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田谷藤倉家
藤倉千鶴神情寂寞地躺在床上,眼神有點渙散地望著窗外。
「夫人。」克廣神情愉悅地走進了她的臥房里。
「奧川……」藤倉千鶴望著剛走進來的他,臉上稍微有了笑容。
「找到了。」他興奮地說,「已經找到沙彌加了。」
「什麼?!」她原本蒼白的病容上突然有了光采,「是真的?」
她不希望得到一個不確定的消息,因為她已經沒有時間、沒有體力再承受任何的希望落空了。克廣坐在她床邊,「是真的,她已經準備從美國回來了。」
「你沒騙我?」她激動地望著他。
他搖頭,「我沒騙您,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她還好嗎?」女兒離家多年,她只擔心她在國外受了委屈。
「她很好,」他一笑,續道︰「而且已經有一個九個月大的兒子。」
「是真的?」一听見自己有個從未謀面的小外孫,藤倉千鶴十分高興。
克廣點點頭,「再過兩天,您就可以見到沙彌加跟她兒子了。」
她眼角含著淚水,欣慰地望著他,「謝謝你了,奧川……」
「夫人別這麼說,這是我該做的。」他說。
「喜美子一家知道這個消息嗎?」藤倉千鶴突然問道。
「還不知道。」他說。
克廣明白她在憂心什麼,如果她一過世,沙彌加是惟一的繼承人,對等著坐收成果的神原一家人來說,沙彌加的存在是一個最大的障礙,到時他們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打擊她、阻撓她。
藤倉千鶴現在最擔心的,應該就是她以為還活著的沙彌加吧?
而他呢?他擔心什麼?
他擔心的是冒牌的沙彌加被神原一家人識破,到時藤倉千鶴的夢也會碎了。
他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不能讓藤倉千鶴抱著遺憾死去;為了藤倉千鶴,他會不計一切後果的保護好冒牌的沙彌加。
「奧川。」她朝他伸出瘦弱蒼白的手。
「夫人……」他接住她伸過來的手。
她望著他,「我死了之後,沙彌加就只剩下你了,答應我,你一定要保護她、照顧她。」
他肯定而毅然地點頭,「我會的。」
「還有……」她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我們之間的那個秘密,別告訴她,我怕她一時會無法接受。」
他點點頭,「我懂。」
「謝謝你了。」她露出一記安心的微笑。
今天的劍道課是真實的最後一堂課,因為她明天就要去見藤倉千鶴了。
這一個星期來,克廣陪著她上盡所有的課,當她在密集特訓的時候,他就負責在一旁照顧小扁。
小扁非常黏他,而且經常沖著他叫「叭叭」,要是不知情的外人見了,一定以為他真的是小扁的爸爸。
「呀!」她大喊一聲,一劍擊中對手的胸部。
一旁的劍道老師村井滿意地拍拍手,「非常好。」
真實級對手互相鞠了個躬,退到一旁解掉面罩。
「一個星期能有這樣的成績,城戶小姐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村井老師說。
「謝謝老師教導。」真實朝他恭恭敬敬的一欠。
說也好笑,她學花道、茶道都沒有學劍道來得快、來得順利。
克廣抱著小扁,不忘消遣她一句︰「看來你比較適合‘打打殺殺’。」
「插花、喝茶可保護不了自己。」她不甘示弱的回了他一句。
村井老師哈哈大笑,「城戶小姐可真強悍。」
「女人還是溫柔一點的好。」克廣隨口地說了一句。
真實挑挑眉,徑自離開去換裝。
見她一下子就冷著張臉跑掉,克債一臉莫名其妙。
村井老師笑睇著他,「看來有人說錯話!」
「什麼?」他訥訥地問。
村井老師拈著他的山羊胡,高深地一笑。
離開劍道館後,克廣立刻將真實帶往一間位于南青山的名品店。
這里隱密性高,而且有著固定客源,克廣便是這里的常客之一。
一進店里,打扮得高貴優雅的店員們就上前招呼著︰「奧川先生,你來了!」
「我已經先打過電話通知你們店長了,她替我準備好了嗎?」他問。
「已經準備好了。」說完,店員看著抱著小扁,有點不自在地站在他身後的真實,「就是這位小姐嗎?」
他點頭,「你們幫她打理吧!」
「沒問題。」店員們笑著說︰「小姐,請你跟我們進來換衣服。」
又換衣服?她一天到底要換幾次的衣服啊?學茶道、花道穿和服,學劍道又要換一次,穿上月兌下的最少一天得換上六、七次,現在還來?
