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綱住手。」
用了宇文鴻隨身攜帶的解毒丹,雖然解不了體內的奇毒,但能稍微壓制住,臉色偏黑紫色的夜行鷹站立如松,目光冷峻地看向倒在地上抽動不已的士兵,又鷹目森然的轉向長相平庸但不容忽視的女人,看不清對方是強是弱。
但是他最後的落眸處卻是淋了一身濕,鴉黑長發貼著面頰仍兩眼晶亮的小……姑娘,即使全身滴著水也看不見一絲狼狽,反而給人風吹柳條兒的江南美景感,身姿媚嫗娜娜,帶著春天的微暖。
「我只是迷路了,這該死的山繞來繞去都繞不出去,你給我指條路吧,我不想餓死山中當山神。」以後她要離山遠一點,以免再陷其中,看似無限寶藏的深山比宇宙黑洞還可怕,表面看起來美不勝收,風光明媚,但處處暗藏危機,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
「你如何證明你不是西虎奸細?」西虎部落連五歲稚童都敢拿刀殺人,他一位手下就死于剝皮刀下,那個孩子連牙都未長齊,站起身子只到他大腿高,但下刀一點也不含糊。
上官晚兒都想暴走了,她能體會被扣上莫須有罪名的冤屈了。「你怎麼能咬定我是奸細,我不過是路過而已。」
比遇到土匪還難溝通,虧他長得人模人樣。
上官晚兒是個顏控美男狂,愛看長得好看的人,那是她一點小癖好,可若是遇上不講理的,她的包容性一樣低,如同眼前的夜行鷹,得了她一顆星星的負評。
「不管是不是,寧可錯捉也絕不錯放。」他不會賭萬分之一把刀懸在頭頂的可能性。
「你……你講不講道理呀!我們明明是八竿子打不著關系的過路人,你憑什麼指鹿為馬,硬往我們頭上栽贓。」簡直不可理喻,腦子未開發的紅毛猩猩。
「憑我是北境王,憑你形跡詭異地出現在萬里無人的餓狼山。」就算是男人也很難安然在餓狼環伺的山中久待,且看她衣裙上的陽鼓花汁液,那得在百里外才沾染得到,以女子的腳程到此得花上四、五日。
「北境王是什麼東西,沒听過。」歷史書上沒記載,她只認識李世民、武媚娘、李隆基和她的先祖上官婉兒,這名與她音同字不同的女官又稱上官昭容,是唐朝的詩人、政治家,為唐高宗時期宰相上官儀的孫女,因聰慧過人而得武後重用,掌管宮中制誥多年,又有「巾幗宰相」之名。
「北境王就是我。」夜行鷹雙瞳一厲。
上官晚兒沒搭理他,轉身問梅玖。「有餓狼山嗎?位于哪個省分?離長安遠不遠?餓狼山有很多狼嗎?是什麼品種?是灰狼、土狼、白狼還是鬃狼、蒼狼、高原狼?馬更歇狼和北極狼應該不會在這兒出現……」
她背著已知的狼譜,十種世上最好看的狼絕種了一半,少數僅剩的幾種不到百來頭,放養在高山草原區。
梅玖認真的翻出書庫中的藏書,不論正史、野史都查無資料。「沒有餓狼山和北境王。」
歷史並未記載。
上官晚兒一听,苦著臉。「那我們究竟在哪里?」
不會是傳送錯誤了吧!把馮京當馬涼。
「還要查。」此地資料不全,她無法評估。
梅玖的腦便是海量知識庫,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片小小的晶片包羅萬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凡是地球上發生的事她都能倒帶放出,一一細數是非對錯。
可是有記錄才能讀取,現有的資訊對她而言太陌生了,她翻遍了所有書籍也一無所得。
「本王在此,由不得你們放肆。」這兩人太理所當然的漠視他,彷佛他並不存在,夜行鷹眼眸一閃,迸射出冷意。
听著耳邊的冷言冷語,上官晚兒不在意的揮手。「都快死的人就別動氣了,趕緊安排好後事。」
「你哪只眼看見本王快死了?」他冷笑。
「都中毒了還不死,你看嘴唇都黑了,黑里還帶紅絲,肯定中了『血霧』,沒救了。」她可是研究了一段時日的古代毒史,為了進行時空穿越而拼命學習,把古今中外上萬種的毒背得滾瓜爛熟,就怕中了暗招。
上官晚兒主修生物科學,副修生技醫療和毒物辨識,大腦開發百分之二十的她是生技方面的天才,喜歡做病理研究以及基因組合的排列。
「血霧?」那是一種毒?
