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天邊暈成一片霞紅,裘素走進和石少崗約好的日本料理店「掬月亭」,屋瓦、木窗和榻榻米勾勒出優雅的氣氛,店里一磚一瓦都彌漫著和風情,滿園的櫻花和楓樹更讓裘素駐足觀看了好一會兒。
這里還是這麼美,她曾和石少崗來過幾次,兩人都喜歡這里靜謐隱私的包廂,餐點的好壞反而在其次了。
在和服女侍的帶領下,穿過回廊,來到以簾幔當掩門的小包廂,月兌下高跟鞋走進去,石少崗已經在里面了。
「素素!」他連忙過去殷勤的想替她月兌下外套。
她搖了搖頭。「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坐吧。」
他已經點了一壺茶和她愛吃的綠茶糕等精致茶點在等她。「菜我也點好了,吩咐他們做了妳喜歡的隻果山藥小米粥和甜柿沙拉,隨時可以上菜。」
「我還不餓,而且晚上還約了朋友聚會,聊幾句就走。」裘素坐下來,盡量忽略石少崗臉上失望的表情。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事情過去兩天,他都沒有吵她,只發了簡訊請她好好重新考慮他們之間的可能性。
不過兩天的時間過去,沒有讓她回心轉意,反而讓她更加堅定分手的決心,而且她機票都訂好了,三天後飛澳洲,這里的紛紛擾擾,她放下了。
「我也不浪費彼此的時間了,直截了當的說,我們已經不可能了。」她啜了口茶,連茶點也沒動就開門見山的說。
「一定要這麼絕情嗎?」石少崗凝視著她,很不幸的,沒發現她有任何矯情之處,她是認真的了。
「與其往後不停的想起那個陰影,不如快刀斬亂麻。」她瞧了沮喪的他一眼。「相信你也不願意跟心存芥蒂的我一起生活一輩子吧?」
他還想試著說服她。「我們可以一起努力,時間可以沖淡一切……」
裘素果決的打斷他的長篇大論。「我不認為可以。」
她真的不是那種死心眼的女生,也不是那種發現情人劈腿後,還說不排除復合可能的女生,那太傻了,也太笨了,愛情的挫折不會輕易將她擊倒,她相信早晚有一天,她會遇到真正屬于她的真命天子。
「難道只因為一次的出軌,妳就全盤推翻我對妳的真心了?」他輕嘆了一聲,不是在數落她,而是有很深的無力感。
她為什麼不柔弱一點,不優柔寡斷一點?
老實說,劈腿被抓包他不是沒遇過,但是女人都不會輕言離開他,縱然也有說狠話的,總是會因為他的再三保證而軟化。
可是現在,素素的態度卻很硬,這讓他更加想挽回他們之間的感情,如果錯過了她,他恐怕再也遇不到這樣的女人了。
「其實,我曾當過某樂團的主唱。」他注視著裘素,說得認真。
如果不是談判分手的氣氛不對,她還真想笑,他果然是個戀愛高手,很懂得在僵持不下時,突圍制造話題。「沒有用的,不管你說什麼,都跟我沒關系了。」
「我不是想引起妳的注意,我是真的當過某樂團的主唱,妳不想听就算了。」他嘆了口氣,眼神黯然,意興闌珊的說︰「昨天,我一個人開車到山里去,看到微雨飄過枝頭,忽然間,覺得很落寞……素素,我真的很想再跟妳在一起,這些妳難道不明白嗎?」
既有今日,何必當初?她還是只有這兩句話回他。
「少崗,我們做不成情人,但還可以做朋友。」她沒有受到他的感動,平靜坦然的說道︰「還是歡迎你到酒莊來,我有朋友要買車也會介紹給你,這樣不是比較好嗎?」
他驀然瞪大眼楮。「妳要跟我做朋友?」
她真是讓他大開眼界!
苞他分手的女生不計其數,沒有一個說過這種話,她們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是恨死他了,誰會大方到還跟他做朋友?
