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勁飛一進「女人、男人」,不走向吧台和忙碌的于叔打招呼,反而在晃動的人群中找個空位置。
坦白說,他是來告白的。
巴于敏兒交往的兩個多月來,他終于敢鼓起勇氣對她表明心意。
獨身的他迫切希望能趁早跟敏兒結婚,不只因為一見鐘情,更因為在這些日子的相處里他對敏兒放下的感情極深。
他想起兩個禮拜前敏兒巧遇行動不便的母親在買菜的路上不慎跌倒,敏兒二話不說,好心地送母親就醫,還守在醫院陪伴母親聊天,等待她兒子前去。
她沒有想到那婦人會是他的母親。
而他則發現敏兒不但漂亮,而且還有一顆體貼、溫柔的心。
彬許他當初是因為一見鐘情而追求敏兒,但經過這兩個月的相處,他發覺敏兒雖有年輕、任性的一面,但她識大體、善良且溫柔的心只會令他更加愛她。
三十多年來,他從沒有為一個女孩魂牽夢縈,敏兒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他想,這就是緣份吧!
否則他不會在芸芸眾生中,獨對敏兒一見傾心。
就連他母親也頻頻催促著他早日娶她過門。
他希望第一次向心愛的女孩求婚能表現完美。
所以他口中念念有辭,重復一個下午告白的台詞,在人群中穿梭,尋找個好位置。
在五光十色的光線中,他瞥到被花盆遮掩住的角落里坐著連雲濤一個人,咧嘴一笑,他走上前去。
他拍了拍連雲濤的肩。「嗨!」
他在連雲濤面前坐下,注意到桌面上一瓶半空的XO,他吹了一聲口哨。
「是什麼事值得慶祝?」他半是打趣地問道:「是因為婚期近了?」
連雲濤懶懶地抬起頭看他一眼。「你也知道了?」
「只是略有耳聞。我先說一聲恭喜,祝你和未來的嫂子白頭偕老。」
「值得恭喜嗎?」雲濤喃喃道。
「什麼?」
「我只是想知道結婚以後真的會有幸福嗎?」他懷疑道。
怔了怔,宋勁飛看出事情的不對勁。
「雲濤,你和另一半該不會是出問題了吧?」
「你也看得出來?」
「你在這里喝悶酒就是最好的證明。」宋勁飛擔心他:「也許我該告訴于叔……」
「我只是想找一個地方清靜,不需要于叔。」
宋勁飛皺起眉。「我們是好朋友,如果你有事……」
「只不過是婚前恐懼癥。」雲濤搪塞。
「是嗎?」宋勁飛笑笑,信以為真。「既然如此,到時候別忘了請我喝喜酒。你們婚期定在甚麼時候?」
「運氣好的話,再過個把月吧!」雲濤將杯中物一飲而盡。
「到時五劍客就只剩下兩個老劍客獨闖天涯了。」
「兩個?」
「對,」宋勁飛笑容滿臉。「下一個踏入紅毯的就是我。」
「你?」雲濤還轉不過腦子來。
宋勁飛一逕地猛笑,看見小小狽視店里像在找什麼人,他招著手引起小小注意。
小小走過來。
「宋大哥,你找我有事嗎?」
「敏兒呢?」宋勁飛看她身後。
尷尬的笑一笑,小小不敢明言敏兒躲在樓上避不見人。
「今晚她和朋友看電影去了。」她找個理由,然後她看見了連雲濤。「連大哥,你也在這里?」
「是嗎?」宋勁飛失望透了。「我還以為……」
「還以為今晚是個求婚的好時機?」雲濤輕而易舉的看出宋勁飛的想法。
宋勁飛揚起眉。「我正有此意。」
小小的嘴抿了起來。
「小小,我們是朋友吧?」宋勁飛為自己打探消息。
「當然。」
「你應該知道敏兒除了我之外,沒有其他男朋友吧?」他緊張的問。
彬許他曾經世故、圓滑,或許他曾經交往過其他女人。但面對愛情時,連他對自己也沒有把握了。
小小搖搖頭。「敏兒沒有男朋友。」她強調。
放松了心情,宋勁飛站起來。「也好。向敏兒求婚之前,總得和于叔溝通溝通。」
