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這一張是什麼?」
像是瞧見了狗大便,平時形象風流倜儻的馮天維忽地擰起眉,十分嫌惡地將燙金的帖子從眼前移開,來個眼不見為淨。
可是就算他不看,原本存在的事物也不會平空消失,它依然刺目的躺在梨木桌面上,提醒別人它的重要性,不可等閑視之。
說實在的,若換成別人,一定樂于接下這張帖子,它是通往財富的捷徑,忍忍趨之若鶩。
但是馮家三兄弟例外。
「請柬。」馮天綸翻閱內容,雲淡風輕地說。
「大哥,你別說得這麼輕松好不好,這不是一張普通的邀請函,其中的嚴重性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帶過。」
「你在緊張什麼?人家的目標不是處處留情的你。」事不關己,關己則亂,三弟犯了商場上的忌諱,心浮氣躁。
他嗤哼一聲,「你倒寧可他們的對象是我,起碼我還能斗上一斗,二哥那種直來直往的個性,一開口恐怕就中了人家的伎倆。」
金色帖子上印了一朵櫻花,絨布做的花扣從中間凹處打開,「馮天綱」三個大字明明白白印在上頭,邀約者則寫在左下方。
擺木理子。
「你別小看了老二,他雖然個性火爆,可還沒傻得令人擺布,再讓春風陪著,別人佔不了便宜。」看似平凡的小懶蟲才是狠角色,他們三兄弟加起來還不及她一半的狠勁。
「什麼!你要把春風小妹拖下水,我不贊成。」明知道她最討厭出鋒頭了,還硬將她推上火線。
排行老三的馮天維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他一直希望有個妹妹來疼,鄰家的小女孩正好符合他的需求,他真心把她當妹妹寵愛。
因此對于大哥的提議,他不僅反對,甚至是怒目而視。馮家又不是沒男人了,干麼非要將置身事外的春風拉進這場商場風暴!
「我很久沒見她發威了,你不想瞧她把別人耍得團團轉,玩弄于股掌之間?」他可是非常期待。
馮天綸淡淡一笑,思緒飄了好遠。
他永遠記得小春風十歲時,一位姓傅的女同學嫉妒她,有三個出色的騎士保護,居然由妒生恨的將她推下游泳池,害不會游泳的她差點溺斃。
之後她的反擊是不動聲色的將生物室的蛔蟲卵、蟯蟲卵偷偷加入傅同學的便當里,又把毛毛蟲包入人家愛吃的壽司卷里,眼睜睜地看同學悉數吃下。
當然,她的報復行為不只一樁,她還趁游泳課偷換了傅同學的洗發乳,里面裝的是強力膠,那位同學最後的結局是剃光一頭漂亮長發,誤食蟲子產生過敏現象,還排出三、四十公分長的蛔蟲。
始作俑者非但面無愧色,還送上親手做的卡片,把一切惡行畫在上面,祝人家早日康復……
「這……」
「其實我們的憂心是多慮的,以天綱對春風的在意,他不會讓人有機會傷害她的,他比我們更注重她的安危。」他們是兄長式的關心,只求她安全無虞,不像二弟是會拼命到連一根頭發也舍不得她掉。
不過要不是他當初出言相激,那個愛在心中口難開的膽小表還不敢打動,以為何家寶貝還在情傷中,怕輕舉妄動會觸動她的傷心事。
唉!為愛傷風的笨蛋,讓人實在看不下去,不推他一把難以安心。
「可宴無好宴,擺明是不安好心,我方已明白地拒絕合作,他們還送來請柬是何用意,我們心知肚明。」不主是不甘心嘛!另闢蹊徑想照原先的計劃進行下去。
聞言,馮天綸笑了笑。「這張請柬本是送到老爸手里,爸又丟給我全權處置,黑木社長直接表明了,希望借由聯姻結合兩家的優勢,重新締造合作關系。」
「什麼,聯姻?!」他睜大眼,面露訝異。以二哥的乖張性情,不去掀了人家屋頂才怪。
「誰要聯姻?周氏企業的觀文,還是日洋貿易的陳風華,他們打算娶哪家的千金?」
說曹操,曹操到,正春風得意的馮天綱吹著口哨,腳步輕快得讓人以為他在跳舞,他邊轉著鑰匙圈,邊笑容可掬地走近,不見平日的大嗓門。
從他臉上,一眼就能看出他目前有多愜意,完全被戀愛的氛圍包圍,眼見的一草一木都是彩色的,還冒出心形的泡泡。
