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們,快點快點,不要拖拖拉拉,錯過了啟動的時刻就要再等一年。你們自個兒悠著點,把該帶的裝備都帶好,再做最後一次檢查,一旦通過時空穿越門就沒辦法再回頭……」
發白如霜的老教授一聲吆喝,一排十艘並立,高兩公尺、寬約一公尺的時空艙前,一群人臉帶雀躍的往艙門口靠攏,井然有序的就各自的位置站定。
這群人就是今日的主角,他們有男有女,是這一屆特別挑出的科研院優秀畢業生,隸屬于星際學院地球分院,是土生土長的地球移民新生代,周圍其他人都是送行者及其家長,他們比當事人還緊張。
這是公元二一○○年,這時已有外星科技,是個由人與AI智能共同掌理的年代,人不再是最高智慧者,而是由超級計算機主控全球的正常運作。
從二○七四年開始,地球嚴重污染惡化,越來越多地方不適合居住,土地耕種面積大規模萎縮,糧食危機由此產生。
幸好火星的開發已臻成熟,二十年間陸陸續續移民五千萬人口左右,只不過火星表面沒水源,因此建立了所謂的地下城市,像德州大小的地下城約有三十多座。
近年來人們十分積極的向外擴展其他星系,尋找可供生存的星球。
地球必須休息,不能再過度開采能源,這是地球人最後的家,也是他們的根,是叫人念念不忘的故鄉。
地球科研院便是由此產生,主要負責培育新的根苗,保護地球,挽救地球的生命力,找回它昔日的光景和活力。
這是一群不肯放棄地球的老科學家所堅持的,他們認為地球還有救,因此極力的進行土壤改造,淨化被污染的水源,盡量種樹,讓綠植布滿荒廢的高山,讓空氣變得干淨,少些有害氣體。
只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由于優良種子和樹木幾乎被先驅者帶去用以改善殖民地的糧食供應,以致于被留下的劣質種苗不易生長,能用得上的種子少之又少。
所幸地球科研院有先見之明,早在十五年前便多開了一門時空穿梭學系,利用剛研發成功的時空門送一群生物科技人員前往動植物豐富的古地球,帶回各種種子和已絕種的動物,甚至是肥沃的土壤,給干裂的土地注入源源不絕的生機。
「別掉東掉西的,一定要帶齊學院規定的裝備和物資。醫療包是必備之物,攸關你們日後的安危,其次是民生用品,包含代用飲食包、簡易餐包。你們這一去,我們就顧及不到了,你們務必以安全為上,不掉毛的平安回歸……」
十名臉帶笑意非常興奮的年輕學員分別走進時空艙,他們的年紀都很小,從十五到十八歲不等,卻是新一代智商最高的主力,個個聰慧過人。
十個人當中有一半負責種子的收集,他們手上類似銅鐲的鈦合金手環其實是一萬平方公尺的儲存室,能收放數萬噸的種子、樹苗以及生物,里面有供氧系統,但僅限儲存作用,人不可進入,空間智能會將其驅逐。
另一半的人則是負責生物考核,他們專門研究當代的土壤和作物生長,帶回有用的資料和調查報告,幫助地球土地進行改造和復蘇,讓它恢復百年前的榮景,使更多的原住民回歸新天地。
這個計劃每三年執行一次,時限為一年,直至今日一共有四波人員被傳送過去,可是每一回回來,人員總會少上那麼一、兩個,他們不是出了意外便是不肯回來,更好的居住環境把人留住了。
時空特警由此誕生,誰逾時未歸,他們便前往捉拿。