老天!她真想罵他兩句。
「去吧!」他將小扁抱過來,悠閑地坐在店里的高級沙發上。
「為什麼要換衣服?」真實瞪著他,不甘不願地。
「是買衣服。」他淡淡地說︰「別忘了你明天要進藤倉家。」
「我已經有很多衣服了。」她像是存心跟他作對似的。
他睇著不馴的她,「沙彌加從來不穿沒品牌的衣服。」
「可是……」
「小沙!」他沉聲道︰「請記住你自己的身份。」
听見他喊了聲小沙,她頓時講不出話來。
是的,從明天開始,她就要以沙彌加的身份進入藤倉家了,為了讓一切天衣無縫,這樣的細節確實是她該注意的。
她擰起眉頭,怏怏地隨著店員們進到後面。
接下來,她就像個芭比女圭女圭般任人擺布,她們讓她換上一套又一套昂貴的名牌服飾,然後她還得像模特兒一樣重疊奧川克廣面前繞圈圈,讓他品頭論足一番。
她覺得自己像極了小丑,尤其是他牽著小扁的手拍拍手,笑著說︰「好棒,好棒」的時候。
折騰了一個小時,他終于幫她選了十套衣服,才甘心地帶著她跟小扁離開這這宛如「人間煉獄」的地方。、回到家,跟著奔波一天的小扁已經累得睡在真實懷里。
克廣看看後面一袋袋的衣服,再看看睡得正香的小扁,「你抱小扁,我幫你拿衣服吧!」他低聲地說。
「噢……」她訥訥地。
這個人除了平時嘴巴壞了點,有時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紳士呢!
真實抱著小扁先行上樓,而他則先將車停妥,再幫她把衣服提上樓去。
一進她的住得,克廣就看見她整理在地上的旅袋及大皮箱。
「你這是干嗎?」他訝異地問。
「行李啊!」已經將小扁抱回房里睡覺的真實閑閑地回答著。
他濃眉一擰,不在該哭該笑,「你是‘回家’,不行是旅行。」說著,他把她的皮箱打開,只見里面折放著她的衣物。
她走過來,「我總要有換洗的衣服吧?」
那種東西,到了藤倉家再重新買就行了。」說完,他動手將皮箱里的所有衣物翻了出來。
「喂!」真實急著想阻止他,因為箱子里除了衣服外,還有她貼身的衣褲。
可是……似乎是來不及了。
克廣睇著那一件件的貼身衣物,心里不覺一震。不過,他倒是表現的相當冷靜而沉穩。
見他那冷靜的模樣,真實挑挑眉心,迅速地揀起最上面的內衣褲,「你好像已經見怪不怪了喔!」她略帶醋勁地道。
他皺起眉頭,「你想說什麼?」
「我說你好像很習慣看見女人的內衣褲。」她瞪著他說。
這家伙一定有非常豐富的女性經驗,不然不會表現得這麼泰然自若。哼!報花公子!
倏地,一條警覺的神經將她拉回——
完了,她這是在吃醋嗎?她居然因為他可能有不少的女性經驗而吃味?
天啊!她在想什麼?這個人可是她的雇主耶!而且他跟那些名女人之間不知道還糾纏著多少愛很噴痴呢!
「只是內衣褲,有什麼好大驚小敝的?」他淡淡地說著,開始將袋子里的新衣服放進皮箱里。
真實將內衣褲捧在手上,「デ,你不讓我帶內衣褲,難道要我光著嗎?」那位沙彌加小姐該不會連內衣褲也要買名牌吧?
