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容府陪嫁丫鬟寶月之外,沒有人知道容四小姐的改變究竟有多大。
就如同天與地的差別那麼大!
老實說,剛開始寶月還真是不習慣如此柔順溫和,好像任何人都可以牽著她的手去賣掉的小妹妹,卻又忍不住要暗自竊喜。
她的好日子終于來臨啦!
直到她耐心地把小姐該知道的事鉅細靡遺地告訴小姐之後數日,她終于發現,既不凶也不潑辣,不惹麻煩更不惡作劇,甚至連找樂子都不知道該怎麼找,這樣的小姐實在是……
有夠無聊的!
以往那種日日天翻地覆,夜夜心驚膽戰的日子雖然很恐怖?可只要模清了小姐的脾氣,日子還是混得下去。然而,現在如果她不管,小姐就可以自個兒看書坐上一整天,天哪,看書耶!小姐看書,那她是不是應該乖乖待在一旁抓虱子?
卑說回來,小姐根本認不了幾個大字,她看得懂什麼書?
總之,這種閑閑沒事干啃指甲的日子實在是太無趣了,根本不合她好動的性子,可她不過是個丫鬟,又能怎地?
奸日子依然遙遙無期。
寶月終于決定,除了惹是生非闖大禍之外,應該要設法使小姐稍微回復一點過去的活潑愉快……呃,或許一點點無傷大雅的小惡作劇也是無妨啦!
「小姐,姑爺不在,咱們可以自個兒玩自個兒的,您要蹴鞠還是踢毽兒?」
「我們可以嗎?」
「當然呀!小姐,姑爺不在,這儷園里就數小姐您最大,自然是您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呀!」
「不必去向……呃,公公婆婆請安嗎?」
「請安啊?」寶月聳聳肩。「不知道為什麼,大少女乃女乃蠻著性子說她才懶得做那種事,所以,老爺就說那大家都免了,三園各自過各自的吧!逢年過節再湊一塊兒便成了。」這個好像應該是小姐的專利才對,沒想到卻讓大少女乃女乃給搶去了。
「那……大伯和大嫂?」
「那就更不必了!寶月不說過嗎?藍府三園各有各的奴僕與起居模武,姑爺打死不到明園去,也不準任何人到儷園里來,總之,儷園和明園是老死不相往來,他們那邊的人不會過來咱們這邊,咱們儷園的人也絕不會上他們那兒去的。」
縴雨雙眸開始閃閃發亮。「也就是說……我是完全自由的?」
對,就是這樣,再亮一點,再亮一點!
「是啊!小姐,您愛干嘛就干嘛呀!」
「出府去瞧瞧也行?」縴雨迫不及待地問。再也不是看電影、電視,也不是歷史的書面紀錄,而是真真實實的景況,多麼令人興奮呀!
啊炳!她就等著這個呢!「行,行,小姐,您愛到哪兒就到哪兒,若是擔心外面的人說閑話,咱們就換上男人的衣服,不要讓人知道您是誰就行了!」
「這樣行得通嗎?」女扮男裝?現在是在拍電影嗎?
「沒問題,包在寶月身上!」
于是,寶月便興高采烈地帶著縴雨在蘇州城里到處玩,換上男人打扮的兩位小泵娘,一眼看去好像是一對逃開私塾偷溜出來玩的小兄弟,倒也真的沒教人認出她們是女兒身,更沒有人知道她們就是藍府的二少女乃女乃和丫鬟。
縴雨肯定不屬于那種活潑外向型的女人,可也不是那種孤僻內向又文靜得令人翻白眼的女人,否則她也沒那條件去撐下一家公司;她只不過是在個性上比其他人更多上幾分溫順柔和,雖然合群,卻不喜歡和大家一道起哄,寧願單獨去追求自己渴望的事物,以自己的方式去享受生命的喜悅。
可惜她一直沒有機會。
如今,她意外得到了一個嶄新的生命,此刻她是藍府的二少女乃女乃,不再是那個飽受欺凌,生命完全被束縛住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她才十六歲,有許多她不曾有機會嘗試的事物和心情都可以試著去品嘗看看了。
不到兩個月,在寶月的帶領下,縴雨已逐漸找回高中時代那種年輕明朗的感覺了。
SSSSSSSSSSSSSSSSS
藍少卿猛然坐起身,縴雨立刻清醒過來,然後靜靜凝住他的背,看他呆坐了好-會兒後,才遲疑地回過頭來瞄了她一眼,似乎不太能理解他怎會在這兒,甚至與她睡了一整夜?