那些高智商人員若逗留未歸,就怕他們生出不當的野心,以自身才能改變當朝甚至是歷史走向,導致後代時空扭曲,已存在的人們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波人。
因為曾發生這樣的事,累得時空專員疲于修正偏斜的軌跡,故而這兩回只派年少的學生前往,不足二十歲的少年隊還很天真爛漫,對此行的目的抱持著高度熱忱,他們有著憧憬和夢想,想打造更美好的家園。
「真的要出發了,你們準備好了嗎?在正式啟動前還有後悔的機會。」老教授希望他們一個不少的回來,別因為個人因素而成為月兌隊黑羊。
「準備好了,不後悔!」
十個人異口同聲,鏗鏘有力。
「你……你們保重,小心為上……」
十個人去的年代皆不同,有人去了隋朝、有人看上開元六年,還有武則天時代、南北宋、元、明、清……
滿頭白發的老教授上官敬天已高齡九十了,不過在科技發達的二一○○年,活到一百五十歲已不是難事,最長壽的紀錄甚至高達兩百二十五歲,現代醫學讓他看起來約五十歲左右。
如今大部分的癌癥已受到控制,得以痊愈,更有基因改良使新生兒不易染病,死亡率大幅下降,但糧食戰爭還是奪走不少寶貴的生命。
此時的上官敬天心中並無歡喜,只有微微的酸澀和一絲絲悵然。
其中一艘時空艙內便是他的孫女,他兒子、媳婦是第一波穿越的實驗者,當批所有人都在時間內回來,唯獨他倆失聯,從此下落不明。
所以看到孫女兩眼晶亮,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他感觸良多。
孫女是他唯一的親人了,他實在放心不下,可惜他年歲已高,禁不起時空轉移的震蕩,否則他就陪孫女去,不用提心吊膽地擔心她會出事。
「爺爺,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等我找到爹地媽咪,我們就一起回來孝順你。」上官晚兒揮著手,好不開心。
孫女呀,有妳哭的時候!看著孫女沒心沒肺毫不留戀的笑臉,上官敬天心里發堵,很不是滋味。
他表情嚴肅的看向另一「人」,「梅玖,看好她,別讓她調皮。」
「爺爺……」少瞧不起人,她一定會找到爸媽。
「是的,老主人。」梅玖面無表情,眼神略顯呆板,不夠靈活。
每一位學員身邊都可攜帶一個人工智能保母,有人手上抱著一只貓,有人腳邊趴著一條狗,財大氣粗的是半人高的雪獅,還有藏獒、黑雕、如手臂粗蟒蛇……清一色是動物形體,唯有上官晚兒帶的是人形生化機器人。
父母不在後,上官晚兒是由梅玖帶大的,說是保母卻比親人還親,她幾乎離不開梅玖,依賴成性,走到哪都帶著它,讓上官敬天嫉妒得眼都紅了。
梅玖大部分的器官都是儀器,包括人造皮膚和瞳孔,但皮膚下的血肉是人體基因,與人無異,再生功能卻是人的百倍,一受了傷便會迅速復原。
它是第一代出廠的原始機器人,但在一再的改良下,它有不少不為人知的隱藏功能,只有改良它的小主人才知曉。
「乖一點,晚兒,不要造成梅玖的負擔,她是我們的家人。」相處久了自然有感情,從舊時代走過來的上官敬天還有人性化的一面,而不是把生化機器人當成一堆破銅爛鐵。
上官晚兒身形縴細,站在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的梅玖身前顯得嬌小,彷佛她才是梅玖的寵物貓一般,在狹小的時空艙內一點也不擁擠。
「爺,我走了,你別再聒噪了。」
一道藍色閃光驟起,機器啟動的聲響嘎吱嘎吱,從第一艘時空艙發出機械聲開始,年輕學員一個接著一個從艙內消失。
