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大學里難道沒有半個好女孩子嗎?」他是如此年輕又出色,何苦來痴纏她這個平凡庸俗的老女人呢?
「有啊!多得很,還有很多女孩子倒追我呢!可是她們沒一個比你好,所以我統統一腳踢開了!」
她禁不住笑意。「你自戀!」是因為他的狂傲?還是因為他拒絕了那些女孩子?
「哪是!難道你不知道我是學校里的風雲人物嗎?」他傲然飛揚起狂狷不羈的笑容。「談文,我是商學院榜首,說武,我是跆拳道社主將、橄欖球社得分之鑰,身高182,五官英俊、身材威武,那些女孩子都嘛哈我哈得要死,不過,我可是從來沒甩過她們任何一個喲!」
「你……我記得你原是要考理科的不是嗎?」這個問題她已存疑許久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問。「還有,你國中、高中打的是籃球,怎麼上大學後開始學跆拳道又打起橄欖球來了呢?」
段清狂聳聳肩。「只有念商才能賺大錢啊!我打算蓋棟金屋把你珍藏在里頭,只允許你做真正想做的事--不管要花多少錢,而且絕不再讓你踫上任何你不喜歡的事物。至于學跆拳,當然是為了保護你,而打橄欖球則是為了……」他曲起肘彎拱起上臂的肌肉,「練身體。瞧,夠扎實吧?我這副軀體絕對夠資格為你遮風擋雨,當你需要依靠時……」又勇猛地捶捶自己的胸脯。「這面牆也絕不會倒塌!」
就只為了她,他便如此輕易的改變了志向和興趣,縴雨苦笑著不知該感欣慰或應該苛責他如此輕忽自己未來的人生才好。
沉默片刻,她才無奈地問︰「難道你真的從沒有想過要和同校的女孩子試著交往看看嗎?」
他的笑意突然消失了,深深凝住她一眼,濃長的睫毛悄然垂下。
半晌後,他才低低道︰「其實我早在高三上時就交過女朋友了,我很喜歡她,也覺得我們相處得很愉快,但是……」嘲諷的笑意忽地掩上唇瓣。「當我好不容易說服她來一次升級親熱時,在最忘情的那一剎那,我手里揉搓著的明明是她豐滿的胸脯,可嘴里低喚的居然是別個女孩子的名字,當下她就氣得甩我一巴掌,之後我們就分手了……」
老天,最好不是她的名字!
不敢再問下去,縴雨勉強擠出笑容正想岔開話題,卻已來不及。
「……你的名字,我低喚的是你的名字,那是我第一次察覺到隱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感情,我……」
心頭一陣驟顫,縴雨驀然起身,「你真的該回去了!」心慌意亂地-想逃開這種敏感的氣氛,害怕又一次落入他失控的掌握中。
不意她才走出一步,身軀立即被強行拉回沙發跌落在一副結實的胸膛上,「清狂,你不……」灸燙的唇毫無預警地封住她的驚呼,罔顧她徒勞的反抗,執意掠奪她的甜蜜,盡情宣泄他壓抑多時的狂情。
「縴雨、縴雨、縴雨,是的,我就是這樣叫我的縴雨……」他在她嘴里痴迷地呢喃。忍耐了多久,忍耐了多久啊……「愛你、愛你、愛你,我好愛你……」再也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
「清……清狂……」
「這一刻,縴雨,只要這一刻,下一刻就讓我死了也罷!」
原已搖搖欲墜的保護殼哪堪如此鷙猛情焰的燃燒,在一聲小小如啜泣般的申吟之後霎時瓦解于無形,眷戀的愛語輕易便侵入她的靈魂深處,心防中滿溢的柔情趁隙狂泄而出,前一刻猶掙扎不已的藕臂終于遲疑地攀爬上了他的頸,縴雨嘆息著闔上眼承受他貪戀的索求,但求片刻愛與被愛的滋味。
「我就知道你也是愛我的!」段清狂滿足地呢喃。
「是的,我也是這樣愛你啊!」縴雨在嘴里輕嘆著,原以為會深鎖在內心深處永遠不見天日的真心話,就這樣情不自禁地吐露出來了。
這一輩子只求這一剎那呵!
不,不,不,這是不對的,這是不可以的,這是不可以的呀!