「你心情看起來很不錯。」馮天綸不動聲色地觀察他,想看他的快樂能維持到幾時。
太樂觀的笨蛋會讓人想打擊他。
「談談戀愛有益身心健康,大哥不妨試試,別只養著情婦不談感情,女人的青春有限,小秘書也有她的春天。」人家只是重情,不是沒有追求者。
他倏地眯眸。「你怎麼知曉此事?」
馮天綱表現兄弟愛地搭上他肩頭。「多往總務課走動,你會得到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總務課?」
「對呀!他們的耳朵媲美雷達,尖得很,這邊換個燈泡,那邊修個影印柄,頭一低,四面八方的聲音一擁而上,他們不想听都不行。」他樂于分享小小的娛樂。
「我懂了,員工們的嘴巴太松。」也許他該讓他們閉緊點,畢竟隔牆有耳。
「人有言論自由,不說話才難過呢!我家春風說,想听小道消息,歡迎到總務課泡茶。」閑話接收站什麼都有,什麼也不稀奇。
「什麼時候春風變成你家的,你把我和大哥擺在哪了?」忍不住閉了二哥一肘子的馮天維,看不慣他滿面春風的嘴臉。
懊、刺、眼——
「別一嘴酸嘛!懊歹肥水不落外人田,春風總還是咱們馮家的,你就把嘴巴拉開點,笑看我們泡在蜜缸里。」他滿臉的甜蜜,像在炫耀他的幸福。
「那可不一定,在沒走進禮堂前都有變數,別得意忘形。」看他開心過了頭,穩重自持的馮天綸冷不防戳了他一刀。
「什麼意思,你想居中破壞?」倏地變臉,黑眸轉厲。
他像賊嗎?居然防他。「看看桌上的請柬再說,別太驚訝。」
「什麼請柬……呃,這是什麼鬼,她發這東西給我干麼?」翻開金色請柬,馮天綱頓時咒罵連連,火氣直線上揚。
他對出席各類宴會毫無興趣,更遑論是別有用心的邀約。
「黑木小姐的意圖很明顯,在我們三兄弟里,她挑中你為她的丈夫人選,而且條件開得很優渥,只要一完成聯姻,黑木會社名下的一幢商業大樓供日耀企業長期使用。」也就是派員進駐日本的「分公司」。
在寸土寸金的東京街頭來說,的確是相當誘人的餌,沒人不想要白吃的午餐。
但她只說提供,沒講明是否免費借用,高約十七層樓的建築物,又位于黃金地段,估略計算,一年得付出約上億的金額。
不用錢的話,更貴。
如意算盤打得精準,也得看他們買不買賬,能在科技市場站穩腳步,他們可不是短利近視的冤大頭。
「你們沒告訴她,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嗎?對她的青睞敬謝不敏。」他飛揚的濃眉一垂,攏起好幾道皺摺。
「接帖的人是父親,我想他沒機會告知對方你意願不高。」擺明強迫推銷,哪由得人說不。
臉一沉,馮天綱使起大老爺性子。「我不去,你們自個看著辦。」
那個女人有病,老纏著他有什麼好處?他氣憤難休。
「二哥,你不去不行,黑木會社的主要市場雖然在日本,但是他們私下與黑幫掛鉤,若是想惡整我們,那是防不勝防。」沒什麼他們做不出來的事。
春揚航運是備受贊譽的老字號,數代以來皆以品質保證屹立不搖,可前陣子竟在船艙底被搜出十公斤的海洛因,一夕之間被毒品風波拖垮了。
不到一個月它易主了,接手者正是黑木直人。
「馮天維,你在幸災樂禍嗎?」那張笑得奸詐的狐狸臉越看越礙眼。
不著痕跡地收起嘴邊笑紋,他故作正經地正襟危坐。「冤枉呀!二哥,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我怎會嘲笑你艷福不淺。」
「你這嘴臉擺明了就是小人,還敢明捧暗諷,太久沒挨我的拳頭,皮在癢了是不是?」什麼叫艷福不淺?!分明是飛來橫禍。
「二哥,別急著揍人,有件事我不甚明了,需要你開解開解。為什麼黑木家的千金會指定你為聯姻對象?我和大哥的條件並不比你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少他們的脾氣溫和,不像某人動不動就施展「獅吼功」。
馮天維的話引起馮家老大的高度興趣,他挑起眉,似笑非笑地看向似被蜜蜂螫了一口,一臉局促的二弟。