他抬起眼睇著她,「拜托你用字還辭斯文點,沙彌加不會說那種粗話。」
「她已經離家那麼多年,你怎麼知道她不會有所改變?」她不服地反駁。
「她不會。」他毫不猶豫,語氣肯定地道。
听見他那堅定的語氣就像是他非常了解沙彌加似的,她不覺又有點懊惱。
想著,她忽地將所有的內衣褲丟進垃圾桶里——
「你干嗎?」他擰起濃眉,有點不解、有點慍惱地望著她。
「反正你的沙彌加小姐喜歡名牌,干脆你連內衣褲也替我買名牌好了。」她不管他臉上的神情有多難看,續道︰「對了,順便也幫小扁買名牌衣服吧!」
他微慍地睇著她,沉聲道︰「小扁的衣服,夫人已經叫人買了,她連嬰兒房都看好了。」
「咦?」她一怔。
真實沒想到那位藤倉夫人居然是如此慎重其事地等待著她跟小扁,尤其是在她只剩下三個月生命的時候,還能盡其所能地張羅這麼多事……
想著,她突然為自己的任性覺得內疚極了。
克廣神情冷肅,語氣嚴厲地道︰「你給我听好。」說著,他忽地抓住她的肩膀,「夫人是懷抱著什麼心情來迎接你跟小扁,你知道嗎?」
迎上他那嚴厲的目光,她驚愣住了。
「要是你出了差錯,讓夫人傷心,我不會饒了你的!」他冷冷地說。
真實顫抖著唇片,緊擰的眉心也一跳一跳地抖動,「你凶什麼?」她心虛地,眼淚也在眼眶里打轉。
「我難道就不希望她能安心的走嗎?」她瞪著他,聲線發抖地說︰「我只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去學習如何當大小姐,你以為很容易嗎?要不是因為想讓你的總裁笑著死去,我干嗎每天練得那麼辛苦?!」
說著,她忍不住地掉下眼淚。
瞄見她潸然淚下的柔弱模樣,他的胸口涌現一股想保護她、疼惜她的沖動。
在他眼前的不是沙彌加,而是城戶真實。
「你只會挖苦我、教訓我,從來不給我任何鼓勵!」她胡亂地擦著眼淚,不甘心地,「我也想把這件事做好啊!可是……可是……」
她話還沒說完,他突然將她顫抖著的身軀擁入懷里——
在被他擁入懷中的那一瞬,她是驚慌的。但隨之而來的,卻是她從來沒得到過的安心……
已經有多久,她不曾像這樣被擁抱著呢?
案親早逝,母親離去,她很小就失去了被保護、被憐惜的權利,多少寂寞而無助的夜晚,她渴望有一雙強勁的臂膀可以擁抱她,但是……她一直得不到那樣的對待。
然而當他抱著她的時候,她真的有一種安心、被愛、被關心的感覺。
在嚴厲的外表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短短一星期的相處,她對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依賴感,她不知道這樣該不該,但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不去倚靠他。
可是當他看著她的時候,映在他瞳孔之間的是沙彌加,還是城戶真實呢?
當他像現在這樣擁抱著哭泣的她時,他心里想的到底是誰?
突然,她好妒嫉沙彌加可以得到他這樣的關愛……
寂寞的她一直渴望一個溫暖的胸膛,一直渴望這種被愛的感覺。可是她也清楚地知道,這個男人不是她的。
「抱歉……」他環抱著她輕顫的身子,溫柔地說。
這七天來,除了睡覺的時間外,他們幾乎都是在一起的。
一開始,他只是想找她來替代沙彌加給藤倉夫人安慰,但一天又一夭的相處之後,他發現自己竟迷失在她千變萬化的風華之間。
她時而強悍、時而嬌柔,時而不馴、時而溫順,在她那嬌艷的外表下,其實有著一顆善感溫柔的心。
她的外表吸引著他,但內在卻真正地使他迷惑。
明知道這個女人是別人的女人,明知道他萬萬不能在這種時候對她有任何感覺,他還是難以控制地讓自己的情感奔流而出……
這是不行的!要是進了藤倉家,他還對她露出那種眼神、表現出不尋常的樣子,藤倉夫人一定會發覺。一旦她發覺,也就會知道真實是冒牌貨。事情已經進行到這兒,他千萬不能功虧一簣。
想著,他松開了雙手——
「不!」真實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不對,居然緊抓著他不放。
他猛地一怔,「你……」
她想她一定是瘋了,不然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快放開他!放開!她在心里吶喊著,可是她的手卻還緊緊地抓住他。
「你先抱著我!」她任性地說。
噢,老天!她到底在說什麼?她是不是那條神經接錯了,為什麼她心里想的跟做出來的都不一樣?
要命!他會怎麼想呢?會不會以為她是那種隨便且妄想攀龍附鳳的女人?
跋快放開他!她又一次在心里狂叫著。
「我想要你抱著我……噢,該死,我在說什麼?!」她嘴里念念有辭,然後用盡最後一絲理智,飛快地松開了手。
一與他分開,她發現他正錯愕地盯著她。
她一臉尷尬及羞慚,「我……我只是……」唉唷,該怎麼說呢?
他望著她,一語不發。
他那深邃的目光教她羞得抬不起頭來,「我只是太……太寂寞……」
他微怔。
太寂寞?她是因為男人跑了而覺得寂寞嗎?她現在是把他當「替代品」嗎?