他打算為自己爭取到底。
巴小小、連雲濤說了聲再會,就抱著抗爭到底的精神走向吧台。
小小看著他的背影,嘆口氣。
「為什麼嘆息?」雲濤突然問道:「因為同情他嗎?」
「同情?」小小這才注意到連雲濤的愁眉不展,她坐下。「連大哥,你有心事?」
「我以為你是清官。」
「清官?」今晚連雲濤說的每一句話,她都一知半解。
半嘲諷的笑了笑,他搖搖頭。「清官難斷家務事。這是你說過的,忘了嗎?」
「你真的有心事。」她肯定。
「猜猜看。」
「因為許小姐的事嗎?」「有沒有考慮從事徵信業,你一定是最棒的偵探。」
看著他喝酒,小小淡淡的問道:「既然你對這樁婚事排斥,為什麼又要答應呢?」
「你認為我在排斥?」
「沒有排斥就不會獨自一人喝悶酒。」
「我不是在喝悶酒,我是在慶祝。」他嘴硬道。
「慶祝掉入一個陷阱里?」
「一個愛的陷阱。」
「原來這就是愛。」
「你不懂。」
小小盯著他好一會兒,點點頭。「我是不懂。既然清官難斷家務事,我上樓了。」她站起來欲走。
「等等,小小。」他閉上眼楮拉住她的手。「留下來陪我……聊聊天。」
他不願享受一個人獨處的寂寞,更不願回家。
聳聳肩,小小又坐下來了。
「她是我的初戀情人。」忽地,他有一吐為快的沖動。
「你還愛她嗎?」
「我不知道。」
「就因為她‘曾經’是你的初戀情人,所以你娶她?」
「我不知道。」
「這是一種懦弱的作法。」
「你認為我應該怎麼做?」他期待的看著他。
「這得由你自己來決定。」
「給我一個意見。」他求她。
小小看見他的沮喪,放柔聲音:「你不確定自己是否仍然愛她?」
「如果我能確定,一切就皆大歡喜了。」他苦澀道。
他真的無法確定。如果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也就不用獨自一人在這里喝悶酒了。
如果他愛許曼娜,為什麼他寧願待在這里而不願赴她的約會?
如果他不愛許曼娜,又為什麼他會答應她的「求婚」,為什麼對她仍有眷戀?
他明白即使小小也不能解答他的疑惑,但至少有一個局外人听著他吐苦水,他感到心情有所依靠。
至少就目前而言。
他抬起眼看小小。「別談我了。你最近工作還順心吧?」
「承蒙你的照顧,一切順利。」
「最近你和風鵬之間變得陌生不少。」他關心地問道:「又出了什麼問題嗎?」
小小想起前幾天的電梯事件。
自從那天以後,她與顧風鵬彷如陌路人。
長嘆口氣,她搖搖頭。「我們之間沒什麼事。」
「如果沒事,風鵬就不會找到機會就罵人,害得辦公室的女同事都哭了。」
「那不關我的事。」
連雲濤笑一笑。「其實你們倆都是倔性子。如果配在一起,能遷就對方是最好,如果不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戰爭。」
小小不理他的調侃,說道:「連大哥,下個禮拜我想請假。」
「因為風鵬的關系嗎?」
「我跟他的關系僅止于雇主與員工之間的單純關系,我只是想回台南一趟而已。」
揚起眉,連雲濤心情雖然不好,但仍然關心小小的事。
「我能問原因嗎?」
「只是想回去看看。」
「多久?」
「如果能請一個禮拜假的話……」
「沒問題。」雲濤毫不猶豫的回答:「反正風鵬也需要冷靜冷靜。」
「我跟他沒有什麼關系。」小小必須再三強調。
她不懂為什麼全天底下的人都把顧風鵬和她扯在一起。
她對他一點好感也沒有。
除了他曾對她體貼、曾對她關心,再加上相處融洽的那段時間里他的細心和幽默之外,她的確是對他一點好感都沒有。
他簡直沒有優點,她下結論。