「你……你的好奇心別太重,根……根本沒什麼,只是以前有過短暫交集。」他說得含糊,神情微慌,像是做賊被逮個正著。
「你們上過床?」經驗豐富的花心三少如此猜測。
臉色一黑,他驚駭地跳起來。「你怎麼曉得?!她告訴你,我們有過一夜?」
了然于胸的馮家老大和老三互視一眼,露出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的表情,他們百思不解的疑惑終于有了解答,原來問題出在他身上。
難怪不甚愉快的合作協商破裂後,黑木理子還會放段,主動釋出善意,以婚姻為籌碼進行另一場商業協議。
如今是真相大白了,全是因一夜的纏綿令人難忘,盼能再續前緣。
「你們那是什麼眼神?好像我做了對不起春風的下流事!咳,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根本早就忘了黑木理子是誰,要不是她一見到我便認出我,還一直打電話給我,問我要不要出去聚一聚,我哪曉得她是王八蛋還是綠豆……」
那一年,他去日本看春風,想到她為了鐘肇文跑到異鄉念書,就煩躁又自責,跑到小酒館喝酒才邂逅了黑木理子,他以為這輩子兩人不會再相遇,哪知道世界那麼小。
馮天綱情緒煩躁的來回走動,眼底的陰霾,陰沉駭人。
「她還打電話給你?」馮天維嘖嘖有聲,佩服二哥強大的男性魅力。
他心情惡劣的低吼,「少在一旁看我出糗!你們想辦法擺平她,讓她不要再來煩我。」
「我們想辦法?」關他們什麼事!賓是他闖的,理應自己處理。
「少給我皺眉頭,要是小風受了委屈,我不信你們真能以平常心看待。」這件事絕對要保密,不能漏一絲口風。
一提到何春風,本想作壁上觀的兩個男人沉默了,他們可以狠下心看自家兄弟自食惡果,卻舍不得從小疼到大的妹妹受半點傷害。
看來還得從長計劃,不能草率行之,一個小疏忽,恐怕是難以承受的痛。
「大小姐?」一個晚上做了五、六回應該足夠了吧!再來一回他準虛月兌了。
「從我身上滾下去。」又是一個滿足不了她的廢物。
听到女子的斥喝聲,長相凶惡的男子惶恐地起身,顧不得一身赤果,連忙爬下床。「大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滾——」她聲音冷下。
「是的,大小姐。」
沒有利用價值了,就該離開。
像是被馴服的家犬,男人恭敬的行禮,他不在意床上女子的翻臉無情,腳步微浮地抱著一堆衣物走出光線暗沉的房里。
他不是第一個被召來服侍的保鏢,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女人是貪婪的母獸,總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宣泄,才有片刻的平靜。
「為什麼還是不行?難道除了‘他’之外,沒人能讓我通體舒暢嗎?」
深夜里,欲求不滿的黑木理子撫著被愛過好幾回的雪女敕玉胴,斑斑殘淤是歡愛後的痕跡。
她披衣下床,拉開紙門走向木板長廊,一陣微涼的夜風吹來,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夜。
小酒館的氣氛正濃,那個背對他的男人獨自坐在吧台邊飲酒,他無視一切紛擾的狂妄吸引了她的目光,她主動走向他。
「一個人?」
「是一個人。」
「有興趣到我房間隱隱,喝杯紅酒嗎?」
燈光不明,酒氣薰人,在如此迷離虛幻的冬夜里,帶著七分酒意的男人任由她吻上他的唇、他上下滑動的喉結。
接著他跟她回到外觀古樸的溫泉會館,兩人沒有一絲遲疑地抱在一起,滾向淡泛青草香的榻榻米,交纏著四肢心情歡愛……她頭一次在男人懷中感受到身為女人的喜悅。
他一次一次的索取,狂猛得像一頭饑餓的獅子。
而她一次一次地付出,享受極致的歡愉,在他發燙的身下,她覺得自己是完整的女人,不再有一絲缺憾。
但他卻走了,在她悠然醒來前。
