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得順手,你要是看不順眼,我下次會換新的不礙你的眼。」
他瞪她一眼,把筆記扔還給她。
她哪里說錯了?這易怒的男人。
「下次我不想再看到你穿這種衣服,套裝窄裙高跟鞋,你不是來玩的,給我換點像樣的。」
「記下了,還有呢?」像樣的,熱褲、短裙還是低胸小可愛?
沒有設定過跟他工作會是什麼模樣,不過,從這些小事情看來不會多輕松就是了。
看著她不為所動的小臉,夏奔騰眯起了眼。
「跟我做事很辛苦,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並沒有把這件案子當作野餐郊游,我會把事情做到令你滿意為止,希望大家合作愉快。」
要講場面話她也會,不過她也有但書的。
「為了把事情做到完美,我需要夏先生參展的作品導覽,才能編排出最恰當的位置跟動線,還有請你提供你這次展覽作品的大小尺寸,最後,希望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們聊聊你對這些作品的想法。」
「接下來我和別人有約,沒空,如果凌小姐對我的作品這麼有興趣,這兩天你可以貼身跟著,觀察我,我相信你會有收獲的。」
「夏……」Ken聞言想說什麼。
夏奔騰給了他「我知道我在做什麼」的眼色,轉頭回來正視凌子潤。
「謝謝夏先生給我這個機會。」
「那就從明天開始,我明天就等你來接我了,早上七點以前要到,我討厭不守時的人,這是電話,要出發之前先打通電話來知道嗎?」他示意Ken把電話號碼給她。
什麼?合作案里有包括接送嗎?「我不是司機。」
「做事要是半途而廢,這種人最要不得了。」
工作很無聊,權勢斗爭很無聊,就連一夜都不能激起他太多熱情,不過,他的人生動力打從見到她的那一刻好像被拾回了一些。
「你不要瞧不起人!」明明是互惠的工作為什麼她要被這麼說?「我雖然沒有夏先生傲人的地位跟成就,但是我也有我的做事原則,你選擇跟女人做事就不要有偏見!」她也是有火氣的人好不好?
「那就表現出來給我看。」他冷哼。
「大家走著瞧!」
看著她握緊的拳頭,還有因為怒氣明亮的雙頰,夏奔騰咧開嘴角淡淡笑了下。
看著他彷佛得逞般古里古怪的表情,忿忿回應後的凌子潤忽然覺得脊椎冒出冷汗,怎麼感覺好像跳進去一個人家挖好的陷阱……
「那就這麼說定了,夏大師,只要是您的要求我們一定竭盡全力辦到,您放心。」Lili可听不下去了,趕緊跳出來打圓場,兩人之間四射的是什麼火花?不要得罪了財神爺啊!
她往前站的同時把凌子潤擠到後面,不忘低嚇,「你就少說一句。」
夏奔騰可沒漏看Lili的小動作。
「凌小姐留下來,其他閑雜人等可以走了。」
Lili的臉有點僵,但是上頭交代下來的話還沒轉達,怎麼也要硬著頭皮說完。
「我們馬上就走,不打擾。夏大師,晚上董事長設宴,還請你一定要賞臉。」
「我會看心情。」
嚇,這是什麼答案?
夏奔騰轉身走了,粉碎了她想多問一句話的目的。
她知道藝術家脾氣古怪,可是縱橫江湖以來,真沒見過這種怪咖。
「凌子潤,夏大師交給你了,如果需要什麼打電話回來說一聲,公司資源都讓你用,我們全力支持你。」
「謝謝總監。」
這頭還有話要交代,不過,那端,獅子吼了——
「凌子潤,你在蘑菇什麼,快點過來!」
美術館欸,他竟然不顧形象的吼她,她以後要不要做人?
「你快點去吧,這個男人……你自己多小心了。」她就是多吃了那幾年的飯,多經歷了幾段的感情,Lili隱約感覺得出來夏奔騰這男人對凌子潤很不同,至于是好是壞,暫時她還不清楚。
「謝謝Lili姊。」凌子潤滿意外的,向來除了公事,兩人私下交情並沒有好到互相關心的地步。
看來夏奔騰的這件Case不能搞砸。
盡管繃緊了神經,她還是睡過頭了。
上班多年的生理時鐘居然因為幾天休假就破功,凌子潤飛車在馬路街道中,緊急的煞車聲,在最後兩分鐘驚險達陣。
這是工作守則第一條,每天七點以前要來接這位大師一起上工。
她第一天就差點睡過頭,看起來前途多舛。
打開車門,那位「隨便」就給了她五張便條紙那麼多守則的「大師」,正不耐煩的杵在社區大樓的大門口虎視眈眈的瞪著她。
他說那些要求還算少的。
他下榻在經紀人的家里,據她所知,那個叫Ken的經紀人也有車,兩人形影不離,為什麼要她這完全不順路的人繞上台北一圈來接他?更令人不解的是,要七天內完成布置工作的人是她欸,他只要等布置完成來點交就可以了,為什麼感覺上她本末倒置的變成了他的小助理?