縴雨不覺輕揚起有趣的微笑。從他第一次來這兒索取她的初夜開始,他就是這種反應了。
那是她清醒過來的第四天夜里,藍少卿突然醉醺醺地跑來。說大家都在譏笑是他害伯被雌老虎反噬一口,因此不敢上她的床,所以現在他要來索取他應得的,她最好乖乖听話,否則他會先毒打她一頓再強暴她。
即使明知他也是清狂,可瞧他那副粗暴凶狠的模樣,縴雨仍是不自覺地畏怯了。見他轉身砰一下關上房門,她更是瑟縮地直往床角落躲去,開始考慮要不要找個花瓶什麼的先把他敲昏了,明天再告訴他說是他自己醉昏的。
可頭上多了一粒小饅頭,他會信嗎?
然而,藍少卿關上門後卻沒有立即回過身來,反而趴在門上好半天一動也不動,直到縴雨忍不住開始臆測他是不是趴在門上睡著了,他才徐徐轉回身來,雙眸牢牢地攫住她的目光,眼底那份痴狂的深情是不容錯認的。
縴雨輕喘。「清狂?!」
他不語,默然地大步走向她,有力的手臂瞬間將她自角落里擄進他懷中,下一刻,熾熱的雙唇便侵佔了她的唇,既鷙猛又溫柔的吻,傾注了他所有的痴情狂愛,是段清狂的情吻。
那一夜,他是溫柔憐愛的,也是熱情狂猛的;他是全然沉默不語的,卻也無聲地訴盡了他傾心的眷戀與熱愛。
極盡纏綿後,似睡似醒間,她只隱約記得听到他呢喃了幾句,「我終于得到你了,我最愛的縴雨,你是屬于我的,是專屬于我段清狂一個人的縴雨,我絕不會讓你被任何人奪去!」
是的,她是他的,干干淨淨,全新的,配得上他的她!
翌日清晨,藍少卿一臉錯愕的從她身邊跳下床,「我……我怎麼會在這里?」再見到她和他自己身上的血跡,他更是滿頭霧水。「-?我要過你了?真是見鬼了,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那日以後,藍少卿只要喝到半醉就會來找她,無論是白日或黑夜,而上了她的床的也必然是段清狂,翌日再由藍少卿莫名其妙地爬下她的床,就如此刻這般。
「搞什麼鬼,我到底在干啥呀?」他一邊自行下床穿衣,一邊嘟嘟囔囔地抱怨。「昨兒個我明明打算要到怡香院的翠喜兒那兒過夜的,怎麼又跑回來了?這三個多月來我究竟是怎麼了?老是做這種奇奇怪怪的事,最詭異的是,他娘的我自己居然連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自己爽了都沒感覺,真是活見鬼了我!」
縴雨實在忍不住要躲進被窩里偷笑,直到藍少卿出房去,寶月、秀珠才進來伺候她梳洗。
雖然她和清狂從來不曾用實際的語言交談過一言半句,但彼此瞳眸中流轉的深情眷戀,便已足夠讓對方了解彼此無怨無悔的愛戀,他輕憐蜜意的疼愛更讓她深切地體會到自己是如何被他憐惜寵愛著;繾綣過後,他也總是溫柔地將她呵護在臂彎中,讓她貼在他心口處傾听兩人一致的心跳。
她從來不是貪心的人,這樣無言卻深刻的情,這般沉默卻痴迷的愛,就足以教她幸福滿足得再無所求了。
至于藍少卿,他是一醒來就往府外跑的人,所以她也不必刻意去應付他,只要在等待清狂造訪之余盡情享受自己的新生命就好了。
「好了,今天你們要教我玩什麼呢?」
「想出府嗎,小姐?」
「不了,等過兩天有廟會我們再去看看吧!」想看的都看過了,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她很懂得凡事適可而止的道理,並不喜歡耽溺于玩樂之中,以後除非必要,她也不太想出府了。
「那……」寶月想了一下。「好,秀珠,你到膳房去弄壺茶、幾味點心,小姐,咱們到醉荷亭擲色子(骰子)玩兒去!」
「早啊!二少女乃女乃,」一見縴雨走出寢房,本在埋頭工作的園丁立刻上前來道安,順便討點溫柔醉人的笑容來讓自己一整逃詡能享有愉快的心情。「寶月姑娘說您喜歡茉莉的香味兒,小的就移了幾株過來,看二少女乃女乃喜歡不?」
艷紅的唇瓣果然立即綻放出欣喜的笑容,十六歲的稚女敕嬌顏,卻有超乎年歲的柔美嫵媚,教人看了人不心醉也難。
「啊,真的好香呢!辛苦你了,阿成,謝謝你呀!」
縴雨清醒不過數日,原本戰戰兢兢的儷園僕人便暗自慶幸沒有早一步辭去工作落跑,否則他們便會錯失為這般柔婉高雅的少女乃女乃服務的機會了。
她總是不吝于對他們展露出和悅親切的微笑,那樣輕言細語地為他們的辛勤工作而道謝。他們實在不明白,怎會有人批評如此溫柔體貼、蕙質蘭心的少女乃女乃是火爆雌老虎呢?