轉移的面板出現「已抵達」字眼,表示時空穿越過程十分順利,人已到達設定的朝代和地點,展開任務。
「老東西,別愁眉苦臉了,你家晚兒是這一群人之中最聰明的孩子,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你該為她感到驕傲。」連星航院的招攬都不去,可見是個念舊的,不為浮名虛利所惑。
上官敬天嘆了口氣。「就怕她仗著聰明什麼都敢嘗試,勇于冒險,初生之犢不畏虎。」
遇到相識一甲子的老朋友,他忍不住大吐苦水。
「別想太多了,不是有梅玖在,她可是超級保母……」說到一半,老人忽地模模上衣口袋,感覺好像少了什麼,「咦,我的古董鋼筆呢?剛剛還在的呀。」
「你是說三十年前我送你的那枝筆?」那時候才萬元的白金鋼筆,如今漲到一千萬星幣了,想買已買不到,是絕版品。
「對呀,就是那枝筆,你幫我找找,可別弄丟了……啊!在這里……」喜獲舊筆的老人一臉歡喜,失而復得讓他老開懷,但是拾起筆後,他臉色立變,「老……老東西,這不是晚兒的時空艙嗎?」
他腦袋發漲,有著不好的感覺。
「是呀!這一去要一年後才能再見面……」他這把老骨頭還能等多久?只能盼著兒孫早歸。
老人一听,眼淚都快掉出來了。「你……你看,我的筆正好卡在艙門,它沒密合……」
時空艙內的壓力和密度是精密計算好的,以便確定時空線的正確性和穩定度,一丁點疏忽都不能有。
「什麼,沒關緊……」
上官敬天面色一白,看向空無一人的時空艙,神色像死了家人一般,呆滯又茫然的看著閃動紅光的面板,上面的女聲不斷響起——
「未抵達!重復,未抵達!進行時空搜尋……」
未抵達不是表示人死了,而是未抵達預定的時空位置,航軌出了差錯,被傳送至未知時空。
「快……快找人,出動時空特警給我找人,一直到找到人為止!循著消失的時空線去找……」
上官敬天快崩潰了,先是兒子、媳婦,而後是最寶貝的孫女,他真的承受不住了……
在另一個時空中,一道流星劃過寂靜的夜空,滿天的星子一閃一閃地,在亙古的銀河中閃爍,漫無邊際。
「嗷——嗷——」
「是狼?」
一行約百余人在黑夜中疾步行走,他們行動敏捷,彷佛來無影去無蹤的夜行百鬼,落腳無聲。
突然間,行進的速度變慢,領頭的人腳步慢了下來。
一陣夜風襲來,是血腥味,濃得散不去。
半遮半掩躲在烏雲後的月亮微微透出一絲月光,照在山中,隱約能看出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帶了一些傷,衣衫凌亂,衣服上血跡斑斑,豁口的刀劍上滴著血。
「那是狼?」一名跟在隊伍後段、面容斯文的男子問著身邊的士兵。
「听起來不像。」狼嗥更悠長,令人心驚。
「不像?」什麼意思?
「倒像人在嘶吼、發泄。」很憤怒。
聞言,他訝異。「在這鬼都不來的深山中會有人?」
士兵一臉小心的朝他低語。「听說餓狼山有山魈夜魅,會吃人,迷惑人心。」
「呿!無稽之談。」餓狼山有餓狼他倒是知情,成千上萬,分成好幾撥佔據各山頭,在夜里出沒獵食。
「宇文軍師別不當一回事,在這餓狼山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我們曾被怪霧困在一處山谷長達半個月,伸手不見五指的白霧怎麼也不散,找不到出路。」那一回真把人嚇著了,以為萬里無人的山谷是埋骨處。
宇文鴻嗤了一聲。「子不語怪力亂神,哪來那麼多神神鬼鬼,別沒事自個兒嚇自個兒,全是虛妄。」