「有什麼問題嗎?」她過去分手的男朋友,她也是每一個都把他們當朋友啊,只要有困難來找她,她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她一定幫,所以彼此至今都維持不錯的關系。
「沒有、沒什麼問題。」石少崗喜形于色的看著她。
太好了,他做了那麼對不起她的事,她還願意把他當朋友看,這表示他還有機會親近她、挽回她的心,真的是太好了!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她拿起皮包,他不敢強留她。來日方長,不要急于一時,慢慢來,過兩天再約她吃飯。
裘素不知道他心里打的算盤,她穿上高跟鞋走出包廂,驀然看到對面回廊一抹高大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不是方仰寧嗎?
他和一名黑發披肩的女子定進包廂里,這個畫面居然讓她的心狠狠抽了一下,如果不是手機響起,她不知道自己會發呆多久。
「我的大小姐,我們都已經到了,妳怎麼還不來?人在哪里?」凌天微的聲音傳來。
裘素定了定神。「知道了,我馬上就到。」
又看了緊緊拉上紙門的包廂一眼,她甩甩頭,毅然決然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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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走光了,凌天微、關紫歆和洪蔚冰都回去了。
裘素躺在溫泉飯店的床上,她喝了很多酒,她告訴她們,她沒辦法開車,她要留宿一晚,奢侈一下,享受一晚六千多塊的房間。
不知道方仰寧回宿舍了沒?
巴美女學妹約會應該沒那麼快回去吧?
可是,不由自主的,她還是撥了他宿舍的電話。
電話通了,響了,卻沒人接听,她重重吐了口氣。他果然還在溫柔鄉里,在日本料理店里,他們一定也會喝一點日本清酒吧?酒後他們會做什麼?
「喂——」
電話忽然有人接听,裘素先是嚇了一跳又微微一愣。
他在?
「素素?」他認得顯示的號碼,但她為什麼不出聲音?「有事嗎?」前兩天她走得那麼急,他一直很牽掛她,但他告訴自己,他就快離開台灣了,再見她只是徒增痛苦罷了,還是避免和她見面比較好。
「沒想到你在……我喝多了,所以才會打電話給你。」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只知道,她孤單得好想有個人陪,而那個人就是他。「你來好不好?你可以出來嗎?」
如果,他的漂亮學妹在他屋子里……不管了,她已經醉了,醉了的人最大,就讓她任性一回吧,她想見他。
「妳在哪里?在妳家嗎?」她脆弱的聲音讓他馬上沒有了定力,一听到她的聲音,他所有的堅持都消失不見。
「我在一間溫泉飯店,就在……」她說了地址和房號。
他的聲音異常的迫不及待。「妳等我,我馬上就到!」
「我到底在干麼?」掛上電話,躺在床上,她瞪著好像會晃的天花板,撫著發燙的額際,喃喃自問著。
她沒有發燒,只是酒喝太多了,所以渾身發熱。
只是,這並不足以成為她找方仰寧過來的理由。
今夜,她莫名的想見他,在他和別的女人離開台灣之前,在她去雪梨之前,她想再見他一面……
不知不覺,她睡著了,直到听到叮咚鈴響,她模模糊糊的醒過來,眨了眨眼,意識到是方仰寧來了,她覺得頭暈,搖搖蔽晃去開門。
「為什麼喝這麼多酒?」方仰寧蹙著眉。
他一進門就聞到酒氣沖天,而她像個不倒翁,連路都定不穩,他連忙扶住她,關上門。
「很抱歉把你找來。」她朝他笑了笑。「你看這個房間漂不漂亮?迎賓水果很新鮮,你要不要吃,我削給你吃?」
印象中,她沒削過水果給他吃,都是他削給她,尤其她愛吃隻果,他的冰箱里一定有準備隻果,每次她一去,他就去廚房削隻果。
「妳還是躺下吧。」他強押著她在床上躺下,她一個人無緣無故跑來住飯店,又喝了這麼多酒,這並不尋常。「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他並不喜歡扮演哥哥或心理醫生的角色,可是現在他也只能當這兩個角色了,不是嗎?