傳言真是可怕哪!
「哎呀!二少女乃女乃,今兒個不出府了嗎?」
「不了,大貴,我們要上醉荷亭擲色子玩。」
「那正好,昨兒個小的在雅軒那兒搭了座秋千,二少女乃女乃有空可以去玩玩。」
「謝謝你,大貴,我下午就去。」
「二少女乃女乃,晚上有您最愛吃的西瓜雞喲!」
「胖嬸,謝謝,我一定會多吃點兒。」
「二少女乃女乃……」
「二少女乃女乃……」
儷園里的奴僕還真多呢!
JJJJJJJJJJJJ-
醉荷亭,名是亭,實是軒,一座形似荷葉的別致小軒,它的屋面、軒門、窗戶、石桌、石凳、牆上扁額、半欄俱呈荷葉狀,就在仿-碧玉一般的醉荷池畔,池里的荷花開得正當時,潔淨淡雅,不染塵埃,人在寧靜的亭軒間,一面荷池,三面高大的樸樹和桂樹,綠樹碧水,清風徐來,夏日的溽熱亦蕩然無存了。
縴雨對擲骰子並不是很有興趣,所以玩呀玩的,最後只剩下寶月和秀珠捉對兒擲升官圖(類似大富翁),縴雨獨坐一旁品茗賞荷了。
「小姐,您不會無聊嗎?」
「不會呀!我很喜歡感受這種自然的淡泊之氣,好讓心情沉澱下來。」
「……不懂。」現在的小姐沒事淨說些她听不懂的話,雖然不是之乎也者,可又比之乎也者更深奧的樣子,幸好小姐沒要她一定得懂,否則她只好去撞牆,看醒來後能不能懂了。
縴雨無聲淡笑,品茗。
寶月悄悄覦過去一眼。「小姐,您……這個月月事還沒來吧?要不要寶月告訴姑爺一聲請大夫來瞧瞧?」
粉頰微赧,縴雨輕撫著小骯,止不住心中的期待與興奮。「不,這種事我想還是更確定一點之後再跟他說比較妥。」她自己也有點懷疑,但還不敢斷定。不過……她與清狂的孩子,多麼神奇啊!
她要第一個告訴清狂!
她完全沒想到藍少卿。
「如果能確定的話,大少爺必定會很生氣。」正在擲骰子的秀珠突然這麼說。
「為什麼,小姐有沒有孩子關他什麼事?」寶月莫名其妙地問。
「因為……」忍不住嘴邊的笑意,秀珠瞧見縴雨的注意力也被拉過來了。「听說到現在大少爺還未曾與大少女乃女乃圓過房呢!」
寶月頓時傻眼,「-?騙人?!」都三個多月了耶!是他無能,還是她冷感?
