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心中對于未來的另一伴都有一個假想。
希望他是俊美高大、家財萬貫,或是希望她溫柔可愛、明艷照人。
可是通常當心中想像的那個人出現時,人家不是已經有了家室,就是已經嫁做人婦,遺憾和失望隨著年紀的增長而增加,但是你心中還是會有那個形象存在,那個完全符合你條件的人會一直活在你的心里。
已經不是第一次出國的樊贏廣靜坐在機場的貴賓室里,想著昨晚女友對他所下的最後通牒。
兩人在一起也有段時間了,曉-這陣子不停的提起結婚一事,甚至因此產生了不少沖突,原本的和諧在出現愈來愈多的齟齬之後,也跟著暴露了更多對方的缺點來。
他討厭曉-每晚都要收看算命節目的習慣,也不喜歡她那堆保養品四處亂擺在屋里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有些討厭她看八卦節目時批評別人的嘴臉,他發現自己再也沒辦法忍受她說話時的偏高音頻。
但是他居然忍受了她這麼久?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幾次當曉-提出結婚一事時,他都在考慮著要不要直接說出兩人的不適合,昨晚在曉-負氣離開前,他總算說出了口。
而曉-震驚的表情,仿佛在指控他什麼……雖然他早已經不認為兩人之間還有愛存在,甚至從以前愛就一直沒存在過,一開始兩人展開交往只因為他們都是單身,曉-性格直接,很快的就和他搭上了線,沒什麼你追我跑的愛情場面,一切都順利得近乎平凡,可就是少了那麼一點什麼。
如今連最後的一點點對于對方的好感,也在這些日子的爭吵中灰飛煙減,早點撇清關系或許對兩人都好,他並不想讓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才閃人。
「我從日本回來之前,你可以把東西都處理好嗎?」
樊贏廣是想多說點平和的話語,但他一向是個不喜歡拐彎抹角的人,話就這麼出了口。看來她有些受傷,他唯一的不好過大概就是看見了曉-那難過的表情,可惜她的表情不夠引發出他的包容,甚至是悔意。
說出那些話時,他只覺得心里有件事解決了,頓時輕松了不少。
甚至連在候機室里因為飛機維修延遲起飛半小時,他都因為心情大好而變得耐性十足。
他幾乎都要吹出口哨來證明他的心情有多愉悅。望向了貴賓室外的人們,大家都在等著飛機起飛,已經有許多人流露出不耐了。
甚至有個頸子掛著牌子的導游還是什麼的在質問地勤人員原因,他的嗓門很大,遠遠的都可以看到他嘴巴張開後的蛀牙了,而他身邊有個女孩一直在阻止他大吼大叫。
她臉上寫著大大的「尷尬」兩字,整張臉也跟著漲紅了,大大的眼楮里有著關不住的無奈,不停的在一旁鞠躬道歉。
直到飛機確定可以起飛了,是由頭等艙的人先進去,樊贏廣走向機艙時,隱約還可以听見那位男士的咆哮,但奇怪的是他雖然從頭到尾都沒听見那個女孩的聲音,但直到進了機艙、坐入了自己的座位,他腦子里還留著那個女孩清麗的臉孔。
*
「茜儀,你還好嗎?飛機快起飛了!」廁所外有著催促聲。
「好,我好了!」
跨出了機場的廁所,鏡中的自己看來還真是蒼白。原本她只是旅行社里的助理人員,但是另一個導游臨時有事,經理決定給她一個機會出去訓練訓練,在出發當天要她準備行李,下午就一被踢到機場來。
而這次的阿婆團正好是由旅行社里最大牌的張阿發帶的,眼看著她是菜鳥,從頭到尾幾乎都在惡整她。阿發帶團已經有二十年的經驗,而且是常年跑日本線的紅牌,他紅的理由絕不是他對待旅客親切有禮,而是他在日本的門路多,飯店或是旅游地點的服務人員全認得他,所以等于是他日本、台灣兩頭通吃,台灣的公司不敢得罪他,日本那頭的接待人員也沒人敢對他不敬。
苦的就是隨團的人了,最近就是有些媽媽團抱怨阿發導游態度不佳,而另一個原本和他共事的導游也受不了阿發的盛氣凌人,還打算辭職不干。這會兒苦的可是江茜儀了,她不但臨時上陣,一到日本就水土不服,出游的時候阿發還以培訓的名義要她熟背地點歷史背景,由她來對這些婆婆媽媽講解,茜儀幾乎累得不成人形。
打從一開始阿發就在機場里故意顯威風,和地勤人員吵架,吵得人人側目,這對茜儀來說就已經是震撼教育了,接著幾天行程里,幾次的早晨要出團,阿發都遲遲不起床,最後還是她去叫人,門一打開還有個日本妹在陪睡,這才曉得是阿發一夜春宵,導致天亮爬不起來,見了她也不顯尷尬,反而一臉的理所當然。
氣得茜儀有怒又不敢言,加上身體不適,這場旅行簡直是個災難,尤其這回帶的還是阿婆團,婆婆媽媽們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記性真有這麼差,每次集合總是有人遲到,阿發要是見人沒到齊,就找茜儀開刀,也不管有多少人在看,劈頭就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心理加上生理上的不適,她早已經在第三天就決定一回台灣一定立刻辭職走人。
「咚」的一聲,她才剛走出廁所沒多久,就先撞上了人。
「對不起,對不起……」管他日文、英文、中文、台語,全都道了一次歉。
被撞著的先生用雙手定住她,確定她不會跟著倒下。「沒關系。」
樊贏廣沒想到會這麼巧,原來她也是搭這班飛機回台灣的,只不過這位小姐看起來比五天前還慘。
「要回台灣是嗎?」
「是啊!」
「真巧。」
茜儀抬眼看了他,不明白巧在哪里?