即使她的理智在吶喊、在警告,但她的神魂俱已遠揚,腦海中空白一片,只余下他的愛、她的情,但這是不被允許的戀啊∼∼
然而,縱使她听不見理智的叫喊,現實卻容不得她逃避。
「你們這對狗男女在做什麼?!」
兩人一驚猝然分開,乍見那個怒火熾燃的男人,縴雨更是駭得腳軟,幸而段清狂及時扶住她,並且一把將她推到身後去護住,那個凶惡的男人見狀,益發狂飆。
「原來是你,原來是你這個臭小子!」男人漲紅了猙獰的面孔咆哮,「竟敢讓我戴綠帽子,我要親手殺了你們這對狗男女!」肥胖臃腫的身軀隨著怒吼聲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
然而,久經頹廢生活磨損的身體哪抵得上高大健壯的年輕人一根手指頭,三兩下男人便趴到地上去喘息了,滿地干嘔出來的胃液口水令人見之惡心不已。
「好好好,玩了我老婆居然還敢打我!」惡毒的目光已經先殺死了段清狂至少一百萬次。「我……我……我要告你!我要告到你身敗名裂,告到學校把你踢出來,告到你爸爸把你趕出家門,告到你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不下去,告到……」
「不!」縴雨尖叫著從段清狂背後跳出來。「我不準你告他!」她最害怕的事終于發生了,而且是在她的疏忽下發生了,是她的錯,這全是她的錯,無論如何,她必須阻止,阻止清狂被丈夫毀掉一生。「你敢告他,我就告你!」無論告不告得成,這件畸戀一旦被揭露出來,清狂的前途就算完了。
「什麼?你敢告我?」丑陋的胖臉越加扭曲了。「你背著我偷男人,竟然還敢告我?」
「是的,我要告你!」緊握的拳頭在顫抖,但縴雨依然勇敢地抬高了下巴。「我忍耐多少年了,每一次你把我毆打直至住院我都可以告你,但我沒有,因為我是你買來的,那筆錢救了我的家人,所以,無論你對我如何我都忍耐下來了。可是二十五年也該足夠了,我賠了整整二十五年的青春,讓你虐待了這麼長久的時間該也夠了。」
她的聲音也在顫抖,卻更大聲了。「所以,如果你敢告清狂的話,我也要告你,我要訴請離婚,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忍氣吞聲做牛做馬來服侍你,你的公司會立刻倒閉,過幾個月,你連住的地方也會沒了,你要這樣嗎?你真的要這樣嗎?」
暴凸的小眼惡毒地瞪住縴雨,後者不由自主地遲了半步,但也僅僅是半步而已,隨即更執拗地瞪回去。
這是縴雨頭一回有這麼大的勇氣去對抗那個暴虐的男人,無論如何,她必須保護住清狂,那個她一手帶大的孩子,也是她這輩子唯一愛過的男人,不管她必須付出多大的代價。
懊半天後,男人終于眯起了雙眼,狡詐的痕跡卻仍若隱若現。「好,我可以不告他,但你要發誓永遠不再見他,而且永遠不準再說要告我,要和我離婚。你是屬于我的,永遠不準離開我,懂嗎?」
淡淡泛出一絲苦笑,「懂了。」縴雨低喃。她心里清楚得很,丈夫並不愛她,甚至對她沒有一絲半毫的感情;之所以不允許她離開,只因為他是一個非常自私又偏執的男人,凡是屬于他的東西,便不容許任何人覬覦染指,即便是他丟棄的垃圾,他也不允許有人撿去廢物利用。
而後,縴雨立刻將段清狂推出門口,只說了兩句,「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不會見你的!」語罷,轉身便待進屋,可他那冷酷低沉的聲音卻硬是又拉住了她的腳步,更戰栗了她的心。
「我一定會再來找你的,縴雨,如果你不見我,我就直接去找他,挑釁他,直到他再一次怒吼著要殺我,而這一次,我會乖乖的讓他殺,你可以親眼看著我在你面前流光我每一滴血,屆時你就會清清楚楚的了解一件事實︰我的身體為你而熾熱,也會為你而冰冷!」
哀然回過身來,段清狂卻已逕自回他自己家里去了,縴雨只能茫然無助地瞪著他家的大門。
她該怎麼辦?
她究竟該怎麼辦?
JJJJJJJJJJJJ
誰也不知道,為何就在司儀宣布婚禮開始的那一剎那,忽地一記閃雷劈擊下來,轟隆隆的巨響遮去司儀的大吼,也掩去了前一刻猶燦爛似錦的陽光,瞬間,奔雷般的驟雨以山崩地裂之勢漫空落下,打在肉身上還真是痛到骨子里去了。
沒有人知道這場雨為何會突然落下來,也沒有人知道這場雨何時會結束,只知道這場雨實在是有夠掃人興致,幸好露天庭園里的喜宴菜肴尚未擺上桌,否則大家只好光喝酒配雨水了。
此刻,兩位新娘全被送入了洞房里,新郎倌則忙著在宴席間到處敬酒、喝酒、被灌酒,有人在猜拳,有人在喧嘩起哄……
明園--
「小姐,今兒賀客不少,姑爺可能要晚一點才會過來,您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若香小心翼翼顱著呂盈盈問。不知為何,她一瞧見小姐就覺得很不對勁,可又說不上是哪兒不對。
呂盈盈沉默片刻後,才輕聲說︰「我想吃雞腿,你能去給我找只雞腿來嗎?」
啊!原來小姐是在緊張嗎?