「我也不是很確定,總之,都是听來的傳言。」秀珠聳聳肩道。「還有啊!听說大少女乃女乃那晚投湖是因為她懷了身孕,後來雖然小產了,但這種事有哪個男人忍受得了?所以,隔天呂大人就趕來了。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大少爺才決定忍下這口氣當作沒那回事,這件事就這樣被遮掩掉了。」
「那又怎會傳出來?」
「是大夫喝醉酒說出來的。」講了半天,秀珠這才想到該把骰子交給寶月了。「而且,他們也沒想到大少女乃女乃清醒之後不但沒了記憶,甚至連性子也變了,小產休養兩個月也該夠了,可她就是不讓大少爺上她的床,凶巴巴的比老虎更粗暴!」
「我也這麼覺得。」寶月連連點頭贊同,同時擲下骰子。「我見過大少女乃女乃幾回,老實說,大少女乃女乃不愧是江南第一美人,不過,她那脾氣可真教人不敢領教,我倒覺得有十成十像是以前的小姐呢!」
不必覺得,縴雨幾乎可以肯定必然是容默春的靈魂跑到那位江南第一美人呂盈盈身上去了。可是……呂盈盈的靈魂又跑到哪里去了呢?
「所以啊!雖然是大少女乃女乃天天往外跑到處惹是生非闖禍事,可蘇州城里的人卻都以為是二少女乃女乃,正等著看二少爺怎麼整治她呢!」
「姑爺怎不自辯一下?」
「我哪知啊!」又拿回骰子。「不過我在猜呀!二少爺可能是在等大少女乃女乃鬧得夠難看了,他才會出面說明那不是他老婆,而是大少爺的老婆,然後再英雄威武的把二少女乃女乃拿出去獻寶,說他早已把揚州雌老虎給整治得服服貼貼的啦!」
寶月白眼一翻,把不能說出口的老實話硬吞回去。「如果大少女乃女乃真像以前的小姐,大少爺肯定被整得很慘。」
「何止慘,我听說……」秀珠壓低了嗓門。「我听說大少女乃女乃曾經下藥要讓大少爺失去行房的能力,差一點就成功了;後來她又拿剪刀要閹了大少爺,結果只剪去大少爺一塊大腿肉,哪!就是端午那時候,所以大少爺沒能上主園和大家一塊兒過;最後連匕首都比出來要殺人了,嚇得大少爺再也不敢進自個兒的房間,只好一個人抱著棉被睡到客房里去。」
怎麼越听越像自己家小姐呢?
寶月朝縴雨投過去狐疑的一瞥。「真這麼可怕?」
「不止啊!」秀珠越說越來勁兒,口沫唾星噴得到處都是,嘴角都起泡泡了。「現在明園可真是被大少女乃女乃鬧得雞飛狗跳的,昨兒哪個丫頭一句話不對她的脾胃,她就叫人折斷那個丫頭的手;今日里這個僕人辦的事不夠順她的意,她就活活打斷人家一雙腿……」
寶月听得目瞪口呆。這簡直比以前的小姐還要「厲害」嘛!真是太佩服了,居然有人比揚州雌老虎更「老虎」!
「……不過,這些還比不上大少女乃女乃在府外頭鬧的事兒,听說她曾經燒了人家的鋪子,只因為嫌人家鋪子的東西不夠好吃……」
縴雨更是膽戰心驚。原來不只男人很可怕,女人也是可以很可怕的!
「……老實說,大少女乃女乃跟二少爺真的很有得比呢!」
雖然不想問,縴雨忍不住憊是問了。「那你二少爺他……他又做過些什麼了?」
秀珠欲言又止地瞧了一下縴雨,躊躇半天後才吶吶道︰「這儷園原是過世的夫人住的,在這兒工作的也大部分都是伺候過夫人的奴僕,二少爺唯一有所顧忌的也只有過世的夫人,所以,他已經習慣不在儷園里鬧事了,縱使夫人逝世,二少爺的習慣依然未改,可他在府外就不同了,他……」咬著下唇想了-下。「這麼說吧!二少爺在外頭的行為只有兩句話可以形容。」
「哪兩句?」
「橫行霸道、胡作非為,欺壓善良、罪大惡極。倘若不是老爺拿出大把大把銀子去安撫人家,加上大家都知道老爺和蘇州知府大人是八拜之交,恐怕告了也是沒用,否則二少爺早就被抓進牢里去啦!」
這麼可惡?
「就說上兩、三個月前吧!二少爺把人家揍到躺在床上只剩下一口氣,只因為那人不肯讓妹妹陪他睡覺;過個把月,二少爺又騎馬把個六、七歲的小女孩給一頭撞飛出去,因為那小女孩擋了他的路……」
天哪!藍少卿到底還有沒有人性哪?
