我跟經理說一聲,我今天不回去了。」
電話另一端傳來高懿涵焦急的詢問,「樓大哥,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我很好,只是剛好找到適合的模特兒,現在正進行游說當中,那就麻煩你跟經理報備一聲,晚點再跟你聯絡,掰掰。」
宛如一縷游魂,阮冬麗回到住處,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幽幽的說︰「我回來了。
當然不會有人回答她。
屋內好靜,靜得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聲。
喀啦!阮冬麗將鑰匙隨手丟在玄關的鞋櫃上,赤著小腳進去,一房一廳一衛的小套房很適合單身女子居住,她特地選擇租下它,就是看中這里的寧靜。
她怕吵,怕熱鬧,只想待在自己小小的空間里,最好不必跟鄰居打交道,不過有時仍然無法避免,遇上熱心過度的鄰居,還是得勉強自己應付一下。
單薄縴細的身影晃到了電話答錄機前,上頭有個按鍵正一閃一閃的,一根玉指輕輕按下,馬上傳來出版社的留言。
「阮小姐,我是馨華的林主編,你這幾天的心情好不好?有沒有按時出去吃飯?不要老是窩在家里,偶爾也要出去走一走,不然會生病的……呃……距離上回跟你談過的交稿日期已經剩下兩天了,目前的進度如何?有什麼困難的話隨時跟我聯絡,或者需要任何協助都可以打電話找我,出版社會盡一切力量幫你,拜托、拜托,可千萬不能給我開天窗,印刷廠都在等你的東西——」故作鎮定的聲音到了最後都哽咽了。
沒有把留言听完,阮冬麗就把它洗掉了。
屋內又恢復原有的寂靜,連她的腳步聲都輕靈得像貓,無聲無息的來到窗邊的一角,工作桌上散落了一張張的畫稿,有的還沒上色,有的只畫了一半,原來當興趣變成了工作,也是一種壓力。
無視出版社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讓畫稿繼續躺在原地,阮冬麗臥倒在沙發床上,像蝦米般蜷縮身子,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
如果能從這世上消失,那該有多好。
身體里的另一個她這麼說著。
鈴鈴鈴……
電話響了幾聲,接著一個「嗶」聲,將來電自動切入答錄機中。
「我是馨華的林主編,阮小姐,我知道你在家,請你接電話好嗎?」對方焦急的口吻在屋內回蕩。
得不到回應,電話掛掉了。
不到十五分鐘,電話鈴聲又響了起來。
「又是我……」夾著哭音的女聲傳來。「阮小姐,求求你接電話,我的工作能不能保住全靠你了……」
就這樣每隔十多分鐘就打一次,一連十幾通,阮冬麗依舊充耳不聞。
「我可以跟老板商量,給你加稿酬……你不要不說——」
啪!電話答錄機關掉了。
任勞任怨的苦命主編又打來了。
鈴鈴鈴……這次連續響了三十幾聲,似乎非等到她接听為止。
阮冬麗瞪著電話,正在考慮要不要把它給砸了時,一切又歸于寧靜。
原以為對方死心了,想不到這一次換門鈴。
啾啾的鳥叫即使再悅耳,听久了也會令人感到厭煩。
「啾啾啾……」
兩道新月眉微微一蹙。
「小姐,你還好嗎?小姐……」模糊不清的男人叫聲配合著敲門聲,吵得阮冬麗耳朵好痛。
為什麼這些人都不讓她安靜的死去?
敲門聲持續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