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漱。」
水從他臉上滑下,沒入衣領,他以手抹掉,感覺到剛剛及時被他護到背後,免受甘霖波及的哈昀心抓住了他的衣襬。
他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要她安心,他會保護她遠離這世界上所有的傷害。
哈昀心瞅著他,他的安撫散發著某種要她安心的溫柔,他高大的身軀足以為她遮風避雨,很不爭氣地,她心中浮起朦朧恍惚的幸福感。
「洪叔,送老夫人回去。」韓漱的眼楮在母親的臉上徘徊後,出聲叫的卻是韓家的司機。
「是,二少。」
「我自己會走!」韓母依舊傲慢,剛剛的心虛好像是錯覺。
當人家那麼多年的母親,韓母很清楚,憤怒的情緒被壓抑在兒子平靜的外表下,像隨時都可能噴發的火山。
她承認自己過分了些,可是不祭出這種霹靂手段,死皮賴臉的女人怎麼可能離開她辛苦栽培出來的兒子?
「媽。」他不想拂逆母親,可是他更不想看昀心受苦。
「知道了、知道了。」她決定退一步,不再去踩踏兒子的底線。
「你怎麼會來這里?」韓母走了,哈昀心大口大口地吸了好幾口空氣,好像從方才到現在她這才記得要呼吸。
「想甩掉我,妳還得多練練。」她接電話的時候盡避多方掩飾,臉色就是不對,那種突然而來的蒼白,想也知道約見面的人她並不樂見。
「走吧,我想離開這里。」
「先讓我看看妳有沒有怎樣?唉,我媽真的是氣到了,竟然對妳動手動腳。」反復把她露在外面的肌膚看了又看,最後竟想揭開衣領跟裙子。
哈昀心舉手給他一個爆栗。
「這里是公共場所欸。」臉上似起火炙燙。「我沒事啦!」
「讓我再看看……」
「我沒那麼脆弱。」
她覺悟了,想和韓漱在一起,在某些時候,對某些人,她就必須化身為不怕矛、盾攻擊的女戰士,因為那個拿矛拿盾攻擊她的人,正是自己心愛男人的媽媽。
要跨越這些距離、鴻溝很辛苦,她得要有非常人般的意志力。
不被接受雖然令人難過,屬于她的戰爭也要耗上很多精神和體力,也許她跟韓漱在一起長長久久的時間里這場戰爭都不可能有好的結果,但是,最討厭她的那個人是韓漱的重要家人,在天平的取舍上,她只能面對。
韓漱在眾目睽睽下迎她入懷,一手捧住她的臉,一手環住她的腰。
「昀心,」他的聲音好輕、好輕。「我愛妳!」
他知道自己的媽媽有多頑固,然而,她美麗勇敢得不可思議。
他愛她,很愛、很愛她。
「這是要給我的?」咧開嘴,笑意出現在韓漱眼底,滿意地像是拿到稀世珍寶一樣。
「遵照你這位客人吩咐,個人專屬杯,獨一無二的,你的名字,喏,這樣夠大、夠明顯了吧!」
沒看過這麼愛現的人,杯子、杯蓋、杯墊,一應俱全,每一樣都隱刻、顯刻地用刻刀寫上他的名字。
僅此一家別無分號,沒有跟別人撞杯之虞。
「那妳的呢?借我看看。」
「你怎麼知道我也有?」莫非她在工作的時候,這家伙每天都跑來偷看?