「……還有啊……呃!」冷不防地,听說跑去賭博已是四天沒回來的藍二少爺突然搖搖蔽晃地出現在醉荷亭前,嚇得秀珠猛一下讓口水嗆了喉,心想,這下子完蛋了,少爺不曉得會如何懲罰她!
沒想到藍少卿卻啥也沒說,只兩眼蒙-地望著縴雨,一副醉態可掬的模樣。縴雨也只瞄了一眼,便漾著喜悅柔美的微笑起身與他離去了。
「寶月。」秀珠怔愣地望著他們的背影。
「嗯?」
「你覺不覺得……」遲疑了下。「你覺不覺得二少爺喝醉了之後就不太一樣?」
「有啊!泵爺-醉了就不說話。」
「對喔!他以前一喝醉就喜歡到處亂罵人的說,真奇怪……」停了一下。「咦?不對,我不是要說這個,我是說,一般人喝醉了總是丑態百出,難看得很,以前二少爺也是啊!可現在的二少爺一喝醉就好似變了個人似的,雖然不吭聲,但沒了那種邪惡暴戾的味道,看上去竟是狂放瀟灑得很,我比較喜歡這樣的二少爺。」
寶月頗為了解似地點點頭,順手塞了一塊芝麻酥糖入口。
「我懂,就好像我比較喜歡現在的小姐一樣-!」
JJJJJJJJJJJJ
戧角起翹,黛瓦復頂,靜謐幽雅的倚桂軒四周俱植滿了桂樹,偶爾微風淡搖,悠悠桂香便飄逸滿樓,仿佛隨手一抓便可掬得暗香在握,這便是藍府二少爺的寢軒,在他成親後即為縴雨專用,除非喝醉,否則藍二少爺是不會回來的。
此刻,樓內酣戰方休。
柔膩的小手順著微挑的劍眉、清澈澄朗的眼瞳、挺拔的鼻梁,悄悄滑到溫暖殷紅的唇瓣上停留了一會兒。
「這不是你。」縴雨低喃,而後視線往上回到那雙深邃情濃的瞳眸。「但你眼中的情是你,獨一無二的狂放率性也是你,這份自信與灑月兌神采更是你,所以……」唇畔揚起輕柔的笑。「這便是你。」不是那個沒有人性的藍少卿。
眸中浮現笑意,悄悄渲染到唇角,勾起一抹傲然的笑在她縴縴玉指下,段清狂始終沉默無語。
「清狂,我要告訴你……」她盯住他,一眨不眨。「這時代可是買不到試孕劑那種東西,但我已經有兩個月沒來月事了,所以,應該有九成可以確定,我有你的孩子了。」
是的,她就是要看這個,看他眼中乍然展現的狂喜光彩,他似乎想說什麼,差點溜口說了出來,卻又硬吞回去不吭,只用雙手捧住她的臉蛋狂猛地吻住她的唇,試圖讓她了解他的歡愉。
懊半晌後,他才放開嬌喘吁吁的她,小心翼翼地將她安置在他的肩窩上,修長的手臂佔有性地環住她,另一手平放在她小骯上,好似在驕傲地大聲宣告︰這正是他的杰作!
「清狂……」
詢問的目光往下對上她上仰的視線。
「我一直想問你,是不是……是不是在他-醉……呃!彬者是意識不清的時候你才能出現?」
眼中掠過一抹贊佩,段清狂頷首。
「那……」縴雨眨了眨眼。「你一說話就會……會喚醒他?」
段清狂再次頷首,眸中贊賞之色更盛。
「原來真是如此。」縴雨喃喃道。「那他睡著時……」
段清狂搖頭,縴雨看著他思索片刻。
「那就是說,只有在他半清醒時你才能出現,完全不清醒的沉睡時刻你反而不能出現……」段清狂搖頭,縴雨愣了愣,隨又恍然。「啊!是不能動?」
段清狂苦笑著點點頭。
「可是……可是這樣你不在意嗎?我是說,我是無所謂,但你……你等于完全被封在他體內了……」
段清狂又搖頭,無聲地說︰快了!