看了一眼表,發現時光流逝,連雲濤勉強笑了笑。「小小,我該走了。」
「跟許小姐有約?」
他無奈的點點頭。
小小實在看不慣他的無奈、他的沮喪。
她站起來給他一句忠告。
「這一切其實很簡單的。」
「簡單?」他失笑。
如果簡單,他就不必這麼痛苦了。
面對小小那張自信的臉孔,他不忍戳破她幼稚的想法。
「我想听听看。」反正無害,他想。
她唇邊帶笑,認真的點頭。「只要你問自己,如果你真的跟她結婚,未來五十年的婚姻生活里,你會感到快樂嗎?」
「什麼?」
他想像著在許曼娜面前開心的樣子。
她聳聳肩。「只是要你好好想想,如果跟她結婚真的能帶給你歡笑的話,那麼我絕對贊成這樁婚事。」
「歡笑?」他怔住了。
苞許曼娜結婚會為他帶來歡笑的日子嗎?
「是呀!試著想像一下,只要在你的婚姻生活里的任何一個早晨,你不會開始哀悼、不會後悔、不會作惡夢,那麼你就結婚吧!」
小小留給他空間讓他仔細想一想,自顧自的上樓了。
連雲濤發呆似的回想小小說的話。
他會哀悼、後悔、做惡夢?
不!他連雲濤從來不做讓自己後悔莫及的事。
娶許曼娜早是意料中事,只是那股期盼了十年的心喜始終沒有涌上心頭。
他只有說不出的愁苦。
在未來的五十年,他會感到快樂嗎?還是歡笑連連?
必想許曼娜那張臉蛋曾經讓他死心塌地的為她做任何事,但如今呢?
他在想像中勾勒出五十年的婚姻。
不!選擇了她就等于放棄了歡笑、快樂的權利。
小小說得沒錯。
在未來的五十年里,他的確會後悔。
而他不想後悔。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緊抿著嘴,顧風鵬再度瞥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鐘,再把目光移到那張空位子。
耙耙頭發,他忍住打電話的沖動,低下頭試圖回到工作上。
但很快的,他發現自己心不在焉。
他的一顆心全懸在駱小小的身上,他毫不意外的發現這點,但他告訴自己那只是因為他關心員工。
即使他從來沒有為一個員工如此擔心過,但他也好心的沒有提醒自己。
抬頭不安的意識到小小已經遲到一個多鐘頭,忽地下定決心,他準備打電話。
他的確是一個好老板,他想。
連雲濤輕吹著口哨從外頭走進來。
「早安,風鵬。」他打招呼。
風鵬漫不經心的點點頭,撥了幾個號碼。
連雲濤提著一份早點,在沙發上坐下,回頭望了眼窗外,他突然說道:「小小請假,你知道吧?」
怔了怔,顧風鵬放下話筒。「請假?」
「是呀!昨晚她告訴我的。」連雲濤輕松的大嚼起燒餅油條來。
「我以為你昨晚是跟曼娜在一起。」
「沒錯。」
「而你卻遇見小小。」
「聰明。」連雲濤唇邊含著笑容。
彼風鵬站起來,走到他面前。「我沒有空打啞謎。」
連雲濤抬起頭。「你在妒忌?」
「關心員工是我這個做老板的責任。」顧風鵬拿剛才說服自己的理由回答他。
大笑一聲,連雲濤嗆住了,咳了幾聲,他揚起眉笑道:「原來你對小小只是一份禮貌上的關心。」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只是想搞清楚你和小小之間所存在的關系。」
「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顧風鵬根本不打算為他解惑。
「我必須先弄清楚你對小小到底有沒有興趣?我從不跟好朋友搶女人的。」連雲濤面不改色的投下一顆炸彈。
報了好半晌的時間,顧風鵬才理解他話里的意思。
「你想追小小?!」他跑哮道。