「好,小姐,若香馬上去找!」呂盈盈一緊張就想啃雞腿,呂府里上下哪個不知,所以若香不疑有他,立刻跑出去找雞腿去了。
幾乎她甫一踏出新房,呂盈盈便自個兒扯下了蓋頭巾,月兌下了鳳冠,美艷絕倫的嬌靨上沒有半點表情,只有絕望的空茫。任由傾盆大雨澆淋,她默默走入黑暗中,朝藍府那一大片幽湖而去……
儷園--
「寶月,去幫我找只雞腿來!」
「咦?雞腿?」寶月不禁愕然。「可是小姐您又不喜歡吃雞腿。」
「我現在喜歡了!」
「但……」
「去不去?」
听小姐又露出威嚇口吻了,寶月不覺暗嘆一聲。「是,小姐,寶月現在就去找只雞腿來給您。」幸好小姐要的只是雞腿,若是牛腿……她只好伸自個兒的大腿給小姐啃了。
同樣的,寶月一踏出新房,新娘便自行扯下蓋頭巾和鳳冠,並毫不猶豫地沖進大雨中,不同的是,她手中抓著一支藥瓶,嘴角噙著一絲惡毒的詭笑,陰森森的好不嚇人。
誰教他們膽敢下注在她頭上,今日里所有賀客都注定要吃飽了肚子再回去拉上十逃誶子!
不一會兒,她手中的藥瓶已不見,正待趕回新房,忽地腳步一頓,她詫異地望向湖邊。
咦?另一位新娘?她在那兒干什麼?耶?她她她……她想干什麼?
不假思索,容默春立刻拉高裙子拔腿跑向湖邊。
這輩子長這麼大,容默春除了惹是生非闖禍之外,從沒有管過任何人的閑事,更甭提要幫人家忙了,可是這會兒,天知道她是哪根筋不對了,心里頭明明想著說管他去死,可她那兩條腿就是拚命往那兒皰去,就好像她一出生就注定要在大雷雨中跑上這麼一回似的。
「喂喂喂,你想干嘛呀?這種天氣不太適合游水吧?」她叫著沖進湖里,想要追回那個直往湖心里走去的另一位新娘子……-!她干嘛去追那個女人啊?
JJJJJJJJJJ
「不好啦!不好啦!兩位新娘子投湖啦!」
懊似是嫌這場遍禮還不夠混亂,這幕大雨還不夠熱鬧,又是一串突兀的呼救聲為這日的盛宴掀起最高潮。
可惜宴席太過嘈雜,大雷雨更是轟隆隆的悶死人,那些淨忙著吃喝玩鬧的賓客僕人們願意抽空听一下遠在湖岸邊這小小棒救聲的可能性實在不太大,眼看高潮就要變成最低潮了,幸好正待到新房報到的兩位新郎倌,以及各自抓了一只雞腿的兩個忠心丫鬟全都听到了,于是,四個人分別從不同方向往湖邊飛奔而來。
乍見在湖心中掙扎的一雙人影,兩位新郎倌立刻投入湖中,游向同一個方向,至于兩位不會游水的丫鬟,至多走到湖水淹至腰部後就不敢再繼續往前了,只好站在湖水中揮舞著雞腿搖旗吶喊,剛剛那位呼救的僕人則根本不敢踏入湖水半步。
至于湖中心的那兩位新娘子--
「喂喂喂!我是會游水,可是你再這樣掙扎的話,我還是救不了你啊!」
「我不要你救,放開我,讓我死啊!」
「耶?你想死啊?哎呀,干嘛不早說嘛,害我還白費力氣來救你!懊好好,你想死就去死吧,不管你了!」說完,容默春便丟下呂盈盈回轉身子欲待游回岸邊,不料,她才回一半就轉不過去了,而且還被呂盈盈扯住直往下沉。
「-?這……喂喂,等等,等等,你先別急著死,你你你……你身上什麼東西鉤住我的衣服了,等我拆開了你再去死,千萬別拖我一塊兒,我還沒活夠呢……哎呀!你咕嚕你的,別抓我啦……唉唉,你別動啊!我看不見……什麼東西啊……喂喂,叫你別動你還……啊!」
也不知道怎麼搞的,或許是呂盈盈的瀕死掙扎太厲害,也或許是容默春過于粗魯,總之,兩位新娘子兩顆腦袋突然狠狠地撞到了一塊兒,就在這一瞬間,漆黑的夜空中,驀地又是一道巨雷閃電劈落下來,而且正正的劈人湖水中--
JJJJJJJJJ-
自那日開始,有好一段時間都不曾見段清狂再來找她,縴雨不禁暗自松了口氣,卻又隱隱有一絲不安,因為她的丈夫,那個奸詐惡毒的男人,他總是掛著一抹嘲諷的笑容冷冷地斜睨著她。
為什麼?他做了什麼嗎?