大概是風的回音撞在山壁上所產生的怪聲,大驚小怪。
「宇文軍師,別再觀看什麼天文星象了,快來看看我們王爺,他的傷勢好像又加重了……」侍衛隊首領張綱大叫,捉著宇文鴻的後衣領往前頭拖著走。
「別扯、別扯,成何體統,我給王爺看過面相,絕不是短命相,禍害是千年不朽……」哎!他是人,不是牲口,光是軍師的身分就該對他尊重點,豈可動手動腳。
「萬一你看錯了呢?」這人跟神棍差不多,時準時不準,還說此次出擊必有所獲,是北境之福,結果照他說的向東行三日,原本一行千人損兵折將,逃過圍剿活下來的只余百人。
他們被人出賣了,還是自己人。
知道此次行軍路線的人並不多,也就屈指可數的幾人而已,這些人都是跟著王爺行兵打仗十年以上的親信,是可以交付背後的生死兄弟,誰知道竟出現叛徒,將王爺的行蹤透露給敵人。
看到一具具倒下的尸體,血泊中盡是昔日與他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兄弟,張綱不可說不恨,他覺得自己體內的血快爆開,此恨無期,直至手刃敵首為止。
宇文鴻一听,往張綱這個傻大個的腦門一敲。「天下人都錯了,本軍師也絕對不會錯。王爺身懷七煞,主殺戮,別人都死光了,他依然屹立不搖,如同瘟疫……」
「你才是瘟疫,我看你一張嘴就能毒死千千萬萬生靈。」前鋒溫大牙氣呼呼的張口唾罵。
「有這能耐也是本事,你嫉妒無用,老天爺賞飯吃,出類拔萃。」他作勢風流要搖扇,卻見手中無扇,驟然想起青竹骨做的折扇早就被馬蹄踩個稀巴爛。
「少說廢話,王爺好像還中了毒,發黑的唇上浮起一條條紅色血絲。」從沒見過黑中帶紅絲的唇色,像是細如發絲的蠕蟲一條條布滿上下兩片唇,看來怵目驚心。
「中毒……」他思忖著,掐指一算。
由馬匹拖著一個舟型擔架,擔架上躺著一位雙目緊閉的男子,他面色冷峻,眉濃似炭,刀削劍鑿的臉龐更顯冷硬,彷佛一塊巨大的石頭,任憑風吹雨打也不改其性,堅硬無比。
但此時的他就像一尊失去意識的石雕,除了胸口還有微弱的起伏外,灰白的臉色宛若死去多時一般,再無生機。
星光閃耀,百人隊伍仍不停的往前走。
「西虎部落派出的將領也未免太過毒辣,居然在箭身上抹毒,王爺的脈息與先前有變。」查看削去箭尾,仍殘留一截箭身在肩頭的傷口,宇文鴻難得神色沉重,少了剛才的愜意與談笑風生。
「那你趕緊想辦法解毒呀!你不是自稱上算五百年,下算五百年的鐵板神算,算無遺策。」王爺便是听信他的進言,這才帶兵巡查與南契國相連的邊境,以防越界。
餓狼山乃是南契與北境之間的一座天然屏障,山勢險峻,綿延不絕,幾座大山橫隔其中,通行不易。
此山橫貫東西兩端,狼首五千里為南契國,女王登基,一路往西是西虎部落,是為草原民族,以牧馬、養牛羊為主,民風剽悍好戰,一共有上百個大小部落,大部落人口近數十萬,小部落也有數千人。
西虎部落一向貧困落後,為了生存更善于戰斗,時常搶掠他國財物和女人、小孩充實部落的不足,抓來的男人則一律殺掉。
北境不是一個國家,而是大唐的北方土地,不歸大唐管轄,統治者為先北境王,也就是當朝皇上的血親兄長。
先北境王因早年征戰各地而留下不少暗疾,數年前一場刺殺引發陳年暗傷發作,藥石罔然,壯年溘逝,而後其長子夜行鷹接替其位,成為新一任北境王。
此大唐非李氏天下的大唐,國姓為夜,與李唐江山相仿,但皇位的交接較為平和,未見刀劍相向,血流成河。