「我們分手了。」她唇角彎彎笑了笑,眸光迷迷蒙蒙的,他的內心卻受到極大震撼,心狠狠一抽。
原來是這樣,難怪她傷心到買醉解愁,她真的那麼愛那個男人嗎?他一直不想去想這個問題,如今親眼看到她的傷心,算是給了他最好的答案。
「為什麼分手了?」他感覺到自己的喉嚨又干又澀,深沉的蕭索感。
「其實,我一直想有自己的家庭。」她揚著睫毛瞅著他,答非所問的說︰「我五歲那年,爸媽忽然就車禍去世了,我和叔叔相依為命,雖然我們之間很親密,叔叔就跟我爸爸一樣,但是兩個人,總是少了那麼一點家的感覺,過去曾經幾次和交往的男人論及婚嫁卻都無疾而終,問題在我,我太怕責任了……」
她真的一點也沒辦法接受出嫁從夫這種古老的觀念,更別說那些男人都只會要求她婚後相夫教子,不要工作,還要服侍公婆、招呼親戚,那些條件讓她有失去自由的恐懼。
然而,就在她以為找到真命天子,找到一個絕對不會束縛她的男人之後,她又失望了,石少崗的出軌讓這份感情落空,她又得重新開始另一段感情,更糟的是,方仰寧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台灣,她說不出有多麼落寞。
「不對,是他們不懂得珍惜妳。」他深深地凝視她。
他很了解她是個不喜歡被拘束的射手座女子,如果她肯回頭看看他,他願意為她制造一個自由自在的空間,不讓她有一點點綁手綁腳的感覺,如果她願意回頭看看他的話……
「那麼你呢?你又為什麼突然要走?」她直截了當的問他,「你要跟你學妹到國外去結婚嗎?你一直沒讓我知道你們的感情已經這麼好了,你究竟有沒有當我是朋友?」
他苦笑一記。
「我從來沒有當妳是朋友。」
她是他的窕竊佳人,可遇不可求,他只敢默默地守護著她,連表白都不敢。
「你……你說什麼?」她迷惑的看著他,從他口中吐出的這句話好奇怪,她听不懂。
「妳認為男女之間有所謂的友誼嗎?」他落寞的看著她,悶聲問。
驀然之間,她的腦袋有點清醒了,心髒怦怦跳動。「你……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她對他有特殊感情,而他對她,也有?
「沒什麼。」他搖了搖頭,在心里笑自己的傻。他又傻得要重蹈覆轍了,沖動的想對她告白。
就算她跟石少崗分手了,她也不會屬于他的,她的眼里從來沒有他,他只是她的「朋友」。
「沒什麼?」一陣濃濃的失望涌上來,她還以為他對她……她深吸了一口氣。「那麼,你……你跟那個徐名珊很要好嗎?她是不是你暗戀的那個人?」
他搖了搖頭。「不是。」
「不是?」裘素不自覺的喃喃自語,「你要跟她一起出國,而你暗戀的人不是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說暗戀的人不是徐名珊時,她竟然有松了口氣的感覺,可是一想到他暗戀的另有其人,她又高興不起來。
為什麼她對方仰寧的感情生活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他要出國,比當初她叔叔要去環游世界更讓她難過。
「你要出國,那麼你暗戀的那個人怎麼辦呢?你不管她了?」她茫然的問他。
其實,她想問的是,她怎麼辦呢?他不管她了嗎?
「她已經不需要我了。」他苦笑一記。
「可是我需要你!」她驀然沖口而出,把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她瞅著她,面孔平靜,內心震動。「素素,我希望妳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裘素愣愣的看著他,猛然意識到她剛剛做了什麼蠢事。她在對他告白哪!
她一定是瘋了,他都有暗戀的對象了,她到底在做什麼?她這樣不是讓兩人變得很尷尬嗎?她把一切都搞砸了。
「你說的對,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狼狽的垂下眼眸。「也許是剛失戀,我空虛,想找個替代品,所以……」
方仰寧的心狠狠一抽,簡直不知如何自處。
替代品?