她不知道,也怎麼都猜不透,直到那一天,周休二日的星期六,一大早雨就下個不停,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到了下午,連打雷閃電都來摻一卡了。
縴雨佇立在窗前,蹙眉凝住懊似黃河泄洪一般的雨勢,雙臂不安地環住自己,心中老有一種即將要發生什麼事的不祥預感。特別是當她听到隔壁傳來吵架的聲音時,她更是頭皮發麻背脊泛涼,好似大難即將臨頭般忐忑。
清狂他爸爸回來了嗎?是他在跟他爸爸吵架嗎?吵什麼?因為她嗎?
眼眸不經意一回,她不禁嚇了一跳,因為她的丈夫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在臥室門口,粗胖的身子倚在門框上,用那對小小的冷珠子盯著她,眼中嘲諷之色更甚。
他也听到隔壁在吵架了嗎?他因此而幸災樂禍嗎?
她沒有開口問他,他也沒有出聲說話,兩人好像早有默契似的不發一語默然對視,仿佛雙方都在等待著什麼未知事物的發生。就在這種極度詭異的氣氛中,門鈴驀然響起,縴雨再次嚇了一大跳,差點發出恐怖的尖叫,她忙捂住自己的嘴,而後匆匆跑去開門。
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女孩子,很漂亮,是那種走在時代尖端的新潮女性,但是她不認得對方。
「請問找誰?」找錯門了嗎?
但對方並不認為自己找錯門了,她先是氣勢洶洶地上下打量縴雨兩眼,繼而打從鼻子里鄙夷地哼了一聲,才問︰「你就是縴雨?段清狂有事沒事老是掛在嘴里頭的那個縴雨?」
立刻,縴雨了悟對方是誰了。是清狂的同學,而且是他所提曾倒追過他的女孩子之一。
「我是,」縴雨努力讓自己唇上沾上一抹笑容。「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廢話,不然我來找你干嘛?」女孩子傲慢地揚起下巴。「很簡單,我要你離開段清狂遠一點兒,別再糾纏著他了!也不想想自己都是個歐巴桑了,又這麼丑,竟然死纏著人家不放,你還要不要臉啊你?就算你不怕丟臉,也得替人家想一想吧?這樣毀了他的將來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啊?難道你以為這樣他就不得不讓你養,然後你就可以獨佔他了嗎?你……」
「對……對不起,請等等,請等等!」縴雨既困惑又混亂地一手阻止對方再說下去,一手扶著自己的額頭。「我……對不起,我真的不大明白你在說什麼?你說……你說我毀了他的將來……」終于抓到重點了,她放下手直眼盯住對方。「請問這是什麼意思?他發生什麼事了嗎?」
女孩子輕蔑地白眼一翻。「哈,裝得可真像啊!懊像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少來這一套了!難道不是你叫你那個可憐的丈夫到學校去到處控訴說段清狂勾引他的老婆,而且對方還是個大他一倍歲數的歐巴桑嗎?真是看不出來啊!憑你這副德行也想養小男人!」
縴雨倒抽了口氣,旋即發出惶恐的尖叫,「你說什麼?你說……」尖叫半途又突然中斷,驀而轉身去瞪住那個狡猾的男人拉出更高亢憤怒的尖叫。「是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已經說好了,你竟然……」
「我們是說好了我不會告他,所以……」男人咧出幸災樂禍的嘲諷笑容。「我告他了嗎?沒有哇!」
「你……卑鄙!」縴雨更是氣急敗壞地怒叫,「你耍這種手段太下流了!」
男人冷笑。「那小子竟敢讓我戴綠帽子,我這樣對他已經算客氣的了。」
「根本沒有那種事啊!可是你居然……」縴雨氣得渾身發抖,「我要告你!版你告到死!」她終于不顧一切地吼了出來。「我還要訴請離婚,然後離你遠遠的看你怎麼死!」