「快了?」縴雨覆述,段清狂頷首。「什麼快了?」
段清狂又無聲說了一句,可是縴雨看不懂,段清狂不厭其煩地重復了好幾次。
「他……的……時……啊!他的時辰?」
段清狂用力點頭。
「他的時辰快了?」縴雨蹙眉略一思索。「你是說……他快死了?」
段清狂輕輕頷首。
「你怎麼知道?」
段清狂皺眉,想了一下,然後指指上面,又無聲的說了一個字。
「你是說……」縴雨盯著他的眼,努力猜測他的意思。「是上天讓你知道的,好讓你安心的……等?」
段清狂連點了好幾次頭。
既然是藍少卿本就注定要死,他們便不需要內疚,甚至可以說像藍少卿那樣沒人性的人早就該到地獄去報到了。不過,高興別人要死實在是一件很缺德的事,所以縴雨很努力的不讓自己因為得知藍少卿即將嗚呼哀哉而開心。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會來這兒嗎?」
段清狂聳聳肩,表示他不知道為什麼,也不在乎為什麼。
「哦!」真的可以不在乎嗎?
倘若只是一個人,可以說是偶然或意外,但他們能夠兩個一起來,必然有特別因素。也許是她過于敏感,可她總覺得事情太過順利反而令人忐忑,美好的事物後頭多隱藏著陷阱,否則就必須付出代價,她實在無法不去想︰他們必須付出的代價究竟是什麼呢?
「那你知道跑到呂盈盈身體內的容默春為何會喪失記憶嗎?」
段清狂搖頭,一臉他也不解的表情。
「這樣……那呂盈盈又到哪里去了?」
段清狂指指上面,再往下指。
「她死了?她也是上天注定那時候就該……下地府?因為她是自殺的嗎?」
段清狂頷首。
「那藍少卿又是為什麼會死?」
這回段清狂凝視她許久後,才把手再放回她的小骯上,縴雨先是不解地愣了一下,繼而兩眼大睜。
咦?不會吧?因為她懷孕了?
JJJJJJJJJJJ-
匆匆越過一路狼藉,好幾個奴婢僕人正忙著整理,孫夫人稍稍頓了一下,隨後又加快腳步繼續往明園書房而去。
拔必問?用猜也可以猜得出來必定是那個女人的杰作,那個她原以為是端莊文靜的大家閨秀,沒想到不但懷著野男人的種嫁過來,而且睡個覺醒來,竟然搖身一變成為雌老虎。
這真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失敗!
書房門砰一聲撞開,藍少謙嚇了一大跳,以為是美似天仙的妻子又拿刀殺過來了,差點躲到桌子底下去念佛。
「原來是您啊!娘。」
「你在干什麼?」見兒子半個腦袋從桌底下冒出來,孫夫人更是沒好氣。
「呃……」藍少謙忙扯出尷尬的笑容趕緊坐好。「沒什麼,我正在看茶行的帳簿,那個……筆掉了……」
「算了,算了!」孫夫人無可奈何地在桌案旁坐下。「既然她爹是個官兒,我們也拿她沒奈何,罵她,她可比我們罵得更難听;說要修理她,又有她爹那座大山在後面讓她靠,我們根本動她不得。只怪我們沒事先弄清楚就急著娶她進門,這苦果只好硬吞下了。」
這對母子實在都不是好人,成天算計別人,沒想到自己也給人家算計上了,什麼都還未撈著,自個兒就先搞了個灰頭土臉,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娘,來找我有事嗎?」
一提到這,孫夫人的臉馬上拉到一尺長。「我剛剛才得知你爹居然允諾了那小子,只待他老婆生下一子半女,便要將他那死老娘留下來的產業交一半給他。」
「什麼?」藍少謙的臉瞬間拉得比他娘還長,「爹怎麼可以做下這種承諾?」說完,再拉長半尺。「不會是那小子的老婆已經懷孕了吧?」
「就是!」
「怎麼可能?」藍少謙不信地大喊。「我都還上不了我老婆的床,他怎麼可能上得了揚州雌老虎的床?」
「這點我也覺奇怪得很,」孫夫人沉吟道。「听說那只老虎是只假老虎,也有一說是她同你那媳婦兒一樣,昏睡清醒後就沒了記憶又轉了性子。總之,成親之初我都陪你在這兒應付你那個潑辣的媳婦兒,後來你爹又叫她不必去主園請安了,端午時我又有事回娘家,所以我對她實是不清楚。你呢?你都沒見過她嗎?」