這擺明是要惡整她。
「夏先生,早。」
「你遲到了。」
今天的她一身輕便,果然听話換掉OL裝扮,這樣的她順眼多了。
「對不起,我明天會提早出門。」腕上的表分針剛跳過1那個格子,用吵架來揭開早晨的序幕整天心情會很差,這次道歉不會又被罵沒節操吧?
想不到他不發一語,鑽進車子。
她不只遲到,也沒按照約定給他電話。
她還是一如以往的粗心大意,事情只記得大件的,細節向來隨興而為。
剛開始,他以為她變得截然不同了,不料,只是外表多了幾分成熟,那些骨子里的個性習慣卻沒有改變多少。
系上安全帶,兩條長腿立刻塞滿了凌子潤的小車空間,但奇怪的他居然沒抱怨。
沉默是僅有的氛圍……
因為提早出門,路上的車流量一點也不塞,他們比凌子潤預計的時間快了許多來到美術館。
一踏入館內的凌子潤很快進入情況,昨天她已經參觀研究過這塊展場,也有了月復案。
她把連夜趕出來的草案拿給夏奔騰。
「這不是我要的感覺,重做。」大金主很酷,十個字打發她。
凌子潤二話不說,轉頭回她的臨時辦公室去了。
一天觀察下來,她那隨便安置的小辦公桌四周是散亂一地的創意方案,因為忙,講個不停的手機就用肩膀和臉頰夾著,他知道她通話的對象攝影室的幾位專業人員。
軟尺掛在她的脖子上,帶著眼鏡的她,咬著筆桿到處巡視做筆記,就連角落也不放過。
然後中午就看她拿出一盒綜合高縴餅干,用那幾塊給鳥吃的食物打發過去。
她展現了令人激賞的耐心和工作態度。
她來找他,為的都是工作,重逢以來,絕口不提那段令兩人不歡而散的感情,就好像他們從來不曾發生過什麼。
這種生疏讓他火大起來。
他也知道感情的事情一旦過了,就再也回不到從前,那麼他為什麼非要執著著把她鎖在身邊?要一天到晚的看見她?還要把早就決定人選的看她出糗?故意嘔她?還是找法子奴役她?
這麼幼稚的行為不可能是他會做的事。
他是一個成熟男人,進退應對拿捏得當,知道什麼樣的利益考量能讓自己獲得最大的利潤。
現在的他是在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抱著頭,難道他的心靈成長時間從來沒有跟隨著年紀往前走?
那一塊誰也填不滿的洞,自從若干年前就再也沒有被充滿過,那她呢?接近他,有沒有一點點是因為……別的因素?
譬如說,可以看見他?
他沒有答案。
一天下來凌子潤揉著酸痛的肩膀,有了自知,這個夏奔騰比她之前想的還要機車難搞一萬倍。
累了十幾個小時還要「護送」這棵大牌的草回去,唉,她未來的七天一定會變成七百年那麼難熬。
「現在的你倒是學精了,會在肚子里月復誹別人。」
沉默是金的車子里忽然響起他好听的聲音,雖然還是一貫的冷嘲熱諷、陰陽怪氣。
「夏大師什麼時候變成別人肚子里的蛔蟲了?」
她今天終于見識了他的工作態度,精益求精,能夠達到一百分他絕對不會將就九十九分,跟這樣的人做事不只精神緊繃,要提起十二萬分精能禁得起他毫不留情面的炮轟。
他時常對員工大吼大叫,想要怎樣就怎樣,員工要是沒能達到他的標準那就更慘了,會被削頭削臉罵到恨不得重新投胎。
難怪他的團隊里清一色的男人,她還記得那些歐吉桑看見她出現時臉上的錯愕神情。
看到一只恐龍從天而降大概就這個樣子了。
「你臉上寫的。」
她伸手模模臉,「我看你應該改行去看相模骨了,連我的臉上有什麼都看得出來?」
「你一向如此,想不到都變成老女人了,所有的表情還是寫在臉上給人家看。」他冷嗤。
他並沒有因為她是女人而手下留情,像這種令人心髒無力、五味雜陳的嘲諷已經不是第一次,想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以前溫文儒雅的他到哪去了?
以前口不出惡言,溫柔的他哪去了?
人的改變怎麼可以那麼巨大,巨大到毫無痕跡可循?
她不明白,好疑惑。
不過,她要是不趕快把停損點設出來,她會永無止境的落在下風,永無止境的被糟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