男人聞言,立刻猙獰著五官上前兩步,手背一甩,將縴雨打得整個人都尖叫著摔跌出去,撞到樓梯欄桿再倒在階梯上,外面的女孩及時閃開看得目瞪口呆。
「你敢告我,敢訴請離婚,我就去殺了那小子!」
男人渾身爆出的凶殘戾氣駭得女孩不由自主又倒退了好幾步,如果不是已經貼上牆壁了,恐怕她還會繼續退,不過,她原先的傲慢倒是已經不受阻礙地遲到牆壁後躲起來了。然而,額頭上滲著血,模樣淒厲狼狽的縴雨卻毫不畏縮地跳起來,並悍不畏死的叫回去。
「那我就先殺了你!」
小眼一瞪,男人的手馬上又高高揚起。「那我就先活活打死你這個賤女人,再去殺了那個小子!」
眼看這一巴掌倘若落實,縴雨不知道又要被甩到哪里去了,女孩不禁閉起眼來不敢再看。就在這時,另一扇大門突然打開,段清狂沖了出來,一腳就把男人踢回家里去跌個四腳朝天,半天起不來。
「縴雨,你還好吧?」他心痛又憐惜地扶住縴雨,並用衣袖去擦拭她額頭上的血。「那個該死的王八蛋又把你打流血了!」
「這個不重要!」揮開他的衣袖,縴兩反手焦急地揪住段清狂的衣襟。「老實告訴我,清狂,你的學校……他們……他們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段清狂聳聳肩尚未來得及開口,隨後出來的段先生便搶著先說話了。
「這件事可大可小,我想最重要的是林太太你打算怎麼辦?」
「我?沒問題,我會……」
「不!」段清狂怒吼。「就算要退學,我也不會離開縴雨,你們誰也強迫不了我,她是我的,我……」他突然雙目一凝,繼而拉著縴雨就跑,兩條人影迅速沖向樓下。
段先生甫始一愣,即見縴雨的丈夫咆哮著飆出自家大門追下樓去了。
「不要跑,混帳臭小子,她是我的東西,你別想拿走!」
女孩愣了愣,也追了下去。唯有段先生只呆了一下,便放棄似的搖搖頭回自個兒家里頭去了。反正他還有其他孩子,少一個不算少,多一個……是太多了。
在傾盆大兩中騎機車實在是一件很危險,也很不舒服的事,但段清狂仿佛不要命似的把油門催到底往前沖,通過民權隧道往大湖公園方向而去,因為縴雨她丈夫的車就追在後面,還有另一輛不曉得是誰的轎車也緊隨在後。
「停!停!停下來!清狂,停下來,讓我跟他回去,你的學業要緊啊!」縴雨在他背後拚命往前叫,豆大的雨滴打在她瞼上好像被小石予砸到似的痛。「不管你想怎麼樣,等你畢業後再說,我……」
「不!」段清狂狂吼,任由雨水像噴泉似的灑入他嘴巴里。「我有預感,如果我今天放開了你,我就會永遠失去你了!」
「清狂……」
「你要跟他回去也可以,但我發誓,只要你一下我的車,我就會用足全力去撞他的轎車,順便撞爛我自己!」
縴雨不禁瑟縮了。「清狂,你……你這是何苦呢!」
「因為我愛你!」段清狂瘋了似的狂喊。「愛你!愛你!愛你!愛你……」
丙然是愛呵!
這樣瘋狂又甜蜜,這樣美好又哀傷,這樣滿足又絕望……
縴雨悄然揚起一抹淒楚的微笑。
她愛過了,這樣就夠了!
「清狂,到此為止吧,我們是沒有未來的呀!」
「胡說,只要我……」
「清狂,請你理智一點好嗎?」如果可以,她比誰都希望自己能夠拋開這一切,世俗的眼光,現實的阻礙,全都拋開也罷!
但不可以啊!因為她是個成熟的四十五歲女人,而他是她一手照顧大的二十二歲大男孩,這是事實,所以必須堅持理智又冷酷的人也只能是她,至少為了他,她必須是。
「姑且不論我們的年齡差距,最重要的是,他絕對不會放過我的,你應該明白呀!他認定我是他的,所以,如果我堅持要離開他的話,他一定會不擇手段的毀了我,或是毀了你。我不在乎我自己,可是我絕對不能讓他毀了你,你懂了嗎?」
段清狂不禁啞然。沒錯,他不在乎任何人傷害他,可是她,他可憐又縴柔的縴雨,他發誓要保護她,但他真的有辦法時時刻刻守住她嗎?
沒有,
至少現在的他沒有這份能力,一旦他入伍當兵之後,就更守不到她了,而且等到他有能力完全呵護住她的時候,恐怕她也早巳被那只畜牲活活打死了!