「我五天前也跟你們搭同一班飛機,那時候顯然出了點意外,你們很引人注目。」樊贏廣並沒有在機場隨便和人搭訕的習慣,不過他或許可以容許自己和這個女孩閑聊一下。
茜儀不好意思的擠出一抹笑,沒做什麼解釋。
「你這趟玩得還愉快嗎?」
「我是去工作的。」
「喔!」看來也是,眼前這個人西裝筆挺,如果真是想出國旅行的話,大概都是穿著休閑自在的。
「江茜儀!」阿發在另一頭又不知道在狂吼些什麼,直嚷著她的名字。
「有人在叫我了,再見。」
茜儀小跑步的奔回旅行團的所在,阿發數錯了機票,以為少了一張,差點又在機場里抓狂,還好機票沒少,茜儀可不想在這悲慘的日本行里還得落個更糟的結局。
婆婆媽媽們還興奮的在一旁拍照留念,有幾個人圍上來說要跟她一起合照,她也只能盡量不露出痛苦的神色,安慰自己只要撐過這一趟,再過三個小時她人就在台灣了。
可惜這三個小時老天並沒讓她好過,她不但暈機,連早餐都全吐光了,下飛機的時候簡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看看你這樣子!想當導游還得再練個十年,你有看過導游暈車的嗎?暈車也就算了,連飛機沒遇上亂流你都可以暈機,真是……」
阿發顯然只對粉味有興趣,像她這般孱弱女職員他可一點憐香惜玉的念頭都沒有,八成是去日本的第一晚她拒絕和他同房,才引發他的不滿,接下來幾天就猛找麻煩。
憊好不管這趟旅行有多苦……台灣!她終究還是回來了!
在落地的一剎那,還有出關的一瞬間,甚至拿到自己行李的那一刻,茜儀都有種興奮得快哭了的感覺。
最後還得再搭上一趟接駁車,把大伙從機場接到市區里才算大功告成,而這一段路她真想不要參與。
既然都已經回到台灣了,這兒就是她的地盤,阿發休想再講一些她听不懂的日文,也別想再對她頤指氣使。
「江茜儀,你慢吞吞的是在龜什麼?快點啊!你是不想搭車回台北了啊?我告訴你,車子是不會等你的!」
茜儀一听,馬上想也不想的開口,「我有朋友會來接我!」
開玩笑,她連跟這個人待同一輛車都會想吐,就算搭中興號她一樣回得了台北!
「你不搭,那好……我也沒必要求你!」阿發挺著大肥肚,拿了行李轉身就走,行李還甩到了旁人。
看著那團婆婆媽媽和阿發的身影離開視線,茜儀才發現自己真的有腿軟的傾向,老天!她真是了不起!這五天她竟然活過來了!必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先去買串鞭炮來放,過了這種關卡,她往後的人生可能再也不會有其他過不去的難關了!
但是……拿出錢包一數,茜儀才發現大事不妙。
她身上的台幣沒了……
在日本因為阿發和原本的導游是同住一房的,她堅持要另一間房,但是阿發嗆聲說要就自己付,公司不支出,仗著只有他會日文,而她不會的優勢,變相的要和她同房……天曉得他們住在同一間房里,半夜會發生什麼事,茜儀當然是抵死不從。
可是用英文和旅館人員溝通了一整夜,都沒有人听得懂,最後還是其中兩個婆婆心地好,讓她在同一間房里加了床和她們一起睡。但是加床費她得自己出,所以她在中途就已經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
這下可好!從行李里掏啊掏的,就是湊不齊一百塊,怎麼搭車啊?