笑面人宇文鴻笑得像朵花似的往前一站。「那你一定知道怎麼解毒是吧。」
「不難呀!」有毒有解,天生萬物相生相克,不然一中毒便無解,還不早死絕了,寸草不生。
「不難?」
這話讓人听得面上訕訕,有點諷刺。
眾人束手無策的劇毒如附骨之蛆,驅之不走,殺之不死,長了一副猱牙般緊咬不放,連軍師拿出藥王所制的救急藥丸也僅能壓抑毒素的擴散,卻無法徹底根治,都快把人愁死了,唯恐有個萬一。
而眼前沒三塊豆腐高的小姑娘卻說不難,神情像在看一堆無腦的傻子。
舉手取柑的簡單事都做不好,廢物垛子當柴燒都嫌費事,一個個該撞牆自省,看能不能撞出聰明勁,把六竅全開,唯有的一竅不開給找回來。
「那你說該怎麼治才好?」腆著臉的宇文鴻是把面子丟在地上踩了,不恥下問,就沖著她那句「血霧」,他求也要求人不計前嫌把毒給解了,他也好對北境百姓有個交代。
如今的大唐看似居無憂,是路不拾遺的盛世,可底下的根基不穩,各國虎狼盯著這塊流油的肥肉想著如何瓜分,從中獲取最大的利益,讓大唐國土四分五裂。
昔日先帝想把皇位傳給先北境王,皇長子的身分當之無愧,又是太後嫡出,滿朝文武樂見其成,認為眾皇子當中唯有先北境王足堪大任,他是眾望所歸的不二人選。
可是英雄人物不愛江山只愛美人,為了心上人朝陽晴,他不納妾收美,後宮嬪妃無數他無福消受,只得讓賢。
其實當年和他定有婚約的是當今皇後,有鳳命傳聞的皇後對先北境王痴心一片,痴纏不休硬要嫁他為妻,先北境王打小就不喜歡善妒又驕縱的女子,因此想盡辦法擺月兌她。
朝陽晴的出現令先北境王更想解除這樁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婚事,他自請封地北境,帶著一見鐘情的心上人遠走高飛,不參與皇位的爭奪,任有心者各自撕咬搶奪。
先帝見長子不歧不求,無心高位,又唯恐自己日後駕崩,嫉妒成性的新後會吹起枕邊風,對他最器重的長子痛下毒手,因此下旨北境由先北境王自治,不用上繳稅金,雖是大唐國土卻以先北境王為尊,不受帝旨差遣。
也就是說皇上是皇上,先北境王是先北境王,一脈同根卻各自為政,井水不犯河水,兄弟為峰各有山頭。
不過大唐有難,北境要出兵援救,而北境若有事則自行處理,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方可求助大唐。
之後先帝駕崩,北境在先北境王的帶領下一日日的興盛,其勢頭比起大唐有過之而無不及,反觀大唐江河日下,耳根子軟又貪圖享受的皇上年年挪用國庫銀兩為私用,大興土木蓋一座座別宮,又大肆揮霍封賞近臣,國庫銀兩每年遞減。
上行下效,下頭的官員有樣學樣,朝廷興起一股奢靡風,養妓畜婢,賭馬斗狗,大建亭樓高閣,山水園林。
于是,現任北境王的生死足以動搖北境人民的安穩。
上官晚兒一臉納悶的反問︰「關我什麼事,中毒的人又不是我,多管閑事通常死不瞑目。」
聞言,他一滯,訕笑。「活菩薩慈悲為懷,救人一命得三千功德,當是為自己積福行善。」
「什麼活菩薩我不懂,我不拜佛,他說寧可錯殺也不錯放,我是奸細死有余辜,拉個墊背的我樂意。」瞪什麼瞪,眼楮大能把人瞪死嗎?我說的就是你。
瞧著對他翻白眼又皺鼻子揮眉的小姑娘,夜行鷹目光一沉,面冷如霜,只差沒將五指掐上她細長的頸子。