那怎麼辦?放棄她嗎?不管她了嗎?任由她繼續承受那只野獸的蹂躪凌虐直至死亡嗎?最重要的是……
不愛她了嗎?
不,要他不愛她,他寧願死……
「縴雨。」段清狂木然地睜大雙眼瞪住前方的湖泊。
不知什麼人在湖畔堆放了一大堆鋼筋磚塊、砂石水泥包等,因為下雨,又在上面遮上塑膠布,塑膠布上又壓著大片木板,木板下滑恰懊形成一個非常陡峭的斜坡。
「清狂?」
「跟我一起死吧!」
「呃?!」縴雨驚愕又悲傷地嘆息了。真是瘋狂了呀,他!「清狂,我隨時都可以死……不,我倒寧願我早就死了算了,但你不行啊!清狂,你還那麼年輕,又這麼出色,美好燦爛的未來正等待著你……」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段清狂決然地咆哮。
「那是不可能的,清狂,不可能的呀!」縴雨終于忍不住啜泣了,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掉眼淚,雨大大了,她根本分不清楚是雨或淚,只知道她的心好痛、好痛,痛得碎成千萬片了!「求求你,不要這麼執著于我,忘了我吧!」
「不,我死也不要忘了你,我只要你,只要你!」段清狂憤怒地嘶喊,繼而仰臉向上,嘶聲裂肺地對天怒吼。「天哪!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如果我們不能相愛,為什麼要讓我踫上她?既然讓我踫上了她,為什麼不讓我們在一起?」
他摧肝瀝膽般切齒厲吼得聲音都沙啞了,縴雨只能緊貼在他寬闊堅實的背部,感受從他內腑深處傳來的悲愴震顫,听他痛心的控訴而默然淚流。
她以為他只是在發泄,待發泄過後他就會知道,放棄她、忘懷她才是正確的。
雨勢更大了。
「求求你,無論到哪里都行,天堂、地獄、過去、未來、宇宙、異世界,隨便哪里都好,我只求能與她白首偕老相愛一生,不!生生世世,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這樣也不可以嗎……」
摩托車已近湖畔一百公尺、九十公尺、八十公尺……依然沒有減速的跡象,
「……看你是要我一生窮困潦倒、三餐不繼,或絕子絕孫永遠無法生育,甚至一輩子病魔纏身躺在床上做個廢物也行,隨便你挑吧!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我……」
摩托車猛然街上那座木板斜坡,兩秒後摩托車便高高飛躍而起至少有三層樓高以上,凌空越過湖面數十公尺,在縴雨的驚叫聲中,段清狂仍在狂吼,
「……如果都不行,就讓我倆死後魂魄永遠相依偎吧!不用再投胎了,這樣就夠了!听到了沒有,混蛋老天,我只要和她在一起,只要和她在一起,只要和她在一起呀……」
在極速的沖擊中,摩托車猛然墜入湖中瞬間沒頂消失不見。在這種狀況下,又沒有任何保護,甚至連安全帽都沒有,除非是久經訓練的特技演員,否則,縱使泳技再精純,也是十有十成活不了了。
兩輛轎車先後在湖邊緊急煞車停下,一男一女分別沖入湖中游向摩托車墜入沒頂的方向。
「段清狂,你不可以這樣就死了!」女的驚叫。
「我的東西絕不允許任何人搶走!」男的大罵。
然後,就在兩人同時翻身潛入水中找人之際,灰蒙蒙的天空中驀然閃下一道鋸齒般的雷電落入湖中……
錯藹藹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人類經常會經由作夢來發泄對現實生活中的壓力與不滿,以便舒緩情緒與身心;或藉由夢境來滿足生活中得不到的,以平衡心理上的特殊需求;所以,夢境中常常會出現時光回轉、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或是與現代完全不同的生活等天馬行空的情節,而且相當夸大不實。
縴雨就常常作這種夢,她常常夢見自己是古代人物,生存在早已逝去的朝代里,滿足地過著如魚得水般的生活,有時候是唐朝,有時候是元朝,又有時候是清朝,但最常夢見的還是明朝。
而夢境與現實最大的不同點在于︰當你在作夢時,踫到任何不合理的事,你都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仿-一切不正常都是理所當然的;但如果是在現實中踫到同樣情況的話,你就會馬上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事,現在一定是在作夢!
就如同此刻,縴雨正在拚命告訴自己︰她一定是還在作夢!
靶覺上好像是睡了好長、好長一覺醒來之後,她就開始這樣拚命告訴自己了。但無論她如何掐自己、打自己,甚至拿腦袋去撞了一下牆,她卻依然在「夢境」中,怎麼樣也清醒不過來。
她明明是在作夢不是嗎?為什麼會痛呢?