沒有留下姓名,也無聯絡方式,灑月兌地離開,仿佛熱情如火的一夜不曾存在,她也是不須記憶的過客,匆匆交會便兩兩相忘。
然而她忘不了那一夜的火熱,即使找來再多的男人代替,也沒人可以給她相同的滿足。
「佐藤恭二也是被你踢下床嗎?你的胃口未免大得驚人。」不得饜足。
一道男子的冷誚從陰影處傳出,點燃煙嘴的火光瞬間一亮,照出陰暗里的俊美臉孔。
「少管我的閑事,多注意你那位受人歡迎的小情人,小心他一時意志不堅,被人拐走了。」他自身問題之多可不亞于她。
「這點不用你擔心,我很放心,他沒膽做出背叛我的事。」他親手教出來的人,豈會讓他失望。
「別太篤定了,人心是會變的,也許他發現比你更好的對象,琵琶別抱。」人是最善變的生物,反復無常。
「你是指你自己嗎?我親愛的理子妹妹,幾年前你還迷家戀中川圭夫,硬是非他不嫁,沒想到一夜未歸後,就將他忘個精光,鍥而不舍的追查另一個男人。」她那種迷亂的行為真可笑,有失黑木尊貴的身份。
抽了口煙的黑木直人一點也不在意在她傷口上撒鹽,傷害她是他人生中的另一項樂趣,他樂此不疲,竭盡心力的打擊。
「要不是你逼我嫁給快六十歲的老頭,我會憤而離家出走,邂逅開啟我之路的男人嗎?」因為「他」,她才開始熱衷于床事,從性的枷鎖解月兌。
也好在那老頭突然暴斃,不然她的青春就得葬送在他手里了。
「呵……」黑木直人低笑。「這麼說來,你還要感謝我呢!我給你機會當個放浪的婬婦。」
「你……」她惱怒地咬著下唇。「攻擊我不會讓你多得些好處,那件事你安排得如何,對方有無發覺異樣?」
相關十一歲的黑木兄妹表面和睦,實則不和,他們並非同一個母親所出,彼此競爭得十分激烈,爭著坐上掌權大位。
不過黑木理子的贏面較高,因為她是個性向正常的女人,不似黑木直人只愛男人,無法忍受與女人同床共寢。
這是公開的秘密,整個黑木會社的人都知情,因此他父親只是暫時將社長之位交由他代理,並文明今年已三十八歲的他若未在四十歲前留下子嗣,他的繼承權將轉移給能撫育下一代的黑木理子。
「兩家企業的聯姻嗎?你也太心急了。」他諷刺她急著嫁人。
擺木理子臉色難看地縮瞳一眯。「是問你派去的人是否成功混入日耀企業,不過你若想談談我的婚事,我也不介意和你聊一聊。」
打鐵要趁熱,她絕不容許出一絲差錯,凡事要在她的掌控之中。
「嘖!你真性急,一刻也耽擱不得,想男人想瘋了?才剛讓恭二軟腳,這會又難耐,想爬上另一個男人的床。」果然浪蕩成性,和她愛勾引別人丈夫的母親如出一轍。
「少用話酸我,難道你就肯錯放日耀這條大魚,眼睜睜地看大把的鈔票流入他人的口袋?」他們都是同樣的人,為了自己不惜踩別人頭上。
擺木直人冷笑。「我這條線埋進里頭了,那你呢?有把握照計劃進行?」他不看好她,男人不全是見色心喜的下半身動物,總有幾個長腦。
「那就不是你該關注的方向,我們的目標是‘日耀企業’,它代表著龐大的商機。」非拿下不可的跳板,有助于他們進軍台灣市場。
擺木理子的自信來自過人的美貌,她膚白勝雪,媚眼生波,瑤鼻小巧,朱唇旁有顆小痣,嬌媚得教人目不轉楮。
打從她懂事以來,拜倒她裙下之臣不計其數,她也樂于被眾星拱月,當綠葉叢中的一朵紅花。
唯一的漏網之魚是馮天綱,他重重地挫敗她向來倨傲的自尊,讓她對他留戀卻一走了之,沒把她無人能抗拒的嬌美放在心上。
「別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里,分散風險的道理用不著我來教你,據我的人回報,馮家老二身邊早就有人了,你想介入可要費一番工夫。」如果是他,會考慮清雅沉穩的馮天綸。
而且長子為嗣,通常一個企業體系會由大兒子接班,長幼有序。
「不勞費心,我曉得該怎麼做。」她絲毫不擔憂,那個相貌平庸的女人豈是她的對手。
一抹妒意浮上眼底,親眼目睹兩人在大賣場卿卿我我的黑木理子冷著臉,兩指輕折,嬌女敕的蘭睫斷蕊墜落青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