柄場里雖然人來人往,但是茜儀依舊舉目無親,手機開機又發現沒電了!而她竟然沒有帶提款卡才氣人,信用卡的預借現金她又從來沒使用過,連密碼都不知道,這下真的慘了!
報了幾十塊打手機給朋友,卻因為記不起手機號碼而頻頻打錯……
「人真的不能太依賴手機,一旦手機不能用,連號碼都不知道。」她喃喃,眼看著零錢愈來愈少,她真的得找人送她回家才行。
站在機場的門口,心想看看有沒有接機的好心家庭,可以載她一程?可惜遇上的都是大客滿,回台灣的旅客行李都特別多,實在塞不下她。
正當她一臉絕望的左顧右盼時,一輛高級房車突然停在她眼前。
車窗一開,一個俊逸的笑臉出現在車內,那張臉她認得,在機場遇見的那個男人!
「要搭便車嗎?」
「謝謝你。」
茜儀臉上帶了笑,精神也好了些,樊贏廣不但送她回家,還在回家之前請她吃了一頓實實在在的飯。
「不客氣。」
她已經道了幾百次謝了,看得出來她很餓。才知道她幾逃詡沒好好吃過,難怪臉色那麼差,吃了飯之後她看起來就好多了。
「你會辭職嗎?」听了她那恐怖又委屈的旅行過程,他都覺得這對一個女孩子來說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尤其像她這樣看起來弱不禁風、溫溫順順的女孩,不啻是個大打擊。
「當然,非走不可。」她說得很肯定。
避他什麼經濟不景氣,這種公司要是再繼續待下去她遲早會破產的,而且她真的很嘔,她知道公司需要阿發,兩害相權取其輕,她鐵定是「輕」的那個,注定了就算跟老板告狀也是會被犧牲。
「那未來呢?」
「走一步算一步了!」她扯出微笑,「不過,我真的要謝謝你。」
又來了!她又開始說謝謝了,其實她是個很好的談話對象,而她的遭遇也真的很慘,雖然樊贏廣不是什麼好人好事代表,專門日行一善,但是當他看到她站在機場門口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他就是沒辦法克制自己。
「我覺得我能吃到這頓飯,已經把我過去這五天的不愉坑詡掃光了!」
樊贏廣揚起眉,很驚訝這頓飯有這樣的威力,過去這五天她只差沒去月兌衣陪睡,還得伺候一群婆婆媽媽,歷經千辛萬苦才回台灣,但光一頓飯她竟然可以如此感恩?!
「好了!我看你也累了,我送你回去吧!」
車子開到了她的住處附近,茜儀堅持改天要回請他一頓,所以兩人交換了電話號碼,他才看著她提行李下車,但是她才一下車,沖突的場面就發生了!
一個女人突然沖了出來,抓住她的手,直接就往茜儀臉上甩了一巴掌。
「你搶我的男朋友,你要不要臉啊!」
樊贏廣定楮一看,才發現那個打人的瘋女人是李曉-,這是怎麼回事?他急忙下車查看。
「樊贏廣,你竟然背著我帶這女人出國玩!」
「我不是--」茜儀也嚇了一跳,從小到大沒有人這樣打過她,而且還是個女人,她一沖過來就是一個火辣辣的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
「我們已經分手了!在我出國之前我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樊贏廣拉開曉-緊抓著茜儀的手,不耐的說道。
為什麼回台灣了她卻搞出這種事來?他已經給了曉-五天時間處理;沒想到她會用這種方--歡迎他回台灣。
「你……你想這樣就甩掉我?」
當初樊贏廣和她在一起時,不也曾經有過快樂的時光嗎?那是她這輩子最愉快的一段日子,可是他說變就變,最後竟然說「我想要的不是你這樣的女人」,難道她就要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地走人嗎?
她請了私人偵探,一回台灣就發現他身邊有個女人,而且那女人是跟他搭同一班飛機回台灣的,樊贏廣還是先下了機去開車,再開到機場門口接她,他們不只接送而已,已經在日本玩了五天,連回到台灣竟然還依依不舍,一起上館子,有說有笑的吃了兩個小時的飯!