「呵……呵……小姑娘別說賭氣話,人死不能復生,真要身首分家了,後悔可來不及。」宇文鴻半是威脅半是請求,軟硬兼施求個兩全,各退一步互留余地。
小有不快的上官晚兒冷哼一聲。「他肩頭插的那個不取出嗎?插著當陪葬品。」
「他……」怎麼會不想弄出來,可是箭頭倒勾,軍醫能力有限,不敢拔箭。
「不用費心,死不了。」他還能撐到回聖天城,由皇甫老怪親自動手,用不著來歷不明的「細作」。
只要有一絲嫌疑就該嚴刑拷打,不能有半絲疏忽。
「王爺,別拿自個兒的命開玩笑,藥王的藥雖然管用,可你身上的毒還在,一日不除便一日危及性命,你不能當成是臂上多道刀口而已,萬一壓不住體內的毒,毒發攻心,你要北境的百姓何去何從?」他一人身系萬千條人命,豈能由著他任性。
先北境王過世時,北境曾一度動蕩不安,不僅南契、西虎等小國虎視眈眈,想趁機侵佔,就連大唐皇帝也下了國書,召先北境王遺孤進京賜府、賜親王爵,大有將北境國土收回,派兵駐紮之勢。
所幸年僅十六的夜行鷹出手力挽狂瀾,先帶兵打得南契退兵百里,簽下百年不開戰的議和書,結為盟邦,又和烈火堡合作,將西虎部族由內部瓦解,令其潰不成軍,兵敗如山倒,數年內不敢再輕舉妄動。
夜行鷹一戰成名,成為北境的新戰神,為北境百姓所愛戴,有他在,北境不會變天。
「還有行峰、行衍。」他們也能獨當一面,只要給他們機會,夜家的兒郎絕非池中物,必會化蛟為龍,一飛沖天。
宇文鴻似笑非笑的睨了夜行鷹一眼。「指望他們?一個有勇無謀,一個好高騖遠,听听調派還成,若要運籌帷幄,手掌智珠,怕是還差一點,交到兩人手中,不出三年,北地再無北境。」
「你這話說重了。」他那兩個弟弟沒軍師說得那般差勁,他們欠缺的是磨練,多給些機會會有所成長。
「重不重你心里有數,反正我只認你,北境上下軍民以你馬首是瞻,北境若不在你的掌控之下,我必求去。」他不看人臉色,天下之大何愁無安身之地,四海為家,看盡人間好風月。
「你……」他簡直是在耍賴,在誰手底下辦事不都一樣能才華盡出,真正有能力的人不愁無處發揮。
「你們倆嘀嘀咕咕在說什麼,別欺我個矮听不到,他的箭傷我能治,他的毒我也能清除。」上官晚兒一副眼高于頂的模樣,冷靜後想想,她何不利用他們離開這鬼地方。
宇文鴻還一頭霧水,捉模不出話中意,面色冷漠的夜行鷹已先一步開口,話語森森。
「條件。」
明顯的態度大變,她定是有所求。
「喂!是你有求于我,不是我非求你不可,你要搞清楚立場,對救命恩人口氣好一點,不要大呼小叫。」她也是有自尊的人,不是任人使喚的狗,大原則要把握住。
「你也可以不救。」他不求人。
看他惡劣的態度,上官晚兒被他氣著了,反其道而行,手心往上翻。「一千兩黃金。」
爺爺說了,黃金比銀子好用,有金子就不要撿銀子,所以她這一回的大唐行帶的是黃澄澄的金子,融鑄成一片片花瓣,一片花瓣約三錢金,夠她花用一年。
「診金?」倒是獅子大張口,她最好有這本事,否則……夜行鷹想著她的一百種死法。
「沒錯,和聰明人說話不燒腦。」她最怕遇到無腦人,話不投機半句多,光是一句話就能把人繞死。
「沒有別的了?」她看似單純,但骨碌碌轉動的黑琉璃眼珠子帶著慧黠。
她想了一下。「啊!送我們到長安。」
她們不認識路,有人護送省事多了,可保平安又不用到處問人,一路送到地頭。
「長安?」他眉頭一攏,有這地方嗎?