「我是軍師又不是軍醫,一字之差,差之千里,還不把皇甫老頭找來,拔毒治傷是他的活。」他不越俎代庖。
「你不是無所不能?」溫大牙心急如焚,捉起宇文鴻有如老鷹捉小雞,拎著他一點也不費勁。
「用不上我的時候無所不能,用得上就……呵呵……」愛莫能助了,他是人,不是神仙。
「要不是皇甫神醫人在聖天城,我會找上你?」果然是不可靠,除了利索的嘴,別的中看不中用。
宇文鴻訕訕的干笑,抬頭看看即將大雨到來的天象,彎在擔架旁低語兩句。
看似昏迷中的北境王夜行鷹忽地睜開鷹隼般的雙眸,目光凌厲而冷冽,彷佛北境的風雪。
「張綱,下令全隊扎營,造鍋煮飯,多準備一些干糧,晚一點會有場大雷雨……」
「是的,王爺。」下雨,打雷?有可能嗎?明明星明風輕,夜鳥啼叫,感覺不到一絲雨氣,若是加緊腳步趕一趕,不出兩日便可出餓狼山。
不過他一向服從命令,王爺說什麼便是什麼,他不會有二話,轉身讓兵士們找好空地搭臨時帳篷,挖個土坑將大鍋子放上去,將干糧煮成一鍋雜糧粥喂飽肚皮。
當北境王一行人扎營露宿時,山的另一側也立了一頂粉紅色的露營用小帳篷,里頭掛著的不是油燭,而是小小的露營燈。
雞蛋大小的小燈足以照亮整個帳篷,不過也照出帳篷內小人兒的焦慮。
恆溫控制下的溫度適中,不冷也不熱,剛好適合睡眠,可是上官晚兒怎麼也睡不著,翻來覆去,人小脾氣大,第N次怒火中燒。
最後她索性不睡了,沖出帳篷對著重山迭重山的山谷放聲大喊,一波波回音有如鬼哭神嚎,把她自個兒都嚇到了,臉色一白,又狂吼兩聲才鑽回涼風徐徐的帳篷。
「天呀!這是什麼鬼地方——」
鬼地方、鬼地方、鬼……方……鬼……鬼……
風將她的聲音傳向四方,鬼聲四起。
空曠的山林原本一片平靜,蟲鳴蛙叫聲此起彼落,好一幅靜謐的高山風景,夜深人靜風沙沙。
可是多了一道人為的怪聲就顯得不平靜了,鬼影幢幢,詭聲淒厲,在風的卷動中放大,聲嘶如山魈。
「小主人,平常心,妳要冷靜。」沒有情感線的梅玖看向小主人的眼中多了一絲暖意,她是成長型生化機器人,在陪伴主人的過程中會自我學習,久而久之就有了人的特質、接近人的一面。
「冷靜不下來呀!我設定的是唐朝中期,傳送位置為長安城城外一百里處的樹林,可是妳看看我們被傳到哪里了?」她也想控制情緒,可是遇到眼前的狀況,神仙也跳腳。
當初剛傳送過來,乍看到只有在植物園才看得到的野花野草,上官晚兒從最開始的難以置信轉為欣喜若狂,立即收集在二一○○年已絕種的花草種子,並以立體顯像機將所有美景錄起來,打算回去後制成實景虛擬圖像向親朋好友炫耀。
第一天,她干勁十足,誓要做學員中的第一人,最早完成任務,把剩下的時間用在尋找父母上頭。
第二天,她還是熱情不減,照樣在深山老林內穿梭來去,十分驚喜于找到不少原始植株,以低溫冷藏保存。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那簡直是大豐收,她居然發現一整座山谷的藥草,靈芝、人參、何首烏、天麻等等,都是成片的生長,百年以下的不計其數,千年、萬年的采都采不完,快把她樂壞了。
接下來幾天她都處在「收成」的情況下,每天起早貪黑,和梅玖以輔助工具采集,很快地,上了年分的藥草被采收一空,只剩下四、五十年生的「幼株」繼續生衍繁殖。
到了第九天、第十天,熱情降溫,開始產生疲乏感,上官晚兒才覺得不對勁,長安近郊怎麼會有野生藥草,而且一過這麼多天,為什麼半個人也沒瞧見,人去了哪里?