「有何不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連雲濤始終掛著微笑。
「不行!」顧風鵬毫不猶豫的否決。
「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你有曼娜了。」他只能找到這個理由。
「我打算和她解除婚約。」連雲濤投下第二顆炸彈。
彼風鵬怔了怔,不知該作何表示。
「我以為你會恭喜我。」連雲濤自嘲道:「畢竟決心月兌離十年的夢魘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彼風鵬打量他,輕聲說道:「你是認真的。」
「聰明!」
「我很高興你能月兌離那一段過去。」
「但?」連雲濤等待下文。
「你不能追求小小。」
「原因?」
「我不準。」
「就這樣?」
「你可以追任何一個女人,只除了她。」顧風鵬宣布。
「原來你打算毛遂自薦。」
「她心目中只有一個男人。」顧風鵬苦澀地說道。
連雲濤本想刺激他,但沒有想到會換得這種答覆。
「原來小小已經有男朋友了……」
「不是男朋友,是她的‘長腿叔叔’。」
彼風鵬想起那天的對話就滿不是滋味。
包貼切的說法是妒忌,他的內心深處小聲地喊著。
但他選擇听而不聞。
「所以你打算放棄?說不定她的‘長腿叔叔’是個老頭子。」
「老頭子也罷!年輕的小憋子也行!總之,我和她的關系單純。」
「你大概不知道她請假是為了回老家吧!」
彼風鵬臉色一凜。「看來小小倒把你當親近的朋友,否則她也不會把所有的事告訴你。」
「昨晚只是個巧合。如果沒有她,我可能真會跟曼娜結婚。」
「我費了十年的唇舌,而她只要一句話就能說服你,可見她對你的意義重大。」顧風鵬喃喃道。
對于連雲濤投擲給他宣言放手追小小的沖擊,他還尚未恢復過來。
連雲濤配駱小小?
他不假思索的搖頭否決。
「其實她只問我一件事。」連雲濤說道:「如果與曼娜結婚,而不會在往後的日子里後悔,這項選擇才是正確的。」
「你認為你和曼娜結婚會後悔?」
「後悔不敢肯定,不過鐵定我不會快樂應該是無庸置疑。」連雲濤確定道。
「原來這就是你見異思遷的原因。」
「肥水不落外人田。小小是個特殊的女孩,如果你不追,我只好先下手了。」
彼風鵬緊抿著嘴,不作任何表態。
他怎能說出心中連他也不甚明白的心態呢?
雲濤決定刺激他。
他站起來故意走向窗前,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
「小……」他失聲道,仿佛見到了什麼人而驚喜萬分。
彼風鵬立刻推開他,朝著窗外看。「小小呢?」他並沒有看見她的人。
雲濤雙臂環胸,悠閑的注視著他。「我並沒說小小必來了。」
「但你……」
「我是說,小心點,別在不知不覺中遺失了你的心。」他竊笑著。
他為能引出顧風鵬的真心真意而開心。
彼風鵬瞪著他。「你是故意的。」他掩不住眼底濃濃的失望。
「只是想讓你正視自己的感覺。」
「她還有個‘長腿叔叔’。」顧風鵬不是滋味的提醒他。
「她的‘長腿叔叔’至今尚未現身,誰知道未來五十年他還會不會出來?把握現在才是最重要的。風鵬,你考慮考慮吧!」
「考慮倒不必。我和小小之間的關系……」
「只限于老板與員工?別再騙你自己了。你我心知肚明,小小在這心里的分量不止如此。」
「什麼時候你也成了我的代言人?」
「如果不推你一把,你永遠會在原地打轉。」連雲濤站了起來,難得認真的說道:「我希望你和小小能有個圓滿結局。擁有一份真愛已是不易,能得到完美結局的更是不多,你要好好把握?」
把握?