夜行鷹和宇文鴻互視一眼,兩人心里同時想著,是他們孤陋寡聞,還是她所提的「長安」地處偏僻,是名不見經傳的小鄉鎮,因此未有耳聞?算了,只要有這地方,總打听得到。
兩人有志一同,想著先應允此事再圖後謀。沒人說一定要送佛送到西,找不到「長安」也沒法送呀!
不是他們出爾反爾,言而無信,無中生有誰也辦不到,除非真有「長安」一地,不然神仙也無力回天。
他們料想得好,殊不知根本沒派上用場,因為上官晚兒不久後便發現時空艙出了差錯,她們被傳到了不知名的時空,根本不可能有長安這地方。
「我家小主人淋濕了,她要先換衣。」梅玖取出一片白色藥錠,先讓渾身濕答答的小主人服下。
她是機器人,不會生病,但是小主人是人類,擁有不能抵抗病菌的肉身,為防淋雨著涼,先服保健藥品為要,驅風暖血,排除病毒,強健身子。
宇文鴻反應極快的讓出營帳。「當然、當然,你們先請,我讓人給你們送盆熱水洗洗手腳。」
「嗯!」梅玖面無表情的一頷首,抱起上官晚兒往營帳內走進,目不斜視,沒看任何一人。
她眼中只有小主人,他人如同無物。
上官晚兒小心眼,朝沒給她好臉色看的夜行鷹哼了一聲,意思是「你對我不好,我記住了」。
山水有相逢,哪日狹路相逢,她肯定要還以顏色給他好看。
兩人入帳後,原本嚇人的大雷雨忽然轉弱,雷聲不再,雨勢變小,小雨滴答。
「你放心讓她為我治傷?」夜行鷹不以為然,不相信十六、七歲的小姑娘會有多高深的醫術,堪比神醫皇甫佑。
「至少她知道『血霧』。」而他們至今一籌莫展,只知中毒了,卻不知身中何毒,如何解毒。
「也許她是胡誨的。」誤打誤狀。
宇文鴻勾唇苦笑。「她沒說錯,我翻了師父留給我的奇毒怪談這本書,里面提到中毒者唇泛血絲,毒隨血走,三日內遍及全身,血絲入心便是斷腸時,你瞧瞧你的手……」
即使服了藥還是遏止不了毒的蔓延,雖然緩了些,多爭取幾日的生機,可是毒不解仍是危害,叫人難安心。
「沒事。」夜行鷹將手抽回,但是手背上細如發絲的血色霧紋仍無從遮掩,一條條爬滿整只手臂。
「『血霧』顧名思義會呈現像霧一般的血絲,以人為宿主慢慢侵蝕血肉,直至血枯為止,就算我們日夜不歇的趕路,也不可能在你毒發前趕回聖天城……」他只有一顆救命藥丸,吃完了就沒了,那是當初藥王欠他一份人情所換來的。
藥王出自醫藥世家,但因生性古怪不喜醫,早年與家主起口角而被逐出家門,他便做藥、賣藥,和本家打對台,用他的藥來證明不學醫也有出路,本家想看他餓死路邊還早得很。
由于藥王的名聲太大,行徑太猖狂,引來本家不滿,買凶想置藥王于死地,藥王只得逃,求助于有「智者」之稱的宇文鴻,宇文鴻出面幫他說合,這才讓本家放過藥王。
無以為報的藥王因只會做藥,便以靈藥相贈。
夜行鷹也是命不該絕,正好宇文鴻將藥放在腰袋里小心藏著,這才旱田適逢及時雨,暫時把毒壓下去。
「王爺,說句戳心的良心話,你是死馬當活馬醫了,不管那姑娘醫術如何,你都得賭上一賭,起碼我得把活著的你帶回城。」這才不枉相交一場的情分,患難見真情。
箭頭尚未取出,強撐著一口氣的夜行鷹墨瞳微黯。「宇文,你的實話真不中听。」
看著猶帶血跡的傷處,他抿著唇,感受一陣又一陣的抽痛,他怎麼也想不到信任有加的親信竟然是大唐皇帝派來的暗棋,在箭雨齊飛的當頭趁他不備推他擋箭,還目露凶光的叫他去死,說北境王不殞落他沒法升官發財。
那人被他一劍穿心而亡,死時竟帶著不甘的怨恨,好似他欠他良多,他不該殺他,死得應該是高高在上的他。
「王爺,良藥苦口,忠言逆耳,你別擺臉色給人看……」驀地,宇文鴻兩眼發直,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你看……」什麼?