對她而言,他只是她失戀空虛的替代品……
「看來妳酒已經醒了,妳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受傷的感覺漫天蓋地的覆住了他,他真的一秒鐘也無法再待下去了。
「好。」
裘素無力的閉起了眼,直到關門聲傳到她耳中,她才睜開眼,一顆心酸酸楚楚的,淚水莫名其妙的迷蒙了她的眼。
她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全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個人,眼淚不受控制的滾了出來,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像個失戀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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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有一次的旅行讓裘素感覺這麼難過,十幾個小時過去,她疲憊的抵達澳洲的南澳省。
看到來機場接她的叔叔,她有點傻眼,過去英挺健美的他,如今起碼胖了十公斤吧。
「我變得很壯吧?」裘崴舉舉健壯的手臂,南澳正值夏天,天氣好得不得了,陽光普照,他只穿了一件白色汗衫和牛仔褲。
「這里的食物有那麼好吃嗎?」听到自己在開玩笑,她放心了。
失戀不會死人的,而且她終于知道了,讓她有失戀感覺的並不是石少崗,而是方仰寧……
不不,既然來到這里,她就要拋開台灣的一切,不要再想了,讓一切隨著空間的轉換而改變。
「丫頭妳是越來越漂亮了。」裘崴接過地行李,丟進吉普車里。「我可是一直等著為妳辦場風光婚禮,一定有很多男人排隊等著追求妳吧?」
素素就跟他女兒一樣,她從國小開始,就很有多男生在追她,站崗的、替她寫功課的,不在其數,她天生就有吸引異性的魅力,加上長得漂亮,追求者眾,而且那些男生的條件都很不錯,他還以為她二十歲一到就會把自己給嫁出去哩。
「還好啦,百來個而已。」裘素看著車窗外的景色,滿街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築物,街道兩旁有殖民時代的尖頂教堂,很多人不怕艷陽高照,坐在露天咖啡座里喝咖啡聊天,看起來很悠閑。
「這里是南澳的首都,叫阿德雷得,很漂亮吧?曾被聯合國人居委員會評選為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城市哦。」裘崴做了個心曠神怡的表情,他朝她眨眨眼。「所以我一住就不想走了,但妳可不行,妳是勞碌命,妳還要回去管理酒莊,這樣為叔我才能清閑自在的享清福。」
她好笑的看了叔叔一眼。「你放心吧,我不喜歡住在很多袋鼠的地方。」
說到動物就想到家里那只可愛無雙的貴賓玩具狗。「對了,妳跑出來,妳的小湍瑞呢?托誰照顧?」
瞬間,裘素喉中像梗到石頭,她頓了一頓才道︰「托酒莊的大廚替我照顧,他也喜歡養寵物。」
叔叔什麼都不知道,不小心踩到了她的痛處。
因為方仰寧也要離開台灣了,她不能托他照顧,就算他人在台灣,她也不能托他照顧。
他們之間的感覺已經起了變化……不,應該說是她對他的感情起了變化了,而且變化來得這麼快,她一點適應能力都沒有,他就要遠走了,走到遙不可及的南極去,她只好逃到這里來。
方仰寧,那個文弱書生,他真的有辦法到南極去嗎?
她還是忍不住查了資料,從台灣去南極很費力,必須先到洛杉磯再到聖保羅,然後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再到烏蘇哇亞……這個地方她听也沒听過,接著登上馬可波羅號,那是一艘船,從火地島進入南極線,折磨人的是,來回要八天!
重點來了。
沒有一種船能讓人完美舒適的橫越寬闊洶涌的南冰洋。
至少兩天一夜才會進入南極半島,船只搖擺的程度最強像十級陣風,所以她真的很擔心他,他的體力到了南極時,會不會也同時病倒了?
見鬼!她何必替他擔這個心?
他病倒了關她什麼事?自然有漂亮又溫柔的學妹照顧他,徜徉在溫柔鄉里不知道有多快活,難怪一申請就是十五個月,兩個人手牽手,一起研究大自然的奧秘,其樂也融融……
「素素!」
她回過神來,叔叔的音量差點沒震破她耳膜。
「妳在想什麼?我叫妳五、六十次了妳都沒听見,年紀輕輕發起呆來像老僧入定,這怎麼得了?」他拉起手煞車。「我住的地方到了,下來吧。」
裘素一眼就喜歡上那艘停在莫芮河畔旁的白色船屋,宛若高級的水上別墅,她真沒想到叔叔這麼懂得享受生活。
站在向晚的河畔邊,氣候舒爽,可愛的小水鴨在河里游來游去,人煙罕王的河岸上還有牛和馬,她抬頭對著天空深深吸了口氣,感覺到自己真是來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