他要如何把握?顧風鵬怔怔地想道。
自從那天他和小小敝復敵視關系後,見面彷如陌路人。
他想求和卻被斷然拒絕。在她心中,他甚至比不上一個從未出現的男人,他要如何把握?
也許他跟小小之間真的沒有緣分吧……
嘆了口氣,他懊惱地詛咒起來。
詛咒那個該死的「長腿叔叔」!
詛咒他自己!
宋勁飛像是第一次約會般地緊張、興奮。
打從和于敏兒交往兩個多月以來,每回約會總是他主動提出,今天是敏兒頭一次約他出來,他一張嘴幾乎笑得合不攏來。
下意識模著口袋里凸出的小靶子,他一層薄骯又再度冒出。
他打算在浪漫的場跋里向她求婚。
緊張地掏出手帕擦汗,略嫌木訥的他像是朗誦般復誦著不知已經練過幾回的求婚詞。
「敏兒,你……願意嫁給我嗎?」他對著佇立在麥當勞前的‘麥當勞叔叔’期期艾艾的說道。
一股傻笑再度掛在他的臉上。
雖然引起不少路人注目,不過他不在乎。只要敏兒願意嫁給他,就算讓他站在大馬路上求婚,他都願意。
「宋勁飛,你在做什麼?」敏兒出現在他身後。
他立刻回過頭來,一張嘴咧得老大。
「敏兒……你好漂亮……」他贊美她,但他的舌頭打結。
「謝謝。」敏兒淡淡地回答。
她主動約宋勁飛只為一個目的––
分手。
並不是她討厭他,而是她只當他是兄長似的感情。
宋勁飛沉浸在自己的喜悅之中,沒有注意到敏兒眼里的難懂的思緒。
「敏兒,我在餐廳訂了位置……」他看見她的搖頭。「你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只是很久沒吃漢堡了,不如就在這里解決晚餐,OK?」她想速戰速決。
因為她怕自己心軟。
怔了怔,他回頭看一眼擁擠的麥當勞,實在不認為那是個求婚的好地點,但不忍拒絕她,他長嘆口氣地點點頭。
「好吧!」他再度下意識地模著口袋。
那是他後半生的希望。
約莫十分鐘後,宋勁飛從長排的隊伍中月兌身,捧著漢堡、可樂走向角落,臨近的幾個位置坐著看書的學生。
「敏兒,你餓壞了吧?」宋勁飛遞給她。
「不……」面對他的體貼,她只有汗顏。
一陣沉默迅速籠罩著他們。
尷尬地笑一笑,宋勁飛首先打破沉默:「敏兒,今天我很快樂。」
「為什麼?」尚未陷入愛河的敏兒根本不懂他的心。
「你注意到這是你第一次主動約我出來嗎?」他掩不住喜色。
即使是在麥當勞約會,他也開心。
敏兒俏麗的臉蛋上迅速染上一層愧色。
她對宋勁飛雖然沒有男女之愛,但對他的真情她其實是相當感動的。
如果她不是這麼年輕,還有許多抱負、理想尚未實現,或許她會考慮宋勁飛這個對象,只可惜目前她的計劃里沒有多余的空間容納他。
深吸一口氣,敏兒決心坦白一切。
「宋勁飛,我今天之所以約你主要是想明白的告訴你一件事。」她不忍見他眼里的光采消失,但更不願意強迫自己。
「正巧我也有一件‘重大’的事想告訴你。」他一股腦兒的傻笑著。
「是嗎?」她心不在焉的露出笑容,想著如何措詞。
「敏兒,我……」他決定一鼓作氣說出來。
「宋勁飛,我想我們還是保持朋友關系吧!」她以和緩的語氣說。
模在口袋上汗濕的手心突然僵住了。
他怔怔地望著她。「朋友關系?」
點點頭,敏兒相當認真。「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但我一直沒有辦法產生同等的感情回應你,所以……」
懊半晌的時間,宋勁飛只能瞪著她,說不出話來。
「宋勁飛?」她試探的叫喊。