順著宇文鴻的目光往後一看,夜行鷹深幽似潭的雙眼一眯,微閃幽幽暗光。
被濕發覆蓋的小臉居然如此出塵秀美,彷佛是千年積雪的山頂上十年才開一回的雪蓮花,美得剔透,不染塵垢,任何世間的污穢都無法將其玷辱。
這一瞥,他腦海中浮現一句話——
一眼萬年。
「看什麼,不想治傷了?我丑話說在先,不管我用什麼方式治療,你們都不許覬覦,本人眼光挑得很,不收徒。」她臉上長花了嗎?怎麼一個個目不轉楮的盯著她瞧?
不覺得自己美的上官晚兒渾然看不見自身的麗質天生,容色過人,彎彎的眉兒,黝黑的水眸,白里透紅的雙頰宛如剛剝殼的水煮雞蛋,光澤女敕白,紅得誘人的小嘴兒是沾了露水的櫻桃,飽滿紅潤,鮮得快滴出甜汁。
她的那些同學一個比一個還愛美,擦紅抹綠裝扮得花枝招展,從不讓化妝品上臉的她就顯得素淡,夾在一群善于打扮的人工美女當中,她就是天鵝群中的小水鴨,素面朝天趕不上潮流。
突然被一窩粗糙漢子注目,上官晚兒猛然一愕,有些嚇到,不自在的拉拉野菊黃的半臂上衣,微露的小手臂藕白似雪。
她驚慌的瞧瞧是否衣著有所不妥當,被人瞧出她並非「土著」,畢竟她並非古人,沒辦法做到和這年代的人如出一轍,加上又無人可仿效,露出馬腳她一點也不意外。
「你的衣服……」太好看了,將她仙子般的美襯托得更仙氣飄飄,只是……
宇文鴻目露疑色的看著那一襲天女羽裳,兩手空空的主僕二人是從哪弄出來這套衣服的?她們的穿著與先前大為不同,而他明明沒看見箱籠、包袱之類的東西,兩人是空手而來。
難道是他看錯了?
「上哪兒治,營帳內?」冷眸一斜睨,夜行鷹以眼神制止宇文鴻的未竟之語,語氣顯然少了一些冷硬。
看了看簡陋的營地,上官晚兒不要求無菌室、干淨的紗布和手術衣,只能將就了。「不要淋到雨就好。」
真的很隨興,她曾去過星際難民區,那些人和外星生物連日常用藥都沒有,一張桌子一把椅子露天醫治,有的直接開膛以雷射刀燒融,將毀損的器官或腐肉切除。
生技醫療要做實體考核的實習,她跟著醫療救護隊前往各個難民區進行臨時醫療,她是學生只能當助手,依帶隊醫生指示做些包紮、小規模清創的工作,當是職前訓練。
在糧食短缺的二一00年並不是每個人都過得順心如意,疾病減少了,貧窮卻增多了,在糧食越來越少的情況下,最底層的人民首當其沖,挨餓受凍的難民因此衍生,由星際聯合組織出面救援。
星際聯合組織的前身是紅十字會,宗旨是救危扶弱。
進入營帳內,將一切安排好,宇文鴻還是不安心的問上一句。「你真能治好他?」明明他是勸說者,反倒是他心有遲疑。
反觀夜行鷹果著上身坐在椅子上,神色自若,看不出一絲猶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一副生死由人的模樣。
「梅玖,塞住他的嘴巴。」真吵。
「是的,小主人。」梅玖听從指示。
「我不……」
不等宇文鴻開口表明自己不再多話,一塊眼熟的破布已往他嘴巴塞,嗚嗚哦哦的他差點窒息,翻著白眼求饒。
「這是什麼?」看見上官晚兒自白色箱子內拿出透明瓶子,瓶身上有著連成一條線的「蚯蚓」,夜行鷹出手攫住正要用透明瓶子內的黑色液體涂抹傷口處的柔女敕小手。
「麻醉藥。」
「麻……醉藥?」使人醉了的藥?