征信社的人電話一打,李曉-馬上就出門殺去那間館子,可是沒堵到人,直到樊贏廣送了那女人回家,她才正式和這女人「打」了照面。
「你要的就是這樣的女人?你說啊!你說我不是你要的,難道她就是嗎?你要的就是這樣的嗎?」
李曉-不理會樊贏廣的阻止,硬是又抓住了茜儀的手,力道大得嚇人,茜儀怎麼甩都甩不開。
「小姐,你誤會了,我跟樊先生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茜儀只得盡力的解釋。
她和樊贏廣吃過飯,他給自己的印象一直都很好,而且這女人突然沖出來就打人,這樣也不對啊!
「她跟這件事無關,你放開她!」樊贏廣開口,臉上已經出現了陰霾,這種場面是他怎麼也沒想過的,而茜儀看起來像是受了很大的驚嚇,在夜色當中都還可以見到她臉上已經浮出了五指印。
「無關?!我眼睜睜看著你們兩個在餐廳里吃飯聊天,你還要說你們兩個沒關系,想騙誰啊!」李曉-的臉充滿了猙獰和怨氣,恨不得當場抓花逭女人的臉。
「你硬要把事情給搞大也行,我報警!」拿起了手機,樊贏廣對這事件已經毫無耐性。
「你只要告訴我實話就好!」李曉-當然也不想把事情鬧大,她以後還得在社交圈里混下去,如果真鬧上了警局,人家頂多會說樊贏廣風流,而她呢?她可能以後連揮詡混不下去。
「什麼實話?」
「她就是你說的那種女人,對不對?」李曉-的心已經碎了,她以為自己可以跟樊贏廣過一輩子,可是她錯了!「她就是你說的那種想娶回家照顧一輩子的女人是嗎?」
茜儀嘴巴張得開開的,一手指著自己,她?就憑她?
「小姐,我怎麼有可能--」但茜儀的話只說了一半,就被嚇得縮了回去。
樊贏廣用著肯定的語氣,對著所有人說道︰「沒錯!她就是。」
*
「茜儀,你今天真的要辭職嗎?」
意識朦朧之間只听見阿潘的聲音,茜儀咕噥了一聲,抬眼看了時鐘,已經十一點多了。
「對啊!我不干了,我昨晚有傳簡訊跟你說,你幫我把工作辭了,我不想再做了。」
「怎麼了?那個阿發肥仔向你下手啊?」
「我幾乎是破產回台灣的,還在機場攔人載我回家,我跟婆婆們睡,加床費還是我自己出的……」
「這麼慘?」
「一路上被罵得才慘……懶得說了,一言難盡。」她還好想睡,茜儀早就打定主意一回台灣鐵定要先睡個三天三夜。
「好吧!阿發一回台就先打了你小報告,老總現在正跟他在辦公室里,只差沒對他鞠躬磕頭,所以--」
「我被開除了?那最好啊!」反正她也不想待了。
「那你以後怎麼辦?」
「不怎麼辦,工作還可以再找,我有遣散費吧?」
「我會盡量幫你爭取。」
「那好……我還要繼續睡,可能要睡三天,三天後我再跟你聯絡。對了!你可別傻傻的也去接和阿發出團的任務,那真的會搞死人。」
「我知道。」
幣了電話,茜儀的睡意倒沒那麼濃了。
從床上坐起,望了眼床邊的小鏡子,鏡子里反射出她的臉,看來真糟!
正想起身,床邊的電話卻又跟著響了。
「我說了要大睡二天三夜,三天後我們再聯絡嘛……」她好討厭電話響的聲音喔!
「是我,樊贏廣。」
「噢……」一時之間,茜儀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我以為你是我同事。」
「你辭職了嗎?」這時候沒在上班,那很可能是真的辭了。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我被開除了。」
茜儀起了身,低頭望向鏡子里的自己,臉上的紅腫已經消褪了,只剩下手臂上的抓痕還能證明昨夜的驚魂記是真實發生過的,而樊贏廣還記得打電話給她這個倒楣鬼,那她該感到安慰嗎?
「肚子餓嗎?該吃午餐了,我請你吃午餐。」
「你女朋友要是再看到我跟你吃飯,會把我殺了。」昨晚真把她給嚇死了,女人生起氣來威力竟然可以如此驚人,她甚至有一刻還覺得自己會被那女人殺了!那女人眼里的陰毒簡直可以去演霹靂火了。
「她已經不是我女朋友了。」
「所以我不會有生命危險?」她可是很愛惜生命的。
「我保證你會平安無事。」
「可是……我才剛起床。」
「離十二點還有些時間。」樊贏廣推算了一下。
「吃拉面可以嗎?」
「你才剛從東京回來不是嗎?」
「我水土不服,什麼也沒吃到。」她裝出可憐的聲音,那段旅行里她根本沒吃到幾粒米啊!
「好,拉面就拉面。」
「我會在樓下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