原本她是想把傷害減至最低,但眼見宋勁飛一副不可置信的驚詫失望模樣,她才明白他對她的感情放得有多深。
剎那間,她自覺就像一個殘忍的殺人凶手,活生生的把宋勁飛的心砍成碎片。
她好愧疚。
她應該早些時候坦白說出的。
「對不起,宋勁飛。」她輕聲說道,一雙眸子除了同情之外還盛滿更多的歉意。
「你有男朋友了?」他沙啞的聲音幾乎讓敏兒誤以為他哭了。
抬頭一看,那張平日談笑風生的臉龐寫滿幾分不信、幾分震驚,而他的眼底…
…她的心絞痛了起來。
他的眼底抹上一股深沉的苦痛,仿佛是當年老爸失去老媽的時候,那抹錐心的楚痛赤果果的表露在老爸眼底。
當時她年紀雖小,但她依稀記得老爸是多麼的痛苦。
而現在,她看見另一雙一模一樣的眸子。
她……做錯了嗎?
「敏兒,你真的有其他的男朋友?」他追問。
搖搖頭,敏兒輕啞道:「沒有。」
「你嫌我年紀太老,配不上你?」
「不!年齡不是問題。」
「還是于叔對于我們的交往仍然站在反對的立場?」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他非要找于叔理論不可。即使這線機率微乎其微。
「老爸最疼我了,他會贊成我所交往的男人,只是……」
「我達不到你心目中的標準?」宋勁飛啞聲道。
敏兒仍是搖搖頭。「你是個不只一表人才,且又奮發有為的男人。可惜我對你產生不出情愫,再說我還年輕,還有許多抱負理想等著實現,如果現在談戀愛,我會錯過人生很多樂趣。」她一股腦地把心里的感受說出來,希望他能理解。
「這就是你拒絕我的原因?」
敏兒輕點著頭。
宋勁飛勉強掛起一個笑容,說道:「只要你有心,感情是可以靠培養的;而我也可以等你,等你的抱負理想實現。如果你不介意,我甚至可以陪你一起實現你的理想……」
「宋勁飛!」她阻止他再繼續說下去。
宋勁飛凝視她的眸子里有著傷痛、絕望。
第一次深情付出卻換來灰頭土臉的挫敗,受到傷害的仍是自己。
敝只怪他一股腦地付出所有的感情,等到想要收回時已嫌太遲。
他苦澀的心情簡直難以形容。
但至少……讓自己失戀得帥氣些吧!他自嘲地告訴自己。
「事情真的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他苦澀而又不在乎的表情讓敏兒幾乎落淚。
對宋勁飛,她除了抱歉還是抱歉。
「對不起,宋勁飛……」她的眼淚汨汨流出,一時間讓宋勁飛怔住了。他慌張地遞給她手帕。「別哭,敏兒,這不是你的錯。」
他雖遭到失戀的命運,但對敏兒仍情有獨鐘,看見她難過、傷心,他感同身受。
「不,是我的錯,如果我早些告訴你……」她哽咽道。
「就算你早告訴我,結局仍是不變的,不是嗎?」宋勁飛苦笑道。
「不!如果我也能對你付出感情……這全是我的錯。」
「這大概就是緣分吧!」
「我們還是朋友嗎?」她沒有想到他非但不怪她,反倒安慰起她來。
這種男人世間難找,她忽地發現。可惜她已經放手了,如果她能回報他的感情,那該……多好……
「我們還是朋友。」他對正眨著淚珠的敏兒說道。
他的手再度模上放著小靶子的口袋。
嘴角不自覺苦澀地抿了抿。
一個晚上失眠準備求婚台詞卻換得心碎的結果。
這一切全是他自彈自唱,一逕地付出感情卻換得一場空。
他很慶幸事先沒有把婚戒拿出來,否則那只會弄得大家更尷尬。
那是他跑了好幾家銀樓才找到適合她的戒指,如今將隨著彼此的分離而永遠塵封在他心底。
他凝視著眼前梨花帶雨的敏兒。
他會後悔認識她嗎?