「我光是應付盈盈就來不及了,哪有功夫去瞧瞧另一只雌老虎是不是比我老婆凶狠。」藍少謙苦笑。「老實說,潑辣的女人我是不怕啦!可盈盈卻不只潑辣而已,她根本是瘋子一個!」
「既是如此,」孫夫人冷笑。「那就來個借刀殺人,一箭雙雕!」
「娘的意思是?」藍少謙忙問。
孫夫人目光-過來。「記得你還有個妹妹吧?」
「娘是說姨娘的女兒霜霜?」
「沒錯,你爹很是疼愛她,她說要學武,你爹就送她去學武;她說要闖蕩江湖行俠仗義,你爹也任由她去。好吧!既然她自以為正義,何不先來個大義滅親,為民除害?」
藍少謙瞬即咧開白牙露出陰森森的詭笑。「借她之手一舉除去盈盈和少卿?」
孫夫人笑的更是得意。「既是江湖人為民除害,呂大人也拿我們沒轍,更沒有人敢說我們的閑話。」
「而要除去那小子的孩子就更簡單了,隨便讓狗咬兩口也就完蛋了!」
「屆時,藍府的財產就全部屬于謙兒你一個人的了!」
「而且是光明正大的接收過來!」
母子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仰首發出猖狂的大笑聲。
外頭正在整理花圃的園丁听得全身一陣寒栗,砰一下摔了花盆,一溜煙躲到假山後,只溜出兩顆驚恐的眼珠子四下亂飛。
哪兒來的巫婆笑聲?
JJJJJJJJJJJJ
「師妹,你確實決定了?」
「我們已一再查證,證明二娘說的確然不假,他們的確該死,如果他們不死,被害者又何辜?師兄,倘若他們不是我二哥、大嫂,你會如何?」
「……可你又如何對你父親交代?」
「大義滅親勢之所逼,爹若一定要怪我,我亦願一肩承擔,何況二嫂又已懷孕,想來我爹應能諒解了。」
「怎麼說?」
「听我娘提過,說藍家有大半產業都是大娘的父親留下來的,當時爹曾在大娘的父親面前發過誓,那些產業必定會交到大娘的血脈手上,所以爹才會拚命保住二哥。」
「原來是這樣,不過……我還是不想教師妹難以對你父親交代。」
「師兄是想?」
「這件事還是交給我吧!讓我來另想辦法……」
JJJJJJJJ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藍少卿就很不喜歡他的妻子……不,是有點怕她。
因為在她面前,特別是一對上她的雙眼,一個不小心,他就會莫名其妙的失了神,在那一瞬間,他會覺得他不是他,這種感覺真的非常恐怖,所以他都盡量避免去踫上她,能躲多遠,他就躲多遠。
可沒想到他竟然會喝醉了酒莫名其妙去找她圓房,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自那夜爾後,他在其他女人面前都欲振乏力,無法辦事,卻又頻頻去找他妻子,且讓她懷孕,而他居然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實在太詭異了!
飛快地瞄了一下坐在對面的妻子微隆的小骯,又立刻收回視線,藍少卿覺得渾身都不對勁,而且非常不爽。
老頭子一得知他老婆懷孕了,就逼著他帶老婆去上香拜拜,希望菩薩能保佑他一舉得子。他娘的,這關老頭子什麼事?瞧他高興得好像……好像……咦?難不成……難不成老頭子是那樣打算的?
藍少卿的臉色驀然陰郁到谷底,看上去竟有些鬼氣森森。自眼皮子底下寒惻惻地盯著妻子好半晌之後,他突然叫馬車停下來。
「我騎馬送二少女乃女乃去上香,這樣快些,你們先回去吧!」
而後,不理會寶月和馬夫的抗議,他一把將妻子抓上馬飛奔離去,讓寶月在後面急得直跳腳。
縴雨強自鎮定地緊抱住藍少卿的腰。這是她熟悉的軀體,但這不是清狂,是藍少卿,而且他意識清醒得很,清狂是無法出現的。
他想干什麼?