茫然地環顧四周,她怎麼也不解。
突然,房門被推開,兩個挽高頂髻的十七、八歲丫鬟各捧著一盅補湯及洗浴用品進來,一眼瞧見縴雨坐在床上看著她們,不約而同的發出驚喜的歡呼。
「小姐?!」
「二少女乃女乃?!」
隨手把手上的東西扔到桌上去,右邊那個臉圓圓似滿月的丫鬟便歡天喜地的跑過來拉著她直掉眼淚。
「謝天謝地,小姐,您可終于醒過來了!天哪,可真是嚇死我了,幸好小姐平安無事,否則小姐若真出了什麼意外,寶月非得跟著小姐一塊兒去不可了!」讓她陪嫁還好,叫她陪死可就不太好了。
「是啊,是啊!老爺來了好幾回探問二少女乃女乃的情況呢!憊千交代萬囑咐說,倘若二少女乃女乃醒了,務必要立刻……立刻……立……」
滔滔不絕的激動不知為何逐漸徐緩下來,終至中斷,兩對眉毛也同時蹙了起來,四道視線在那張茫然不解的臉蛋上仔細端詳片刻後,兩雙狐疑的瞳眸又相互交換了半天眼神,之後,臉似滿月的丫鬟寶月才小心翼翼地露出詢問的微笑。
「小姐,您……您是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縴雨依然茫然以對,寶月見狀不禁嘆了口氣。
「果然跟大少女乃女乃一樣,奇怪,其他人都不會啊!而且我睡了半天就醒來了,大少爺、姑爺和若香卻昏睡了整整兩天,大少女乃女乃是昨兒個午後醒來,小姐最夸張了,居然到今日才醒,怎會這樣呢?」
「還有,大少女乃女乃醒來後不但什麼都記不得了,性子也全變了,又凶又潑辣得好似她才應該是揚州雌老虎。寶月,你想咱們二少女乃女乃會不會恰懊也……」另一個丫鬟咕噥著悄悄顱向縴雨。「轉了性了?」語氣里似乎有那麼一絲小小的期待。
一座府里有兩只雌老虎未免太可怕了點兒吧?
寶月微一攢眉,「這……也許……」話說兩字,瞧見小姐正盯著她看,心頭一驚,忙及時收嘴,改口大聲說︰「無論轉不轉性,她可都是咱們主子!懊了,既然小姐不記得了,那咱們就得負責告訴她,來,秀珠,你幫小姐梳洗,我來喂……不,伺候小姐喝湯!」
兩人遂分別忙碌開來,而寶月便一邊伺候縴雨喝湯,一邊娓娓敘述。
「哪!小姐,您的閏名叫容默春,今年十六歲,原是揚州容府的四小姐,四天前嫁到蘇州藍府這兒來,是藍二少爺的正室夫人……」
容默春?
「……至于我叫寶月,大上小姐您兩歲,是跟著您嫁到藍府來伺候的陪嫁丫鬟,秀珠則是原就在儷園伺候姑爺的丫鬟。對了,寶月最好先警告您一下,姑爺的脾氣、呃……不太好,特別是喝醉酒之後……」
脾氣……不太好?
「……藍府這兒除了姑爺之外,還有藍老爺,藍老爺的繼室孫夫人,妾室葉姨娘和女兒藍霜霜,姑爺的親娘早年已去世了,再加上大少爺和大少女乃女乃,他們與您和姑爺是同-天成親的……」
成規?
「……好了,看小姐您似乎尚未完全清醒,寶月先告訴您這些就好,小姐您最好再睡一會兒,醒來後想知道什麼寶月再告訴您。」
語罷,兩個丫鬟便扶著縴雨躺回去,細心地替她掖好被子後即悄然退出房間離去,世界又恢復原先的寂靜與……詭異。
奸吧!就再睡一會兒,也許睡醒之後,一切就恢復正常了……
沒有!
她醒來後還是在「夢」中!
所以,縴雨就繼續躺在床上耐心地等待「夢醒」,直到許久許久之後,她才認命似的輕輕嘆息,慢條斯理地下了床,在梳妝台上找到一支發簪,用力往自己手上戳下去……
懊痛!
也流血了。
敗好,她不是在作夢。
縴雨終于苦笑著承認了這個現實,注視著銅鏡里的小泵娘,她開始仔細思索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記得是清狂騎摩托車載著她沖入湖中,之後她就失去意識了。難道是她死了,靈魂卻因為某種不明因素而跑到古代來了嗎?