答案是否定的。
就算是重新再來一次,他仍會選擇于敏兒,即使她的夢中情人不是他。
誰叫愛情是盲目的呢?!
他只有默默承受這失戀之苦了。
連雲濤驚奇的注視著站在門口一臉風塵僕僕的男人。
「不歡迎我嗎?」站在門口,一點也稱不上英俊的男人微笑道。
「不……」連雲濤急忙讓他進來。「爾欽,我以為你人在美國。」
連爾欽聳聳肩,自信的坐在沙發上,「今天早上我才回到台灣的。」
「你是為曼娜而來的?」雲濤猜道。
連爾欽點點頭。「我結束了在美國的事業。」
雖然他沒有英俊斑大的外表,但事業上的成功為他帶來自信,讓他整個人看起來煥發著一股神采奕奕的神色。他的自信讓他看起來甚至不比英俊挺拔的連雲濤遜色。
連雲濤揚起眉。「也是為了曼娜?」
「你依舊聰明。」爾欽微笑。
「她知道嗎?」
「不。」
「你不怕等你回到台灣,她已經嫁人了?」雲濤笑問。
「那麼我會從那個男人的手里奪回她。」爾欽相當自信。
「既然如此,當初你又何必離婚?」
爾欽嘆口氣。「因為我不忍心讓她痛苦,我明白我天生就是個工作狂,在能給曼娜真正的幸福之前,我必須先與她離婚,但那並不表示我放棄了她。」
「可是曼娜不知道。」
「所以我才要靠你撮合。這兩年來我把事業重心一一移到台灣,打算重新追求曼娜。」
「你仍然是個工作狂嗎?」
爾欽苦笑。「克服它並不是件好差事。這也是我花了兩年時間的原因。這兩年我把工作量逐漸轉移給手下,克制自己不必每件決策都從頭到尾參與。」
雲濤慶幸自己下了個好決定。「看來你對曼娜真的很重視。」
「不重視的話,當年就不會從你手里搶過來。」爾欽注視著他。「十年的時間讓你對她的感情褪去了嗎?」
雲濤笑笑。「我只能說,我很高興當年你從我手里搶走她。」他真的高興。
因為他與曼娜已經真的成為過去式了。
他能夠毫不留戀的放棄過去,走向未來,他想他必須感謝小小的一席話。
爾欽也笑了。「我愛她,比你當初愛她的程度更深。」
「我知道。」
「既然如此……」
「我等著再次喝你們的喜酒。」
爾欽開懷的大笑。「那必須得先追到曼娜再說。」
「我會撮合你們的。」雲濤允諾。
第一次,雲濤感到輕松起來。
只要他再跟曼娜解除婚約,十年來綁在他心中的束縛終于可以結束。
「解除婚約?!」
在寧靜高雅的餐廳里響起高分貝的尖叫聲迅速引來領班的抗議。
連雲濤淡淡地望著那張曾讓他眷戀不已的臉孔,第一次,他發現許曼娜在他的生命之中再也沒有立足之地。
小小說得沒錯。如果跟眼前這個女人結婚,他不但不會快樂,更會毀了他一輩子。
而他不想讓預言成真,所以他決心解除婚約。
包重要的是,他打算撮合爾欽與她。畢竟爾欽才是那個真心愛她的男人。
但許曼娜可不這麼認為。
她花了兩年功夫,以為終于可以羈絆住連雲濤,正自欣喜之餘,他毫不留情的幾句話讓她希望破滅。
唯一解釋只有連雲濤另結新歡;她立即想起那天見面的駱小小。
「是因為她嗎?」許曼娜保持風度的問。
連雲濤明白她問的是誰,故意點了點頭,以斷絕她的希望。
曼娜的臉色略略蒼白了。「十年的時間讓你的胃口改變不少。」
「小小是個好女孩。」
「而我在你心目中卻連一點份量都沒有?」此時此刻,她恨極了那個駱小小。