「我有,妳也一定要一個,我們是情人,這叫對杯,你儂我儂,永遠雙雙對對啊。」只是一個街上到處都有賣的杯子,他卻樂得像中了樂透。
「都是你的話!」哈昀心微微張著小嘴笑嗔著,繞過機器和工作台,走到書櫃,模向第二層,從里面掏出一個和韓漱很相似的陶杯。
兩個陶杯擺在一起,還真有股相親相愛的感覺。
「謝謝妳。」他輕輕嘆了口氣,聲音忽然變得沙啞,那是滿足和快樂的沙啞,還帶著些許的性感。
「不客氣。」
他的嘴試探性地掠過她的,就像微風。
這女人香軟火熱,只要踫觸,就會勾起他無窮的,就像一根火柴,一點就能燃燒他。
熟悉的氣息將哈昀心包圍,感覺到他的唇舌,這個吻狂放又強烈,讓她腳趾蜷曲,全身發顫,從頭到腳燃燒,那酥麻,她實在招架不住,只好告饒。
「要饒妳可以,陪我去約會。」他喜歡這種開發她熱情的游戲,百玩不厭。
他早就計劃好今天要和她像很多情侶一樣,吃飯、看電影、壓馬路,去摩鐵**一個晚上,徹夜不眠。
「我去洗把臉。」拍拍發紅的臉頰,要她這樣出去見人,那怎麼行!
一切都計劃得很完美,當韓漱從樓下的公共樓梯間牽出他的哈雷,鑰匙插入車子鎖孔,再把安全帽遞給她。見她戴上安全帽,跨坐到他身後,這才發動車子。
重型機車的後座較高,她一坐上去會不斷地往下滑,緊緊貼在他背上,微笑躍上韓漱的嘴角。
「要抱緊我!」
哈昀心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他露出得逞的白牙。
不過,殺風景的程咬金卻在他想催加油門的同時冒了出來。
「韓大哥—」小黃緊急的煞車聲在巷道里刺耳地響起,讓人听得不舒服,再加上丟下錢就急如星火跑到韓漱面前的梁慕兒,令韓漱不由得沉下臉。
她盛裝打扮,全身上下都是流行的新品。
她捂著因為跑步有些起伏的胸口,撩撩頭發,卻不知道這樣的搔首弄姿在暗夜里不只看不到效果,反而讓人覺得做作,大打折扣。
「韓大哥,我來得真巧,你要出門嗎?」
「妳沒眼楮,自己不會看嗎?」他連安全帽的鏡片都懶得打開。知道他住在這里,想必又是他老媽的杰作。
看著他冰冷的臉色,梁慕兒心里發怵,但是為了自己的幸福,說什麼她也要來增加自己的曝光率,讓她的韓大哥把她放進心里。
「我也一起去,人多熱鬧。」她楚楚可憐地要求,該裝的時候裝得地道,誰也找不出破綻來。
「我們很熟嗎?我跟女朋友要去約會,不帶電燈泡,何況妳沒看到我騎機車,兩個人剛剛好。」
「我們可以三貼。」看起來冰清玉潔的千金女為了達到目的,也口不擇言了。
「沒興趣,我不想平白無故為了不相干的人繳罰單。」這女人腦筋有問題,他都明白拒絕了,她就是听不懂。
裝模作樣的偽善者,不興風作浪才怪!