上官晚兒想了一下,改用他能理解的字眼。「麻沸散,是能讓人感覺不到疼痛的藥,你這箭頭有倒勾,要把肉割開取箭,會很痛……」
「不用,直接來。」他知道什麼是麻沸散,皇甫老怪嚷著快做出來了,只要再調整調整藥的劑量,免得藥性重了讓人一睡不醒,真的駕鶴西歸。
她表情一凝。「你不怕痛?」
「痛才能記取教訓。」提醒他不要犯同樣的錯誤,重蹈覆轍,這世上最難以預料的是人心。
人心易變。
她哼了哼,懶得去管他古里古怪的話意。「反正是你的皮肉,痛死了也與我無關。」
夜行鷹坐著,上官晚兒站著,兩人的高度幾乎一致,看得她很不痛快,不過她一拿刀,立即凝神專注。
她看著已然布滿黑色淤斑的左肩,淤斑內有細細的紅絲,像是有生命一般,伴隨著一起一落的呼吸游走在皮肉間,肉眼可見一條條血色絲線在蠕動。
「大丈夫頂天立地,區區一點小痛何足掛齒……嘶,你……你下刀真快……」驟地一痛,夜行鷹臂肌繃緊。
本來他想說「公報私仇」,但是一看到她落刀如剔骨般動作俐落,令人眼花撩亂,他不禁心口一顫,仔細觀看著一閃而過的刀花。
光看那用刀的熟稔,他心里想著,皇甫老怪不如她。
這是有真本事的人,絕非信口開河。小小年紀竟有此醫術,日後大有可為,他小看她了。
「忍住,我要拔箭了。」最後一擊。
「嗯,你拔吧,我忍得……」住。
不等他把話說完,夜行鷹眼前一暗,叫人昏厥的痛襲來,他感覺自己的魂魄離體了一下,而後又快速墜落,被吸回體內,眼前的黑暗再度恢復光明,耳邊听見滴答滴答的落雨聲。
也許厥過去,也許沒有,等他再回過神時,挖開的大窟隆只剩下一條淺紅色的……線?
「你的刀……」很鋒利。
他從沒見過這種刀,刀小刃薄,薄薄的一片,扁平光滑,女子手掌大小的刀身和刀柄連成一體,一邊利能削發,一邊是平鈍傷不了人,刀尖向下竟能避開筋脈,刀過肉開,彷佛是過火即溶的雪,完美的切開包著箭頭的肉。
啾地一聲,尖銳的箭頭被拔出,快得讓他來不及眨眼,他甚至懷疑箭還在肩頭,一切都是假的。
再一看,那麼大的傷口竟只有少量出血,他敞開的衣服沒沾什麼血漬,好像並未流血一般。
她是怎麼辦到的?未免太神乎奇技了。若是她能留在聖天城,他手底下的傷亡會大幅減低。
「我的。」看他緊盯她手上的手術刀,上官晚兒飛快的將用過的器具一一收回醫療包,不讓人多瞧一眼。
防人之心不可無,誰曉得他在打什麼壞主意,好東西人人想搶,廉恥心為何物,大字不識。
「我沒打算搶你的,用不著用防小人的眼神瞳我。」夜行鷹冷哼,對她的多疑感到不悅。
宇文鴻吐掉口中的破布,犯惡的呸了一口,難怪他覺得在哪見過,不就是王爺用來綁住傷口的那塊布,上面盡是化膿的血水和骯髒物,那個叫梅玖的冷面女居然往他嘴里塞,真是不把他這個大軍師放在眼里。
「我有、我有……」喝!好稅利的殺氣……兩道。「等等,我沒惡意,我的意思是這樣的刀你有多少,你開價,我買,絕對不佔你便宜,我這人不欺負女人、小孩。」
童叟無欺。
「非賣品。」她才帶一套來,賣了連她也沒得用。
「咱們商量商量,你……」呃,白色箱子呢?