這種解釋她是可以接受,畢竟她是二十-世紀的人,能理解任何不可能的事都可能發生的思想,而且,她也不排斥神鬼的存在,所以,無論是科學或不科學的理由她都能接受。問題是……
她不解地瞪著左手腕,段清狂送她的那只手鐲仍戴在她的手腕上。
既是如此,為什麼實物會跟著沒有實體的靈魂跑來了呢?因為它是媒介嗎?好吧!就算它是媒介好了,那這副軀體原來的靈魂呢?還有……
清狂呢?他也來了嗎?或者是……
他就那樣死了?
一想到這里,她的心不禁緊縮成一團。
如果他死了,那她遺跑來這邊活著做什麼呢?若說是上天可憐她要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沒有清狂,她要這種機會又有什麼意義呢?
而且,她居然又嫁了一個「脾氣不太好」的丈夫,難道無論走到哪里都一樣嗎?不管在哪一個時代,她的命運都是相同的嗎?
她不覺再次泛出苦笑。
就在這時,房門忽然砰一聲被撞開,那個臉似滿月的丫鬟寶月的聲音再次傳入她耳中,可是這回寶月的聲音是驚惶的,是慌張的。
「姑爺,請您不要這樣,我們小姐才醒來不久,尚未回過神來呢!」
緊隨之,是一個年輕男性的聲音,一個非常粗暴凶惡的聲音。
「臭丫頭,滾開!我管你那個賊婆娘是不是回過神來了,她醒來了就是醒來了,少爺我就要先好好警告她一下,別人怕她我可不怕,既然是我藍少卿的老婆,就得乖乖听我的話,否則就有她好看的!」
縴雨的苦笑更深了。是上天在玩弄她嗎?竟然又讓她被一個同樣暴戾的丈夫給抓住了。
「耶!臭婆娘,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我在跟你說話你竟敢背對著我!」
縴雨嘆息著緩緩轉過身去,眼眸中盛滿無盡淒楚與苦澀。
「告訴你,我可不會容許你爬到我頭上來,若是你敢有一絲絲違背我,他娘的看我不揍得你滿地找牙才怪!倘若這樣你還敢做怪,我就折斷你的手腳,擰下你的腦袋當球踢,再……」
凶暴的威嚇冷不防的驀地中斷,就在縴雨與對方面朝面,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對方話說到一半突然變成啞巴,而且對著她怔愣地發起呆來了。
那人的年紀很輕,約莫二十一、二歲左右,容貌俊俏,身材修長,比清狂稍矮,但比清狂更好看,卻散發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暴戾氣息,俊美的五官也因為殘佞的神情而失色好幾分,最可怕的是他那對瞳眸,明明是一雙朗朗星目,眸中的神韻卻是如此陰駑、殘忍又邪惡。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縴雨與他四眸相對的那一瞬間,他眼底的神采卻倏忽改變了,變得狂放不馴又溫柔情深,是那樣刻骨銘心、那樣痴迷瘋狂的情呵!
那種眼神,她死也記得。
是清狂!
「姑爺,請您先放過我家小姐吧……」
熟悉的眼神倏地消失,霎時又回復原先的邪惡,再添上一抹困惑。
「呃?啊……」藍少卿以手撫額,似乎搞不太清楚適才那一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縴雨雙眼遠睜,注意到他手上也戴著那只玉戒。「那個……我說到哪兒了?呃,算了,說到這里行了,總之……總之你要乖一點就是了!」他匆匆再掃她-眼,隨即轉身離去了。
「哎呀!真的這樣就結束了?!」寶月似乎很訝異地望著藍少卿幾乎可算是倉皇而逃的背影。「奇怪,姑爺好像不是脾氣這樣好的人嘛!」
縴雨笑了。
清狂也來了!
雖然她不明白清狂的情況為何是這樣,但只要他在這兒,管他是殺人魔王或萬惡罪魁,她都不介意,縱使他也要凌虐毆打她,她也是心甘情願,只要他跟她在-起就足夠了。
來到這個世界後,這是她頭一回露出笑容,滿足而喜悅的笑容,是那樣溫婉優雅,仿-和風輕拂,寶月見了不禁呆住了。
這是……小姐嗎?難道小姐真的也轉性了?
「寶月……」坐回梳妝台前再一次目注銅鏡,縴雨輕啟櫻唇,這一回她很認真地打量「自己」的模樣。
彎彎的眉兒,水盈盈的翦水雙瞳,亮晶晶的仿-瑩瑩秋波,靈巧的小鼻子,點朱般的菱唇,「她」長得實在很美又甜,俏麗得十分動人,並且非常年輕。
既然她們先認定她是喪失記憶了,這倒好,她可以慢慢學習不會引起任何懷疑,相信她很快就能適應這個新生命了。
不過,有一件事必須在此刻立即優先確認一下。
「是,小姐?」
「你說我今年……十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