連雲濤無話可說。因為許曼娜說的全是實話。過去十年,她的確佔據了他的整顆心,但現在也該是她退位的時候了。
「你忍心拋棄我?」她軟言相勸:「我永遠也忘不了當年你向我求婚的模樣,難道我們不能重新開始?這兩年來,我們相處的……」
「你選擇了爾欽,這就是結果。」他打斷她的話。
「你仍然恨我當年背叛你。」她尖聲叫道。
「曼娜,自制點。」他淡淡地放出警告。
「不!我明白你還是愛著我,只是你忘不了我曾經背叛過你的事實。但那已經是過往雲煙了,再追究誰是誰非,也挽回不了什麼,不是嗎?」
「你說得沒錯。」他保持一貫輕松。
她仔細打量他,下結論:「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曼娜,我承認我愛過你,但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現在的連雲濤有新的生活、新的開始,沒有餘力再容納一個過去。關于婚約一事,要怪你就怪我好了。
但將來你會感激我,因為我們根本不愛彼此。」
她苦澀一笑。「愛情只是神話,在現實世界里找不到的。」
「爾欽愛你。」
「他愛工作甚于我。」要不然她也不會離婚,回頭來找連雲濤。
連雲濤微微一笑,注意到他談及連爾欽的時候,她眼底微許的光采。
他敢打賭曼娜對連爾欽尚未完全死心。
他決定撮合他們兩個,就算是為自己的初戀劃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他打算結束美國的公司,回國投資。」
「什麼?」許曼娜驚訝的目光讓他好笑。
「爾欽還是愛著你。跟你離婚只不過是不願讓你再繼續痛苦下去。兩年來他一直從你娘家打听你的消息;兩年來他逐漸結束美國公司的業務,打算回國投資,重新追求你。」
「爾欽他……真結束美國公司?那是他的重心……」
「在他心中那些顯然還不及你的地位。」
「可是他是個工作狂。」
「他答應改了,也許等你們見面後,你們可以懇談一番。」連雲濤覺得心情輕松極了。
兩朵紅暈忽地飛上了曼娜的雙頰。
她沒想到爾欽會願意為了她而放棄他酷愛的工作,尤其她差點還跟連雲濤結婚。
她對爾欽的感情並未完全消失,只是她必須為自己未來打算。
十年來爾欽鐘愛她的地步簡直令人稱羨,如果他能改變對工作的態度,或許他們能重拾舊愛……
「可惜說是一回事,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曼娜抱怨。
「何不讓你們彼此面對面談談呢?」他笑道。
「什麼?」
雲濤微笑的叫曼娜望向餐廳門口。
之後,又驚又喜的表情流露在她臉上。
站在門口的是內斂穩重的連爾欽。
不顧曼娜愕然的神色,連雲濤站起來走向門口。
他拍了拍爾欽的肩,「祝你好運。」
「謝謝。」爾欽眼光佇留在曼娜身上。「下一次見面,我的身邊會多了一個老婆。」
連雲濤真心微笑著。
然後他愉快的走了出去。
第一次,他覺得心中大石已經放下。
十年的糾纏終于結束。
他整個人覺得……自由極了。
是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