「這位小姐就是伯母介紹給你的女朋友?很漂亮啊,看起來秀外慧中,應該很多人追。」哈昀心在他耳邊嘀咕,她的聲音不大不小,恰恰好梁慕兒可以听得到。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事情沒那麼簡單。
這種硬要夾進人家中間,當夾心餅的女生看起來柔弱得跟柳樹沒兩樣,但行事說話都很矛盾的背道而馳,這樣的人要不是個性強悍、心智無可摧折,要不就是臉皮厚到媲美萬里長城,總之,對韓漱誓在必得。
「昀心,妳千萬別誤會,我跟她什麼都沒有!」韓漱轉過頭趕緊澄清,他們好不容易修復的感情,要是因為梁慕兒莫名其妙的攪和而破裂,他真的會宰了這個女人。
哈昀心的確是有點被打擊到了,眼前這女生太漂亮,渾身上下都是上流社會教養出來的氣質,又是韓母加持過的對象,她的勝算在瞬間又變成負數了。
「這位姊姊,我叫梁慕兒,你們要去哪里,讓我一起去啦。」梁慕兒細聲細氣,那雙微微拉長的杏眼很漂亮,卻讓人看不透。
「我們要去吃飯,妳想跟的話就一起來吧。」無視一旁快噴火的男人,她點頭道。
「謝謝姊姊!」梁慕兒瞳仁微閃,挑釁的光芒一閃而逝。
于是一台重機、一輛出租車,兩個女人、一個男人,就這樣不協調又詭異地進了靠港灣有著美麗燈火的海邊餐廳。
一頓飯局間,韓漱殷勤地為哈昀心夾菜、端飲料、切海鮮肉食,眼中只有她一人,完全把梁慕兒當隱形人。
吃飯時,他還把腳伸得好長好長,勾住炳昀心的,然後把她的腿拐過來夾住,有意無意地磨蹭,熱情如火的眼楮不停地放電,哈昀心猛遞眼光要他收斂,甚至踢他的小腿都不能阻止。
害她臉燙得可以煎蛋,要是用溫度計來量,也許還會破表。
反觀被冷落的梁慕兒,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心中的妒忌像潰堤的潮水,淹沒了她的心,幾乎讓她維持不住表面的平靜和溫和。
「叮叮叮。」
餐具鏗鏘作響的聲音終于引起兩只愛情鳥的注意。
「怎麼了,餐廳的菜不合妳胃口嗎?」哈昀心問道。
「怎麼會?是我胃口本來就小,吃不下這麼多。」梁慕兒假笑,心頭的醋酸幾乎要掩飾不住。
「那我們吃飽了,妳也要跟我們一起走嗎?」
「好……那當然。」她用紙巾淑女地抿了抿嘴就不再動作,擺明不想付賬。
韓漱只得結了帳,三人離開餐廳。皓月當空,涼風徐徐,城市的月亮很難在矗立的大樓間看得見,但在這里,只要抬頭就能看見那一輪純淨。
「好美。」她說。
「嗯,妳更美。」韓漱毫不保留地贊美她。
哈昀心羞赧了臉。
兩人甜甜蜜蜜,被撇在後面的梁慕兒神色一再變換,跺了下腳,追上去,從兩人的中間硬生生卡進去,自然無比地攀住韓漱的肩膀,挽他胳臂,好像他們才是一對。
「妳做什麼」韓漱眉眼糾結成憤怒的線條,再也不肯給她面子,用力甩開梁慕兒,然後一個迅速旋身去扶住被擠出去,因重心不穩,差點絆到碼頭的繩索摔跤的哈昀心。
梁慕兒這女人好不要臉!
「我沒事。」哈昀心把散落的發絲挽到耳後,眼光不小心投向梁慕兒,卻看見對方用一種譏誚的眼神睨著自己,隨即很快在下一秒恢復無辜的表情。她哪里得罪她了?
揉了揉眼楮,是她的錯覺嗎?梁慕兒那冰冷的眼神直刺入她的心窩。
她沉不住氣,再也裝不了善良了嗎?
「姊姊要小心吶,這海水那麼冷、海底那麼深,要是掉下去,可是會被魚群啃得尸骨無存的。」
幸災樂禍的語氣,梁慕兒不知不覺拋開偽裝,冷嘲熱諷了起來。
「韓漱,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嗯。」
「那我呢?」梁慕兒不禁尖叫。
「自己叫出租車。」韓漱冷聲丟下一句,然後帶著哈昀心頭也不回地走了。
被他冷冽的眼神嚇得開不了口,梁慕兒只覺得滿心委屈,苦等成空的難過頓時全融化成了冰冷的絕望。
她梁慕兒是什麼人?居然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落到被人鄙視的下場她不曾受過這種屈辱,原本對韓漱的熱情終因他的無情對待冷卻。她不要愛了,她後悔了。
真的好後悔、好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