于是她和梅玖連忙趕路,想找到有人的地方先住下來,而後再開始找尋可供栽種的糧種、植苗與帶得回去的生物幼崽。看到生生不息的動植物,她等同看到希望。
只是連走了三日,除了山就是樹,眼前的草長得比人高,根本看不到路,站在高處眺望仍是山連著山,樹挨著樹,郁郁蔥蔥,高山入雲,大樹參天,毒蛇猛獸一一冒出頭,她還看見小山狀的吊楮老虎。
在被當「食物」遭到狼群和老虎的攻擊時,上官晚兒終于明白了一件事,她所處的位標不是長安近郊,而是不知名的深山,她連想找個人都找不到,只能在山里瞎轉。
而且她太過自信了,只帶二十日的儲備糧和飲水,若是再走不出去,她真要生飲泉水、啃野果度日當野人了。
「小主人,我們有一年的時間,妳不用急。」梅玖不疾不徐的說著,對于目前的處境處之泰然。
「一年看起來很長,可是我想吃熱食,喝熱騰騰的湯,睡在軟綿綿的床上,而不是啃沒有味道的營養口糧。」她特意帶了古八大菜系的菜譜,就是想一次吃遍傳說中的美食。
到了二一○○年,很多做菜用的香料和植物都絕種了,一些淡水魚類也被外來種侵佔了棲地,早已不復見,在她的年代已吃不到地道的料理,改用基因改造的代用品。
根據爺爺這個過來人所說,很多料理都走味了,沒有以前好吃,酸辣、麻嗆也不地道了。
上官晚兒長年處在爺爺對于美味的堅持燻陶下,她對吃食也很挑剔,私底下擬好了一份清單,除了想買齊爺爺要的醬、醋、茶、老窖藏酒和一些調味料外,她還要吃遍大江南北,滿足自己的胃。
只可惜香噴噴的美食尚未吃進嘴里,她先被困在山里,想叫緊急救援也沒法上傳星際衛星,還不知要耗上多久才能走出危機四伏的大山,找到長安城。
此時的上官晚兒還不曉得這兒沒有所謂的長安城,天子腳下的皇城叫京都,距離她所在地相隔甚遠,用走的起碼要七、八個月,乘坐馬車一路不歇停也要五個月,快馬加鞭吃宿都在馬背上可減一半路程。
「小主人,忍一忍,明天我再找找看有沒有出路,妳心急也無濟于事。」遇事不慌不忙,該來的總會來。
「好,听妳的,我再忍上幾天。」反正著急也沒用,她被時空艙坑了,要是讓她知道害她落到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地步的人是誰,她定拿一把剁碎的魔鬼椒往那人的塞進去,辣到便血。
此時在另一時空,一名幫著上官敬天修檢時空艙的老者股間一顫,好像有人用針扎了一下,麻麻辣辣。
隨後,上官晚兒的粉紅小帳篷也遭受空前的打擊。
在她放心打算入睡時,一陣怪風吹來,她那頂超堅固的帳篷竟被吹歪了一角,圓頂帳篷成了三角斜邊帳篷。
用是還能用,就是人不能站直,露營燈一明一暗,閃閃爍爍,上面一根支架彎折,風再大點可就撐不住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好不容易帳篷撐過被風連根拔起的困境,誰知天剛蒙蒙亮,太陽還沒從東邊升起,先來一陣閃電雷擎,眼鏡蛇粗的電光在天空游動,一條接一條的散布雲層,彷佛人體內的血管,清晰可見。
打雷閃電不算一回事,接著是豆大的雨滴往下落,雨勢之洶涌像要將人沖走,一瞬間雨水就多到淹人腳踝,比河水泛濫還可怕,腳下的土壤也變得松軟,一踩就陷下去。
「小主人,我們得冒雨轉移,這地區已經變得非常危險。」土石流向來無預警,一下子就能將人淹沒。