至少過了兩炷香後,藍少卿才勒下韁繩來雙雙下了馬,早已被顛躓得七葷八素的縴雨踉槍退了好幾步才站穩,轉眸一瞧,才注意到他們在一處懸崖邊緣。
他究竟想干什麼?
「跳下去!」
「什麼?」縴雨不敢相信地瞥一眼藍少卿所指的懸崖。「為什麼?」他要謀害自己的妻子?
「為什麼?」冷笑著,藍少卿俊美的臉上邪惡之氣又盛了好幾分。「因為少爺我不打算如了老頭子的意,他以為你有了我的孩子之後就可以丟開我了嗎?沒那麼簡單,只要除去了你,我娘的血脈依然只有我一個,老頭子別想輕易甩開我!」
怎麼會這樣?「我不跳!」
「早知道你會這麼說,那就由我親自來送你下去吧!」上前一步,藍少卿便要將她硬推下懸崖。
縴雨尖叫著拚命掙扎,一手緊抓住他的腰帶,一手死命抓他、捶打他。「不要……放開我!放開我!你……放開我……不要!不要……不!放開我!不要……不……不、不、放開我呀……不、清狂,救我!」
就在縴雨幾乎被推下懸崖,絕望地尖叫出那個名字之際,藍少卿突然停住,仿-在抵抗什麼無形事物,神情是非常明顯的痛苦掙扎,兩只眼也變得非常模糊。
同一時刻,一道人影宛如輕煙也似地飛掠過來,眨眼間便將藍少卿抓開去,繼而一掌印在藍少卿正心口,砰的一聲,將藍少卿擊飛到丈尺外,沿途灑下一串鮮紅的嘔血。
那人扶著渾身顫抖,驚魂未定的縴雨離開懸崖邊後才問︰「二少夫人沒事吧?」
縴雨茫然地望他一眼,再看回猶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藍少卿,仿佛一時之間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二少夫人放心,我那一掌已斷了他的心脈,他死了,再也傷害不了你了!」
死了?
誰死了?
是……藍少卿死了?那……
「清狂?」縴雨驀然發出一聲恐怖的尖叫,並推開那人的手,驚惶地沖向藍少卿,見他雙眼緊閉,口鼻間鮮血殷然。忙伸手探向他鼻下……
沒有呼吸!
再俯耳貼在他的胸口上……
沒有心跳!
「不,清狂,天哪!清狂,醒來,醒來啊!清狂,求求你,他死了,他死了,所以該你醒來了,清狂,求求你,醒來呀……」
那人似乎有些困惑,也有點不安。
清狂?她為什麼叫他清狂?難道他殺錯人了嗎?
遲疑地走向抱著藍少卿哭喊不已的縴雨,那人又猶豫了一下,才輕輕喊,「二少夫人,他已經死了,所以……」
淚痕狼藉的臉蛋立刻狠狠地轉過來,「不要過來!」縴雨憤怒地尖叫。「你別想再傷害他,我會跟你拚了!」
那人立刻哭笑不得地退開一步。「這……二少夫人,他剛剛要殺你,是我救……」
「不是他!」
「呃?」
「但是你卻殺了他!」
「嗄?」這個女人是不是腦筋有問題?
「不過沒關系,」縴雨忽又轉回去凝視著懷中的人,看似有些神志昏亂了,她憐愛地用衣袖拭去他臉上的鮮血。「如果這是上天注定的,我會陪著你,清狂,你死了,我也會跟著你一塊兒死,無論你到哪里我都陪著你去,這樣好麼,清狂,好嗎?」
不會吧?她也要陪他死?
那人再次不安的步上前。「二少夫人,你這是……」他忽地噤聲,兩眼驚訝地瞪住藍少卿左手上那只沾滿了鮮血的玉戒,上面不知為何突然無中生有地浮現出一個比鮮血更鮮紅的「狂」字,同時,縴雨手腕上的那只手鐲上也倏地浮現出數不盡的「情」字。
下一刻,明明已死的藍少卿突然張嘴噴出一大口鮮血,而後便開始急促地喘息起來了。
「清狂?」縴雨驚喜地俯下臉。
眼睫毛一陣輕顫,兩眸終于吃力地撐了開來。「縴……縴雨?」段清狂聲如蚊蚋地低吟。
死而復生?!
那人不由得戰栗地退了好幾步。
現在到底是什麼「見鬼」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