懊死的女人!她居然讓他瘋狂地妒嫉起那個男人……
「對不起,你別當真,我……」她抬起眼迎上他有點懊惱的眸子。
她感覺他似乎在生氣,是因為她那麼不知羞恥的抱著他嗎?他輕視她了?天啊!她真是後悔極了……
她不該那麼做,就算他的臂膀、他的胸膛有多強勁、多溫暖,她都不該輸越分際。
不要當真?她是說……她只是一時興起,不帶任何感情?
這一刻,他真的惱火極了。
「デ,你……」看他還鐵青著臉,她想再向他道一次歉。
倏地,他將她狠狠地撈進懷里,低頭掠奪了她毫無準備的唇瓣——
原本,他只是想親吻她一下以報復她將他當成替代品,可是一觸及她柔軟的唇,他卻瘋了似的想素求更多……
他對這個女人的感覺有這般濃烈嗎?才一個星期的時間,冷靜的他怎會變成這樣?
她不是他該沾染的女人,一旦愛上她、踫了她,他就違背了自己的原則。
雖然現在她的男人跑了,但畢竟他們沒有真正的結束;在他們未了結一切關系之前,她還是個有男人的女人。
他該放開她,可是……他放不開。
這是真實第一次的接吻,雖然過去她曾經親自己的手背,假裝是跟某個喜歡的男人親嘴,但那感覺不像這樣——
當他親吻著自己的唇,她的心噗通噗通地跳、她的血液在身體里奔流、她的腦子像著火似的、她的意識仿佛已經飛離……
天呀!這就是接吻嗎?那感覺既新鮮又刺激,真是……天殺的舒服!
他想他一定是鬼迷心竅了,不然他不會去踫她,而且到現在還舍不得放開她那柔軟的身軀。
她的發香輕輕地飄進他的鼻息里,幻化成讓他迷失自我的毒氣。
「唔!」在他強勢的索吻下,她近乎窒息。
突然,她感覺他的舌尖悍然地探入她嘴里,不斷地纏繞著她的舌︰
這種刺激而甜蜜的感覺教她全身顫栗起來,她無法自拔地沉淪在他的臂彎之中。
她迷離的眼眸像是在對他提出邀請似的,隱隱地,他覺得自己渾身一陣浪熱。
他是個男人,當然知道那代表著什麼。只是……他真的可以這麼下去嗎?
總要有個人是理智的,總要有個人喊停,而那個人應該是一向冷靜的他。
「奧川?」她感覺到他的猶豫,輕輕地推開了他。
「對不起。」他望著她,眼底卻余未燃盡的熱情及。
對不起?他是什麼意思?他為他的冒失道歉?還是為他將她當成沙彌加道歉呢?
在他剛才吻著她、抱著她的時候,他心里、眼中想到的,看到的是她嗎?
不,她不是沙彌加,她不是!如果他把她當沙彌加一樣的擁吻,那……
一激動,她眼里的淚水又收不住地滑落——
見她落淚,他本能地又將她攬進懷中。
完了!當他又一次將她鎖進懷里,他暗叫一聲。
他這次是真的「月兌軌演出」了,他不該一次又一次地犯錯……
什麼原則、什麼理智……那種東西,他已經全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低下頭,他尋覓著她顫抖的唇,再一次地封堵住它。
這一回,其實是下定決心地推開他,因為她不想當沙彌加的替身。
她是為藤倉夫人而做沙彌加的替身,可不是為他!
「放開我!」她伸直雙臂,猛地推開了他,「我又不是沙彌加!」她大叫。
「我知道!」他一臉懊惱地朝她低吼。
他當然知道她不是沙彌加,如果他真把她當成沙彌加,就不會對她有這樣的情緒及沖動。就因為他知道她不是沙彌加,而是一個叫做城戶真實的女人,他才會對她心生那樣的渴望。
讓他失去自制的是城戶真實,不是像沙彌加的城戶真實。
「你知道?」她瞪著他,「如果……」話未說完,房間里突然傳來小扁大哭的聲音。她懊惱地瞪著他,沒再繼續說下去。
「我走了。」他站起身來,神情一沉,「明天我會來接你跟小扁的。」話落,他旋身走向門口。
真實瞪視著他的背影,唇片忍不住因激動而顫抖起來。
打開門,他忽而轉過頭來,幽幽地說︰「很抱歉,剛才的事以後不會再發生。」話落,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她擰起眉,眼淚又不听使喚地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