一晃眼就不見了,不會這麼邪門吧!
「我只是先幫他把箭給拔了,毒還沒解。」過河拆橋太早了,她還留一手。
瞧見王爺不善的眼神掃來,宇文鴻一模鼻子,訕訕一笑,將臉上的垂涎之色收起來。
「你要馬上處理還是先休息一下?」
面白唇黑,眼中透紅,中毒多時的夜行鷹見識過上官晚兒過人的醫術後,不加思索的說道︰「繼續。」
「你確定?」她怕他承受不住。
「沒時間讓我不確定,不是嗎?」他已經感覺到毒性對他身體的傷害,一點一點在侵蝕他的氣血。
「我先說好,有點危險性,拔毒之後你可能會虛弱一、兩個月,得靠調養和食療才能慢慢恢復過來,在這段時日嚴禁動武和動怒,不過……」她還有下文。
「不過什麼?」夜行鷹難得對人多了點耐性,以往敢有人對他不敬,下場只有兩個字。找死。
「我有一株五百年的野人參,人參益肝補氣,對你的傷口和造血都有益處,一株保命,不貴,你看著給銀子,看你的命值多少。」這還是年分較低的,若是拿出千年人參、萬年靈芝,還不把人的膽嚇破。
「你有五百年的人參?」宇文鴻冷抽口氣,大驚失色,大有截胡之意。
「沒有我干麼提出來,自個兒給自個兒尋開心嗎?可是我不賣你,你看起來像奸商。」
他長得太猥褻了,不符合她的顏值標準,看久了很傷眼,令人負能量加倍升值。
「我是奸商?」她的眼楮是怎麼長得,玉樹臨風的大軍師卓爾不凡,小姑娘見識少,看走眼了。
「你別插話成不成?快死的人又不是你,野人參是救命用,你有人家危急嗎?」她是人參大戶,儲存手環里堆積如山,可是財不露白,她不能一下子拿出太多,太招眼了。
財帛動人心,有利可圖的事殺人奪寶都做得出來。
「五千兩白銀。」夜行鷹低聲一喝。
「好,成交。」他爽快,她也爽快,銀子、金子入袋,接下來的日子她真的不愁吃穿、高枕無憂了,成了腰纏萬貫的小富婆。
上官晚兒雄心萬丈,小財迷似的算著怎麼花銀子,買些「出土」文物當伴手禮回去送人,二十兩的和闌玉到了她那年代是天價,尤其是知名人物的陪葬品,有市無價,削翻了。
「你出去,獨門秘術不外傳。」上官晚兒趕人了,她整套的醫療設備不能讓人瞧見。
「我出去?」宇文鴻指著自己鼻頭,氣到頭頂快冒煙了。
趕誰都行,哪能是他,他得盯著莫名出現的兩人,她倆實在可疑,叫人不得不提防。
「你看起來不像好人,我怕你偷學。」她直接把宇文鴻的人品踩進泥里,讓他氣得哇哇大叫。
「好、好,枉我對你另眼相待,想給你一條好出路,沒想到是一頭白眼狼……等等,要是還有上好的野人參,可別忘了我,我可以不計前嫌的原諒你,讓你在聖天城橫著走……」
前一刻還氣呼呼揮著拳頭,不滿高尚的人品受質疑,隨即又拉段堆了滿臉笑,和氣不已,沒有節操。
原因無他,只因宇文鴻看見梅玖從一口小布袋里掏出已成人形的蘿卜……是小孩手臂粗的人參,品相好、須根齊、色澤深濃,一股參味直鑽鼻間,還帶著泥土,一看便是剛挖出來不久。
他一下子眼珠子就直了,緊盯著肥大的野人參不放,心里還頗有牢騷,那麼好的人參就該用鋪著紅綢的紫檀木匣子裝著,哪像她們這麼不識貨,暴殄天物,用口破麻袋就了事,太草率了。
可惜近在咫尺卻遠如天涯海角,與他無緣,看得到可是是別人的,他只能望穿秋水,看它離他越來越遠。
最後他被梅玖拎起,朝外一扔,吃了滿嘴土,欲哭無淚,驚覺梅玖力大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