上官晚兒看了看帳篷外的狂風暴雨,又瞧瞧歪得不成樣的粉紅小帳篷,她真的覺得自己很倒霉,楣事一樁接一樁。「梅玖,背我,我走不動了。」
雨一下,到處是泥濘,她最討厭濕鞋了。
「是的,小主人。」梅玖身一低,背起小主人。
「水往東流,我們朝東邊走吧!」不可能更倒霉了,她踫踫運氣,順著水流找下山的路。
上官晚兒手一伸,收回損壞一半的小帳篷,放進手環內的儲存空間,雙手勾緊梅玖的頸肩。
「天幕,開啟。」
一頂類似遮雨棚的圓形雨布在兩人頭頂展開,成圓柱形將她們罩在里面,任憑風吹雨打,雨布始終呈直筒形態,不受影響,擋風遮雨地不讓一滴雨水淋到兩人身上。
用二十一世紀早期的說法,這便是雨傘,能躲雨,太陽一大能當遮陽傘用。
雨,一直下著。
背著小主人的梅玖開啟掃描系統,全能型機器人具備各種功能,文有百科全書,大腦芯片中收錄地球三大圖書館的所有書籍內容;武有古武術、現代各門各道武學、教武手冊,她還配戴最新型雷射武器,在防身方面綽綽有余了。
而體能上面,梅玖經過改良的鋼鐵身體比特警人員還出色,她腳力沉,跑得快,跟風一樣的速度,即使背上多了個人也健步如飛,絲毫看不出有半點負擔。
才一會兒功夫,梅玖已越過一個積雪的山嶺,順著山勢往下走。
雨越下越大,打雷聲近在耳畔,一驚一乍的上官晚兒身體微微輕顫,她從不曉得她居然會怕雷聲。
她所居住的天空之城從不打雷,也很少看到閃電,她是重點培育的生化科技人才,打小就被保護得很好,任何有危險性的事都不允許靠近,只能做相關科系的研究。
在二一○○年,小孩子的出生率非常非常的低,不婚族節節攀高,偏好單身,不養育子女的人口與日俱增,孩子成了個人發展的絆腳石,也因此整體社會中老人居多,幸好醫療體制健全,人變得長壽,也健康多了,無須下一代的照料也能自給自足。
「梅玖,妳看那是不是火光?」昏昏欲睡的上官晚兒打了激靈,看見在下風處有搖來搖去的紅火。
梅玖眼珠子一張一縮,視野更遠,「是有人,小主人,看他們的裝扮和佩刀應該是兵士。」
上官晚兒一听,當下松口氣。「總算見到人了,我不用再看山、看樹,看想吃了我的野獸,我們去向他們求援。」
收起遮雨的天幕,不識人性險惡的上官晚兒歡快地往搭著雨棚歇腳的一行人奔去,想著人溺己溺,對方總不能見死不救。
「小主人,等……」梅玖來不及阻止,一道活蹦亂跳的人影已沖進營地,向著舉刀防備的眾人露出笑臉。
「各位好,我是……」
頭一回,上官晚兒人見人愛的好人緣失利了。
「妳是誰,竟敢擅自闖入!」大膽妄為。
「我叫……」
還沒等她自報名字,一把銀白長劍往她脖子上一架。
「行跡可疑,來人啊,把她押起來好好審問,不可錯放過一個敵人……」有來無回,要為死去的弟兄報仇。
「誰敢動小主人,找死。」梅玖一個閃身,手指往對方手背一點,臂粗身壯的男子身子一抖,抽動一下便倒地不起。
他睜大眼,雙手雙腳仍不住的顫抖,活似中邪。
若是現代人來看,一下子就能說出「觸電」二字,梅玖使用了低頻電流攻擊,不會致死,頂多手腳不協調的抽搐而已,可是看在一群士兵眼中卻是驚恐不已,一下子退避三舍,離她離得遠遠的。
「妳……妳用邪術?」是山林精功。
「你才邪,你一家子都姓邪,你邪門歪道,一肚子邪里邪氣,邪不勝正,邪到頭上發綠……」她家梅玖多正派,一臉正氣,哪里邪了。